《书屋2003-09》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书屋2003-09-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灵光”的消逝也许并不是一件如何伤感的事情,因为他们大部分已不会写毛笔字,钢笔字也往往写得歪歪扭扭,电脑写作正好可以一俊遮百丑。但问题是在这个一俊遮百丑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秘密:电脑写作正在使我们的思维方式发生着显著的变化。
  传统的写作之前,往往都要有一个完整而严密的构思过程。一篇文章先写什么,后写什么,怎样开头,如何收束,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妥当了,似乎才可以破土动工。古人把这个过程概括为“袖手于前,始能疾书于后”。而总是这样的写文章打腹稿,一种线性的思维方式也就应运而生了。迈克尔·海姆说:“传统意义下的写,意味着在头脑中组织思想,是在精神上阐述一种观念化序列的习惯……思维学会了按精神的顺序把握住思想;这便培育了线性的思维过程:我们企图从头开始,创作一个中间部分,并在结尾告终。”〔8〕
  然而,这样一种思维方式在电脑面前同样变得冬烘起来了。由于电脑写作免除了我们的誊抄之苦,由于光标点到哪里就可以在哪里插入或删除,完整的构思已显得多余,齐全的材料准备也似无必要。我们完全可以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到哪儿再想到哪儿。砖不够了先上瓦,瓦不足了先安梁。只要那套复制、粘贴、查找、替换的技术熟练起来,这座房子最后怎么也能把它造得像模像样。大概我们不会想到,就在这样一种颠三倒四的“修建”中,我们的思维开始变得零散而破碎了。
  有人说:“电脑写作是一种儿童和精神分裂的写作,它只有一个不断涂抹、充满乐趣的‘现在’。”〔9〕这样的说法我不知道有几分道理,我只能够提供出两条相互对立的论据。九十年代初,在北京作家群里使用电脑较早的张洁曾经这样感叹过,用电脑写小说就像玩电子游戏机一样有种快感,于是记者便从她的第一部电脑产品《日子》里嗅出了几分“玩文学”的味道〔10〕。而在2000年的一次“季节”系列长篇小说讨论会上,我曾经专门设计了一个问题请教作家王蒙:“您在什么时候开始了电脑写作?记得张洁说她用电脑写小说有种快感,您有没有这种感觉?您觉得电脑写作和手写有区别吗?若有,是怎样的区别?”记得提出这个问题后,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笑了的人可能心里会想:这家伙怎么提了这么个小儿科的问题),在笑声中,王蒙说他1991年开始使用电脑,但他只是把它作为一种纯粹的技术手段来使用的,并没有觉得它对写作本身构成了什么影响。王蒙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他说电脑写与手写没有什么区别,但我却固执地认为,《狂欢的季节》中的那种语言狂欢,应该与他的电脑写作有很大关系。当然,他不承认或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
  然而,这样的问题西方人早就思考起来了。比如海德格尔,还在电脑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敏锐地看到了写作技术转移的哲学涵义:“文字不再通过手来写了,不再是真写了,而是通过手的机械压力。打字机把字母从原本属于手的领地夺走了——这意味着手从原来属于文字的领地退出了。文字成了某种‘打’出来的东西……今天,手写的信函使快速阅读减慢,因此被认为是老派的和不合时宜的。机械式写作在书面文字的领域剥夺了手的尊严,将文字的价值贬低为不过是一种交流工具而已。”〔11〕海德格尔强调了手的尊严和文字的价值,这让我觉得温馨和感动。于是我也就不由得想到,像唐诗、宋词或者鲁迅先生的美文,或许只有用毛笔才能把它们书写出来,而自从钢笔、圆珠笔流行起来之后,我们的文字便日渐粗糙了,但是它依然保留着某种诗性的特征。后来,电脑进入了我们的书房,在键盘的敲击声中,一串串的文字就像打开笼头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这些流出来的东西没有经过我们的深思熟虑就成堆成筐地被拉到了市场上去叫卖,当然它们也就有了许多水分,文字就这样开始贬值了。这样的文字虽然花花绿绿,也颇为多姿多彩,但是却常常真气涣散,外强中干。如今,我们正是守着造着分享着这样的文字,过着幸福而美满的生活。
  注释:
  〔1〕何绍基:《与汪菊士论诗》,见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第四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37页。
  〔2〕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95页。
  〔3〕〔8〕〔11〕(美)迈克尔·海姆:《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2~23、42~43、63~64页。
  〔4〕聂尔:《记忆及其他》,《太行文学》2002年第2期。
  〔5〕〔6〕马原:《虚构之刀》,春风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4~5、107页。
  〔7〕马克·波斯特:《信息方式——后结构主义与社会语境》,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153~154页。
  〔9〕严峰、卜卫:《生活在网络中》,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0~11页。
  〔10〕参阅《对着文字,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文学报》1992年5月28日。

  秀州一部贩书记

  
  ? 林 谷
  上世纪三十年代,在北平琉璃厂开设通学斋书店的孙殿起写过一本厚厚的《贩书偶记》,这是他辑录多年经营中所见古籍而成的一部版本目录著作,因专收《四库全书总目》以外书目(主要是清代禁书),作用近似《四库全书总目》续编,一向为藏书家所看重。但此书毕竟是部学术性专著,如果你无意收藏古籍,读它还是会感到乏味的。什么时候我们会有一部既有丰富知识(包括信息),又读来津津有味、充满人文气息的新《贩书偶记》呢?
  最近我在北京海淀一家新开业的小书店里发现了一本装帧典雅、插图颇丰的书——《笑我贩书》(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凤凰台丛书之一)。打开书来一看,原来有萧乾先生生前写的一篇代序《一间门面的“文化交流中心”》。我大致翻阅了两眼,一下子就知道这部书就是嘉兴秀州书局所印行的《秀州书局简讯》的结集了,作者就是店老板范笑我。大概是前年吧,我曾在什么报上得知南方有家书店办了一份内部刊物,由于内容丰富有趣,受到文化界人士的广泛好评。我虽无机会读到它(估计是赠阅,不公开发行),但也是一直心向往之的,如今竟结集出版了,我当然不会放过。买回来后几乎一口气将这部四十万字的书读完了,而且立即产生了一个愿望,恨不得马上到嘉兴一游,去亲自领略一下在秀州书局淘书的滋味,当然还不会忘记去尝尝五芳斋的粽子。
  秀州书局是1994年4月6日开张的,4月15日就出了第一期《秀州书讯》(后定名为《秀州书局简讯》),一直延续至今。结集而成的《笑我贩书》正是一部我所想像的新《贩书偶记》,当今读书人不可不读。《秀州书局简讯》(以下简称《简讯》)的作者范笑我大概也是一位杂家,是什么书都想看看,什么事都要关心的。于是,他写的《简讯》也自然带有一点大杂文的风格,辛辣而不失风趣,博杂而寓有灵魂,篇篇《简讯》传出来的尽是当今时代的“风声、雨声、读书声”。
  《简讯》的信息含量颇大,方面亦广,粗略归纳起来大约有如下诸类:书籍出版销售信息、作家写作动态、图书评议、文坛掌故、地方风物、人物评说、读书乐趣,以及文化人的生活健康状况等。此外,似乎有点题外的国计民生问题(农村旱情、下岗),历史事件回顾(太平天国、抗日战争、“文革”),民间言论(内容多涉时弊)等也有所反映,真可谓包罗万象,纷乱杂陈,期期都有新的东西给你。因我近年来颇爱读论述著名文化人生平的书籍文章,因此,《简讯》中有关人物评说方面的资料特别引起我的注意。例如,在编辑出版《朱生豪书信集》中,发现朱生豪信札中有不少谈鲁迅的内容,涉及鲁迅之死,鲁迅小说、杂文创作成就等,观点鲜明直率,为已出版的《被亵渎的鲁迅》(孙郁编)、《鲁迅与他的论敌》(陈漱渝编)等书所未收。我看,这个首次披露
  的资料或可为研究鲁迅提供又一个参照系。又如茅盾与秦德君的关系,一些研究者不是有意回避,就是闪烁其词,《简讯》的作者却显得落落大方。1996年7月4日是茅盾诞辰一百周年,秀州书局为纪念这个日子,上架了不少有关茅盾的书籍,如钟桂松的《人间茅盾·茅盾交往录》、鲍复兴《茅盾小说篇目印谱》、《茅盾序跋集》及茅盾散文集《白杨礼赞》等。这一天的《简讯》即有一大段有关茅、秦关系的文字:“为了纪念茅盾诞生一百周年,桐乡乌镇茅盾故居重新装修布置一新,茅盾一生由二百五十幅图片组成。但没有秦德君的照片。1928年至1930年4月,茅盾与秦德君在日本有过一段同居生活。秦德君发表在日本《野草》杂志上的《樱唇》一文中说:‘我在家务事与学习的繁忙中,拼性命和茅盾计议共同写成一部长篇小说《虹》,素材由我提供,稿纸由我抄写,边抄边改,终于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创办的《小说月报》上连载。’”7月27日桐乡的张寿生给范笑我寄去沈卫威发表在1990年《许昌师专学报》上的文章:《一个曾给茅盾的生活与创作以很大影响的女性——秦德君对话录》。《简讯》又摘记了其中几段沈卫威与秦德君的对话,并配上一幅民国十九年茅盾与秦德君在上海分手合影的照片。但对《简讯》客观披露茅盾这段历史的做法,却引起不同的反应。章克标来信说:“他要作为隐私的,你提了茅公的秦德君,不妥。”然而,陈子善却持相反看法,他8月1日来信说:“你提茅盾与秦德君之事,我认为是对的。章先生认为‘隐私’不提为妥,拙见未必对。因秦德君影响到茅的创作,要研究茅,就必须提到秦。”我是完全同意陈君的看法的。《简讯》如实披露这段史实,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人对事的科学态度,是做得很好的。《简讯》评点到的人物除鲁迅、茅盾外,尚有胡适、钱穆、巴金、施蛰存、张中行、季羡林、章克标、余秋雨、钱理群、余杰、李辉、董桥以及徐悲鸿、张大千等人。虽只三言两语,却是奇见迭出,把这些文字排列下来,俨然又是一部大长见识的《齐人物论》。
  范笑我是个眼宽心细的人。他眼里装的不仅有大名鼎鼎的文化人(他联系的著名文化人有冰心、巴金等达三四十人之多),书店里进进出出的普通读书人他也没有放过。他们来店里购书时的种种神态以及脱口而出的闲言碎语,全被他用速写的手法描绘了下来,就像过电影那样,把一幕幕众生相推到你的面前。现在就让我们来欣赏几段:
  4月10日下午,秀州书局。男,翻阅《清代瓷器赏鉴》问:“怎么样?买下吧!”女,不作声。男,惋惜,将书放下。夫妇离去。半小时后,男,微笑着买下了此书,脸上吹皱一池春水。
  (此段颇得剧作脚本之妙,寥寥几笔表尽一对年轻夫妻买书前后的窘态与欢欣。穷书生谁没有这样的切身体验呢?我看后不禁莞尔。)
  10月9日,老妻拉着老夫的手来秀州书局,老夫几乎是一个盲人。他们坐下。老妻轻声把《嘉兴市志》目录念给老夫听。老夫说:“巴金的祖籍是嘉兴写到了吗?”“写到了。”“我们银行写到了吗?”“银行属金融,是第三十六篇。”老夫说:“买一套吧。”背景:老夫拉着老妻的胳膊,老妻拎着《嘉兴市志》(史念主编)。
  (这位近盲的老者热爱乡土,敬重巴金,为他一生奉献而自豪的心情感人至深,并且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同样难忘的背影。)
  中学生童某2月12日来秀州书局买《公牛王朝:篮球艺术与精神世界》(菲尔·杰克逊)、《迈克尔·乔丹:我的天下》(鲍伯·格叶)。其母说:“老是喜欢看野书。”童说:“公牛解散,乔丹退役,全世界的大事。谁像你,喜欢看赵忠祥写的破书。”
  (小小年纪读书趣味却不凡。他对其母说的那番话可谓童言无忌,我们听之心领神会足矣。)
  4月2日,夫妻俩来秀州书局买书。夫挑:《苦茶:知堂回想录》(周作人),妻挑:《鲁迅散文诗歌全编》。夫妻相视而笑。
  (夫妻二人同好周氏兄弟书,可喜可喜。不过,我更高兴的是,又在这里发现一个与我趣味相投的人。秀州书局还制有周作人书票一种,不知此兄知晓否?)
  某中年妇女7月28日来秀州书局问:“有没有《书前书后》?”答:“有两种,一种是钟叔河著,一种是徐城北著。”中年妇女说:“我回去问了他再说。”
  某中年妇女8月21日又来秀州书局买钟叔河的《书前书后》,问:“有没有《中国哲学史》?”答:“要胡适的,还是要钟泰的?”“又是两种?又得回去问问他。”“下午叫他自己来买。”中年妇女低下了头:“他,瘫痪在床。”
  (残疾在身犹不忘一读钟叔河,且有一位如此关爱耐心的贤妻,亦可称多福矣。)
  读书人有个老毛病,他总想追求完美,永远不知足,就是这么好看的一本书,我还是觉得有一点不尽人意。当人们知道《简讯》满百期后将结集出书,便纷纷来信就书名提出建议,如《秀州贩书杂记》、《新贩书偶记》、《秀州书局纪事》、《笑我杂记》、《贩书耳目记》等等,不下十来个方案。而范用、陆灏、伍立扬等先生则是主张用《秀州贩书记》的。范老还特请黄苗子题签了这个书名。《秀州贩书记》实在是个很大气的名字,如果再将苗子先生的题签印在封面上,一定会给本书增色不少,但结果未被采纳,我只有一叹可惜而已。

  气势对气韵

  
  ——以石鲁的《转战陕北》为例
  ? 张 渝
  当评论家们以相对的高度数点二十世纪美术大师时,两个得到大多数人认同的标准是“包前孕后”与“新、美、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