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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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石头记)-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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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王夫人笑道:“都已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里好,只是园里空,夜晚风冷。”贾母笑道:“多穿两件衣服何妨,那里正是赏月的地方,岂可倒不去的。”说话之间,早有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尤氏等忙上来放箸捧饭.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捧了几色菜来,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旧规矩.贾母因问:“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这些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时光了。”鸳鸯忙道:“我说过几次,都不听,也只罢了。”王夫人笑道:“不过都是家常东西.今日我吃斋没有别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莼酱来。”贾母笑道:“这样正好,正想这个吃。”鸳鸯听说,便将碟子挪在跟前.宝琴一一的让了,方归坐.贾母便命探春来同吃.探春也都让过了,便和宝琴对面坐下.待书忙去取了碗来.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媳妇们答应着,仍送过去,不在话下.贾母因问:“有稀饭吃些罢了。”尤氏早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来吃了罢。”尤氏答应,待贾母漱口洗手毕,贾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说闲话行食.尤氏告坐.探春宝琴二人也起来了,笑道:“失陪,失陪。”尤氏笑道:“剩我一个人,大排桌的吃不惯。”贾母笑道:“鸳鸯琥珀来趁势也吃些,又作了陪客。”尤氏笑道:“好,好,好,我正要说呢。”贾母笑道:“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最有趣的。”又指银蝶道:“这孩子也好,也来同你主子一块来吃,等你们离了我,再立规矩去。”尤氏道:“快过来,不必装假。”贾母负手看着取乐.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一时王夫人也去用饭,这里尤氏直陪贾母说话取笑.到起更的时候,贾母说:“黑了,过去罢。”尤氏方告辞出来.走至大门前上了车,银蝶坐在车沿上.众媳妇放下帘子来,便带着小丫头们先直走过那边大门口等着去了.因二府之门相隔没有一箭之路,每日家常来往不必定要周备,况天黑夜晚之间回来的遭数更多,所以老嬷嬷带着小丫头,只几步便走了过来.两边大门上的人都到东西街口,早把行人断住.尤氏大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推拽过这边阶矶上来.于是众小厮退过狮子以外,众嬷嬷打起帘子,银蝶先下来,然后搀下尤氏来.大小七八个灯笼照的十分真切.尤氏因见两边狮子下放着四五辆大车,便知系来赴赌之人所乘,遂向银蝶众人道:“你看,坐车的是这样,骑马的还不知有几个呢.马自然在圈里拴着,咱们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娘老子挣下多少钱与他们,这么开心儿。”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厅上.贾蓉之妻带领家下媳妇丫头们,也都秉烛接了出来.尤氏笑道:“成日家我要偷着瞧瞧他们,也没得便.今儿倒巧,就顺便打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众媳妇答应着,提灯引路,又有一个先去悄悄的知会伏侍的小厮们不要失惊打怪.于是尤氏一行人悄悄的来至窗下,只听里面称三赞四,耍笑之音虽多,又兼有恨五骂六,忿怨之声亦不少.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裤.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不到半月工夫,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两处遂也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近日邢夫人之胞弟邢德全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又有薛蟠,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邢德全虽系邢夫人之胞弟,却居心行事大不相同.这个邢德全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公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故尤氏方潜至窗外偷看.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吃饭.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因还要听时,正值打公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方才是谁得罪了老舅,我们竟不曾听明白,且告诉我们评评理。”邢德全见问,便把两个娈童不理输的只赶赢的话说了一遍.这一个年少的纨裤道:“这样说,原可恼的,怨不得舅太爷生气.我且问你两个:舅太爷虽然输了,输的不过是银子钱,并没有输丢了鸡巴,怎就不理他了?〃说着,众人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尤氏在外面悄悄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听听,这一起子没廉耻的小挨刀的,才丢了脑袋骨子,就胡Ы嚼毛了.再у攮下黄汤去,还不知Ы出些什么来呢。”一面说,一面便进去卸妆安歇.至四更时,贾珍方散,往佩凤房里去了.    
  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全了,只待分派送人.贾珍吩咐佩凤道:“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还有别的事呢。”佩凤答应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得一一分派遣人送去.一时佩凤又来说:“爷问奶奶,今儿出门不出?说咱们是孝家,明儿十五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倒好,可以大家应个景儿,吃些瓜饼酒。”尤氏道:“我倒不愿出门呢.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凤丫头又睡倒了,我再不过去,越发没个人了.况且又不得闲,应什么景儿。”佩凤道:“爷说了,今儿已辞了众人,直等十六才来呢,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的。”尤氏笑道:“请我,我没的还席。”佩凤笑着去了,一时又来笑道:“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吃,好歹早些回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呢。”尤氏道:“这样,早饭吃什么?快些吃了,我好走。”佩凤道:“爷说早饭在外头吃,请奶奶自己吃罢。”尤氏问道:“今日外头有谁?〃佩凤道:“听见说外头有两个南京新来的,倒不知是谁。”说话之间,贾蓉之妻也梳妆了来见过.少时摆上饭来,尤氏在上,贾蓉之妻在下相陪,婆媳二人吃毕饭.尤氏便换了衣服,仍过荣府来,至晚方回去.    
  果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可胜记,就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妻子姬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乐.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上下如银.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凤等四个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К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明朗.众人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十分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歇去了.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查祠内,都仍是照旧好好的,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来.贾珍夫妻至晚饭后方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贾母取笑.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警身侧坐.贾母笑问道:“这两日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贾珍忙起身笑道:“大长进了,不但样式好,而且弓也长了一个力气。”贾母道:“这也够了,且别贪力,仔细努伤。”贾珍忙答应几个〃是〃.贾母又道:“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好,打开却也罢了。”贾珍笑道:“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我试了试果然好,才敢做了孝敬.西瓜往年都还可以,不知今年怎么就不好了。”贾政道:“大约今年雨水太勤之故。”贾母笑道:“此时月已上了,咱们且去上香。”说着,便起身扶着宝玉的肩,带领众人齐往园中来.    
  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邢夫人等一干女客皆在里面久候.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因命在那山脊上的大厅上去.众人听说,就忙着在那里去铺设.贾母且在嘉荫堂中吃茶少歇,说些闲话.一时,人回:“都齐备了。”贾母方扶着人上山来.王夫人等因说:“恐石上苔滑,还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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