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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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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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以后,凌晏把事情如实告诉了皇帝。
皇帝双手负在身后,低头眉头紧锁,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就在这时,凌晏看到吴王宋钧尧怯生生站在门边,小小的身影有些忐忑和不安。他来到紫微宫时九岁,皇帝把他交给了凌晏当学生,这段时间凌晏下了朝,都会入宫教这个孩子功课。
皇帝看到凌晏的反应,也转过身来,看到宋钧尧靠着门框杵着,也没有微笑,只是淡淡点头。
宋钧尧稍稍犹豫,还是走到了皇帝面前,对凌晏喊道,“老师。”
“嗯。”凌晏颔首。
皇帝低头,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北面大捷,邓公生擒狄历右大将,很快押送回凛都。荆王的仇,可以报了。”
小孩子睁大了眼睛,没有惊喜,但也全是震惊。这是个早慧的孩子,凌晏猜想他想要说句“恭喜圣上”,但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他便没有说。
“燕王……”皇帝沉痛地说,“战死了。”
宋钧尧脸色发白,吃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皇帝好像没有缓过来,又沉默了一阵子,对宋钧尧说,“你先回安德宫吧,朕还有些事情要跟凌相商谈。”
他当然不敢久留,与皇帝、凌晏道别以后,就离开了。
石波滩一役告捷,祭漩生擒狄历右大将,士气大振。敌军残部逃往西风谷,因为他们当时已经鏖战数日,祭漩提出收兵回营,但燕王却要乘胜追击。
在进入西风谷的时候遭到了潜伏在那边的残部,他们更了解西风谷的地形,燕王宋溢就在那里被人射杀,死时万箭穿心。
皇帝望着小花园里那一池鲤鱼,俊美的脸上映着池水的粼粼波光。
“也好。”他伤痛道,“他死,也死得其所。殉国之名,甚美矣。”
凌晏垂眸,眉心紧紧拧着,好像松不开似的。他的嘴唇紧抿,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又在权衡究竟要不要说出来。
“还有什么事吗?”皇帝看出他的心事,缓缓转过了眼睛。
凌晏叹了一声,说时痛心疾首,眼里有着奇异的水光,慢慢说道,“臣进宫之前,正遇到门上的通报。说……”他顿了顿,调节了一下呼吸才能说出口,“今天刘氏带着宇烨和寰奕去骑马,没有注意照看……”
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凌晏继续说——
“寰奕坠马,当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凌晏在太阳下山以后来到绥侯府,这里此时笼罩在一份不可稀释的沉重悲哀当中,府中的下人一面满怀哀伤各自垂泪,一面在布置府里的丧事缟素。
他并没有见到刘晨,门上的管家说,夫人从事情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跟灵魂出窍似的,一直关在房间里。家丑不可外扬,具体的,管家没有细说。
凌晏问过星荀的情况,管家告诉他,小少爷的尸身回来的时候,星荀才见了一面就倒在了庭院里,躺了几个时辰,刚刚才醒过来。
这管家说话的声音也是非常沙哑,分明是才嚎啕大哭过一阵的。凌晏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但似乎没什么效果,这让他不免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找星荀?或许,应该起码留给他一段,用于悲恸的时间。
早有下人知会星荀称凌晏已到,星荀被人从榻上扶起来,靠着几个垒起来的枕头,气色青白,眼睛里的光也甚为微弱,眼底带着黯淡的灰色,稍微有些肿了起来。
凌晏刚从维稳回来的时候,曾经来探望过他几次,从那时起他的气色就很差,现在看起来又是一次重创。
在丫鬟奉茶以后,凌晏浅浅喝了一口。他一向对茶水是极为有品味的,这茶显然比不上宋沛羽泡的,他放到了一边。
思量过后,凌晏还是选择说一句大家都会说的话,“节哀顺变。”
星荀转过眼睛冷冷看他,说道,“马鞍被人动过手脚。”
凌晏算不上惊讶,但他选择了沉默。
“树欲静——”星荀停在这里,良久之后才说,“风不止。”
凌晏凝视他片刻,还是决定不再拖沓,便道:“要是他们只是用你和珊儿的事情来为难你们,珊儿的个性,不会下手那么不留余地,不惜让自己当弃子来挽回局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星荀微微一震,仍旧犹豫甚久,最后才不得不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凌晏。
当年今上登基以后,皇太后前往虬山养生,一住就是七年。在那里,她生下了先帝的遗腹子,打算交由星荀抚养,避开皇室的纠纷。当时的情况,如果让今上知道她怀有身孕,那孩子必定留不下来。
但先帝驾崩以前,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也知道凌后怀有身孕一事——这是他隐瞒下来,连凌后自己都不知道。先帝交代星荀,他日这孩子若能顺利诞下,不论凌后处境如何,一定要让他入宗正寺户籍。
在先帝和凌珊之间,星荀选择了先帝。
百密一疏,与皇太后为敌的人顺藤摸瓜,查到星寰奕是先帝与皇太后之子的事,为了一绝后患,让那九岁的孩子坠马而亡。星荀的亲生儿子,成了宋钧尧的替死鬼。
凌晏听后完全震惊,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体内的灵魂也地动山摇一般。然后他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星荀,神色变得狰狞。
星荀不能直视他责难的目光,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凌晏努力让自己的怒气都沉下去,嘴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啼笑皆非。
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一个人承担下来,什么都不跟他商量。好歹他们同朝为官,好歹他们自小相识,好歹两家是世交,好歹他是他的表兄,好歹……
太多的想法涌上心头,凌晏翻过手背压在自己的额头上,听到星荀焦虑道,“但珊儿已经把想法都告诉皇后了,她又何必赶尽杀绝?”
他抬眸扫了他一眼,声音孤冷,“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她怕珊儿。”凌晏淡淡回答。
见到星荀睁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理解和相信,凌晏继续说,“再说,是谁规定了皇帝要姓‘宋’的呢?今上要是不在了,太后有你、有我,还有马上就会恢复国姓的祭漩,要改朝换代并非不可——人要是害怕,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想象得出来。”
星荀嘴唇紧紧抿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晏感觉心烦,“我问你,圣上知不知道先帝遗腹子另有其人?”
他神情颓败,“太后说他知道,可他不追究是谁。”
“到底是谁?”凌晏无力地问。
星荀僵了一下,注视着他,“你每天都能见到的那个孩子。”
“吴王?!”凌晏叫了出来。
“嗯。”星荀点了点头,发现凌晏眉头紧皱,目光闪烁的样子十分古怪,“怎么?”
凌晏的嘴角抿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好像刚刚吞入了什么极苦的东西,幽幽道,“圣上恐怕知道吴王是太后的儿子。”
“什么?!”星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凌晏苦苦一笑,回视他,“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对那孩子如此照顾?何况,他封他什么不好,吴王是他即位前的封号。”
“该死,我怎么会疏忽了……”星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但他似乎仍旧不愿意相信,因为一旦他认定了这个事实,皇帝就是一个只能用可怕来形容的人了,“但他怎么会这么做?他要是哪天不在了,朝廷非乱不可。”
凌晏却无比肯定地摇头,否定他的质疑,“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朝廷不会乱。吴王年纪小,人也谦逊,认为自己是荆王的儿子,所以不会想要当皇帝。而在外,谁会想要扶持他当皇帝?别人不敢保证,反正我不会,太后要是想,也不会等到今天。只要我们不想,恐怕也没人能办成这件事。”
“如果寰奕真的是皇后害死的……”星荀两眼一暗,险些昏过去,他努力抓回一丝清醒的思绪,“不可能,若是依你所言,她怕珊儿,她更不可能害寰奕。因为她相信寰奕是珊儿的儿子,寰奕死,珊儿一定会回来的。”
星荀说的并没有错,凌晏也想到了。他考虑着其中的蹊跷,一时找不到答案,正在此时,外头突然有人来说要找驸马。
凌晏用眼神对星荀表示歉意,起身走到了外面去。
过了一会儿,凌晏又走回来,星荀看他目光沉凝,便问,“什么事?”
“吴王那孩子,写信把寰奕的事情告诉珊儿了。”凌晏无奈地坐下来。
“什么?!”星荀叫了一声,急得一下子坐起来,气血都用到了胸口,一时间缓不过气来。
凌晏连忙跪上前去扶住他,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星荀这口气才缓过来,眼睛却通红通红的。
凌晏扶他靠好来,看了他一眼,说,“你别激动,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好好养着。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看你还是‘心灰意冷’,隐居山林算了。”
星荀瞪大眼睛,“你要我忍?”
凌晏见他冥顽不灵,提醒道,“不然圣上为什么要派人假装刺杀你?木秀于林,不见得总是好事。”
他指着外面大喊,“那是我儿子!”
“那你为什么要误导别人?”凌晏也不让他,反吼道。
星荀呆住,像一只战败的猎豹,颓废得整个身体都虚软在了锦被里。
凌晏看到他这样,难过得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心里沉得厉害。
“选错了方向,怎么走都是错的。今天弄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看到星荀的睫毛颤了一下,凌晏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最好像你家里曾出现过的那几位族老一样,辞官归故里。说句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多说几句话都满头冷汗,至死方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是死了,芷郡星氏怎么办?宇烨怎么办?理想呢?抱负呢?都不要了吗?还有,鸿陵可是留有你的陵穴的,难道……你让珊儿在那里迎你的灵柩吗?”
星荀面色发白,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顺着脸上俊逸的线条滑落。
凌晏握紧了拳头,跪起来抓住他发凉的手握了握,起身道,“交给我,你别再管了。”
他原本想就这么算了,只要朝廷还是朝廷,他还是能够过问军国大事的宰相,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参与也罢。但是如今的情况,老天好像并不给他机会置身事外。
那些他事先摆放在那儿的棋子,如今恐怕都又要活起来了。
天靖三年仲夏,邓国公祭漩将狄历右大将等几个俘虏押送回凛都,并送回了燕王宋溢的灵柩。
皇帝出城相迎,见到兄长的灵柩,一时并未发言,但他的神情不再是往日的清冷,而是消沉。
他回到宫中后就昏倒了,经过太医一番抢救后才又转醒,他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在闭朝两日后上朝,下旨,燕王宋溢,依先帝生前诏书,入葬鸿陵,追崇上柱国。
邓国公祭漩因护国有功,策勋柱国,增邑八千户。
不久,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风波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都没有平息——绥侯星荀上表有负薪之忧,乞身退隐。皇帝思量了整整五日,最后在第六天的早朝上答绥侯上表,准许他辞官。
凉风至,白露生,寒蝉鸣。
这一年的立秋,皇帝正式封去年出生的小公主为隆慕公主。
嘉善长公主得知此事,特地带了自己的女儿凌槿仪进宫来向皇后和公主表示祝贺。
凌晏这天散朝以后回到家里,去宋沛羽那儿喝了两盏清茶,回到书房写了一下午的信,一共两封,一封送往宣城,五年前那儿发生洪灾,他受命前往那里赈灾,住在刺史府上,结识了刺史家的一位庶女,这封信就是写给她的;另外一封,送往东海之畔的靖西,交到西凉行宫侍卫首领手中。
送信的差人才离开公主府,嘉善就从宫里回来了。
她看起来并不太愉快,但也在凌晏意料之中。嘉善这次进宫表面上是要祝贺皇后和小公主,实质上是代凌晏会一位故人。
那人叫星诗若,是星荀的亲妹妹,当年和凌晏订有婚约。但先帝棒打鸳鸯,让凌晏尚主,婚约就此废除。不久,星诗若入宫侍主,怀有龙胎,却因和常淑妃勾结谋害皇后而贬为官婢,她后来生下的是女儿,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事实。真相藏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人愿意说出来。
星诗若告诉嘉善,谋害星寰奕的人并非皇后,而是燕王。那已经殉国的燕王。
宋溢想要为甯王铲除一切忧患,为此,设计诋毁星荀和皇太后的声誉,企图借皇帝之手致他们其中一人于死地,却没有想到,皇太后先行一步,来了一招偷梁换柱,让他去了北境领兵。
皇帝的手又岂是能借的?纵然是异母兄长,他不想再留着的人,就是亲生父亲也不会手下留情。皇太后授意祭漩荐举宋溢领兵镇北,皇帝顺水推舟把他送走。
留给他一个殉国美名,如皇帝所言,美矣。
帝王无情,唯天知己。
凌晏知道自己打算做的这件事,必定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但他还是做了,因为他知道,宋湛不会怪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皇帝因为身体的缘故,偶尔会缺席早朝,朝臣们已经不觉得稀奇。
故而昨日放朝,文武百官也只是猜测他又是体力不支而已,并没有过多的猜想。
早朝上,皇帝下了一道诏书,赐邓国公祭漩宋姓,封常王,赐万户,拜鬼戎都护。
鬼戎左谷蠡王特穆尔在单于病危之时杀害左贤王卓力格图,发动政变,夺取单于之位,先前与常训荣勾结的鬼戎官员正是特穆尔的部下,这熄灭了四十余年的战火怕是随时又要重燃,龙门关至关重要,亟需神兵之将镇守。
祭漩明显是朝中最能担此重任的人。
祭漩的生父是肃王,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却被愍帝贬为庶人夺其国姓。虽然已然赐他八千户,策勋柱国,可依照他自武帝以来对朝廷的贡献,这些恩典怕是难以安抚皇室曾经给他们家所带来的屈辱,所以,封王是无可厚非的,赐国姓也不过是让其认祖归宗。
但是,将建宁常氏世代故土封给入籍宗正的亲王做食邑,这还是引起了朝中大臣的哗然。
他们虽然忍不住在朝堂上议论纷纷,可却没有人真的站出来提出异议。谁都知道皇帝对后家已经极为关照,他对皇后不只是宠爱,甚至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
别的不提,单单皇后的异母兄弟叛变,皇后还能安然无事地坐在后位上,就足以说明皇帝对这位皇后的眷恋了。所以,让建宁常氏让出故土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皇后的儿子都已经是太子了。
朝堂上噤若寒蝉,凌晏隐隐约约听见汝阳王常居戌气咻咻的喘气声。
凌晏心里没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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