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风景线 作者:周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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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风景线 作者:周友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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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呆半个月,等再来到后沟村,早就发生了那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就在我走后的第八天,王东堂和香菱约好了出逃。没料到那香菱婆早有防备,两人还没出了村就被香菱自家一伙人给拿住了。香菱婆当时亲自搬了两块石头对自家的汉子们说:“给我断了她一条腿来!出了事我负责!”那伙人也因为香菱给他们脸上抹黑,本来就有若干恨,一时冲动就下了手,不想砸伤了股动脉,鲜血喷洒出来,止不住了,转眼间人就不行了,连夜抬到公社卫生院,早就没气了
  那天,我一个人来到村北沟里,见到香菱刚入土的新坟,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涌,想起村里流传的“扫帚星”的闲话,我开始有点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个万能的神灵在支配着人类。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这件事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昨天,翻看袁枚的《随园诗话》,见“来生愿为司香慰,十万金铃护落花。”的诗句,勾想起香菱,由不得泪流满面。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当时我不回城呆那十几天,香菱一定不会出这样的乱子。
  香菱的死我是有责任的呀!
  虎尾神鞭
  小时候,在村里最敬佩一个人,这人便是王六合。
  王六合是生产队的车把式,驾一辆四套马车。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机械化设备,赶马车的车把式比现在开汽车的师傅牛得多。
  王六合人长得很清瘦,高高的颧骨下,两颊向里陷出一对深窝,眉骨间却透着一股机敏的灵气。他不大注意衣着,也许是家寒的缘故,时常穿打了许多粗糙补丁的衣服。但有一点他却很讲究,就是头上系的那条白羊肚手巾。象现在新闻里常出现的阿拉法特,每次出来都一成不变地系着个方格头巾,王六合头上始终系的是一条白羊肚手巾,而且那头巾总是白净净的,与下身反衬起来,就显得格外耀眼。
  我敬佩王六合,并不因为他马车赶得好,重要的是他有一根神奇的马鞭和一手无与伦比的抽鞭本事。
  王六合的马鞭看上去跟别的鞭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形体上略大,做工上略细些,但用料上却是绝对不同的。那鞭杆是三根炮制的细毛竹合起来的,越到顶端越细,五尺见长;好在那鞭穗是虎尾巴做的,通通的一条虎尾分成三股,然后细密地纺织成一根辫子,也是根头稍粗,越到梢处越细些;最梢头是尺余长的鞭梢子,用筷子粗的虎筋做成,这鞭子持在手里比普通鞭子要沉实许多,轻轻甩动就能呼啸生风。据说这鞭子是王六合爷手里传下来的,他爷不喜田舍,专爱经营车马,驾了一辈子马车。在最鼎盛时期,他们王家的马车达到二十一辆,光大小牲口就有上百头之多。有一年,县衙征调全县的马车去东北拉木材,他们家一次就抽调了五辆大车。那时,他爷还亲自出车,别人带车出去他爷还不放心。那是初夏时节,东北的天气还够冷,长白山林区内积雪尚未消尽,那天进林区的时候,他爷想赶时间,天不亮就出车,没想到车行不到十里路,就在林里发生了一次可怕的遭遇。当时,他爷的马车在前头开路,正走着,前面拉车的牲口忽然不走了,低吟着直往后缩,他爷往前面看时,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只东北虎正从东往西缓步走来,准备横穿车道。那大虫体魄雄健、肩高在一米以上,身长两米七八,光尾巴就足有一米多长。当时他爷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虫吓呆了,坐在车上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着面临灾难,却见那虎慢腾腾地,一步步地从他眼前走了过去。。。。。。从那一刻走,他爷开始真正敬畏起老虎来。也就那一次,他爷千方百计从一个东北商人手里买到根完整的虎尾,回来后专门请人制成了这根虎尾鞭。尽管很多人都说花赁大价钱做个鞭子太不值得,但他爷只是笑笑,不去跟人分辩,他爷对鞭子的避邪作用是毫不怀疑的。而且,自从那次经历后,他爷似乎悟出些什么道理,做人也更大气更洒脱了,此后,他爷就吩咐下人,每天一早套好一驾马车放在草料场,村里谁家有事,不用打招呼,随便用。到了他父亲手里,遇着乱世道,家境就开始衰落,车马变卖的变卖,损坏的损坏,全国解放时,他们家就只剩下四套破烂不堪的马车。合作化时,他家的四套马车全部归公,那根虎尾鞭也随之充公。也就因为这四套马车,他们家险些被划为富农,好在当时他家一无雇工,二无多少土地,只剩了个空架子。
  王六合能举得动鞭子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车,天南地北的跑,赶车是拿手戏,分了生产队自然又是赶大车。当时他所在的第二生产队只分得一辆马车,好在那根虎尾鞭正巧分在他们队,这也就解了他一块必病。
  对于他所珍爱的鞭子能够重新回到他的手中,王六合认为这是天意;因此对这鞭子的爱比先前又多了一层,从不让他离开自己,即使每天卸了马车下工,也要带着它回家,第二天早起上工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院当心甩一个响鞭,那鞭声划破晨空、清脆入耳,极具穿透力。我上小学时,家里没有时钟,这鞭声便是最好的报时器,每次去学校,总要等到鞭声响过才肯动身。那年头真是穷,过年的时候许多人家连爆竹都买不起,王六合家五个孩子,揭不开锅的事常有,除夕夜,他就在自家院子里抽响鞭、接连不断的抽。那鞭声压住了稀落的爆竹声。营造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王六合赶马车,鞭子很少落在牲口身上,虎尾鞭在空中一甩,牲口全扬起尾巴使劲跑。对个别耍懒不听话的骡马,他才动真的。那鞭子照样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弧线,鞭梢子却不偏不倚轻轻落在那个不听话牲口的耳朵尖上,从来不会落在别的什么地方。这是王六合的一手绝活。
  在王六合眼里,没有不听话的牲畜,再犟的骡马,只要挨过他响雷似的鞭子,从此每听到虎尾鞭的响声,便不由地要全身抽动一下。王六合爱使烈马,因为烈马一旦驯服,比普通马使着带劲得多。他使的几匹马是全村最暴的马,那个生产队添了驯服不了的烈马,就找王六合,或是让他代驯,或是索性跟他对换一匹过去,对这种事只要队长不反对,王六合是来者不拒。
  小时看过车把式驯烈马,那是很残忍的事。将烈马拉进一个场子里,拴紧了缰绳,然后两个人轮流用鞭抽,满身的抽。先时,每一鞭子下去,烈马就发疯似的狂蹦乱踢,并不住地高声嘶鸣,慢慢地折腾乏了,沿着拴柱团团地转,哀声地鸣,最后那马就只有左右躲避的功夫了。全身汗涔涔的,满是鞭条印迹,眼里也露出妥协求和的目光。这才算驯到家。看驯马,眼软点的人最好别去,让你心口堵得慌,但你驯服不了它,它扔就要跟你对着干。要驯服一匹烈马,有时两佧人整整得用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常累得驯马人都上气不接下气。而特别犟的烈马,驯一次不行,得驯上两三次后,才渐渐变驯服。王六合驯马与别人不同,从来不误工。饭后上工前,一个人将烈马拉进打麦场,关了场门,放开缰绳让它自个溜达,接着又过去跳上马背骑上一圈。这一骑主要是试试马性,看它到底有多犟,也好在使鞭的时候掌握用力分寸。那马自然不听话。东扭西摆、前仰后蹬、难以驾驭。王六合于是跳下马,取了鞭子在空中甩一个“平地惊雷”,那马一受惊,就在场子里可劲地乱窜,等它跑过两圈,王六合又甩出一个“彩云追月”,这一鞭却实实在在抽在烈马的右耳朵上!只见那马象悬崖间猛然勒紧了缰绳,前蹄向空中高高地抬起来,撕心裂骨般地长鸣一声,然后前蹄落地,抽搐着连连弹击地面,不住地摇晃脑袋。王六合这时乘势麻利地骑上马背,双腿张开在马两胁一拍打,让它在场子里转圈。挨这一鞭后,再烈的马也不敢撤泼了,让走就走,说停便停。回来你看那马耳朵去,一道半指深的裂痕!这裂痕便成了烈马永久性的纪念,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曾是匹烈马。
  六零年、六一年连续两年年景不好,粮食普遍欠收,加上国家偿还外债,全国人民都勒紧裤带过日子。我们山王村是模范桂,历来粮食产量高,公粮上交得多,两面三刀下来,全村连种秋的玉米种也不够了。为了赶在夏播前搞到玉米种,村里派人四处联系买种事宜。那年头粮食奇缺,附近村子那有多余的粮种,出钱再多也不卖。最后还是三队队长王安太在百里开外的一个山区小村联系到五百斤玉米种。得到这消息,村委会立即开会碰头,决定派王六合驾一辆马车,让会计张明发、保卫股长王东学带上全村仅有的二百元家档,连夜上山去拉。会议还同时作出一个重要决定,那就是干粮可以管饱带足!当时村里还是集体食堂,每顿凭票领饭,定量分配,成人每顿二两半,未成年人减半,饿得人个个象烟鬼,面黄饥瘦,成日提不起精神。那天出车前,王六合三人放开肚皮吃了顿饱饭,让全村人都得了次“红眼病”。
  当晚,马车乘月光上路,翻沟越岭,倒也平安无事。不想实车回来,却被狐子岭一村的人拦在了沟谷里。狐子岭不大,全村就十来户人家,六七十口人。
  马车进狐子岭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山里的气候反复无常,刚才还是风和日丽,猛然间就雾蒙蒙地下起了细雨。会计张明发说要找个地方避雨,吃些干粮,就听得前头人声嗓杂,十来个汉子突然从斜谷里冒出来,拦在了道上。接着又跟上来二三十号老弱妇孺。王六合一看不好,忙喝停车马,双手握紧了鞭子。车上的会计和保卫股长被这场面吓住了,坐在车上瑟瑟发抖。
  为首的一个黑脸汉子把手中的铁棍往胸前一横喊道:“过路师傅,请留下车上的粮食!”
  王六合说:“伙计,车上这点粮食可是我们全村人的命根子,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日后我再来谢你们”。
  黑脸汉子说:“我们所以来劫粮,实在是迫不得已,请留下粮食,救我们全村性命”。
  王六合说“如今我们村也要断粮了,要是再不能收秋,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你们要强行劫粮,除非让我们几个死在这里!”
  黑脸汉说:“师傅。你要是个不识时务的,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接着把手一摆对两边喊:“卸车!”
  随着喊声,十来个汉子各自操着家伙就向这边逼过来了。
  这时,王六合瞪圆眼睛吼道:“慢着!谁要过来我这鞭子可不认人!”
  这一吼,后面的几个汉子果然停住脚。黑脸汉见状,骂道:“脓包。一个破鞭子有什么可怕,有种的跟我上!”
  就在这节,骨眼上,王六合双手执鞭向空中一个猛甩。随着一道闪电和“轰隆…嘎!”的一声巨响过后,道旁山丘上那棵一抱粗的山核桃树从中间劈开了一道裂缝,碗口粗的树枝噼里啪拉落了满地。
  当时,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瞪傻了眼。等王六合回不定期神来,就见眼前十多个汉子齐刷刷跪倒在马车前的雨地里,后边,几十号老弱妇孺早吓得哭成一片。好半天,王六合才扔下手中的鞭子,上前扶起那黑脸汉子说:“快起来伙计。怪我失礼了”。
  那黑脸汉连头都不敢抬起。双手抱拳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师傅饶了我们这次。。。。。。”
  赵干事
  老赵是人事科的老干事。当年苏处长在人事科当干事的时候,老赵跟他平起平坐,到如今人事科长换了好几任,老赵还是他的老干事。
  老赵快五十的人了,争权夺利的心事早给消磨掉了,每日上班先泡一杯茶,然后抹抹桌子接接电话闲事不管活得挺自在。只是老赵觉得自己思想确是老了,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新来的宋科长。
  就说礼礼拜二上午,老赵接个电话 ,对方说他是宋科长的老朋友,找宋科长接个电话,宋科长明明就在对面座着却摆手示意说就说我不在。老赵是实在人,说不了谎,早在电话里答说人就在对面我让他接,宋科长无奈只好过去接了。
  下午,宋科长醉醺醺来科室,苦笑着抱怨老赵,都怪你,不接电话哪有这事,天天喝酒把胃都喝坏了,提起来就怕人,以后接生人电话就说我不在。老赵见宋科长难受的样子心里就内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脸红扑扑的。
  隔天经销部吴经理打电话找宋科长,有了上次的经验,老赵先按住电话问宋科长,经销部吴经理,接不接?宋科长说又是他儿子进厂的事,不接!老赵就横起脸学说谎,宋科长有事出门了,还配两声干笑,哈哈…放下电话老赵觉得自己怀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突突地跳,额头上都沁出了汗。周末开完例会,宋科长跟科里的几个年轻有玩“拱猪”扑克,老赵又接一个陌生电话找宋科长。老赵想起宋科长往日的吩咐,就随口答了句宋科长出门办事了,按下电话。
  几分钟后有人敲科室门,老赵一开门见是苏处长陪个将军肚进来了。宋科长一见来人脸都发白了,站起来说,汪局长……“将军肚”汪局长却一脸严肃地问,谁刚才接电话说小宋不在?宋科长眼睛向四周一扫就落在老赵身上,说,老赵一定是你,你这人怎么能说慌呢!老赵有千百句话要出口却一句都挤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发紫。
  下去后,汪局长跟苏处长私下里说,难怪那个老赵得不到重用,不诚实呀。苏处长说老赵这人以前可不是这样子呀,挺老实的一个人也变得……哎,这社会!
  惯例
  老吴的腰痛病又犯了,医生下诊断是“腰肌劳损”,说需要按摩治疗一段。
  老吴门旁刚开了个按摩诊所。老吴心里说正巧,就近方便。
  按摩师是个半盲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却早有些花白了,那张面孔清瘦得让人联想起索马里难民。老吴向他介绍自己的病情,说一句他便严肃地点一下头,一只盲眼向上翻动着白睛,显出胸有成竹的神态。完了又让老吴爬在诊断床上细细检查了一阵,才开始按摩。
  老吴第一次接受按摩治疗就感觉舒服到家,心里说怪不得人家大干部都有专门的按摩师,这那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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