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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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河-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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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答应呢,她跟着妈,当然比跟着我好。”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了,接着又叹了口气,才说:
    “其实,香港那地方也没有什么好,除了楼房汽车,别的什么也没有。我是想,
雁雁人也大了,该出嫁了,在外面给她介绍一个合适的人。”
    林秀玉想起女儿感情上的没有出路,心想,能让她先走开一段时间,也不失为
一个办法,于是,爽爽快快地说:
    “妈,您能带雁雁出去,是最好的了。”
    “我想,这次就带她走,你看行不行?”
    “这恐怕有点难,还要办手续什么的……在大陆办这种手续呀……”
    娘儿俩正说时,林雁冬闯了进来,笑着嚷道:
    “妈,你是不是跟外婆策划要把我偷运出境呀!”
    林秀玉瞪了她一眼,教训道:
    “不要信口胡说!”
    外婆却伸手让林雁冬过来,拉在自己的床边坐下,哄孩子似的,轻声问道:
    “雁雁,你跟外婆说真心话,你在这里有没有男朋友?”
    林雁冬朝妈妈瞟了一眼,拿准了妈妈不会把自己的机秘泄露给外婆,就说:
    “没有呀!”
    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外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拍着外孙女儿的手背,笑道;
    “这么漂亮的女孩没人追,我不相信。这没有关系,雁雁,要真是配得上你的
人,可以一道去,外婆还要住几天,你带来给我看看,不要不好意思。”
    “哎呀,外婆,跟你说没有嘛,我上哪儿给你变个大活人出来!”
    这时,望婆婆倚在了门口。她想起了当年“太太”每天要洗澡的习惯,不知这
个问题怎么解决。正要问,外婆一眼看见了她,叫道:
    “望嫂,你进来,我正有话对你说呢!”
    这些年来,望婆婆在林家早已是当家作主惯了,从来没有想到这不是自己的家。
秀秀、雁雁的亲人要回来,她和她们一样高兴,甚至比她们还要忙活。可是,外婆
一进门,立刻一个现实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怎么称呼这个差不多和自己同岁的
从前的主人呢?不能称她同志,也不能像解放前那样叫她“太太”,只能跟着雁雁
含含糊糊地叫外婆。可是,突然之间她感到自己是外人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控制了
她,她变得不像往日那么扬声大笑大喊的了。
    “望嫂,你坐下,我有好些话,今天一定要说。这些年,她们母女俩,要是没
有你照应,现在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
    望婆婆扭扭捏捏地侧身坐在椅子上,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更是一句话都答
不上来。这位老太太的感恩是这样的真诚,这样的居高临下,也是这样的见外,一
下子就把她和她的秀秀、雁雁分割开来。她不愿听这样的话,可她又不知该怎么把
这意思表达出来。一着急,她说:
    “我没拿她们当外人,秀秀、雁雁都是我从小带大的……”
    “是啊,”外婆叹着气,“你比我这个亲妈亲外婆还亲哪,她们……”
    林雁冬看着两位老人对着淌眼泪,心里也很难过,就笑道:
    “外婆呀,我看你是有点吃醋了吧!”
    一句话,倒把两位伤心的老人都逗笑了。望婆婆这才想起自己来干什么,忙问:
    “秀秀,外婆洗澡的事,怎么办哪?”
    不等林秀玉回答,外婆笑着抢过话来,答道:
    “望嫂真是好记性,什么都没有忘。今天就算了吧!一天不洗也死不了。”又
回头叫雁雁拿过自己的小手提箱,取出衣物、手表、港币什么的送给望婆婆。望婆
婆把一堆东西转手都交到了林雁冬手里,笑着说:
    “外婆不知道、这个家里呀,就这小祖宗会花钱,都给她,怕还不够她花的呢!”
    大家又笑了一阵才散去,只有林雁冬留下来陪外婆睡。
    “雁雁,我告诉你我心里怎么想的。”老太太还不放心,又向睡在旁边的外孙
女儿推心置腹,“唉,我是不愿意看着你像你妈妈一样,整天工作工作。一个女人,
一天福都没有享过就老了。我怕你呀,也走你妈妈的路。其实,我心里的打算,是
先把你弄出去,等你在外面成了家,你妈妈还能不去吗?就算她不去长住,她也可
以常常去玩玩的呀,你说是不是?雁雁?”
    “快睡吧,外婆!”她还是不愿允诺,只闭着眼装着困极了。



  

                               第三十一章

    冬天来到了。
    天空,灰蒙蒙的,慵懒的太阳被层层白垩般的云雾包裹着。从那隙缝中,丝丝
缕缕,泛出些许微弱的亮光,投向干裂的土地。
    田野上,只剩下片片枯叶在寒风中无力地盘旋。
    寂寥的公路上,不见人,不见车。一只老鹤栖在路侧的枯树枝丫上,一动不动,
宛如一幅苍劲的画。忽地。“嘎,嘎”两声,那老鸦腾空而起,扑向迷离的远方。
    这是一个缺少光泽的日子。
    一辆黑色的小车驰上郊区的公路。
    “怎么忽然想起去看马踏湖?”林雁冬问。
    “不能去吗?”金滔专注着车前方。
    “……”
    是的,只要这样踏踏实实地坐在他身旁,哪怕是被带到天涯海角也是心甘情愿
的。然而,林雁冬心里还是有点不安。金滔从来都是“顺便”来看看她,“顺便”
出去走走,“顺便”一起聊聊。是什么使得他忽发奇兴,专门开了车来邀她同游马
踏湖?
    何况,寒冬腊月并不是旅游的季节。
    更何况,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哪来的游兴?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呀!”他侧过脸看了看她。她的眼睛那么亮,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他笑了笑说,“哦,说没有,也有一点小事。”
    “什么事?”
    他沉吟良久,才说:
    “还不是那些烦人的事?大化纤的厂址定在了东郊工业区。”
    林雁冬叫了起来:
    “那怎么行呢,你没有再去找找焦副省长?”
    “找了。我那位老同学说,没有办法,谁让我们穷呢?你要是处在我的位子上,
你也会这样定的。”
    “真想不到,”林雁冬连连摇头,“连省长都这么看环境问题!难怪有人说,
环保工作在中国是一项超前的工作,不被理解,不被接受。”
    她等着金滔反驳自己。在往日的交谈中,如果她发表类似的论点,他总是要同
她争个你是我非的。
    可是,今天他没有同她争。他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半天才说:
    “最近,我看到日本《读卖新闻》上有一篇报导,说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每
年约为5.96亿吨,占亚洲的将近一半,二氧化硫约为1500万吨,大约是日本的14倍。
中国的火力发电排出的氨化合物是造成日本酸雨的原因。”
    “就该让那些大权在握的人知道知道!”
    “唉!”金滔深深地叹了一气,说出来的话还是沉甸甸的,“现在嘛,中国的
环境污染已经引起全世界的注意。如果我们再不重视,将来总有一天要吃大亏的!”
    车子拐上了一条小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这种沉默,又使林雁冬感到不安:他今天怎么了?对待工作中的困难,他从来
都是满不在乎的。他会为这一点挫折、为这几个数字,搞得心烦意乱?
    不,不会的,他心里还有事!
    她想问他,又觉得不便再问。
    “你怎么样,最近?”金滔忽然问她。
    “能怎么样呢?我们的规划,环保委又讨论了两次,还是纸上谈兵。机关里死
气沉沉,整天无所事事,人都快发霉了。”
    车在马踏湖边停下了。
    冬天的马踏湖失去了夏日烟波浩淼的风姿,变得沉重而忧郁。湖水回落了,一
阵冷风袭来,湖面像一位满脸皱折的老妪,再也笑不出来了。湖畔的一块块藕田里,
只剩下残荷断藕枕在黑色的湖泥上。被湖水淘空了的岸边上,耷拉着杂乱的芦草,
裸露出老树的根须。几只寂寞的小船靠在岸边,栖身在无声无息的湖水上。
    “咱们借条小船!”他说。
    “好。”她说。
    一叶轻舟剪开了一池湖水,两股细浪托起了一艘小船。小船太小了,只能容下
他们两个。金滔站立着,轻点竹篙,船儿轻轻的荡起来。湖畔的村庄远去了,藕田
消失了,湖面渐渐地开阔了。一只水鸟从船侧掠过,溅起点点水珠,挂在林雁冬的
长发上,又向远方凌空飞去。
    “太美了!”林雁冬一只肩膀斜依着船沿。
    只有船儿激荡着的水声,听不见他的回音。
    “你想什么呢?”林雁冬问。
    他不回答,眼看着远方,半天才说:
    “我在想……安静也是一种美。特别是在工业社会里,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十分
难得的美。”
    林雁冬看着他,忽然生出勇气说;
    “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其实,也没有什么,”金滔仍是轮换着手撑着竹杆说,“前几天,我
们那儿进来了一个调查组。”
    “查你?”
    “这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太无聊了。可是,我又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
下,你也好有一点思想准备。”
    “有这么严重吗?”林雁冬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倒也没有多严重,只是你要注意身边的小人。”
    “我身边的小人?谁?”林雁冬着实吃了一惊。
    “是谁我不知道。只知道有人给省委写了匿名信,说我有……生活作风问题。”
    “……”
    “说他亲眼看见我在豪华酒店跟……跟一个女人鬼混。”
    “简直岂有此理!”
    林雁冬倏地站了起来。船身一摇,她连晃了几晃,金滔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
    是谁?是谁?会是谁?豪华酒店?难道是李……啊,是他?他为什么要用这样
卑鄙的手段来陷害别人?林雁冬记起了那张铁青着的脸……
    真是人心叵测啊!
    “调查组让我写材料。没有办法,我只好写,可是我实在没法写。我写什么?
我写几月几日几点,我和你在豪华酒店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干……这简直是对人格
的侮辱,我不能写这种混账材料……”
    “你写,写吧,我不怕……”
    “我不会写的,我没有什么可写的。可是,小林,他们也会造你的谣呀!我不
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我时常想,我们这些环境工作者整天治理我们的生态环境,
谁来治理环境工作者的生存环境?我们常常是被人捆住手脚,是在冷箭中伤中工作
的呀!”
    金滔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劲越使越大,竹篙飞舞,水花飞了起来,小船似乎也
飞起来了。他倏地丢掉竹篙,抱头坐在了船头,他的脸深埋在膝头,一双大手10个
指头像爪子似的抓紧着那满头浓密的黑发,两个肩头却在风中抖动。
    她从没有看见过他这样子,她的心在发抖。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喃喃地说:
    “你,别这样,我什么都不怕……”
    桨,没有了主人。船,在湖面上摇曳。一圈圈涟漪旋转着散开去,温柔娇俏,
无声无息,溶入那湖水的广博胸膛里去,一层刚刚隐没,一层又荡了起来。小船在
水的中央,如同戏水的小鸟,惹动得那四周的涟漪喧闹不已,好似要冲破湖的禁锢,
飞向远方……
    “不,小林,你不能……”他拍着她,像对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去吧,我不怕,什么都不怕。”林雁冬抬起泪汪汪的脸,
一双火一般燃烧着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摄进自己的心中。
    太阳穿透重重云层,终于在朦胧中露出熹微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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