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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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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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故先对载具痛下功夫。待功夫深了,才能体会具有所载,就能了解所载为何事、何物。
  今人用白话文,但求简单易用,如同快餐饭菜一样,一进门装了就走。古文要学,学起来花功夫,学子们不屑为也。于是胡适之之流,为了造福社稷,大力提倡白话文,开启了五四运动,中国人就此成为白话人!中国成为白话国!
  “北冥有鱼”这句话与“北海有一条鱼”有多大的分别呢?老实说,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当我说“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时,这话已经有了天大的分别!因为对《庄子》这种深奥的宏论而言,是绝对不能只看“表面”的。
  表面上,庄子看到了一条大鱼,实际上庄子提到的是一种理想、境界。“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正因为不可能有几千里大的鱼,用之来讽刺一般人之无知,不能领会有些人高尚堂皇的理想。庄子感到寂寞,对凡俗的世人感到无奈,这是多么深刻而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
  如果不是经年在文字上下功夫,不是在古籍中打滚的人,是不可能看到文字的深度的。白话文并不坏,坏在太容易学了,不必下功夫也学得会。结果是劣币驱逐良币!良币被反淘汰了,精致的文化消失了,人的思维能力也降低了。一代一代下去,人只剩下一冲即吃,一开即喝的速效白话!
  天生万物,物物不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环境背景,认知不一,功效悬殊!教育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和工业生产一样,用一个模子大量生产?
  可怜的是些难以适应的青年学子,一律齐头平等,鱼龙鸟兽不分,上驷下驷共育一笼。在毫无选择的自由下,从幼儿园到研究院所,吃的是抗生素、营养品,听的是出大名、赚大钱。人生彷佛除了填鸭似的急功近利外,就是等待煎熬的生老病死!
  是吗?难怪我们翻开古籍,禁不住掩卷三叹,岂真大德如空谷之回音耶!苏东坡在<三槐堂铭>中,最后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荫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厥德。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德之符。呜呼休哉!”
  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我们怎么能变成快餐族呢?
  中文是载体,所载的乃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如果把所载的内容废弃一边,剩下一个空空洞洞的车架子,有什么用?
  于是,我开出了书籍的清单,叫他们自行研读,先由《古文观止》开始。
  一九九三年三月,台大企管系的江炯聪教授到台东来看我,并邀请我参加每年一次,由台大企管系主办的“李国鼎先生讲座”。我婉拒了,一个人怎能从归隐的山中跑出来,对着国内各界耆宿说:“请试试我晒太阳的方法吧!”
  江教授是从一个电视节目中,听我谈到要把中国文化放到计算机中,他非常有兴趣,想知道我是怎样做的。
  我最怕话投了机,我就从“宇宙万象,不过一码”的观念谈起。这时,我已经把中文概念做成了“生机结构的分类”。根据中文产生器的技术,将概念结构视作索引,应用在体用、因果的常识库上,计算机就能理解中文。
  常识库我是根据中国文化的观点,将各种事、物整理成为一个索引系统。当计算机接受到中文时,自然而然的,中国人的道德伦理观念就成为计算机的认知!
  江教授看了,极力劝说,要我对国内各界发表。江教授是好意,我也同意不能敝帚自珍。但是,以我的经验,除非我将产品完成,是不可能有人会相信的。
  记得在一九九一年,有一家公司请我去演讲人工智能。他们请了几位国内专家,有一位姓唐的教授,非常年轻,据说是专攻人工智能的专家。
  我发觉会场中敌意甚浓,所以兴味索然,只讲文字概念。我还没有讲完,唐教授就不耐地打断我,提出一个西方人杯葛人工智能的范例,他问:
  “你怎么把情感量化?”
  “你认为什么是情感呢?”
  “我希望你给我答案。”
  “好吧,我以中文概念来说明,情从心部,心在左侧,指人心与对象的某种相互状态。因此,我们需要设一个‘状态’缓冲区。在此一状态区中,设有对人、事、时、地、物等的状态值,一为向性,一为量性。向性指正、负,或者称为利、害。量性则为一字符,有两百五十六种数值。”
  “感也从心部,但心在底部,是动态的心,指心受到影响。所以,情感就是人心受到前一缓冲区资料的影响。”
  “这又怎样量化呢?”他不知是不懂,还是不快。
  “那就要看语言的前后文而决定了!如果说是人与某个人的情感,则要调用某个人的资料。如果指人与事的情感,就调用事的资料,资料中有记载各种量化的资料。人若没有记忆,当然就无所感,否则每次交往与做事,都会有计量的标准。”
  “那么爱情呢?”
  我一时按捺不住,拂袖而去。他虽然是有名的教授,但总该有点头脑才是。情感与爱情不过是量化程度与对象不同而已,这问题是考我,还是套我?
  自此以后,我就拒绝与学计算机的专家讨论人工智能。这次在江教授的盛意之下,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偏见太深,既要随缘,谁知道是否缘熟?
  同年四月,我当着近百位专家学者,发表了<概念网络>一篇论文。结果倒是有一点回响。有一位留美的学人要求我将全部的概念结构公开,我拒绝了。这位学人认为我太自私,我不愿意辩解。如果怕人工智能危害社会,我为什么要发表论文呢?既然发表了,为什么又拒绝公开概念结构呢?
  我不讳言,我对人工智能是又怕又爱,我教学生,与人沟通,发现还不如把人工智能做在计算机上来得有效。可是在我目前的条件下,即令有人提供资金、环境,我也知道绝对不能做,做出来就是一场灾难!
  这就是人性,人总不能忘情一些虚荣,以我一个自命得道的人,也会像孔雀一样。一碰到机会,那只又笨又大的尾巴就自动张开了,恨不得比大鹏鸟更大!
  想不到的是,我这次去台北,收获之大无与伦比。有天晚上,罗鸿进与叶中和兄到旅馆来看我。叶兄拿了一本《野鹤老人占卜全书》,他说:
  “这本书很值得一看,我相信对你一定有帮助!”
  《易经》我是要研究的,可是占卜?这却不在我的计划中。基于叶兄的一片好意,我不便拒绝,一本又大又厚的书,对我一个惯于双手空空来去的懒人,不能不算是负担。
  时报出版社的总经理郝明义也来看我,我们是神交的朋友,缘在我被迫流亡美国时,郝明义到零壹公司采访我,那时我已经走了。他明查暗访,写了一篇<走在孤独里的计算机怪杰-写在朱邦复远扬异域的1984>,登在二○○壹年杂志三月一日第四期。
  这篇文章写得极具感性,为罕见的佳作。他用辛弃疾的词作为小标题,点出了全文的来龙去脉。他也很能掌握住整个事件的精髓,短短一万多个字,将前因后果运用得恰到好处。我看了这篇报导后,根本没想到主角是我,我只想认识这个能用笔的作者。
  只可惜郝明义做了时报出版社的总经理,地位是高了,离笔锋也远了。
  我带了一些教学用的《老子》讲义,郝明义见了,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出版?有了书当然方便得多,可惜讲老子不难,要继承老子的精神可就大大的不易了。
  老子的《道德经》并非刻意写的,那是当老子看到周室朝纲不济,准备归隐时,路经函谷关,关令尹知其贤,请求留下他的块垒,遂有此顺手天成的《道德经》。
  今天郝明义多事,是如知机,不如不言。问题是我经常强调文化,既然有交情在,我又块垒甚多,何不统统交给他去出版?
  待我回到都兰,一看《野鹤老人占卜全书》,就像原子弹爆发般,突然把我原来的计划炸得粉碎!
  我原来没有打算学占卜,叶兄给我的那本书是手抄本翻印的,王体的蝇头小楷写得十分工整。我很喜欢研究人的行为,在我所知道的人中,只有沉红莲不论写什么,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每一笔都是一个德性!
  这本书亦然,一个能如此认真写字的人,而且写的又是王羲之字体,不大可能会去做毫无意义的事。占卜虽然不能说是毫无意义,在我的印象中,却脱不了江湖气息。有这种气息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的时间不够用,不是必要的事,我没有心情拉搭。
  所以,就凭这位文抄公--临川李绂,我先是欣赏其运笔,最后随笔所之,竟不知不觉被文字的内容吸引住了。
  我一看,占卜竟然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掐指一算”的基本原理!由于我对程序写作已经了若指掌,一目扫过,就将该书中的各种陈述分析成为数据结构。我立刻动手写流程,制作数据,不到三天就交给王传宏,叫他写个占卜的程序。
  一个星期后,我们就有了计算机拿卦的程序,开始了一段奇妙无比的时空之旅。这就是机缘,若非先对计算机下了功夫,想要把占卜弄通,恐怕至少要十年苦功!
  照理说,我的书应该到此戛然而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然而人生既是一场戏,戏还没有终场,我能鞠躬下台吗?
  我原来自以为是旁观者,所以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大花脸”出场,那副耀武扬威的霸道,我就难按心中的一腔怒火,恨不得饱以老拳。再看到小丑跳梁,捧腹嘻笑之余,总遗憾其愚昧可悲。
  现在看到易卜的脚本,我才发觉自己竟然也是个演出者!只是我还没有搞清楚,生旦净末丑,我到底算是哪一门?回想半生,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有哪一段不是照本宣科?演得好坏是一回事,自己不要迷在戏中就好。今后呢?在大幕未落之前,我当然还要继续演下去。
  总之,能“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人生的真相。而所算出来的真相,无不与所掐算的参数有关。说穿了只是感官对“时间”的认知问题,因为人太相信眼睛了,而眼睛“看”不见时间,于是人就丧失了“认识”时间真相的能力。
  在西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首先提出时间、空间是不可分割的,故称“四度空时”。时间一度与三度空间是能量变化的四个向量,人类对空间所认定的状态,对时间同样有效。如果我们认为空间是静止的,那么时间也是静止的,反之亦然。
  古人曾提出一则辩论的课题,叫“飞矢勿动”,前题是射箭。那是说,当一只箭射出去,在到达目标以前,一定要先经过其全程的一半,而到达这一半之前,又得经过其前一半,如此一半一半地分下去,永无止境,所以那只箭就永远达不到标的。
  当然这与事实不符,大家都认为是一种“诡辩”,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又那么合情合理呢?难道我们以推理方式来思考是不正确的?或者是天下事不尽有理可循?
  这种错误的发生,其实是因为把时间与空间分成两个不相干的向量。“飞矢”的定义为箭在一定时间内通过了一定的距离,是时间与空间为一体的明证。上述的辩题仅考虑到空间,可是在真实的人生中,并没有绝对的空间与时间。
  如果只看事件的表象,不去深究,一切都只是“莫明其妙”。然而,在理性的前提下,再奇妙的事也都应该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答,只看人有没有这种分析和归纳的能力。如果得到一个答案,可以印证到一系列的事件上,这就增进了一分认识。认识多了,归纳出一些规律和模式,举一反三,世事的奇妙尽在料中,那才真是妙不可言!
  人还有一个错觉,即看到青山屹立,亘古不变,就以为那代表了静止的空间。其实,山石丛林朝变夕易,只是人没有仔细观察而已。人们又认为时间是恒动的,每一剎那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过去走了,未来没看到,我们只有现在!
  为什么人只能感知到现在呢?是时间在动吗?假定一个有经验且负责的工程师设计了某建筑工程的工作进度表。再假定没有意外发生,工作都能严格按照进度进行。那么,对这个工程师或者看得懂进度表的人而言,他不必去工地,只要看看时间流程表,就知道在什么时间工程会达到什么进度。
  工地(可以看做人生)的工作人员随时面对着工作,所见到的永远只是在进行的那个“现在”!如果不能升任为设计工程师,他就必须每天面对工作。他会说:“你看,工程是在时间流动下,一分钟一分钟完成的!”
  然而,坐在冷气房的工程师却可以顺手一指墙上挂着的进度表,说:
  “一个月后,三楼的钢筋就扎好了!”
  所以相对论又说,时空的状态是动还是静,完全要看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相对坐标关系而定。再以人与火车为例,动与静是相对的,当我看到火车在动时,是指火车相对于我为动。这时很可能火车没有动,是我动了。也可能是火车动,而我没动。
  人生是什么呢?与造物者所设计的工程有什么分别呢?只不过每一个人都是工作者,只看得见具体的建筑。那是指满足于辛辛苦苦的工作,浮沉在人世的喜怒哀乐之间,不思进取的人。但人有理性,能逐代地累积经验,增进灵智,人绝对有可能看到工程的蓝图与进度,了解时间的流程。
  在人类文明中,很多的民族都曾在几千年前,观察日月星辰的进度,归纳出了时间流程的历法。以天体之无垠,日月之至大,四时之交替,草木之荣枯都能依循着一定的规律,何况滋生于其间的人类。
  人生有两个世界,一是主观的虚幻,一是客观的真实。主观的世界繁复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利害的抉择后,产生行为。行为现象是客观的,有其适应的环境,有其固定的模式。如果以人的社会行为来观察,人生之所作所为,也无一不有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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