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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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之旅-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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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门的负责人叫米朗达,留了一副大胡子,看起来很像斯大林。他见了我,很暧眛地望着我直笑,打量了半天,弄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半响,他问道:
  “你来这里干嘛?”
  我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不知道这个部门做些什么。经他这一问,我更胡涂,大概我语言不通,走错了部门吧。
  “我以为是要我来画画的。”
  “啊?那你就错了,这里只是“PASTE UP”,画画的在十二楼。”
  于是我把桌上的资料拿起,准备上十二楼去。米朗达很幽默地摇着一根指头说:
  “不行!不行!你报名时,报的就是我这个部门,别的地方你去不了。”
  “我告诉他们,是报考‘艺术工作’呀。”于是,我取出那幅画给他看。
  “啊!你搞错了,你想去画卡通,是不是?”
  “是的。”总算澄清了。
  “那么,我们这个工作,你是不想做了?”
  “我倒无所谓,什么都可以。”
  “什么叫什么都可以?”
  “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们这里不画画。”
  “那我不画就是。”
  “真的?那你打算做多久?”
  “只要你认为我还能做下去,我就继续做下去。”
  “有意思!”他特别拉长了语音,把每个音节分开来说。
  这场哑谜,直到工作了一年多后,当我表示想要回中国去研究中文打字机时,米朗达才为我解开。
  缘因该公司有一套完整的人事制度,据说是由美国引进、最科学的管理方法。所有应征者均需作智力与性向测验,做完测验后,每一个与试者都会得到一个分数,而每个部门也都有录取分数的上下限。
  因为我的积分远远高于他这个部门的上限,所以考过以后,人事部门认为不能录用。据他们的判断,像我这种人,往往不能屈就,在这里不可能待上一个月。
  米朗达知道以后,对我产生了无比的兴趣,他一向不太赞成这种死板的制度。希望用我来测试,看我到底能做多久。为此他向人事部门力争,最后还劳动决策人士出面协调,所以前后拖了一个月。还好我也没有让他失望,直到我离开为止,我的出勤状况以及工作时数都比他们部门中的平均数还要好。
  这个部门的工作,其实就是“美工完稿”,由版面编辑起,到文字图形资料的剪贴,直至完成后交送印刷为止。
  全部的工作人员共有十位,分成两组,我们这一组有七人,每周负责五十多种刊物;楼下还有一组三人,专门负责各种书籍以及周报等。
  第一天,我只分到一本新闻性刊物,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做好了。第二天又增加了一份工作。一个月后,我一个人负责十五种杂志。其中技巧性最高的,是“天文”及一本“有机化学”,都要很细心地安排一些符号及图形。我从这些工作中所学到的工作观念,远比从学校课本中得到的为多。
  工作稳定了,车子买了,搬到公司附近的一所公寓中,有了自己生活的一片空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家”的温馨,虽然家中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人,却也有做不完的事。我还是保持着做嬉皮时的生活方式,房中只有一个床垫,一些泡沫塑料作为席地沙发。而我所忙的,是把在四月公司收集到的一些旧杂志,捡取有意义的内容,自行编篡成为集锦,以便自我学习。
  不过时间还是用不完,人的烦恼经常是来自时间。时间不够时固然紧张、焦虑,时间太多也令人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我深知其中道理,人想结婚,就是为了要免除这份寂寞。可是等到新鲜感过去了,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各自寂寞依旧。不仅是寂寞,甚至于连自由都赔了进去。如果家庭中又来了新的成员,小生命是另一种时间的消耗者,人被绑着动弹不得。但是在诸般忙碌下,总算能把时间难捱的苦恼,转换成另一种烦恼。
  比如说,人们坐着经常交叉双腿,我发现这就是“相互绑住”的明证。因为坐时人的重心在双股,两条腿可以左右移动,即令两腿分明属于同一个人所有,因重心分配的不同,左右两腿的压力感受也就不同。这时,人不住地想动,却又得不到任何满意的感受。如果把腿相互交叉,两只腿都不能动,则不论压力如何,舒适与否,反正是不能动,也就不动了。一旦习惯养成,一坐下,双腿便自然而然的叠在一起了。
  成家也是同一个道理,人若不设法把自己绑住,就会“不安于室”。
  我不愿意被绑,至少在金光照顶后,我已经失去了以往那份激情。更何况我有的是方法,使自己永远忙碌不堪。
  我找到一所有合唱团的教堂,他们歌唱的水准自然比音乐学院差得多。我又变成了合唱团中的甘草,从男高音、男中音,一直唱到女中音、女高音。这一来,各个业余的合唱团,不断有人来邀请我参加。一个星期七天都排满了,我又怎忍心拒绝呢?甚至有个合唱团开给我的条件是练唱的时间由我来挑!
  巴西人真爱音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读谱能力就是不好。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把合唱当作消遣,当作交谊,不愿意下功夫。在练唱时,老曲子当然没有问题,可是要使新曲子变成老曲子,可就煞费乐团指挥的心血。
  在“校对间”有位女同事法蒂玛,人长得非常漂亮,但是神情高傲,很少与同事来往。有一天,她突然主动要请我喝咖啡。虽然我的人缘不错,但是对她的态度却也和其它同事一样,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我诚惶诚恐的接受了她的邀请,她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邀我参加她们的合唱团。我心上的大石放了下来,但因为时间早已排满,只得委婉地拒绝。
  “你不能拒绝,因为我打听过,你是学音乐的!”
  “可是我答应别的合唱团在先呀!”
  “你称那些叫合唱团?”她真下了功夫,竟把我所参加的团体都背了出来。
  “为什么不是?”我不能不佩服她。
  “我们是职业合唱团,和你们巴伊亚的‘牧歌’齐名!”
  这下才让我刮目相看,当年没能参加牧歌合唱团,一直是我的心病。今天碰到这样好的机会,我怎能轻易放过?可是,我又不能失信于其它人,总不能说:“你们水准不够,我要转入职业合唱团!”
  法蒂玛知道我的处境,她说:
  “其它合唱团的事,你不用操心,那些指挥都是费尔米的学生。关于你的事,还是他们推荐的哩!”
  “费尔米是谁?”
  “亏你还学音乐?连他都不认识!”
  “我连同学和老师认识得都不多。”我说的是事实。
  “费尔米是音乐界的泰斗,以前在国家剧院指挥过。”
  “那应该很容易找到人呀,巴西人个个会唱。”
  “我们一直缺少男低音,没有低音,费尔米不肯指挥。”
  这话多半属实,男孩子都喜欢唱高音,而合唱团没有低音,就没有合弦的张力。尤其是巴西沿袭了欧洲风格,都采用“无伴奏”,无伴奏再无低音,就不能称为合唱了。我的音色不够低沉,可是有一点长处,就是音量大。我因练气的关系,曾经一口气唱过缓慢板八个小节的长音,一般乐团总是要用两组人,轮流换气来唱。
  我最不好意思退出的,便是那个配合我改时间的合唱团。想不到大力推荐我的,正是那个团的指挥,他曾是法蒂玛团中的成员之一,也唱男低音。他甚且表示如果费尔米愿意出山,他也决定归队。
  这个合唱团的名字我已经忘了,成员的姓名记得的更少,因为我们在一起时,很少叫各人的名字,只用音调来代表某一个人。我的名字就是中央C 下面的LA,当他们要叫我时,便压低嗓子,唱一声 LA 。
  最有趣的是有次公演后,大伙到一个酒吧去喝酒玩闹。我们照例FA MI DO LA 的叫来叫去,不料,几个音符刚巧凑成了一首正在流行的热门歌曲,一时全场都唱了起来。我们笑成一堆,唱的人却是莫名其妙。
  跟兴趣相投的人在一起,那种愉悦只能身临其境的感受,不是语言文字所能表达。任何时刻,只要有人起了一个音,经常就有歌声相和下去。麻烦的是,有时几个人同时出声叫人,又恰巧组成了调性,就会有不识相的人胡乱地唱将起来。不知道鸟儿相互呼唤的方式如何,可能也是如此,以致整天聒噪不休。
  有一次,大家起哄,要我教他们烧中国菜。我是当仁不让,为了让他们心服口服,决定先教理论。他们都喜欢吃中国菜,尤其一听说还有理论,大伙都围了过来。
  其实理论很简单,不外乎利用人的感觉,以视觉、嗅觉、味觉、温觉及齿感、舌感和喉感等四觉三感,与食物的性质做适当的调配。人的感觉阀常因刺激的重复而迟钝,调配就是在各种感官和食物的极限中,加以合理的变化。
  在视觉上,除了食物本色外,要注意所加的颜色与人心理上的关系,如色深表示较咸,色浅表示清淡。
  在嗅觉上,须知植物具有香味族羟,其香味则有些轻,有些重,轻者可以混合,重者应避免相混。要使香味浓郁,最好加上适量的调味酒,因酒于摄氏七十度左右时,气体挥发迅速,有利于感觉。
  在味觉上,甜味感觉厚,但多则腻,咸味应为主,若多则嫌苦,其它酸、辣、麻味则视人而异,是刺激之促进因素。由于肉及菜各有其结构特性,有的味道可以深入组织,有的仅能附着于表面。故宜视情况决定调味料,同时还要考虑火候及烹调方式等因素。
  在温觉上,热食者以多香味者为宜,因热可使香味散发出来;冷食者以味重为宜,盖温度低时气味不易感觉,腥膻甜酸等味之食物最宜如此。
  至于食物之烹调方式,无非使之熟透、入味、充分拌和并达到改变性质等作用。烹者必须先了解食物之各种性质,以求得所需之结果。食物之性质如软、硬、滑、脆、韧、绵、酥、融等八类,分别与上述三感有着密切的关系。
  以上条件都了解了,再就是选择处理方式:炒、煎、烧、烤、炸、焖、煮、蒸、炖等,每种方法会产生不同的效应,与食物性质也有不可分离的关系。
  最后是前后处理及火候,每种食物所需要的准备方式及浸泡、加热的时间不一。要能掌握形状、大小、烂度、浓度等因素,以决定理想的方式。
  如果光说不练,不可能掌握得恰到好处,所以我大概地介绍了一下,便准备动手示范。讲理论时,男士们听得津津有味,女仕们却早已个个跃跃欲试。一听到要动手,男士立刻跑光了,一派男儿本色。
  因为人多,我同时教她们做两个菜,一个是辣子鸡丁,一个是罗宋汤,这是我找得到的现成材料。
  我先烧一锅水,再教她们切菜的功夫,顺便把调味料备妥,放在一旁。说明了过程,然后分成两组,一组做汤,一组炒菜。
  这时先前烧的水快开了,我把炒菜锅放在另一个炉上,加了菜油,准备让炒鸡丁的先上。再来教煮汤的如何下菜,才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罗宋汤。
  原定炒鸡丁的是唱女高音的法蒂玛及另外两位,她们的称呼正好是一组大和弦的主音,DO MI SOL ,因为 MI 正好在我旁边,我当然先喊她,于是我说:
  “现在 MI ,SOL ,DO,到……”话未说完,隔壁的男声们一听,立刻随着  MI SOL DO 的旋律,唱起了一首威尔弟的进行曲,一唱百和,而且慷慨激昂。
  火还在炉子上烧着,油快烧热了,但是乐音一响,这边也有人嗓子发痒,连做菜都失去兴趣了,一个一个跑到隔壁,唱将起来了。
  我连声大叫,恰似背景伴唱,更增加了音乐的气氛。左边的水开了,锅盖也好象受到音乐的鼓舞,一个劲地往上掀。右边锅中的热油则轰然一声,立刻燃烧起来。这原本算不了什么,在餐馆的厨房中司空见惯。可是这是住家,外国住家厨房里没有吸油烟机,而且天花板很低,火苗一冒上去,瞬间满屋子便是乌烟瘴气。
  我一边还在大叫,一边低下头去,想法子找火炉开关,一时手忙脚乱。隔壁的声乐家们见到火光冲天,才知道大事不妙。等到火被扑灭时,屋顶已是一片焦黑。
  我们最盛大的一次演唱会是在圣保罗的国家剧院,因为是费尔米复出的头一场,大家都很紧张,深怕出了纰漏。
  费尔米年纪不过五十来岁,但却满头白发。他和威德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典型,他的感情丰富,诠释方式也就显得十分戏剧化。有次在练唱的时候,为了达到一段音乐效果,他下令把室内的家具统统搬出去。搬完后,大家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他却坚持马上开始练习,法蒂玛连声抗议,他不依。结果小小的一段,练了两个钟头。大家抱怨不已,他一概不理,直等到他满意了,才说:
  “你们要用‘心’来听,是不是不一样?”
  法蒂玛不客气地回嘴道:
  “先前是因为搬东西,‘心’跳得太快,现在才恢复正常!”
  “先不管那些,我只问你,是不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
  大家开始各陈己见,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就是开始时呼吸不匀,很难唱好极轻音。他摇头说不是,最后反问他,他才说:
  “我是故意的,哪里要把东西搬出去?演唱场所能够变吗?不能变就不能唱吗?因为你们刚搬完东西,希望休息,而我不允许,于是心就不平,所以唱不好。为什么最后唱好了呢?是因为知道逃不掉,非唱不可,所以心终于定了下来。我当然知道你们越唱心里越烦,甚至比搬东西更不满,是不是?”
  大家都没有话说,他又接着说:
  “只有当人真正沉浸在音乐里,心才会平静,音乐的味道才能流出来。我就是要你们亲身经验一下,也可以说是小小的考验,所幸两个小时之内尚能平静下来,表示你们是真正的喜欢音乐,否则我也懒得跟你们瞎混了。”
  他说完,法蒂玛把舌头一伸,说:
  “原来你想把我们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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