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一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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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一年级-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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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都忍不住掉泪,在泪光中仿佛能看见苍老的爹娘在风中颤颤巍巍的身影。
    那段时间,我尽可能地让爹娘歇着,自己多干一点。

    在暑假里,我很想见张燕一面,心里始终有个问题要问她。但一忙起来,也就顾不
上了。放假前,我和张燕又去了趟河边,当时我想把留级的事告诉她,可最终没有说。
    近秋的天气已有些凉爽,远处有人在地里干活,我们就在河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
地聊着学校的事。有几次她也欲言又止的样子,象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但也没说出来。
我们似乎都在等田间的人离开,但那些人都在专心志致地忙着,毫没走的意思,我们就
只好走了。但我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两个世界。
    后来我曾想,那时我们如果一直等,等到天黑后会是什么样子?人生就是一场风云
际会,你很难把握什么东西,包括你自己。在生命的旅途上,我们总认定那是我们要的,
于是千辛万苦浑身是伤,结果发现做的全是无用功。我们兜兜转转,最终才发觉愈来愈
接近的竟是起点,甚至又绕到了起点后面。
    我们在做戏,看客却只有我们自己。

    整个假期,我一直拼命劳作在田间,我第一次发现土地对于我竟是如此亲切。参加
工作后每当有人问起,我都回答说我是农民。我说“农民”这两个字时并没有刻意要表
达什么,甚至也谈不上自豪,我只是认为我就是农民。我常会看着泥土发呆。我想,父
亲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也和我一样朝气蓬勃,充满幻想吧?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已剔去
了最初的浮华,把他锻成了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但那热情没变,每当他接近那片土地
和庄稼,我都能强烈地感受到那种活力。
    我经常干到很晚,等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才舒展一下身体,在泥土上躺一会儿,
望着广垠的天宇和繁星,就象有大地的精气从背部丝丝透入。四野里一片静谧,充满着
亘古以来的深邃与幽远。有小虫的低鸣,倾诉夜的心事。
    而有月的晚上,田间便荡着一层薄纱,寂远而神秘。
    我就收拾农具,披着夜色向家走去,整个世界在前方等着我,被我抛在身后。

    吃晚饭时,家家户户都拿着馒头,端着菜到街上吃。蹲在巷边,你尝尝我的,我尝
尝你的,一人能吃百样饭,即热闹又亲切。
    有个笑话,说一个外乡人刚到村口,听到“呼噜呼噜”响声,以为打雷,可抬头看
天却很晴朗,进了村才知道是大家在吃饭。虽是笑话,但很真实。大家吃几口菜,端起
饭碗喝汤,太热,就沿着碗边转着“呼噜”一口、“呼噜”一口地吸,众人合在一起做
这个动作,就有了上面这个笑话。有时大家发现这一点,“扑哧”一下,把饭喷出来,
一齐大笑。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吃着饭,聊着天,说说收成,谈谈
传闻野史,一顿饭要吃上两个小时,任何难吃的东西都能嚼得津津有味,一天的疲劳也
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就是这样。
    “听说刘得贵又开了一个草辫厂。”
    “是吗?这人是越来越有钱了。”
    “是啊,他原来那个针织厂听说赚了十几万呢。”
    “是吧?真有本事!这世道,不得了。”
    “他有狗屁本事,还不是托关系找银行,那是国家的钱。”
    “不能这么说,人家能贷出来那就叫本事。”
    看来今天的话题是刘得贵。刘得贵是我们临村一个人,开了几家工厂,一夜间暴富
起来。
    “你说,他有那么多钱怎么花呀?”
    “那不用你瞎操心!”大家哄地笑起来。
    “据说这小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不会吧?”
    “咋不会呢,他那个针织厂的女工全让他干了!”
    “你别瞎说啊?”
    “什么瞎说?本来就是!有次有个女工被他干后找他要钱,他本来说好干一次给一
百块钱的,谁知却不给了,还说‘你找我要钱,我还想找你要磨损费呢’!”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历害了,“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当时你在旁边啊?”
    那人急了,“唉,这么跟你们说吧,我有个远房表妹在他厂里上班,有天警察找她
问情况,才知道有人告了刘得贵,这才清楚厂里女工几乎让他搞了遍,只有我这表妹太
丑,他实在看不上,没有下手。”
    “是吧?!”乡亲“啧啧”称叹。
    “要说,还是有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是,有钱我也搞!”
    “算了吧,就你那个德性,跟人家比?人家毕竟是有本事的。”
    乡亲们总是这样,想着钱,臭着钱;羡慕着有钱人,又骂着有钱人。我也这样。有
钱人给我们提供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他这样无所不为就没人管吗?”
    “管?谁管?”
    “你不是说有人告他了吗?”
    “告是告了,查也查了,都是事实。但公安局抓他时,每次都先给他打个招呼,去
后一人给五百块钱就都又回去了,他还是接着搞。”
    这话有点严重,但是乡亲们说的,想了半天,还是留着吧。何况警察队伍里不是没
有败类,更何况小瑕掩不了美玉,更更何况这本是小说,当不得真的。
    “听说每年过节,他都要买成车的食品、鞭炮,拉到村里分给乡邻。”
    “有钱了嘛,肯定要收买人心,我有钱也这么干,有钱人都这么干。”
    “那倒是,不过毕竟做了善事,平时胡闹些也无所谓。”
    “是啊,有钱嘛,不胡闹那还叫有钱人?”
    在我的乡亲中,有一种共识:你有钱,吃喝嫖赌强奸犯罪都可以原谅,甚至还会受
到大家的羡慕和尊敬;没钱,你最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稍有出格必是十恶不赦的
罪人。
    “听说他妹妹出嫁,他送了很多东西。”
    “不错,听说他跟他妹妹说‘只要你能想得出的,这世上有的,随便讲,我都给你
买’!”
    “啧啧,真了不起,当他的妹妹真是福气!哎,石头,你们班有没有他们村的学生?”
    “有,”以前我很热衷于跟大家一起侃,现在却没了这份心情。“有他一个远房堂
弟。”
    “是吗?怎么说?”
    “刘得贵确实跟他妹妹说了‘只要你能想得出的,这世上有的,我都给你买’这句
话,”乡亲们瞪大眼睛看着我等待下文,“但他接着说‘但你结婚前必须先跟我睡一觉’,
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完,扔下一片“唏嘘”声,拿着饭碗向家走去。
    身后又隐隐传来:要说吧,这有钱人做事和没钱人就是不一样,与众不同。我突然
想笑,又感觉很累,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






  

                                  八、再起风云


    当我再次坐进的教室,已是开学后的一个星期。
    在暑假将近结束时,我病了,尿血尿。开始瞒着家人,最后还是没撑住。医生说因
为劳累过度,身子骨太嫩,开了一些药让休息。我问能不能不吃药,也好省点钱。医生
奇怪地看我半天,说出一个偏方:用老南瓜熬汤喝。
    医生是老医生,在乡下极有名望,据说以前是国民党的军医,为这事我们成了忘年
交。医生喜欢晨练,也就是跑跑步,打一些似是而非的太极拳、五禽戏什么的。这在当
时,除了我们学生的迫不得已的早操,他是主观运动的唯一例外。每天早晨,我们到野
外会面,然后他打他的,我跑我的,或者干脆坐下来看他比划,那些晨辉里一老一少的
身影至今历历在目。练完了,拿起他那个向不离身的军水壶,喝几口递给我,说是去浊
盈新,对身体大有裨益。有时,他会带上二胡,活动一番后,他伴奏,让我唱。我也不
客气,扯着嗓子大吼《学习雷锋》、《社会主义好》等等,实在翻不出什么花样。医生
总是听得很仔细,弦子拉得丝丝入扣,得意时也跟着我哼,甚至闭上眼睛微晃着脑袋,
白发在晨光里银亮亮的。偶尔我也会冒出几句流行的,医生就让我先唱几遍,他慢慢合
弦。象《同班同学》就是,医生听我唱后叹口气,抱着二胡发愣。
    我从来没问过医生的什么事情,这似乎与少年的秉性不符;医生也从不问我的学习
之类,这似乎也和长辈的形象不符。我们就象世外桃园的遗民,孤立在野外自然地陶醉
着,感动着一个个活泼泼的早晨。多年后我常想,我这一生,在苦难中失去了一些朋友,
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在幸与不幸之间我始终有些惘然,却不后悔,还隐隐有一份自豪。
    当我一次次打开记忆的大门,虽然又一次次重新遭逢曾经的痛苦,却也获得了双倍
于往日的欢乐,那对我而言又尤为不易。关于我究竟有什么意义,我总是迷
失在叙述的快感里而无法把握,等我发现这一点,已如做爱之后的空虚彻底找不着自己
了。

    上学后才得知张燕已转学到县城,心里空落落的,就象在梦里清清楚楚记得把一打
钱放在了枕头下面,醒来去找,虽知荒唐,可那种希望和失望还是很真切。
    第二天,校长带着一个女孩子到教室,说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将担任我们的班主任。
同学们大为高兴,热烈欢迎,大概觉得彼此年龄相差不多,又是个女孩子,要比面对那
些“之乎者也”好得多的缘故吧。我却提不起劲,琢磨着张燕走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乎
呢?
    校长走后,新老师留下来,说不上课,大家熟悉熟悉。我想去年也是这样,可一年
过去了,我也没有熟悉,再看看这些新生,一个个毛绒绒的,感觉象两代人。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师来到我跟前,让我跟她去一趟办公室。老师的办公室在
校院后最偏的一间房子,可能刚来,里面十分零乱,她让我帮她收拾一下。虽说活儿不
多,大概病后孱弱,竟有些气喘。在支床时出了一点小事,她的内衣从铺盖里掉了出来,
是那种粉红色的,很精致的样子。我们都愣了一下,但她拿起脸盆出去打水,我只好自
己捡起来放进去,脑子里又想到张燕。张燕的内衣是什么样子我竟没什么印象,一直是
慌慌乱乱的,过去很长时间,想来还是莫名其状的苦恼和兴奋。

    当我们忙完坐下来,下课铃也已敲响。钟就吊在饭堂外的树枝上,老王除了做饭,
还负责上、下课的钟声。就听见远处同学们的叫嚷声,嘻闹声。我曾向老王建议,上课
晚两分钟,下课提前两分钟,老王只是笑笑,实施没有也不清楚,不过课间时间玩得越
发起兴。
    “忙了半天,还没问你叫什么?”
    “哦,”我忙收回心思,“我叫石……林伟,他们都叫我石头,你也叫我石头好了。”
    “好吧,课堂上我叫你林伟,下课后叫你石头。我叫谢梅。”
    “谢老师。”我不由嘀咕,哪有这么麻烦,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还分什么大名小名。
张燕也是,搞之前大有连生辰八字也要问明白,象审查似的。
    

    “我进课堂第一个就注意到你了。”
    “……。”因为我没有鼓掌?
    “是这样,我刚毕业分过来,而你们也都刚入学,互相不熟悉,你当班长,帮我管
好这个班如何?”
    我象听到了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脑袋几乎大一圈,就是张燕走也没让我这么吃
惊,我望着老师,想到几个月前的“竞选”班干,天下最滑稽的莫过如此。忽然觉得这
是一场闹剧,我就是那个小丑,在丑态百出之后,观众要求我再来一次。
    “怎么样?”
    我断然回答道:“不行!”
    “为什么?”老师有点诧异。
    “我是留级生,学习不好。”
    “哦?是这样,我还不知道。那更好,他们还没学过,你总比他们强。”
    “那可不一定,我这人向来喜欢闹事,品行不好。”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认为你可以当班长。”
    她为什么这么坚持?是不是……心头一闪:校长!没错,肯定是他,不然哪有这么
巧的事,校长领她转一圈,她就认定我当班长,这不明摆着要我好看吗?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老师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回家的路上,我跟狗子说了,狗子连声叫好,我却没有那份心情。这次留级,除了
陈真,我和狗子、志刚再次成了难兄难弟,另外还有李代表等共六个人。
    “金龙党也算散伙了。”
    “哦,”我有些好笑,狗子竟还惦着这事。“不是还有宁老师吗?加上李代表和你,
这可都是骨干啊!”宁老师除随级教课外,还担任我们这个班的语文。
    “去球吧,都鸡巴留级了,还能咋的?”
    这倒也是。就象这班长,在那个一年级我想当,换来的却是愚弄和嘲笑,在这个一
年级却又让我当,这不是玩笑吗?
    狗子掏出家伙边骑车边尿尿,我大喊:“快来看呀,狗子耍流氓啊!”可惜四野无
人。我也如法炮制,在路上留下两条蛇一样的水线,我们扭着车把摇摇晃晃怪笑起来。

    次日下午,班主任又找我谈话。开学已一个多星期班里还没选出班干,可能她也有
些急了。“你看我也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帮帮我总可以吧?”
    “……。”我没想到老师会这样说话,这动摇了我怀疑校长的念头,但还是忍不住
问了句:“是不是因为校长的原因?”
    “怎么提到校长了?”老师有些激动:“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
    有段时间,我俩都没说话,她象有些生气,扭着头不再理我。我心里一动,她这赌
气的表情极象张燕,记得以前每次因为桌上“三八线”吵架时,张燕往往就是这样。后
来有一首叫《心太软》的歌儿很是流行了一阵子,我那时可能就是心太软,心想:他妈
的,管她是不是耍我,就冲你这样子我也认了。冲口而出:“好,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也高兴起来。“不过有个条件,我只当三个月,
算是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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