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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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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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照大使馆的指示,二八八项目组投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这是一次颇具规模的大撤退,从科威特城到约旦的首都安曼,将穿越科、伊边境,又穿越伊、约边境,三天三夜的行程近二千公里,是一次千里长征。撤退需要大批的车辆、干粮、水及急救用的药品等。经过大家共同努力、最难办的车辆问题也解决了。车型尽管很杂,有货卡车、大客车、四十吨位的平板挂车,但人心却很齐,人心齐、泰山移,这就是中华民族的精神。那些大客车自然是女士们乘坐的,女士优先嘛。这次大撤退,车行的老板可发大财了,没得讨价还价,平均按200美元一个人收费;从科威特撤出的中国人足有近五千人,该要多少钱?

明天是八月二十日,是二八八项目组出发的时间。周明在整理个人的行装时,没有忘记亡故的国友包胜宝。他把和包胜宝合影的许多照片仔细端详了一遍,感慨万分地说:

“小包,明天我们就回祖国去了,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的鬼,我们都回家去,我们的根在中国。我一定会把你安安全全地护送回家的。”

就在这时,一个周明从未见过的陌生中国人闯了进来,贺春华拦住他问:

“你找谁?”

那人瞪着一双虎眼,直楞楞地说:“我找谁?我找二八八工程项目组啊!我要回国,我是项目组的老国友。我要求回祖国,你们可不能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管。”

周明凑过来问:“你是二八八项目组的人?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发急了:“我叫梁猛子,是二八八工地的老班人员,元老辈的。”

“谁能证明你是元老辈的?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梁猛子也不回答周明的询问,只顾心急火燎地在现场的人员中寻找自己熟习的面孔。他突然抓住正背对大家低头打理个人行囊的一个电工喊了起来:

“老田头!你还在二八八,我是梁猛子呀!”说完,他竟像孩子似地呜咽了起来。

五十岁的老田头眼睛不太好使,他往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也大叫一声:“你这个死鬼,怎么还没有死呀!哎哟,胖得我都不敢认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是伊军把我从科威特的监狱中放出来的。不仅是放了我一个,几乎把所有的犯人都释放了。我能去哪儿?孩子找娘,一出来我便直奔二八八工地来了。”梁猛子擦干眼泪回答。

在场的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田头便拉开了话匣子:

“梁猛子年龄虽不算大,但他的确是二八八工地的元老辈。在第一批来二八八项目组的国友中,还有一个叫岳冬至的大块头,他和梁猛子同属一个组的钢筋工,原来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岳冬至块头大,力气大,但头脑比较简单,鲁莽,大家都习惯叫他冬瓜。梁猛子脾气和他差不多,但个子矮小结实。他俩在一起常喜欢抬杠,但又喜欢在一起玩。好的时候俩人可以割头换颈,闹起别扭来谁也不肯让谁;轻则脸红脖子粗的相骂一场,重则动拳头,但动起武来梁猛子从未占过上风,总是被冬瓜揍得鼻青脸肿。人家说夫妻吵架没有隔夜仇,冬瓜和猛子的友谊不亚于夫妻,不管吵得多利害,第二天俩人又和好如初。久而久之,项目组的人对他俩吵架也习以为常不愿多事。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这俩没喝过多少墨水的大老粗,那天一边扎钢筋,一边竟谈论起哲学来。猛子说:‘先有鸡后有蛋。’冬瓜说:‘放你妈的屁!当然是先有蛋后有鸡,鸡是蛋孵出来的你都不知道。’这猛子是个孝子,挨打、挨骂、受委屈什么都行,就是不许人骂他的娘。他心中一恼火便回击道:‘放你妈的屁!你妈才是蛋里孵出来的呢!’冬瓜火也上来了,也回敬道:‘我操你妈!你妈才是鸡生出来的。’你们都知道,国内把妓女也叫做‘鸡’,冬瓜无意中骂了猛子的娘是妓女生出来的。猛子顿时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揍冬瓜。但他哪是傻大个子的对手,冬瓜顺手一推,猛子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脑勺碰在钢管上,立即起了个老大的鹅公包。他爬起来,顺势抓过地上一根12毫米的短钢筋,对着冬瓜的头就是一下。完了!出人命了,老大一个冬瓜就这么一下,便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猛子傻子眼,哭没有眼泪,后悔没有药吃。事情发生在科威特,就得按科威特的法律判决;猛子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想不到才服刑三年,这家伙就跑回来了。猛子!现在该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猛子抓了抓后脑勺说:“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犯人都释放了,我也就回来了。”

贺春华好奇地问:“在外国坐牢的滋味好受吧?”

猛子眨巴着眼睛回答:“还可以!”

“什么,坐牢的滋味还有可以的?这可是第一次听到,你不是关糊涂了说胡话吧?”贺春华不解地问。

猛子固执地说:“是还可以吗!我没说胡话,整天在狱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用干活,还有书报看、有空调享受、舒服得很!是名符其实的坐牢。可惜那些外文书报我都看不懂,翻翻公仔图片也就算看了。难办的是劳动惯了的人,歇久了浑身骨头都疼,再这么养下去,出狱时我非成为一头大肥猪不可。有时,我真担心自己,出来时会成为什么都不能干的废人。”

“狱警会打犯人吗?”贺春华又问。

“你不违反狱中的监规,谁也不会碰你。和我关在一起的科威特犯人个个有钱,家中每次探监都会带来许多好吃的,我成了大家救济的对象,‘五保户’。”

猛子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他一得意,又从身上摸出一迭科威特第拉尔说:

“啰!我还有这么多第拉尔。”

“你是在狱中偷别人的吧?”贺春华故意逗他说。

“扯淡!我猛子一生一世从未偷过别人的一分钱,这钱都是我省下来的。狱中每天有一第拉尔的零花钱,给犯人买日用品的。号子里呆久了朋友也多了,日用品我都用他们的,自己的全省了下来,日后好带回家。你们一批批劳务人员都赚了钱回去,我多少也得对家里人有个交待吧。你们在外面一天也不就赚二、三个第拉尔吗?”

贺春华故意嘲笑道:“猛子!别得意,你手中的钞票全是废纸一迭,不信你到市场上去试试,什么也买不到了。现在谁还认科威特第拉尔,都只收美元。”

猛子的脸一下耷拉了下来,没劲地问:“真的?”

老田头说:“真的!没骗你。”

垂头丧气的猛子立即要撕掉手中的第拉尔,被一直站在旁边的周明制止了:

“傻瓜!你怎么还这么冲动,关都关不改。这仗不会打一辈子,说不定仗打完了这钱还有用,那时,你又后悔不及了。”

“还是这位大哥说得对,差点我又犯糊涂了。”猛子说着话将第拉尔收了起来,又问:“现在项目组是谁负责?我可以和大家一道回国吧?”

周明回答:“现在项目组的总经理是陆誉民。你能否回去的确是个问题,第一,你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呢?第二、你现在还是未曾刑满的犯人,即使按战时的特殊情况处理带你回去,很有可能回国后还得继续服刑,你想过吗?”

猛子一拍胸膛说:“只要能回国,继续服刑也行,再怎么也比在外国做孤魂野鬼强。”

经过请示和研究,猛子被同意先回国再待处理。

最后一项准备工作是由任胖子和周明、还有一位叙利亚司机一道去完成的,任务是将巨大的油罐车加满油,以满足撤退车辆的途中加油。三人把车开到加油站,没想到站前停了那么多等待加油的伊军军车,照秩序等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周明用胳膊撞了撞任翻译说:

“任胖子!等是不行的,这下得要你露两手,发挥一下你的外交才能了。”

任翻译满不在乎地说:“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他用眼睛搜索了一下四周,认准了目标后对周明说:“你跟我来。”又对那个叙利亚司机说:“你去准备把油罐车开过来。”

加油站旁停着一辆小车正在加油,一位伊拉克的高级军官正和自己的下属在聊天。任翻译颇有礼貌和风度地走过去与他们打过招呼,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任翻译那罗汉菩萨般地灿烂一笑总是那么具有魅力,立即获得那高级军官的好感。他不急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先递过自己的雪茄烟,军官却连连摇手说:

“谢谢!这雪茄太呛人,我不喜欢抽。”

旁边的一位下属军官插嘴:“我们首长喜欢中国烟,特别是高级中华香烟。”

任翻译是何等精明的人,为了避免和解决沿途可能出现的麻烦事,他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哟!我说首长真有口福,正巧我那油罐车上还放了两条中华香烟,是朋友送的;我只抽雪茄,这两条高级中华香烟就送给您抽吧!”

那高级军官说:“这怎么好意思!我到过中国,用你们中国话说,无功不受禄。”

任翻译则说:“不能这样说,中国和伊拉克是友好国家,是朋友,朋友间抽两条香烟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对了,你们信仰的是安拉,不信佛,那就算我做了个顺水人情吧。”

“顺水人情?”那高级军官一时还没明白过米。

任翻译立即解释:“就是指并非特意准备的礼物,正好碰上了,就顺便送给朋友了。”

高级军官不禁赞美道:“中国的文化太神秘,太丰富了,是真正的文明古国!”

这时,任翻译回头对周明说:“叫司机把油罐车开过来,你去拿车上的香烟。”

排队等待加油的伊军中有人想阻拦往前开的油罐车,但转眼一看和他们高级首长谈笑风生的任翻译,也便不敢阻拦了。车很快开到了加油站前,不仅伊军首长拿到了中华烟,旁边几位下属军官也人手两包。伊军首长自然知道任翻译的目的,便故意把话题引到正题:

“听说你们在科威特有近五千人员正准备分批撤退。”

“军官先生!是有这么回事。你看,这油罐车都开来了,是为车队沿途加油准备的。眼前排这么长的队,我的任务很难完成啊!您能帮点忙吗?”

伊军首长淡淡地一笑,回头对身边的军官说:“你去安排一下,就说是我的命令,优先让我们的中国朋友加油,加满为止。”

油罐车装油去了,任翻译仍在和那位伊军首长聊天。他无意中说到自己喔米加手表被抢的事,那首长眉头一皱说:

“你知道那家伙的番号吗?我毙了他!”

“当时我也没注意,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任翻译很随便地说。

“那我就帮不了你啦。”伊军首长右手一抬,顺势将烟灰弹掉。

那头,油罐车正“咕嘟咕嘟!”地加着油。油枪小油罐大,一加就是很长时间,旁边等候的伊军军车只能指望另外几支加油枪了。

大撤退的出发时刻终于到了,临走,周明见二八八项目组的米袋中大约只剩二十公斤大米;因为路上吃的是干粮,他将这些米送给了前面不远的印度劳工。出发之前还必须最后接受伊军的检查,有的伊军乘机乱翻撤退人员的行礼包,甚至强行抢掠贵重物品。情况很快反映到陆总这里,陆誉民对任翻译说:

“任胖子!你去交涉处理一下。”

这次任翻译有了经验,他把周明、贺春华等人叫来:

“你们去快速通知一下所有的撤退人员,就说根据伊军上级首长的指示,记下所有敢于抢掠财物的伊军番号,违纪伊军将会受到军纪严惩。”

任翻译这一招还真灵,立即取得了明显效果。

大批人马是从科威特国防部门口苏威赫出发的。这批人员共一千八百余人,分乘百余辆高价租来的各种车辆,十分浩荡壮观。庄严的五星红旗在前面引路,率领它的儿女们冲破艰难万险奔向伟大的祖国。周明并不善长写诗,望着五星红旗,他胸中燃起一支歌:

庄严的五星红旗哟

在前面飘,

领着一条中国龙

在异国它乡

战火纷飞的土地上跳跃。

龙在吟,铁马在叫,

欲与战神誓比高!

五千游子的心啊

早飞回祖国,

长城上翘盼的母亲

已张开温暖的怀抱。

长江黄河哟,

多少次在梦中

我听到你的涛声。

塞北江南哟,

我再不愿仅仅在记忆中

翻阅你的容貌。

激动的泪水啊,

你别再往下流,

莫把我的眼睛蒙住了。

我要看,我要看啊,

看着那骄傲的五星红旗

在前面飘,

在龙的传人心上飘。

我不知道什么诗,

只知道胸中在燃烧。

我不知道什么是歌,

只唱着五星红旗,

我的生命,

我的骄傲。

一切的思念、渴望和激情,

都无以言表。

我从北京来,

从炎黄子孙的土地上来。

我回北京去,

穿越无情的战火回去。

只要五星红旗在前面飘,

就无往不胜,

千难万险

皆可笑傲!

周明抹了抹自己早已湿润的双眼,特意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8月20日上午十点钟。车队终于开动了,没有人带头发音,一首歌便响彻了云霄: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

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

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

这歌声震撼着蓝天,震撼着大地,震撼着中华儿女,也震撼着异国它乡的外籍难民。这歌声在向世人宣告,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它的凝聚力是千山万水,风云变幻,隔不断,摧不垮的。

车队加速在公路上奔驰,周明所乘的货卡车上坐了二十余人,车前是一辆四十吨位的大平板挂车,上面坐了五十余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大家一路上常遇到与中国车队背道而驰的伊军军车和坦克、炮车。那些年轻的伊军士兵不时与中国人打招呼:

“西尼,沙滴哥!(中国,朋友!)”

平板车上闲不住的中国小伙子也挥挥手说:“沙滴哥,萨拉玛里功!(朋友,你好!)”

周明对贺春华说:“这些士兵都是刚从两伊前线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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