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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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河-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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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事都抖出来。”

楼上的冷月对刘青的威胁语言似乎毫不在乎,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睬。怒不可遏的刘青便用一阵更激烈的拳脚击打大门。此刻的刘青斯文扫地,根本就不像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眼看木制的大门就要踢烂了,门猛地被打开,出来一个怒发冲冠的棒小伙,这是住在一楼的赵家老大。赵老大也是刚从知青点回来的知青,那年月几乎每家都有插队农村的知识青年。赵老大身材魁梧,比那刘青可雄壮得多。他一出门迎面一推便将刘青推退了几步,口里还厉声警告:

“你是哪来的杂种,敢到我这里撒野!再胡闹老子修圆你!”

“你凭什么打人?我又没有找你!我是找楼上的冷月。”刘青领教了刚才那有力的一推,心里已有几分畏惧,但还强作凶狠的反驳。

“我不管你找谁,这大门是整栋楼的门户,你砸坏了就影响大家的安全。现在我警告你,立即离开,否则,我认识你拳头可不认识你!”

面对赵老大的警告,刘青心想,你以为自己靶子大就了不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把心一横,退后几步,突然从地上拾起一块断砖块,准备与赵老大玩命。这年月的青年人大都是红卫兵和造反派出身,这打打杀杀的场面谁没见过?唬得住谁?赵老大把脸一沉,冷笑道:

“哟嗬!你这小子看来是没有吃过亏,居然和老子动真格的了!”

赵老大猛一跺脚故意做了个要扑过来的姿式,意在引诱刘青将手中的砖块砸过来。刘青不知是计,正要将手中的砖块砸过去,手却被人牢牢地抓住,砖块也被夺了下来。他回头一看,抓住他手的人竟是周星。赵老大乘机冲了过来,但被周星挡住。赵老大说:

“周星,不关你的事,这小子也太猖狂了,今天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也让他长点见识。”

这刘青也真熊,吓得直往周星的身后躲。周星笑着对赵老大说:

“赵老大,不看僧面看佛面,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是外人,单枪匹马的敢在我们街上闹事吗?放他一马吧!别让人笑话我们街上以多欺少,以强凌弱。再说,好歹现在人家还是冷月的丈夫嘛。”说到这儿,周星又问刘青:“究意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的闹事?你家里的事不可以在家里解决,非得这样到外面丢人现眼?亏你还是个文化人,家丑不可外扬都不知道?”

刘青也真够窝囊,一个大男人居然当着众多的围观者抹起眼泪来。他说:“人靠一张脸,树靠一层皮,我不想闹事。到现在我还是这样说,只要冷月能跟我回家,什么事都好商量;可人家从结婚第三天回门开始,就一直躲在娘家再没有回过新家,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刘青干脆蹲了下来,捂着脸大哭了起来,那伤心的声音令人想起变了调的老式留声机。围观的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纷纷做出种种的猜测:

“是不是女方生理上有毛病?”

“是不是这小子是个大男人,把女人吓坏了?”

“是不是男方太粗暴了?”

“我还没听说过,回门第三天就不回男人家的事,这做妈的也应该劝劝女儿吗。”

周星也吃惊不小,便关心地说:“你应该劝她,接她回去才是,这样闹,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僵了?男人嘛,总得肚量大点,主动点,让着点。”

刘青突然把头抬起,委屈地说:“还要我怎么让,我接她不下十次了!在她面前我跪都跪过了,跪了几小时没吃、没喝、没拉,别的男人能经得起这种考验吗?天地都感动了,可人家就像没看见一样。”

人群中又掀起了一阵波涛,议论纷纷:

“冷月也太狠心了!总得给男人一点面子吗。”

“你这男人也白当了,真丢男人的脸,我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定有其它原因。”

周星是第二次接触刘青,第一次是在冷月家尴尬的场面中,这第二次却是个哭笑不得的场面。一时周星竟也不知如何劝说他才好了,真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呀!蹲在地上的刘青突然又呼地站立起来说:

“周星,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破罐子破摔,今天好歹也做个了断。”他又望了一眼四周的街坊说:“诸位大伯、大妈、大哥、大姐们,你们大家也给我评个理,做个见证。昨天晚上我想找冷月谈个话,交换交换意见,可怎么约她就是不出来,还托人带来个口信说:‘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秘密地恋爱,秘密地结婚,再来一个秘密地离婚。’这是什么话呀?我要冷月说个明白。”

刘青的话刚说完,孙家井街上年长的刘老太发话了。七十多岁的刘老太经不住外面人声鼎沸的诱惑,硬逼着小孙子春春扶着,拄着拐杖出来凑热闹了。老太太年纪虽大,可听觉还算灵敏,说话也还流畅,刘青的哭诉她虽然没全听清楚,但也听明白了八九成。老人家气愤地用拐杖敲着地面,从她干瘪缺牙的嘴中挤出了声音问刘青: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家,我叫刘青。”他尊敬地回答。

“嗬!你也姓刘!丢人哪,我们刘家有你这么浑的人吗?”刘老太歇了口气又说:“刚才他说什么秘密?”她记忆突然短路了,不得不回头询问孙子春春。小孙子立即大声说:

“就是秘密恋爱、秘密结婚、秘密离婚。”

“对呀!这是为什么?如今新社会都兴自由恋爱、公开恋爱了,你们还偷偷摸摸搞什么秘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还有,你这小子还跟老婆下跪,一跪就几个钟头,真丢人哪!刘家的祖宗在地下哭哇!”

刘老太一激动,又用手杖敲起地来,伴着“咚!咚!”地敲击声她又咳嗽起来。小孙子春春赶紧给老奶奶捶背。又说:

“奶奶,你这么大年纪就别操这份心了,这样古怪的事,法院都难管,我们管得了吗?我还是扶你回去吧!”

经小孙子这么一说,刘老太便有点犹豫了。刘青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好不容易遇上一位刘姓的长辈,如果刘老太一走,自己不又成了孤军奋战吗?想到这儿,刘青一把拖住刘老太说:

“奶奶!你可不能走啊!一定要给晚辈作个主评个理。天下刘姓是一家,一笔可写不出两个刘字呀!”刘青说着又做出要给刘老太下跪的样子。刘老太一把揪住他很不高兴地说:

“你这小子,怎么随随便便就下跪,跪出瘾来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道不?”

刘青乘势站起,满以为刘老太会同自己去讨伐冷月,没想到那个小孙子扶着奶奶就走,硬不让她多管闲事。他说:

“奶奶,爸妈都说过多次了,叫你别多管闲事,更不能生气动肝火。你这么大年纪,血压又偏高,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刘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眼珠儿一转又想出了一个招:“既然是这样,奶奶!你就多呆一分钟,只要一分钟,让我把真相告诉你老。你就说一个对与不对,让邻里街坊知道一下是非曲直,免得不知底细的人说我跑到孙家井来无理取闹。剩下的事,我自己会到人民法院去解决。奶奶!你说行吗?”

“行!你就说吧。”刘老太点了点头。

这下小孙子春春没阻拦奶奶的决定,好奇心使这个小孩也想知道一下大人之间爱的奥秘,何况只耽搁一分钟的时间。刘青还未开腔,一付可怜委屈的样子又爬上了脸。他说:

“奶奶!说出来真丢人哪,我完全被冷月母女俩骗了。她们利用我的爱和真诚善良,布下了圈套和陷阱,引诱我一步一步的陷入,最终却让我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说着刘青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好心的刘老太最看不惯大男人流泪,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就常听大人们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今天这小子怎么了,又是跪又是哭,还有什么“秘密”,搅得她心里挺不舒坦。她把手杖又往地上狠狠一敲说:

“说呀!哭什么!瞧你这熊样,好事给你哭坏,坏事给你哭糟,你爹妈怎么教你的?再哭,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奶奶!我和冷月结婚的时候本想热热闹闹地操办一下,可她极力反对,说什么要秘密恋爱,秘密结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我都依了她。新婚的三天她不让我碰她,说是来了身上,我还是尊重了她。可三天以后一回门,她就赖在自己娘家再也不肯回家了。这一躲就是数月,我左请右请请不回去,问她究竟为了什么,她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合不拢,不如再来一次秘密离婚,这样对双方都好。’奶奶,你听听,这不是拿婚姻当儿戏吗?我可是落了个人财两空,碰都没碰她一下呀!”

围观的人群惊诧的“啊!”了一声,各种议论、争辩、猜测又出现了。周星心中迷惑不解,冷月怎么了?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难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的心真是天上的云,说变就变。刘老太的手杖真有威力,她往地上又是忿忿地一击,场面即刻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这女寿星脸上。刘老太说:

“你答应她了?”

“我没答应!到现在我还希望冷月能回心转意,只要她能回家,一天的乌云都散了。”

刘青说的是心里话,可刘老太犯难了,这小子把见不得人的隐私都告诉她了,自己真的听完了就走,这是长者所为吗?不行!这小子尽管窝囊,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这事还得管下去。刘老太望着周星,记起他妈是街道上的居民代表,便说:

“周星,你妈在家吗?她是居民代表,叫她来处理一下吧!”

“我妈不在家,有事出去了。”周星说。

刘老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周星却有了主意,他说:

“我们现在听的是刘青的一面之词,你老人家和刘青先到一楼的赵老大家中坐一下,我上二楼冷月家问问情况,然后再寻找一个解决办法,你看行吗?”

刘青胆怯地望了望赵老大,赵老大不计前嫌,大方地同意了。刘老太这下成了临时法官,不去是不成了,几位年青人众星捧月般搀扶着刘老太“上堂”。一些好事的围观者也想挤进小洋楼,给铁塔金刚般的赵家老大统统拦在了大门外。

从刘青在楼下狂叫踢门滋事时起,冷月母女便战兢兢地躲在楼上不敢下去,她们担心了很久的风暴终于刮起来了。家里本来是有男人的,可已经退休的父亲在冷月的记忆中从来就如同一个陌生的外人。他不尽父责,不管家庭,家只是他的旅馆而己。他挣的钱,也只顾自己开销,只在偶尔高兴时给冷月妈三元、五元。母女俩的生计和冷月读书的费用,都全靠冷月妈帮人做零活。在艰难的日子里,冷月妈因无钱买菜还常在市场上拾烂菜叶度日,直到冷月从知青农场回城进市长运公司工作,日子才得好了起来。没有男人护卫的家就像没有设防的羊圈,随时可能遭到外来的侵犯袭击。刘青这么一闹,确确实实令冷月母女陷入了绝境。母女俩的脸上像挂了层白霜,她们任凭风暴的蹂躏和袭击,连正眼往楼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仿佛自己是被宣判立即执行的死囚犯,罪行已经昭然若揭,什么恼怒,否认、自辩和请求宽恕都毫无意义,似乎这世界已经没有了她们的位置。冷月的面孔时而不由自主地浮出骨子里的善良和痴愚的笑、陷入窘况的笑。她觉得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在恐惧地颤栗,害怕在刘青的蛊惑下全孙家井的人都会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冷月是个坏女人!女骗子!玩世不恭!”想到这些,冷月就觉得身上直冒虚汗,腿直发软,哆嗦而不听使唤,甚至有些站立不起。她觉得自己很可怜,是无辜的,更不是坏女人,可谁能理解,谁能帮助自己呢?她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哥哥,可没有。如果有个哥,现在一定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和母亲的。就在母女俩惶恐之极的时候,房门口传来敲门声。这每一下轻微的敲门声,居然会使冷月吓得缩成一团如临大敌,不敢去开门。冷月妈忧心忡忡地壮着胆问了声:

“你是准?”

“伯母!我是周星。”

“你有什么事吗?外面还有什么人?”冷月妈又问。

“伯母,你不用害怕!门外没有其他的人。情况是这样的,我和对门的刘奶奶听见你家门前闹腾得厉害,怕出什么事便过来看看。现在和刘青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想帮你们调解一下,你看怎么样?”

冷月妈听了周星的来意正准备开门,冷月却说:

“妈!别开门,叫周星告诉刘青,没什么好谈的,离婚算了,我怕了他,也不愿再见到他。他不是想把我搞臭吗?希望孙家井的人都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坏女人、女骗子吗?现在他得逞了,得意了,叫他走吧!明天去法院办离婚。”

周星听了冷月的话,略停顿了一下又说:“冷月,难道你承认自己是坏女人?听任别人在背后骂你?世上总是有公理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离婚也要把话说清楚呀!锣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一只碗也碰不响,我想你俩的事发展到今天肯定有些缘由,有些苦衷;与其闷在胸中自食苦果,被动的听之任之,不如竹筒倒豆子,好坏粒粒见,今后也好清清白白做人啦!”

听了周星的话,冷月没再做声,她妈便开门把周星让进了房中。周星吃惊的发现,在这不曾相见的短短时光,冷月竟变了许多,不久前那种浪漫不羁的妩媚,少女温柔的霸道,光灿的玫瑰般的脸色不见了,云雀般的欢笑也不闻了。眼前的冷月土灰色的脸透出捉摸不定的难言之隐,仍未脱去恐惧的眼神在周星身上搜寻理解和帮助。不知怎的,冷月的嘴唇无端地撇了撇却没有发出声,似乎找不到嘴的岗位和归宿。她的这种神态着实唤起了周星的怜悯,他感到女孩子只有在万般无奈受到压迫时才会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相。他安慰地对冷月说:

“小冷,你也不用害怕,天不会塌下来!”周星故意给了冷月一个轻松友善的笑脸,又接下去铿锵有力地说:“就算塌下来,还有我周星给你顶着!”

没想到周星这么一句话居然让冷月流出了眼泪。周星半开玩笑地说:

“你看,你看,哭什么呢!女孩子要少哭多笑,笑才能青春永驻,哭是容易老的,再哭皱纹就要爬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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