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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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火枪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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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哪,都是贱骨头。”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后,徐徐地吐出,然后很优雅地弹了弹烟灰,摆出了有高论发表的架势。“你拿热脸朝他,他会拿冷屁股对你;你把热烫烫的心掏出来给他,他会在心里骂你傻逼。反过来,你操(以下用×代替)了他的先人,他反而喊你祖宗;你掘了他祖坟,他反而给你烧香……”    
    接下来,吴志祥进行了多层次多侧面的逻辑严密的论证,最后高度浓缩概括为一句话:    
    “说一千,道一万,你不×他娘,他不喊你爹!”    
    在下面的谈话中,吴志祥多次引用这句话。这句话成了他的标牌性的口头禅。    
    当然,根据不同的情形,吴志祥会在程度上作些调整,如果是一般程度的,吴志祥会说:“你不×他姐姐,他不喊你姐夫。”如果是中等程度的,会有如上的说法。如果是严重程度的,吴志祥会说:“你不×他奶奶,他不喊你爷爷。”    
    临走的时候,吴志祥将带来的几包茶叶丢给我,说:“我呆的那个农场产茶叶,这是我在里面自己加工的茶叶,纯天然,无污染,比店里卖的实惠多了。给你品尝品尝,味道真的不错……”    
    “这怎么好意思……”我忙推辞道,“你现在是一无所有……”    
    “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会穷了我的。一无所有是暂时的,我从来没有感觉过像现在这样富有——我感觉很充实……窝囊了三十年,现在该轮到我发脾气了。下一次来拜访你,就不会这么委屈你了!”    
    送走吴志祥,我回到屋里,愣神了半天。    
    我从来没有见识过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这么快,这么彻底。    
    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三十年就敌不过短短的六个月?


第四章 吴志祥与“逼良为娼”的故事“大学”毕业之后(2)

    后来的几个月,吴志祥没有来找过我,偶尔打个电话过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闲聊几句而已,并不往深里谈。有时会有他的消息传来,说他没有什么正经事做,成天在社会上晃荡。这也不奇怪,好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呢,他一个有“案底”的人,又没有学历,又没有特长,找个正经工作谈何容易?    
    忽然有一天,吴志祥打电话来,说要请我吃饭。我再三推辞,说,你的家底本来就耗光了,目前又没有工作,何必撑这个场子?他说:“巨凯大哥,你这话差矣。一顿饭能把我吃穷吗?吃不穷人,穿不穷人,你没听说过吗,花钱花钱,赵公在前;节省节省,骷髅在等。我没有工作不等于我没有钱,有工作的人不等于就有钱,真正的钱不是从薪水中来的……”一套一套的,让你无法拒绝。    
    他请我的地点在一家叫“黄泥巴”的餐馆,是浙江人开的,规模宏大,人气冲天。吴志祥在门口等我,将我领到三楼的一个大厅。这个大厅十分的洒落,足有一千平米的面积,同时摆放一百多个餐桌。吴志祥拣了一个靠窗的桌位坐下,让我坐他的对面,这是一个小方餐桌,两个人对面而坐十分的适宜。窗下的地面是一个庞大的停车场,里面停放了几百辆小车,灯光下,小车千姿百态,大部分都是我叫不出牌子的,可见这家餐馆不但人气旺,而且食客的层次还不低。    
    吴志祥冲服务小姐打了一个响榧,服务小姐应声过来,吴志祥老练地点了菜和饮料。不难看出,吴志祥是这里的常客,这样的场面应付裕如。这时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个怯怯愣愣的吴志祥,那个吴志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吴志祥点的几个菜倒也实在,既清爽,又投口,数量又适中。要的是干红。吴志祥端起杯子敬我道:“巨凯大哥,当初你为我的事操尽了心,可我连饭都没请你吃一顿。今天是略备薄酒,微表一点心意。”    
    “你别客气,那是我应该做的。”我跟他碰了碰杯,干了。    
    几杯酒下肚,吴志祥的谈锋更健了,他压低声音对我说:“告诉你一个绝对内幕的消息:组织部副部长许潭被薅进去了!”    
    组织部副部长许潭?这不可能!说句实话,这年头说谁出事了,说谁涉案多少数字,我都不会惊讶,惟独说许潭出事,我不相信。一个形象多么正面的人啊,著名的“100(政绩)—1(腐败)=0(功劳)”公式就是他提出来的;我有一个同学就在省委组织部,许部长三天两头带下属去监狱进行警示教育,指着正在服刑的贪官们对下属说,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不好好把握自己,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呢?    
    我摇摇头,表示不信,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龟有龟路,蛇有蛇路,我有我的渠道。像你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看的是红头文件,行的是公文往来,外面的事情哪里知道?等到你们知道的时候,新闻早就变成‘史记’了。现在的行情是,红头不如黑头,黑头不如白头,白头不如无厘头。”    
    “是吗?”我轻轻地反问道,一点底气都没有。    
    “这个许潭真是个聪明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头,一进去就‘喷’了,一‘喷’就‘喷’出了七八十个,都是从他手上过的。许家备一个磅秤,送来的钱只要放秤上一磅,对应的职务全出来了,交通厅长是最肥的肥缺,需二十公斤,约合两百万,其它的有十八公斤的,有十五公斤的,有十公斤的,最便宜的是行(风)治(理)办(公室)主任,只要一公斤。”    
    我说过,贪官污吏的种种丑事已使我没有新鲜感,但是把钱放在磅秤上称,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忽然钻起了牛角尖,磅钱的时候,难免有个几两的误差,这就是几万块钱的来去,够一个下岗工人全家吃几年的了。在他们眼里,钱还是钱吗?    
    刚从这个牛角尖里出来,我又钻进了另一个牛角尖:组织部门是核心部门,直接关系到吏治,这样的核心部门开始变质……我不敢往下想了……    
    “想到他们的钱是这么来的,”吴志祥喝了一口酒后,大发感慨道,“我们赚一点灰不溜秋的钱又算什么呢?”    
    “灰不溜秋?”我望着他,问道。我的潜台词是,该不会用不干不净的钱来请我吃饭吧?    
    这家伙鬼得很,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放心,我的钱是干净的,至多带点灰色罢了,灰白灰白的那种。”    
    我跟他凑近了点儿,微笑着说:“承你口口声声喊我大哥,咱哥们儿有什么话说不开?跟大哥说句实话,你到底靠什么生活?还活得挺滋润哩。”    
    吴志祥稍有迟疑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靠这个生活。”    
    “靠眼睛?”我不解。    
    “对,靠眼睛。有人靠头脑挣钱,有人靠力气挣钱,有人靠双手挣钱,有人靠皮肉挣钱,有人靠看人脸色挣钱;我呢,这些都不中了,我是靠眼睛挣钱。”    
    “……”我还是不明白。    
    “今天可能会开工,你有兴趣可以参观参观。我这活儿,仨月不开张,开张吃仨月。”    
    这时,顶头的那个舞台上响起了音乐,一群穿着少得不能再少的俄罗斯少女在台上翩翩舞蹈起来。这些俄罗斯少女皮肤白如凝脂,身材婀娜修长,最勾人眼球的是富有立体感的脸型上的像刀切出来的鼻梁、两颊和下巴,以及深若潭水的碧绿的双眸,使看惯了黄脸婆的中国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俄罗斯少女们很会搞气氛,到台下来邀请食客们上台共舞。大概是吴志祥长得高大魁梧,或者他是这里的常客,一个俄罗斯少女来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拽上舞台。吴志祥毫无怯意,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他的动作故意有几分夸张,免不了还有些变形,惹得台下的食客们笑得前仰后合。直到曲子跳完,吴志祥才满面红光地下来,观众们给了他一阵热烈的掌声,他向人们挥手致意,派头就像港台的“四大天王”面对如痴如狂的fans。    
    演出时间不长,大概一个多小时,俄罗斯人便离开了。餐厅里又恢复了原先的嘈杂,说笑的,闹酒的,劝菜的,什么声音都有。吴志祥当然也是谈笑风生,并不停地朝我劝酒。一瓶干红就这样见底了。    
    在这顿晚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发现吴志祥的心思离开了餐厅,投注于窗下的停车场了。他不停地朝停车场张望,每当我跟他说话时,他示意我不要出声。这引发了我的好奇心,我也朝停车场望去,却看不出有什么现象,各种车辆鳞次栉比,不断有车子进来,又不断有车子开走。    
    “本来今晚是陪你吃饭,不想开工的,”他说,“为了让你对我的工作有所了解,我决定开一次工。”说到这里,他向窗下指了指,问道:“你注意这停车场里,有没有看出什么玄机?”    
    我仔细地观察偌大的停车场,还是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我提示你一下,”他的手朝着停车场的方向比画着,“人们吃完饭了,陆陆续续驾车离开了,你注意到没有,不少车主打开车门的时候,有一个妖冶女郎钻进了车子?”    
    我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当时并没有十分在意,一个绅士打开车门,很优雅地让一个漂亮而又时髦的女士上车,然后为她带上车门,自己再进驾驶室,开车走了,这是一个很平常的画面,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的场景看似平常,但是拐个弯子想一想,中国的绅士有没有绅到亲自为自己的妻子或女儿开车门的份上?所以说,上他车的妖冶女郎肯定不是他的妻女。何况,这些人我都认识,不是带长的,就是带总的,他们出来逍遥,是绝不会带着家人的。”


第四章 吴志祥与“逼良为娼”的故事“大学”毕业之后(3)

    经他这么一点,还真是这么回事,你不得不佩服他的洞察力。不过,这年头,那些有身份的人酒足饭饱之后,带个小姐去“运动运动”、“消化消化”,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说:“那又怎么样?”    
    “当然了,”他笑了笑,说道,“对这个大惊小怪,未免矫情了,可是,你再回想回想,在被带走的妖冶女郎中,有没有两三个俄罗斯少女,也就是刚才在舞台上热力四射的艳舞女郎?”    
    我回想了半天,没有注意里面还有白种女人;本来就是模糊的印象,谁注意区分白种黄种?我摇了摇头。    
    他的手指着一个地方,说:“你往那边看,一个大肚子的男人正准备打开车门,他的旁边站着的就是一个俄罗斯女郎。”    
    顺着他的指向,灯火阑珊处,果见一个胖大的男人打开了车门,旁边的女郎袒胸露背,金黄的头发,高高的鼻梁,白亮的皮肤,修长的“S”体型,分明是白人少女,她俯身钻进了小车。    
    “好毒的眼睛!”我由衷地赞叹道。    
    “吃什么饭当什么心嘛。你是当编辑的,一篇稿子在你手里掂两下子,就大体知道了它的分量;我目前是靠眼睛吃饭的,每到一个地方瞄两下子,就能瞄出有没有耗子。”    
    我颇为服气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就……开工吧?”他以征询的语气对我说。    
    “开工……怎么开工?”    
    “我说过,我现在靠眼睛吃饭……我们看到的都是重要线索,通到警方那儿,有一大笔奖金;通到媒体那儿,有一笔不薄的报酬。”    
    “原来是这样……赚这种钱没意思……”我脱口而出,几乎未假思索。    
    他并没有不高兴,仍然笑嘻嘻地说:“我料定你会这样想,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有权的,有钱的,凭什么成天花天酒地、拥香抱玉?让这些人放放血、出出丑,有什么不可以?吃他们的黑,一点不要难为情。你不×他婶婶,他不喊你叔叔。”    
    我笑着对他说:“你这是仇权、仇富心态啊。”    
    他说:“这些人的权是怎么来的?钱是怎么来的?只要看看许潭的案子,什么都明白了。八字衙门朝南开,有才无钱莫进来,你干得再好,人品才干再高,不朝他进贡,门都找不着。而那些花钱买官的,他们的钱从何而来?自然是有人送的,这就是官商勾结——从你这儿弄到工程、项目、贷款、地皮,赚到大钱,拿出一部分来行贿,你再拿这个钱去买官,官大了,就有更大的工程、项目等等的审批权。这就形成了权与钱的链条,一环套着一环,于是有权的更加有权,有钱的更加有钱。不是这个链条上的人,整个儿是瞎忙乎。像我们这种人,往好里说像啄木鸟,能啄啄害虫,至少让他们别扭别扭;往差里说像寄生虫,寄养在他们身上蹭饭吃。”    
    他的“整个瞎忙乎”这句话,对我的触动还是很大的,一旦吏治腐败,我们这样的人,一没有背景,二没有钞票,忙什么劲啊?干得再好,还是原地踏照踏,甚至往回走。像许潭这样的人把持组织人事权,必然照着“逆淘汰规则”行事,越是公道正派的人,越容易受到排挤打压,而擅走旁门左道的歪瓜裂枣越容易受到提拔重用,像那些头顶生疮,脚底流浓的坏透了的人,则有可能平步青云。这真是太可怕了。    
    吴志祥又朝着服务小姐打了一个响榧,说了声“埋单”。服务小姐款款过来,递上账单,吴志祥掏出一沓整钞,说了声“别找了”,便起身同着我走了。服务小姐的脸色立即灿烂起来,在我们身后嗲了无数个“谢”字。    
    出了餐馆大门,吴志祥拉着我陪他散步。他一边陪着我说话,两只眼睛像两台雷达一样在停车场里扫描。一支烟还没抽完,他就发现了目标,悄悄对我说:“你只用眼睛看,不要声张,左前方的暗处,一个俄妞就要上车了。”我照着他说的向左前方看去,果见一个年轻的俄罗斯女郎钻进了一辆宝马车里。    
    “我们去打个的,跟着它。”吴志祥边说边朝路边的的士做了个“d”形手势。    
    我说:“我还有事,我得走了。祝你好运!”我说得很坚决,就是不想掺和进去。    
    “那我就不勉强你了。留心这两天的报纸,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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