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阻止》 二希望他别看见我（8）
我回到卧室打开电脑，用电话线发送电邮给他，谈到了艾滋病人小乐，谈到了我所需要的普通人的家庭生活。最后，我在信件上和他告别，我称之为：为了忘却的纪念。你不是世上惟一的男人，属于我的男人。我想，应该还有真正的男人隔着月亮的轻纱向我微笑。那是泰戈尔给我描述的理想境界——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与疑虑，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我，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
关上电脑，拔掉连接的电话线，心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隔洋张望，第一次，我没有落泪。
米丫长了第三只眼睛观察李远，是在“六一”儿童节过后。自从李远知道米丫的经济状况后，渐渐改变了与米丫的交往方式。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热爱米丫的小屋，不再愿意和她整日不着边际地孵在一起。他有时来米丫家小坐片刻，趁玲玲不在的时候借米丫发泄欲火，然后便是坚决地离开。他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蜻蜓，米丫仅仅是他偶然停驻的一根小小的残荷枝干。
“阿远，快来吃饭吧！”米丫叫道。李远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广东卫视正在播放一部韩剧。米丫从厨房出来，端出在微波炉里重新热了一遍的楼下餐厅送来的盒饭，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块玲玲买的烟肉肠，切成小小的薄片。“快吃吧，你还在看那个一天播两集的韩剧啊？你应该考虑找一个南韩妹，这段时间对我不感兴趣，是不是看上了别的什么人？”李远瞪她一眼，没有答腔，拿起米丫放在茶几上的盒饭，大口吞咽起来，让人羡慕他的肠胃功能旺盛。
待他吃饱喝足，米丫又堆起笑脸，问李远她的离婚官司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上午我已经去过法院了，洪法官不在，过两天再去吧！”李远说。
“阿远，下午你要干吗？”
“去公安局，办点事。”
就像照顾小弟弟那样，米丫从冰箱里取出一只芒果，那是玲玲最爱吃的，递给李远：“好好休息吧，下午还要办事。”
“孩子怎么办？”李远拉住米丫衣角，伸伸下巴指向她的腹部。
“这一次，我一定要生下来！”
米丫看着李远，发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这令她很高兴。
米丫闲得无聊，决定玩一次跟踪游戏。出门时，她戴着她最喜欢的雷朋牌太阳镜。这副眼镜是她前年偶然看到时装杂志上的雷朋镜广告后，杨争仁托人去香港给她买回来的。镜片大得骇人，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穿一件全黑的POLO牌全棉短上衣，一条牛仔短裤，她为自己装扮成黑客而自鸣得意。
李远并没有去公安局办事，而是径直坐上了开往他家方向的中巴。米丫打了一辆的士，不紧不慢地跟在中巴后面。中巴逢人必停，有客必接，的士的计程器表跳得十分凶猛，米丫却像有人代她付款那样不管不顾，觉得好玩，刺激。哼，看你王八蛋怎样撒谎。等到李远从中巴上下来，往家中的院子走去的时候，米丫也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格外地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七窍冒烟。
六月中旬，苦命的小乐终于得到了医疗救助。南都市健友肿瘤医院院长通过时报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们联络小乐。他们最近调配了一种新型中草药，可以极大地提高人体免疫力，决定免费为小乐治疗并跟踪治病全程，希望小乐积极配合。急于得到治疗的小乐“病急乱投医”，催我尽快带他去。他在我的陪同下，住进了城南区一间私立医院艾滋病分部，在那里陆续住了一个半月的院。住院以后，我每天都要给他打半小时左右的电话，隔三岔五要去看他，问问疗效如何。
我对小乐的前期采访差不多已经全部完成，光是索尼牌60分钟的录音带就录了二十六盘。对我来说，这时正好是一个空档期。我的一位大款朋友需要为一个新品牌的保健品搞个广告片，我帮姐接下了广告片的拍摄工作。姐不喜欢干这种活，为了我她还是决定担任片子的导演。多年来，我一直热衷于出国，一心想筹集一点钱，目的愚蠢得要命，希望能飞往美国加州，追逐迈尔斯的身影。姐是真心想帮助我，希望看到我美梦成真的那一天。她说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如果筹够二十万块钱，她就放我走。
我是她年轻时的克隆品，是她曾经梦里的飞天。我不知道我走后她怎么办？我只知道，她像是我的小妈。
很多的夜晚，我们睡在姐那张一米五宽的双人床上，在那张永远没有躺过男人的大床上谈论男人、爱情、性爱与人生。月光透过阳台外那棵小叶香树的叶片在我们脸上随意跳舞。空气中流泻着楼下面包店暖烘烘的糕饼味道。不惑之年的姐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还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情缘。和我一样，她曾经在一个已婚男人的眼眸中迷失了她自己。她对我的忠告是：永远不要碰别家男人。
她是如此地惧怕再受伤害，拒绝走进任何一段情感地带。她仿佛穿着一件永远的情感避弹衣，再也不会因感情的付出而伤痕累累。
在姐的指导下，我列出了广告片的拍摄和后期制作计划。算了算前期资金还算可以，便狡黠地问：“姐，可不可以帮助一个人？”
“倩，每次我拍片，摄制队伍都成了你的救济大队。说呀，这次要救济谁，是不是米丫？”
“你真厉害！”我点点头。我在做隐形采访与另类报道中，接触到的人多为弱势群体。我会尽全力去帮助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严敏被爱情骗子骗光钱财后，常常以泪洗面，我不仅要宽慰她，还要为她的生活着想，将她介绍给姐正在拍的一个电视剧做个小小制片，她拿到了一点报酬。现在，米丫的生活已经陷入绝境，正需要大家的帮助。姐是个爽快人，写完演员及其酬劳后，在“剧务”一栏里写上米丫的名字，在名字后面填上了“500元”。“够不够？”姐和我一样，心善得很。
“够啦！”这还有什么说的呢？米丫又可以挨过一个月吧？临了，姐想到了严敏，称赞她工作非常认真，叮嘱我把她也招揽过来，有钱大家赚，共同把广告短片拍好。
一湾海水，在丽日蓝天下泛起灰蓝灰蓝的光。临近沙滩的海水带点黄带点浑，离开稍远一点海水才漾起绿意，再往远里去，海水就是蓝蓝的了。我想起“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那句老话，莫非海水也是如此，离凡俗的此岸越远也就越显现碧蓝的本色？
在梅娘湾浴场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严敏。
沙滩上，遮阳伞下，一对对年轻情侣果真养眼，美女裸露出的肌体鲜润而富有弹性，健壮男子发达的胸大肌和饱满的大腿都表达出青春的诉求。他们仰面躺着，俯身趴下，侧卧屈腿，躬背而睡……美美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多看几眼，我就愤愤不平：你们搂背抱腰，喁喁私语，好不快活，我却不得清闲！小乐在电话里抱怨，这两天我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是不是他没有新闻价值而丢弃他？今晚，我必须找米丫谈谈什么叫无事生非？一个女人有一份工作，有点事做，精神有了寄托，才不会惹是生非。警告她在剧组赚到几个小钱，千万不要一看见李远的笑脸就激动、冲动、感动，就把钱都给了他，晓得么？
浴场里的人还没有多到煮饺子的稠密度，毕竟还只是石榴花开的初夏，天气还算凉爽，怡人。
《你无法阻止》 二希望他别看见我（9）
一个女子踏着海水上了岸，喊着我的名字走近身边。嚯，严敏，越活越年轻了！一袭比基尼把她原本还不错的身段勾勒得更加曲线玲珑。头发已经泻在肩头，滴着水珠。三四个年轻小伙子迅速靠拢过来，他们看上去都比严敏的岁数要小一些。一个方脸拿一块抽象印刷图案的浴巾披在她肩头。一个圆脸右手送上一瓶易拉罐红牛饮料，严敏刚要去接，圆脸的右手稍为往后一缩，伸出左手把拉环拉开，插上吸管，才交到严敏手中。
我对那几个年轻人礼节性地点点头，声明借他们的严敏用一用，把她从那伙青年靓仔的温柔陷阱里拉出来，站在椰子树的阴影里。
“找我什么事？”严敏吸了几口“红牛”，向那几个青年人招招手，把“圆脸”喊过来，吩咐他给我送罐红牛饮料。
沙滩上，太阳地里，喝几口清凉饮料的感觉那是没得说的。
“先说你吧，”我一口气吸掉半瓶饮料，咂吧着嘴说，“你上次找我说有两件事，只说了找老公的事。还有一件是什么？”
“做生意。”她瞄了瞄不远处垃圾筒的距离，手一扬，空红牛瓶子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垃圾筒，“啪”的一声跌落在桶边的沙地里。
她说，南都市龙宝县产的纯棉大披肩很受俄罗斯妇女的欢迎，她能拿到货，俄罗斯那边也有人接货，只要倒倒手就可以赚差价，发点小财。上次找我，就是想请我打听进出口业务手续。她已经找了一家贸易公司合作，沙滩上那几个青年就是这家公司的员工，老板出钱请他们来梅娘湾消暑。
我把姐请她过去照料拍片的意思说给她听，她说非常感谢，只是没有空，明天又要到龙宝看货、拿货。她打算做完这单业务，拿到中介费，就和这几个青年远走巴黎，到艾菲尔铁塔上去吼一嗓子。
“下次有业务，我一定找你合作。”严敏很真诚地许诺，真心希望我能赚到足够的钱，飞到加州去。
我学着严敏的样子，凭目力测算着与垃圾筒的距离，估计手上的力道，把空红牛瓶扔了过去。力量太小，空瓶在半道上坠落在沙滩上。
广告片拍摄从上午九点一直干到夜晚七点。短短三十秒种的广告片，竟然耗费了十一个小时。姐不时地启发临时凑起来的一家人要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姥姥的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几乎僵硬，演女儿的小女孩跑来跑去不下三十趟，姐还在不停地叫嚷着“重来”！姐认真得近乎残酷，要求演员们记住说哪句话要停顿，哪句话可以边走边讲，什么时候笑，笑到什么程度。我第一次知道，演员们演十几秒种的广告片也这么费劲。
片场上，米丫显露出泼辣能干的一面。只要看见哪个演员下场，她就递上去一瓶矿泉水。演父亲的男演员偷闲抽支烟，她会迅速找来一个烟缸递上去。看得出来，她比严敏干得好。上次严敏给姐当制片与剧务，差点没被姐骂死。她勤快却不仔细，越勤快越添乱。米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干活利索得让人啧啧称叹。姐说：“她这个样子，真像个专业剧务，下次拍电视剧，你记得一定要叫上她。”拍最后的合家欢镜头时，姐突然提出：“给她再加三百元，你看好不好？”
“谢谢姐。”
一整天，米丫只字未提李远。她认识了一大堆新朋友，很开心。
其实，米丫就在中午大家吃完盒饭的时候，悄悄地传呼了他。李远说他在外面跟家人吃饭，下午会传呼她。米丫因此受到鼓舞，干活更加卖力。不幸的是，下午没有等到李远的电话。晚上收工后，米丫到家已是半夜十二点，她也不管对方睡了没睡，一个传呼打过去，李远没有打来电话，给她发来一条短信息：跟家人吵架，无法分身，明天联络。
第二天，李远并没有同她联络。米丫难受得像掉了魂一样。晚上她才收到李远的传呼信
息：“今天是父亲节，我要陪我父亲买东西，晚上全家人在一块儿吃饭。”
简单的几句话整得米丫没有脾气，呆呆地坐着，睡着，无法入眠，爬起来用一点纯净水，一口气吞服五粒安眠药。
第三天中午，李远才来到米丫家。那天早晨，我给米丫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羊城晚报》刊登了广东省新近出台的有关丈夫包二奶，妻子可以分割财产的条例，我希望，米丫在与杨争仁离婚时能够分到一半财产。米丫的生存能力几乎等于零，既无文凭又无任何手艺，仅仅是一个需要男人养活的主妇。她是一株藤蔓植物，需要借助什么东西攀援才可以存活。
就在我打过电话不到半小时，李远用米丫给的钥匙开了她家的门。电话里，米丫和我商量如何让李远充分利用省里新出的条例，离婚时用足政策，多分些财产。可悲的是，李远一进来，米丫习惯性地宽衣解带，躺在床上，准备云雨一番，把与律师商谈如何打官司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
李远刚从妻子小文身边回来，再不像在妻子怀孕期间那样急着叫米丫为他熄火，他在卧室里踱过来踱过去，瞟瞟米丫干瘦的裸体，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他必须完成例行公事，否则，眼巴巴地盼望他上床的米丫绝不会善罢干休。
就在他慢悠悠地脱衣服的这段时间，他接听了两次手机。先是许静山的电话，问问他最近的情况，客观而公正地评价说，李远在他所里实习期间工作还是不错的，业务熟悉，也注重律师操守，他决定给他写一份好一点的鉴定，便于他找另一家律师事务所执业，有空过去拿鉴定，并祝他一切顺利。这一回，许大律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询问米丫案子的进展状况。
第二个电话是李远姐姐打来的，说有一家新的律师事务所愿意接纳他，让他明天早上十点去见工。
这两件利好消息扫去了几个月来积压在李远心上的阴霾。当初为了接米丫的案子，为了按自己的思路办案，与许律师许所长闹得很不愉快，连单位都没有了。他绝望过，想不到峰回路转，许所长许律师并没有拿玻璃小鞋给他穿，他也找到了新婆家，又可以重整河山。望着床上的女人，李远觉得原先怪她是扫帚星，是一个错误。
做爱的时间很短，她没有来高潮。她从洗手间冲洗出来，李远已经离开了她家。
夜晚九点多钟，李远从公共汽车上打来问候电话，突然冒出一句：“米丫，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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