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政变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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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宫廷政变纪要-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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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确实吃了洋人的好多苦头。    
    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戊戌变政》云:“母子失和,关键在西后不肯作闲人。”说得很风趣很幽默。不肯作闲人,便是权力不放手。    
    如果这种权力冲突,只局限于母子两人之间,也许不至发展到后来那样火爆。但在戊戌变法时,壁垒森严的帝党后党两大集团,已经对立,最后便带来了一场人头落地的政变。    
    梁启超在《戊戌变法记》第二篇《光绪二十年以来废立隐谋》中,历举慈禧剪除德宗羽翼六端:    
    (一)革去抗疏上奏的御史安维峻之职,并遣戍张家口。疏中说:太后既已归政于皇上,则一切政权不宜干预,免掣皇上之肘。革职的上谕,由德宗出面,实际上是由太后下令,德宗下旨,其他一些惩处变法官员的谕旨,都是使用这种方式。    
    (二)革去瑾妃、珍妃的妃号,并褫衣廷杖。妃嫔而受廷杖,这是清制所未有的。    
    (三)革去翁同和毓庆宫差事,使他不能与德宗密谈。毓庆宫为德宗书房,同和为德宗师博,所以相见时没有其他大臣。    
    (四)革去工部侍郎汪鸣銮、兵部侍郎长麟之职据上谕所载,革职时汪鸣銮为吏部侍郞,长麟为户部侍郞。。鸣銮与同和友善,也力主巩固帝位。长麟为旗人,他曾说过这样的话:“太后虽穆宗皇上之母,而实文宗皇上之妾。皇上入继大统,为文宗后。凡入嗣者无以妾母为母之礼,故慈安皇太后者,乃皇上之嫡母也。若西太后,就穆宗朝言之,则谓之太后,就皇上言之,则先帝之遗妾耳。本非母子,皇上宜收揽大权”云云。长麟如果确实说过这些话(否则,也是维新派在说的),只革他的职,还算宽容的。而且,既然承认西后在穆宗朝是太后,就得承认在德宗朝同样是太后,不能因为临到德宗继统,就成为“先帝之遗妾”。慈禧于文宗逝世后为两宫,为太后,这是客观事实,对她专横揽权的指责,不应在这些方面做文章。另一方面,又说明正因德宗不是她亲生的,就给外间多了一重口实。长麟即使没说过,慈禧本人也会意识到。    
    (五)革去光绪帝师翁同和旧照。侍读学士文廷式职,永不叙用。廷式曾入广州将军长善幕府,与其嗣子志锐、侄志钧相友善,而二人皆侍郎长叙之子,瑾妃、珍妃之胞兄。廷式又劾李鸿章主持马关和议,为后党疾恨。但梁氏谓廷式曾教授瑾妃、珍妃,则非事实。    
    (六)处斩奏事处太监寇连材。连材本慈禧派往窥探德宗密事,但他深明大义,反请太后勿掣德宗之肘,又请勿纵流连之乐,因而触太后之怒。但此事不知道是否真实。    
    康梁与慈禧为政敌,他们笔下的记述和评论,往往意气用事,附会失实,但梁启超说的慈禧要剪除德宗羽翼,作为废立的步骤,大致可信,不过,我们看看这些羽翼,都没有一个是具实力握兵权的人。翁同和是帝师,已入军机,忠实于德宗,也较有头脑,但他使用的是软刀子,而且对康粱的政治主张并不完全同意,即使加上梁文中未列入的康梁本人及六君子等,也都是文士而无兵力。    
    要改变国家体制、建立政治上的新秩序、制虎视的政敌以死命,就必须有真刀真枪作后盾。老佛爷原是一个老妇人,长期深居宫中,很少与社会接触,她发动的政变所以成功,就不是依靠文士。    
    


第七部分帝党与后党

    德宗是很想改变现状的,但在戊戌变法以前,他是孤立的,真正是个孤家寡人。惟一效忠于他的是师傅翁同和,但翁氏受传统的伦理道德教养很深,对太后,他是绝对不会做贰臣的,德宗本人,其实也不敢激怒慈禧。这也是变法的先天软弱性。    
    恽毓鼎在《崇陵传信录》的序中说:“缅维先帝御宇,不为不久,幼而提携,长而禁制,终于损其天年。无母子之亲,无夫妇昆季之爱,无臣下侍从宴游暇豫之乐,平世齐民之福,且有胜于一人之尊者。毓鼎侍左右近且久,天颜戚戚,常若不愉,未尝一日展容舒气也。”这也许是德宗要变法图强的心理条件,不但国家的前途,就是他个人的积弱也可由此而摆脱,使“天颜”由此而展舒。    
    德宗的受制于慈禧、母子之间的长期失调,慈禧当然心中有数,这时看到六堂官的被黜、六君子的受知,怎不感到咄咄逼人,心惊肉跳?本来还只限于母子之间的嫌隙,顿时就升级了。    
    当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四人入军机以前,有一礼部主事王照(维新派)向德宗上书言事,例由堂官代奏,但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满汉两尚书)不肯代奏,王照当面责难他们,于是堂司交哄。德宗知道后,欲借此以儆几个保守大臣,为自己立威,便将怀、许及侍郎堃岫、溥、徐会沣、曾广汉六堂官一齐革职,而赏王照三品顶戴,以四品京堂候补京堂,本为对某些高级官员的称呼,一般为三品或四品,至晚清,三、四品京堂已成为虚衔。。    
    怀塔布为荣禄从叔,其妻常入侍慈禧,为装扮福禄寿三星之一,便向慈禧哭诉,康有为旧照。说要尽除满人,慈禧自大不高兴。而和六堂官事件利害相关的,还有一大批吃现成皇粮的守旧的官僚,接着是四卿入要害部门的军机,矛盾更其尖锐了。    
    四卿以至康梁,都是手无寸铁的书生,维新的声势虽然浩大,但真正在德宗左右奔走活动的为数极少。古人所谓勤王,都是有兵力作后盾的。    
    慈禧就不同,直接间接为她效忠的多是实力派,其中举足轻重的是荣禄。    
    荣禄后人传说荣禄是那拉氏年轻时情人,不可信。这两家过去亦从不往来,怎会相熟?,正白旗人。光绪二十年十月,慈禧六旬万寿,他自西安将军任上入京祝寿,即授步军统领。次年,迁兵部尚书。二十三年,上疏请广练兵团,其中有一段很警辟的话:“外交之进退,视其兵之多寡强弱以为衡。强则公法所不能拘,弱则盟约皆不可恃。”他已经认识到武力的重要,疏中虽说的是对外,其实完全适用于对内。下面又说:袁世凯的新建陆军,“闻其兵皆躯干彪悍,步伐整齐,为各军冠。虽未经与泰西军队较量轩轾,而比之湘、淮旧伍,已觉焕然改观。”(《清史列传·荣禄传》)可见荣禄旧照。这时袁世凯在荣禄心目中的地位,已在湘、淮诸帅之上。    
    到了二十四年戊戌(一八九八)时,荣禄已为文渊阁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充办理通商事务北洋大臣。更重要的,董福祥的甘军、聂士成的武毅军、袁世凯的新建陆军的北洋三军,都受他控制、支配,梁启超所谓“身兼将相,权倾举朝”,集军政大权于一身,隐然为北洋军阀的鼻祖。    
    当新政颁行之初,后党向荣禄陈诉,他说:“姑俟其乱闹数月,使天下共愤,罪恶满盈,不亦可乎?”这与裁撤部分文武各缺的上谕发布后,有些大臣深为惊骇,皆赴宁寿宫要求太后收回成命,太后笑而不言,如出一辙,也见两人之阴沉而善用权术。    
    戊戌前二年,御史胡景桂劾袁世袁世凯旧照。凯小站练兵时河北天津白河之南有兴晨镇,一向是天津、大沽间的小站(稍东有大站)。同治间,李鸿章曾令淮军驻扎其地。淮军散后,渐成废垒。袁世凯练军,又以此为营基,因而有小站练兵之称。,克扣军饷,诛戮无辜。奉旨,命荣禄查办,荣禄说:“此人必须保全,以策后效。”又说:“一经部议,至轻亦撤差。此军甫经成立,难易生手,不如乞恩姑从宽议,仍严饬认真操练,以励将来。”(陈夔龙《梦蕉亭杂记》卷二)此亦可谓荣禄之慧眼识英雄,袁世凯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到了后党密谋发动政变,废立德宗时,德宗也已发觉,衣带诏中有“朕位且不保”语,故密令四卿等设法救援,筹划一个既坚持变法又不激怒太后的两全之策。    
    这时荣禄以直隶总督驻天津,天津正有袁世凯的驻军。谭嗣同以为世凯加入过北京强学会,并捐金支持,又久使朝鲜,熟悉外国事,请求变法,天真地认为可救皇上者只此一人。乃密请德宗对世凯结以恩遇。至八月初一日,德宗召见袁世凯,特赏侍郎。初二日又召见。初三日,嗣同于晚上只身往法华寺访袁世凯。据世凯《戊戌日记》:嗣同出一草稿,“内开荣某谋废立弑君,大逆不道,若不速除,上位不能保,即性命亦不能保。袁世凯初五请训,请面付朱谕一道,令其带本部兵赴津,见荣某,出朱谕,立即正法。”袁世凯不答应,两人争执多时,“予见其气焰凶狠,类似疯狂,然伊为天子近臣,又未知有何来历,如显拒变脸,恐激生他变,所损必多,只好设词推宕。……予因其志在杀人作乱,无可再说,且已夜深,托为赶办奏折,请其去。”    
    囚禁光绪帝的瀛台旧照。初五日,世凯觐奏德宗:变法必须有真正明达时务、老成持重如张之洞者,新进诸臣,阅历太浅,办事不能缜密,要德宗十分留意。意思要德宗勿重用四卿等。奏毕,即乘火车往天津。抵津,已日落,“即诣院谒荣相,略述内情。”也就是告密了。    
    次日初六,政变发作,老佛爷再度训政。德宗本已如釜底游魂,至此又沦为囚犯,软禁在瀛台南海,合朝骚然,变法一变而为政变,刽子手即将磨刀了。    
    


第七部分六君子之死 上

    戊戌八月初六日,慈禧再度训政后,次日,即秘密下令逮捕维新人士。事先,谭嗣同的亲友们曾劝他暂往日本避难,为他拒绝,并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谭嗣同旧照。有之,请自嗣同始。”(梁启超《戊戌政变记》)这话竟成不幸的谶言了。    
    六君子中,在狱中题诗的有三人,一为谭嗣同的七绝,万口传诵,但末两句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两昆仑,后人解释不了,有以为指康有为与大刀王五,有以为指诗人自己与大刀王五。我以为实统喻自身:昆仑为著名高山,又产美玉,美王晶莹皓洁;去留指生死,意为无论活着或死去,自问都如美玉那样光明磊落,可以上配昆仑。戊戌六君子被杀二十年后,张元济曾辑成《戊戌六君子遗集》。张氏本人也参加过新政,后被革去刑部主事职。至八十五岁,有《追述戊戌政变杂咏》之作,末首云:“无官赢得一身轻,犹望孤儿作范滂。老去范滂今尚在,不闻阿母作儿声。”    
    二为杨深秀的七律,首尾两联为“久拼生死一毛轻,臣罪偏由积毁成”及“缧绁到头真不怨,未知谁复请长缨”。三为林旭的《狱中绝句示复生》:    
    青蒲饮泣知何补?慷慨难酬国士恩。    
    欲为君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    
    首句的青蒲原指宫室中铺席之地,后来借喻近臣忧心皇帝的急难。三四两句,出《后汉书·袁绍传》:绍字本初,为废立汉献帝事和董卓争吵,曾愤然对董卓说:“天下健者,岂惟董公!”言下之意,他自己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健者。这里以袁绍影射袁世凯,意为世凯本是奸雄,不该向他劝说。千里草本指董卓,这里影射武卫后军统领董福祥,亦受荣禄节制。陈夔龙《梦蕉亭杂记》卷二,记小站袁军“仅七千人,勇丁身量,一律四尺以上,整肃精壮,专练德国军操。马队五营,各按方辨色,较之淮练各营,壁垒一新”。这也是谭嗣同要想依仗世凯的原因之一。    
    燕谷老人(张鸿)《续孽海花》第五十回,说戴胜佛(谭嗣同字复生)是“两眼误奸雄”,并写林敦古(林旭字暾谷)的话道:“我是不赞成方安堂(指袁世凯,世凯字慰亭)的,他的眼珠儿太流动,说话时没有一点儿恳挚的神气,恐怕不能与他共谋大事。我看那个董回子(董福祥是回族,所以带的是甘军)很有点草莽英雄的精神(福祥起先在甘肃啸聚起事),这种人答应了一句话,不会反复的。”当是依据林诗而铺陈,实则福祥也是荣禄的人。胡思敬《戊戌履霜录》也说:“旭言世凯巧诈多智谋,恐事成难制,请召董福祥。嗣同不可。”林旭是六君子林旭旧照。中最年轻一个,死难时仅二十四岁,比嗣同小十岁,德宗两颁密诏,皆由他传书,叶昌炽《缘督庐日记钞》中讥其“少年浮躁”,但在阻止谭嗣同寄托袁世凯一事上,倒比嗣同有识力。    
    


第七部分六君子之死 下

    谭嗣同等被捕后,先被拘留于提督衙门,后即移交刑部大牢收监。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记政变时有一老狱卒刘一鸣,曾看守谭嗣同等人,回忆当时情状云:    
    谭在狱中,意气自若,终日绕行室中,拾取地上煤屑,就粉墙作书,问何为,笑曰:作诗耳。可惜刘不文,不然可为之笔录,必不止望门投止思张俭一绝而已也。林旭秀美如处子,在狱中时时作微笑。康广仁则以头撞壁,痛哭失声曰:天哪!哥子(康有为)的事,要兄弟来承当。林闻哭,尤笑不可仰。既而传呼提犯人出监,康知将受刑,哭更甚。刘光第曾在刑部(按:曾任刑部主事),习故事,慰之曰:此乃提审,非就刑,毋哭。既而牵自西角门出,刘知故事,缚赴市曹处斩者始出西角门,乃大愕。既而骂曰:未提审,未定罪,即杀头耶?何昏愦乃尔?同死者尚有杨深秀、杨锐,无所闻。惟此四人,一笑,一哭,一骂,殊相映成趣。    
    实则当时即使审问,也只是形式,最后还是要从西角门牵出去。刘光第旧照。对政治犯,原非以正常的司法程序所能理喻,所以,也并非真的“昏愦乃尔”。    
    六君子中,对维新运动的态度也不一致,谭嗣同是最坚决激进的,杨锐虽列名四卿,态度就犹豫摇摆,保国会开会日,他“偏独当众假寐”。见李宣龚致丁文江书,载于《梁任公先生年谱》。在保守型的叶昌炽《缘督庐日记钞》卷七中,有云:“幼笏晨来,坐未定,即言叔乔(杨锐字),相与挥涕。又言:刘光第亦愿者,林旭少年浮躁,谭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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