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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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第一部)-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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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是,如果我由着自己的心思去做,又会给爹娘添麻烦。我知道家里的日子艰难。我真是难受极了……” 
  阿藤说:“你这是说什么呢?你不要考虑爹和娘的事……” 
  “可是……” 
  “你爹虽然把‘家里怎么样’挂在嘴皮子上,可是我们这一辈子当佃农已经够了。你们能出去独立地自谋生路才是最要紧的。如果庄治也说要扔下这个家,那他就走好了。我不会拦着他的。” 
  “娘……” 
  “而且,他们要让你去当什么女侍!你爹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就觉得不对劲。真是荒唐透顶!不要去那种地方!” 
  “……” 
  “可是,你要是去了东京,能平安无事吗?要是能当上梳头师傅,当然最好不过,可是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那个梳头师傅是个狠心的女人,那就没有退路了!” 
  “阿春姐本来就想去投奔这个师傅,我相信阿春姐。” 
  “要学会做头发,可是很苦的。要是不忍耐上好几年的话,就不能自立门户。你又要吃苦了……” 
  阿信却平静地说:“我已经习惯了吃苦。一想起七岁的时候去木材店做工的经历,再遇到什么辛苦,我都不在乎了。” 
  “我倒是不担心你,可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有用,又要让你去人家那里受苦,一想起来就觉得你真是可怜……”阿藤忍住泪水,又说道:“可是,这比起去做酒桌上的女侍来,不知道又强了多少倍。娘已经没什么说的了。” 
  阿信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如果我走了,娘会被爹……” 
  阿藤笑了:“你爹要是骂我几句,我早就习惯了,就算他打我几下,娘也不在乎。只要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娘就满足了。” 
  “娘……” 
  “你的行李,我过后给你寄过去。你就空着手走吧。要是被你爹发觉了,就麻烦了……”阿藤从怀里取出钱包:“娘没有什么给你,你把这个拿去吧!”她把钱包塞进阿信手里。 
  阿信推辞道:“不用了,阿春姐已经给了我车票钱。” 
  “这是娘的一点体己钱,里面只有一点零用钱了。” 
  “前一阵你给我的那一块钱,我还没有花,我想着要还给你,还没来得及……” 
  “你把那个也带上吧。光有去的车票钱怎么行呢?要是在梳头师傅那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你不是连家都回不来了吗?” 
  阿信黯然地说:“我不会回家来了。我这样走了,哪能再回来啊?就算不能当梳头师傅,我也会在东京努力生活下去的。” 
  “你还是带上这点钱吧,万一到了那种时候,也好有个退路。娘反正还有办法……” 
  “娘……” 
  “娘也再见不到你了吗……” 
  阿信沉默了。 
  “我和你分别了好几次了,可是东京那么远……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阿信的心中堵得满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母亲。阿藤幽幽地说:“就算是母女之间,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有这么一天啊。也许就像阿春那样,再也见不到了,也许是你们长大了,走自己的路去了……” 
  “娘,原谅我吧!我知道自己不孝,做出这么任性的事情来……” 
  “这样也好。永远互相依赖在一起的话,爹娘和孩子都很不幸啊!不过,你这样去做,可不要认输啊!” 
  “……” 
  “要是那个梳头师傅是个善心人就好了……”阿藤的脸色渐渐明朗起来。阿信久久地凝视着母亲,仿佛要把母亲的样子永远地烙在自己的心底。 
  佛龛中新添了阿春的牌位和骨灰罐。作造和庄治在佛龛前喝着酒。作造说:“阿春真是可怜,可这是各人命中注定的啊!” 
  庄治说:“制丝厂也真够狠毒的。明明通知他们了,可他们不但不来参加葬礼,连一块钱的奠仪都没有!工人身体搞坏以后,他们立刻就扫地出门。连请医生的费用,都是咱们自己出的。” 
  “唉,幸亏她没拖太久。要是得了不治的病,还是早点走了为好,病人也轻松些,家里人也能少受些苦……” 
  “这个病明明看了医生也没有用,可是娘和阿信非得张罗着又是请医生,又是吃药的,多了那么多开销。真是拿钱去打水漂啊!” 
  “那没办法,阿信不是为了这个把她的钱都拿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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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逃(16) 
“活着的人还吃不饱饭。葬礼也花了不少钱,阿春她一分钱也没留下来……” 
  作造说:“这些年来阿春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家里。她的葬礼总不能比人家的差得太多。唉,总算都结束了……” 
  庄治问道:“阿信什么时候去山形?” 
  “我对胜次说,等阿春的葬礼结束再让阿信去,也###天他就会来接阿信吧?他说会带着订金来的,那样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庄治没有吱声。 
  “我不会让你光是吃苦的。我们早一点把债还上,也给你娶上媳妇……”作造为了让庄治高兴,给他添上酒。 
  这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晚饭,晚饭很是丰盛。作造看着饭菜,不满地责问阿藤说:“你这是干什么?家里开销那么大,你还这么奢侈!” 
  阿藤答道:“一来为阿春吃素的日子已经满了,二来给阿信送别,所以杀了一只鸡……” 
  阿信吃了一惊。作造不悦地说:“什么送别?她只不过是要去山形,还要搞什么饯别,真是小题大做!” 
  阿藤说:“阿信,你喜欢吃鸡,多吃一些。” 
  阿信放下心来。 
  庄治说:“阿信去了餐馆做工,天天能吃到大鱼大肉,哪用得着在家里大吃大嚼啊?” 
  作造也说:“就是啊,又不是一辈子再见不着了,只不过是去三年罢了。中间要是想见面的话,山形离这里那么近,随时都可以回来啊……” 
  阿藤又对阿信说:“我炖了你爱吃的鸡肝……”说着,把鸡肝夹到阿信碗里。 
  庄治说:“娘就是偏爱阿信。” 
  阿藤没有理会他。只有母女俩心照不宣,阿信拼命忍耐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阿信穿着家常的衣服,和阿藤一起来到院子里。阿藤轻声说:“快把行李拿来吧。” 
  阿信赶紧向柴房跑去,取出藏在那里的包袱,她凝望着柴房,悄悄地说:“春姐姐,我们走吧,跟我一起去东京吧!” 
  仿佛阿春还在柴房里似的,阿信轻轻地招呼着姐姐,然后抱起包袱,离开了。 
  阿藤还像平时一样在井边提水,开始准备早饭。阿信走过来望着母亲,阿藤悄声说:“我不送你了。” 
  阿信默然无语。 
  “快走吧,你爹醒了。” 
  阿信毅然说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接娘的。” 
  “注意身体,可别生病啊!” 
  “娘也多保重……等着我啊。” 
  “快走吧!” 
  阿信恋恋不舍地看着阿藤,终于狠了狠心,转身跑了出去。阿藤一时间茫然地望着阿信的背影,但立刻又若无其事地提着井水。这时候,作造穿着睡衣出来了,阿藤脸色一如往常。 
  村里的小路上,阿信拼命地快跑着,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不管坐哪条船都行,在傍晚以前,你走得越远越好。娘会应付他们的,不会让他们去追你……” 
  早上,阿藤正在摆着早饭的碗筷,作造走进屋里问:“阿信哪去了?” 
  “哦,阿信出去了,到中午的时候就能回来。” 
  “可是今天胜次要来接她啊!” 
  “所以,她才早早就出门了。” 
  “她干吗非得今天出去。去山形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哦,随时都可以出发。” 
  “她去干什么了?” 
  “阿春在制丝厂的一个好朋友回到邻村的家里了,所以阿信过去看望她。只能今天去啊!”阿藤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作造还是不放心地说:“中午她就会回来吧?” 
  “阿信知道今天要去山形,你不用担心。” 
  中午,胜次来到了阿信家,坐在檐下等着阿信。作造不由得烦躁起来,阿藤端过茶来。作造说道:“这么晚了,阿信还不回来……” 
  阿藤也说:“真是很晚了,我想她应该往回走了吧?一定是说起阿春来,有很多话要说。胜次先生,真对不起。” 
  “没事,到了那里,阿信就有一阵子回不了家了。看来阿信也有舍不得分别的人啊!”说完,胜次又淫邪地笑了。 
  阿藤仍然泰然自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信站在一个小小的乡下车站上,不安地等着火车。 
  这时,在阿信的家里,作造终于狠狠地揍了阿藤一拳,庄治在一边漠不关心地瞧着。作造骂道:“你竟敢骗我!阿信逃到哪儿去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相信阿信说的话,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庄治说:“邻村根本没有什么从制丝厂回来的人!” 
  阿藤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阿信这么说的,我就以为是真的。” 
  作造又问:“阿信到底去哪里了?” 
  “去邻村了……” 
  作造怒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又狠狠地打了阿藤一拳,阿藤仍然面色平静,“你要是打我就能消气的话,那就随便你打吧。可是你就算打我,我不知道的事也没法告诉你。” 
  “你还嘴硬!” 
  “阿信真的是逃走了吗?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啊。她去哪儿了呢?这个傻孩子……一个人出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说着,阿藤眼圈红了,努力忍住泪水。 
   

第八章 出逃(17) 
作造不吭声了。庄治说:“看来阿信的订金是没指望了。秋天以前,咱们吃什么呢?” 
  庄治怒气冲冲地说着,作造只是颓然坐在那里,叹道:“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能干什么啊?只怕是流落街头,被人欺侮,她怎么连这点也不懂啊……” 
  作造的眼中泛起了泪花。毕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时隔数十年之后,阿信和阿圭来到山形的寺庙中探寻着往昔的回忆。两个人走在寺里的墓地中。突然,阿信在一块墓碑前站住了,说道:“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 
  阿圭定睛一看,“哦,对了!这是奶奶出嫁前的姓氏啊,是‘谷村’吧?” 
  阿信说:“原来家里人都是葬在我出生的那个村子里,后来村里人都出来了,那个村子成了荒村,就移葬到了寺里。这个坟墓里有我的父亲、母亲,建造这个坟墓的庄治大哥,后来也被葬到了里面。”阿信看着墓碑上刻着的人生前的俗家名字,说道:“看,这是‘阿春’,还有阿春姐的名字啊……” 
  阿圭念道:“大正五年去世,享年十九岁……” 
  “现在得了肺病,立刻就能治好。可是,那时候一旦染上了肺病,就没有指望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肺病……” 
  阿圭说:“我听到‘肺病’这个词,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严重的。” 
  阿信微叹道:“现在时代不同了啊。”说着,她把带来的鲜花供在墓碑前,点上了线香,“我和庄治大哥之间又发生了许多事,几乎断绝了关系,所以我就不便再去扫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寺里,真对不起他们啊!” 
  阿圭问道:“那么说,奶奶后来就再没回山形去了?”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能想起阿春姐姐来……阿春姐,对不起……” 
  阿信静静地双手合十,阿圭也陪着她合十祈祷。祈祷完毕之后,阿信盯着墓碑出神,眼中显出悠远的神情,遥远的往昔一点点地在心头浮现。 
  阿圭说:“对了,要是没有阿春姐姐的话,也许奶奶就不会到东京去了。阿春姐姐也是改变奶奶一生的重要的人物啊!” 
  阿信没有做声。 
  “那么,你后来平安地到了东京吗?” 
  阿信依然没有理会阿圭。 
  “你找到那个梳头师傅了吗?” 
  “……” 
  “不过,我可不知道奶奶还当过梳头师傅啊!” 
  可是,阿信仿佛在和墓碑进行着对话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阿圭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飞驰的夜行火车上,十六岁的阿信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一点睡意也没有。 
  今后等待着自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仅仅十六岁的阿信实在无法想象。她的心中交织着不安和期待,可是,她却清楚地明白一点:她再也不能回自己的家乡去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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