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生与死 作者:权赤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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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生与死 作者:权赤延-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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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长期被关押的母亲,她说她很好,可她连春夏秋冬都没有条件去分辨!我哭着去打开了窗子。

  然而,哥哥鹏飞抢上一步,把我打开的窗子又关上了。

  “哦,你还记得我怕对流风。”母亲朝她的儿子投去一瞥,那一瞥之间,母爱的光辉重新在她眼中闪烁起来。她端详我,端详哥哥,趁专案人员不注意,悄悄说一声:“我要衬衣衬裤,没穿的了。”

  “好了,现在去看遗体吧。”姓卢的进来了,叫我们走。母亲抓住我手,用力捏捏,小声提醒:“坚强些,你要坚强。”

  我和哥哥一人一边,搀扶着母亲走。走廊很深,沿路有一些病号带着青石一般稳忍的表情默默地望着我们,目送我们走过去,一直走进十三病室十七号病房。

  进门的一刻,我们都窒住了呼吸,那是猝然的打击、冷酷的现实、巨大的悲痛和郁积一室的情冤义愤气将我们窒息了。我的轰轰烈烈、英雄一世的父亲贺龙,如今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被白被单盖住了,那身体的轮廓像汉白玉的雕塑。白被单一直盖到他的挺拔的鼻子部位,将那两撇举世闻名的黑胡子遮在了白色里,只露了棱角鲜明的额头和变灰白的头发……

  我们被限定在那里默默流泪,默默望着那汉白玉一样的躯体和仅能看到的头发额头,不能去揭单,也不忍去揭单。不知站了多久,流了多少泪,母亲才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走吧……要坚强些。”

  出来,专案组马上对我们宣布:“给你们规定一条纪律,贺龙死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许说。”

  我问:“军宣队要是问呢?”

  “你不要说,对一切人都不要说!”

  专案组的人要押母亲走,母亲拉住我的手不肯松,我也拉住母亲的手不肯放,但是他们还是把母亲拉上吉普车,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和哥哥鹏飞要求自己走,也不行,用车把我们分别拉回学校去。

  到校后,天已经黑了。我碰到一个男同学,他悄悄问:“晓明,他们接你,是不是看你爸爸去了?”

  我不能说话,回头就走,泪水又悄悄涌出。我在海淀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人不知道我是谁,不会用目光或唾声伤害我。我忽然看到了鹏飞的背影。

  “哥哥!”我喊着,哭着、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他扭回头,诧然地望住我。

  我怔怔地立住了,嘴唇半张着僵在那里。不是,不是哥哥,我认错了人。

  我暮地转身跑开,不禁痛哭失声。我不知要跑向哪里,也不知何处是归宿,黑漆漆的夜色中,风也寻找什么似地急匆匆卷过来,东一头西一头乱撞,撞得我踉跄。

  突然,一道耀眼的电闪滑落下来,接着,喀嚓嚓的雷声炸裂,像要把整个天地劈开一般。我立住了脚,仰起脸,仿佛整个心也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围紧而挣脱不开。我渴望闪电霹雳,我渴望那一种发泄……

  电闪拖着雷鸣,雷鸣追着电闪,大雨点接着便砸下来,一种土腥的潮气刚刚浮升而起,马上又被更密更急的雨水镇压下去。我淋在大雨中,雷电响在心中。我分不清脸上哪是泪水哪是雨水。爸爸,你冤哪——!铺天盖地的雨幕中,这里那里都是极宏大又极细切,极深远又极近切的哭诉声……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我给哥哥打电话,然后去找他。

  哥哥从清华大学出来,和我在小道上相见。一见面我就又哭了。我问:“哥,咱们还能不能见到妈妈了?”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哥哥摇头,“昨天那就是最后一面。”

  “昨天你在哪儿?我找你找不到。”

  “在稻田里。”

  “在稻田干什么?”

  “喝酒,喝光一瓶二锅头。”

  “哥哥!”我的泪水已经湿了整个脸。

  那时,正在运动中,确实不知前景如何。但是,历史总是按照它自身的规律向前发展;历史作出的选择,是任何力量也不可能转移的。林彪折朝沉沙,“四人帮”被一举粉碎。如今,他的雕像矗立于天地衔接处,他的名字他为人民所做的建树,像天子山一样,将万古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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