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生与死 作者:权赤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贺龙生与死 作者:权赤延-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刘冠群的父亲叫刘达成,农民出身的烈性汉子,又是位老同盟会会员,参加过辛亥革命。后来,他追随贺龙,参加北伐,参加“八一”南昌起义和红军时代的战争,伤瘫双腿后退伍还乡,宁肯做一名贫困潦倒的磨石匠,始终不为反动派做事。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刘冠群才接到通知:“贺老总想见见你……”

  司令部一位干部朝他招手,示意请他上楼。刘冠群稍稍一怔,马上兴奋得红润了脸颊。贺老总不忘故交,有这么多重要人物等候接见,贺老总首先要见的却是他这位故人之子!

  刘冠群上楼,走进右角一间较大的会客室,一眼就认出了常在照片上见到的贺老总。他激动地鞠了一个大躬。

  贺龙已经快步赶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像,鼻子眼睛都像你老子……就是身体没有他那么结实。”贺龙不住地点几下头,脸上漾出忆念,漾出感慨,“多大年纪了?”

  “二十七岁。”刘冠群略显拘谨地回答。

  贺龙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烟,边吸边又打量一遍刘冠群,像是要更多地找出故人的影子。墓地,他眉头微皱,急切地问:“你老子有饭吃吗?”

  刘冠群伤感地小声说:“他负重伤以后,回了云南大理,靠磨大理石过日子……现在还是这样。”

  贺龙将头微微仰起,望着天花板慢慢地慢慢地吸烟,他的眼神有些黯淡,吐出的青烟似乎笼罩了抑郁的思念和忧虑,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他该有七十了吧?”

  “今年整七十。”刘冠群小声说,“有什么办法呢,没田没地,没房没钱,老的老,小的小,只有靠两只手磨石头吃饭。”

  “你马上发个电报!”贺龙将夹着雪茄的左手一扬,下定决心地大声说,“要你老子到四川来。先到重庆,就在重庆等我!”

  刘冠群垂下头,难过地摇一摇:“他来不了……”

  “为什么?”

  “在石门,他的两腿都打残废了,一步不能走,只剩两只手磨石头,养活我们这一家人……”

  贺龙望着刘冠群,片刻的沉默,眼圈蓦地红了。

  “北伐的时候,我们打公安,打输了。部队在澧州两三个月,搞整顿。周逸群抓政治,你老子抓练兵,我们的部队就大变样了。去打宜昌,吴佩孚的兵比我们多,枪比我们好,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们一个师就把宜昌拿下来了。那一仗缴的枪,每个兵多扛一支都扛不完。那时候,贺锦斋是旅长,你老子是第一团的团长。”

  贺龙在会客室里缓缓踱步,缓缓吸烟,缓缓回忆着说:“南昌起义前后,我的队伍里也有两派:革命派和投降派。你老子始终跟着我。他和贺锦斋的感情特别好,也很佩服周逸群年轻有为。可惜啊……石门一仗!”贺龙长长吁一口气,不胜感伤,“你老子打残废了,贺锦斋打死了!锦斋死的时候只有你这么大,也是二十七岁!你老子在汉口医伤,还做了不少工作,帮着买枪买子弹。后来敌人围剿,我们就没有办法和他联系了……

  贺龙停下步,朝刘冠群一招手:“你老子为革命做出牺牲,功不可没。既然来不了四川,我派人去看望他,叫当地政府照顾他,来,给你介绍一下,”贺龙指指一直陪在一旁的另一位负责干部,“你到他们革大去学习吧,他就是李长路同志,你们的校长。”

  贺龙早为故人之子想好了出路,事先便把成都革大的校长请了来。

  这时,贺炳炎等部队将领进来了。贺龙向他们介绍刘冠群,介绍刘达五当年的战功和目下的处境,并且连连感叹。

  “他父亲要是不打残废,现在比你们都强,当然也可能早已打死了。”贺龙用一种惘然的神情看着周围:“‘运气’,这个东西,恐怕是有的。运气来了,门坊都挡不住;运气走了,牛也拉不来。这在哲学上应该怎么解释?”

  贺龙亲自带着故人之子穿过走廊,到隔壁办公室,叫有关干部给刘冠群写好去革大学习的介绍信,送下楼。握手告别时还一再嘱咐:“要好好学习,唔!要常常给你老子写信。告诉他,我念着他哩,我们会见面的!”

  此后,贺龙多次给刘冠群去信,关心他的学习和工作情况;多次给故人刘达五去信,并请十四军军长李成芳带去照片,带去关怀和问候。大理县杨县长也受托,同李军长一道去慰问刘达五。中央但凡有老同志去云南大理,贺龙总要托他们去看看这位“功不可没”的故人刘达五。可惜,刘达五双腿残废,出不得门,1952年就病逝了。贺龙在建国之初,平匪靖边,恢复生产,繁忙公务,没能抽出时间见见这位故人,深以为憾。但他始终没忘关怀故人的妻子、儿子,请当地政府给予优抚待遇,并常常托人到故人家中去慰问,直到“文化大革命”自己含冤去世前,还念念不忘当年的战斗生活和共同奋斗过的“故人”……

  父亲贺龙在四川还收留并托养了十几名亲朋故旧的孩子,送往干部子弟学校学习。这些孩子多是烈士后代,父母亲人当年都曾追随贺龙闹革命。在胜利之初,建国不久,这样对待亲友是容易触碰那个敏感问题的,即会不会有人议论这样做违背政策,不够大公无私?

  父亲贺龙没有为了避嫌而不要情义。正如王震所言,他“待人热情,诚恳,豁达大度”,“胸怀坦白,光明磊落,表里如一”。父亲贺龙多次表示:胜利了,当官了,搞鸡犬升天是错误,那样做是国民党不是共产党;但是当官了,就六亲不认了,也是错误的,那样不但不是共产党,连好人也不是。

  生活中,原则与情义,党性与情性是常常发生矛盾的。有了矛盾怎么办?就要做出牺牲。父亲贺龙又是怎样做出这种牺牲的呢?……

  北伐的军歌还在武汉三镇的上空回荡,但那低垂的几乎笼罩了全部天空的乌云仿佛预示着什么;空气显得那么沉闷,每个人都能感觉出呼吸的困难。

  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十八日又在南京组成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政府相对抗。一切反动的力量都联合着行动了起来。吴佩孚勾结四川军阀杨森准备反扑武汉,奉系军阀张作霖出动十万大军沿京汉路南下,企图夺取武汉,与吴佩孚共同扑灭革命。国共两党于此形势下在武汉召开联席会议,决定继续北伐。贺龙所统帅的独立十五师受命沿京汉路东侧攻占开封。

  回到师部,贺龙准备召集军事会议,可是参谋长陈图南、军部副官长柏文忠等人都不在。

  “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贺龙皱起眉头问。

  沉默中,军官们互相望望,终于有人说:“又到汉口大旅馆去了。”

  “师座,进武汉之前您有命令,不许嫖妓……”

  “我看不光是这个问题,据说朱绍良也去了。”旅长贺锦斋说着,膘一眼周逸群和刘达五,

  贺龙一口接一口吸着雪茄烟,神色冷峻。朱绍良是蒋介石派来的说客,一再向贺龙传话,只要贺龙拥护蒋介石,马上可以委任他为江西省政府主席,当国民党中央委员,而且要在南京为他造一栋楼置一份产业。朱绍良见贺龙不语,以为动心了,便凑近低语:“你要注意那个政治部主任周逸群!”

  贺龙当然知道周逸群是共产党员。他从嘴里拔出雪茄烟,目光闪闪望住朱绍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朱绍良茫然地摇摇头。

  贺龙冷冷地:“我在想,要不要把你抓起来送交军法处处置。”

  朱绍良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溜走了。

  贺龙明白,他的队伍里军官正逐渐分成两派。以参谋长陈图南为首的一派是右派,这一派的骨干在本师资历深,都是带兵军官,实力雄厚。左派的领袖是政治部主任周逸群,以广东来的新生力量为骨干,半年来已经在下级军官和士兵中发展了上百名的共产党员。这一派虽然资历浅,但是有贺龙明显的支持,所以同右派的抗衡中还略占上风。一个月前陈图南曾私下对贺龙说:“云卿,看来你的思想越来越左了。你莫要看武汉表面上很平静,政治上的事情是很复杂的。我们部队里,有些事也值得注意……”

  党内外形势越来越紧迫地逼来时,贺龙清楚,对于他来讲最要紧的莫过于自己的意志力必须及时选择出一个确定的方向。他的脑子里转动周恩来、叶挺、朱德、林伯渠、周逸群等人,也晃过汪精卫、唐生智、张发奎、朱绍良乃至南京的蒋介石……他将国民党与共产党做着比较,他将各党派的领袖人物一个一个地由表及里,从现象到本质地进行着比较。七年前他就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以后越来越接近共产党,现在他要做出最后的关系终生的决定性选择。

  同一时刻,汉口英租界一码头后花楼口的汉口大旅馆里,在高级的“福字”房间,独立十五师参谋长陈图南也在召集着秘密会议。那时虽没有“窃听器”之类的担忧,但发言却是诡秘的。比如,用“老板”来代表“贺龙”或“师座”,用“先生”代表周逸群,用“老资格”代表陈图南。

  “照你们讲的,老板是拉不过来了?”陈图南神色阴郁地听完几个人的议论,紧皱眉头问。

  “老板跟先生越来越近,已经是言听计从。”副官长柏文忠轻拍一下桌子,“老资格,我看就死了这条心吧。”

  朱绍良慢悠悠的分析:“蒋总司令上次派李仲公秘书长来劝你们老板,你们老板把他抓了,押送到总指挥部。我这次找他谈,要不是过去有些交情,也得叫他抓起来。蒋总司令都拉不过来,你们能拉过来?笑话了。”

  机枪营长陈策勋忽地站起身:“妈的,拉不过老板拉部队,我们机枪营我说了算,还有手枪营长陈佑卿、步兵营长刘锦星,还有一团的营长陈黑,四团是文忠的老底子……”

  陈图南压压手势,厉色阻止陈策勋的大声喧嚷,然后不无讥嘲地:“只要老板在,把我们这些人全加上,又能拉走几个兵!”

  陈策勋眨眨眼,沮丧地垂下头。他明白,独立十五师一万多将士全是凝聚在贺龙的名字周围,别人无法替代。

  朱绍良慢悠悠地声音又响起来:“老板不报销,一切无从谈起哟。”

  “比言一出,不啻是崩雷爆烈,那些军官全变了色。目瞪口呆良久,才缓缓响起惊惶的议论:

  “老板神人,是活龙下凡,动不得啊……”

  “他的昆仑金刚体,刀抢不入,谁能报销他?”

  “只怕没人敢朝他开枪……”

  陈图南将手一摆,冷森森地:“全是迷信,无稽之谈!我跟他相交十多年,深知其人,没有三头六臂,一样肉体凡胎,穿草鞋冻裂了脚一样流血,打一枪照样穿了眼。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他接近共产党,唐生智停了他几个月薪饷,当兵的领不到饷,只要有人挑头,部队一起来闹饷,我看他就到头了……”

  “福字”房间里的密议天天不断,独立十五师闹晌的风潮也越演越烈。贺龙敏锐地察觉闹饷的背后有名堂,决定亲自向官兵讲明情况,对挑头的人做出处理。他首先通知一团徒手集合,带入师部侧面的大智门火车站广场。贺龙历来胆大心细,去讲话时,一反不带卫队的习惯,这次带了整整一个手枪连。

  果然,情况有些不正常,部队没有按命令徒手集合,而是全副武装地进入广场。以往,师长到场,部队要吹三番号欢迎,全体立正敬礼。今天没有号声,没有立正敬礼,全体官兵抱抢而坐,只有值日官跑上去敬礼报告。

  贺龙还了礼,随即将手一挥,挥退值日官。队伍前已用两张方桌拼成一个讲台,贺龙并不忙上台,他走入队伍中,伸手从一名士兵怀里拿过枪,哗啦,枪栓拉开,一颗子弹跳了出来。

  全场鸦雀无声。那名士兵吓得全身发抖。

  贺龙冷笑,一言不发,将空枪掷还士兵,背手走几步,再抓过一支步枪,哗啦一声枪栓响,便又跳出一颗子弹。

  贺龙捡起子弹,吹吹尘沙,转动着弹头看看,扔还给士兵。他大步走到队前,手枪连已经紧张地横列于队前,要保护贺龙。

  贺龙坦然一笑,用手势叫手枪连坐下,自己正面暴露出全身,目光像闪电一样朝全场一掠,声如巨雷:

  “退出子弹——枪上保险!”

  一片枪栓声里,紧跟身边的警卫员小声劝道:“师座,太危险,下次再讲吧。”

  贺龙唇际漾起一丝冷笑,他随身提来一只黑皮包,拍一拍,交给勤务兵,走向方桌拼成的讲台,纵身一跃,在讲台上稳稳立住了。

  “同志们!”贺龙开始讲话,“出师北伐以来,第一团官兵作战勇敢,取得了很大胜利,不愧‘精锐一团’的光荣称号。现在第二次北伐已经誓师,部队不日北上,大家还要做好准备。目前上面的款子未到,军饷有困难,一时发不下来……”

  “师长不发饷,我们就不上火车!”队伍里突然跳起一个人喊,马上又有几名跟着站起来朝台上挥拳挥枪,大喊大叫:

  “不发饷就不北上!”

  “哪个敢上火车就朝他开火!”

  队伍乱了,手枪连跳起几名战士朝闹事的地方跑去,想设法制止。据曾经跟随过贺龙三年的勤务兵、现任贵州省铜仁县政协副主席刘庆铭回忆,贺龙当场示意随来的勤务兵打开大皮包,甩出一捆绳子。厉声说:“现在有人在里面捣乱,要闹饷,你怕贺云卿不会杀人吗!?”说完之后,就点名将第一连、第四连、第五连连长和二营营副一个个喊出来,押走执行军法。最后押走第四连连长时,四连连长喊:“弟兄们,你们看着我们去死,看得过意吗?闹得饷大家得,你们就看着我们去死吗?”话音刚落,一些士兵就乱哄起来。突然,队伍中响起枪声,场上更加混乱。贺龙刚跳下桌子,枪弹已把桌面下的横木打断了……

  师部秘书张达举当时正靠在师部大楼的窗口观望,他也回忆了目击的现场情况:贺龙讲了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