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7-半个橙子   :旅馆小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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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7-半个橙子   :旅馆小说系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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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链链觉得自己脚下正向无底的深渊滑落。那深渊里的雾气似曾相识,那雾气像羽毛一样,在山谷间飘荡。    
    那好像是皮特,陪在链链身边的皮特,也陪她看过这场雾气。    
    皮特在跟链链认识不久以后,发来无数个短信,她在上课时和厕所里都收到过。他坚持要带着链链去看蒙玛特高地上的雾。


《半个橙子》 第一部分《半个橙子》 对 手(4)

    周日,一切形式都是闲散的,大巴车里是黑人爵士的鼓点。没有多少太阳,蒙马特高地前面弯曲的小路已在脚下延伸,触手可及。她费力地在沿街高高矮矮的画架后面终于找到皮特,已经接连撞翻了别人好几瓶颜料。他的画摊跟那么多人的混在一起并不显眼,天沉静静的,艺人们神情漠然地偶尔说说话。倒是皮特身边停了辆涂满鲜亮色彩的迷你汽车,颇有些标新立异的颓废气质。    
    皮特穿件灰色T恤,头发用橡皮筋扎在后面,很专心的模样。他完成的作品有水粉也有版画,她问他上面怎么没有价钱,他说价钱是随时想出来的,要看买主的来头。皮特说着画了最后一笔,然后扔了手里的笔,忽然拉起她的手就跑,她的尖头皮鞋一点也不适合狂奔,得时刻注意下面的石子路。皮特你疯了!脚都疼了,她们终于停下来。链链喘着气抬起头,啊,她错觉自己正在从云端跌落下去,轻飘,带着深不可测的恐惧。在高地上了,她第一次看见巴黎的雾,那么气势磅礴,那片覆盖全城的浓雾,纯白色的,远远的,像海,没有边际。一个络腮胡子戴黑色旧礼帽的男人,在离她们不远处吹单簧管,曲子凉丝丝的悠扬在风里,像犹太人曲折而忧伤的命运。她抽出手紧紧搂住皮特的腰,想要靠着一艘大船,皮特在另一侧握紧她的手,又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笑笑。她几乎慌张的(地)要求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她不能容忍这场雾来得如此不明白,如同生命里始终动荡而晦涩的巴黎,那么不真实,她几乎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千山万水来到他面前?    
    皮特睡觉的地方是个车库,这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她们从高地回来,车开到城边上,她看到了他奇怪的家。那里很大,她们到的时候,月亮宝石正寂寞地呆(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她过去亲亲它跟他(它)说晚上好,它像个老头似的摇晃着,大大咧咧地趴到她腿边。    
    你一直住这儿?    
    是啊,一个亲戚留下的,他们年纪大了搬去外省,他们唯一的儿子去了美国,这车库就留给我了,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    
    她四下瞧瞧,车就停在睡觉的沙发边上,墙上除了有他刚给一个教堂画的一组宗教画以外,还有两个大轮胎,有一条钢丝连着墙的两端,上面系有一排足够亮的金属射灯。“库”里东西放的(得)很乱,电视和烟都在地毯上,但不脏,皮特很好地保留着他当兵时的习惯,不喜欢脏东西。    
    “住这里很酷!”链链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皮特拿来了长棍面包夹生菜火腿,他几乎不做饭。    
    “你家里连厨房都没有,你的朋友们来了怎么办?我觉得这里有个酒吧台会好些。”    
    “我在巴黎没有朋友,真的。”    
    “那你除了画画,平时做什么?”    
    “看电影、回郊区去玩。哦,每个星期去我妈家一次,她倒是住在巴黎。”    
    “你妈一个人住啊?”    
    “嗯,是的,她读很多书。应该介绍给你认识。”皮特还是脸红地看着她,他端了一杯水坐到链链对面,他犹豫着好像有些话忍了很久,终于决定说出来。    
    “链链,我想知道,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他眼神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链链抖了一下身体,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她也已经矛盾了很久。她盯着皮特的眼睛说:“我在北京有个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好像在招供,或者等着别人来判断事情的走向。她得承认,这是个甜蜜的诱惑。    
    皮特歪歪头,没说什么。    
    皮特送她到家的时候,是夜里两点,链链问他要不要上去坐,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刚刚刮过胡须仍然很扎人的脸上,说,你得睡个好觉哦。    
    链链于是一个人回了房间。夜很深,但仍然饱满。她睡不着。    
    皮特平时仍然发短信告诉链链,他很想她,或者他的作品有什么新情况,只是没再提起过之前的话题。皮特几乎每个周末都来找链链出去,她也正好周末没课,就跟在他旁边。和皮特在一起的朋友不是画画的,倒是以前兵营里的伙伴,男孩们健康而单纯,他们经常在郊外的河里比跳远,他们都换好游泳裤,抓住河边的一棵粗树枝,然后用力把自己扔到河水的最远处,然后再获胜一样的游回来,比赛看他们谁跳得更远。皮特永远是胜利的,这跟他神勇的老兵经历有关。他每次泥鳅似的游回来,湿漉漉地趴在链链身边的宽毛巾上,递来太阳油,链链帮他擦在背上的时候,他快乐的哼着小调,她的手指滑过他被河水打红了的皮肤,很有些音乐的质感。    
    后来她才知道,他白皙的皮肤里,是个无比坚硬的身体,而她与他坚硬的身体是抵抗的。那一天,她穿一件裹了薄纱的淡绿色旗袍短裙。在这个城市里,保持东方气质和立场是她最放心的投靠,她几乎不买巴黎的衣服。他在夜里送她到电梯旁边的时候抱紧了她。其实确切的是,他们在车里就互相吻了一下,她一路上都在吮吸他右手的手指,他的中指有一枚刻狮头的黄金戒指,让他的手显得修长,她能闻到自己血液里慢慢挥发出来的兴奋。    
    他的手这时已经很容易的从短裙外面伸进来,丁字内裤被勒到了最紧,他在后面用一个手指探了进去,她疼得几乎叫出声音。但这轻微的疼痛马上变为快感,被侵犯,被触摸,一种几乎被推上颠峰的快感。她感觉到了他身体坚硬的部分,她滑下去的手,正好停在他的挺挺的屁股上,然而她的手指只是沿着他的露出在牛仔裤外面的内裤边缘划了个弧,她们都同时停下了。    
    呆呆地面对面站着,皮特大概不忍她表现出来的这一点点不知所措。他轻轻跪到她面前,帮她弄好裙子,仰着头看她,又捏捏她的小腿。她从来不相信他真的要表示道歉,因为他健康的身体充满弹性,让人毫不担心,他眼里忍不住的腼腆的坏笑,像个顽皮的孩子。她抓抓他乱蓬蓬的头发说,那你以后不要来了。    
    皮特逃命似的钻进车里,车消失的地方,她的心跟着一下子空了。她进了房间才发现内裤上面竟然有些血迹,他那么用力,根本不像平时轻手轻脚的习惯。    
    皮特和蒙玛特高地都预言般出现在链链来巴黎之初的日子里,又迷雾一样消失了。    
    一连好几个早上,链链一边嚼着面包片,一边忙着擦眼泪。卡若琳终于不忍心看着她日渐憔悴下去的脸,    
    “链链,我能帮你什么吗?你瘦多了。”    
    “我流产了。”链链前些天是担心打扰了卡若琳才去住旅馆的,现在她觉得卡若琳随时释放出的强大的能量大概也能替她弥补些什么。    
    “哦,说实话,链链,我前几天就觉得你哪里不对劲,而且你的脸形变化很大,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对不起,我怕打扰你。”    
    “但是你很愚蠢你知道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么多避孕工具,你还能出这种意外?!”    
    “我以为没事儿来着。因为我的月经一直不正常。”    
    “那他也没做防护?他多大了?”    
    “他有三个小孩了,也有老婆。”    
    “什么?!三个小孩他还让你怀上孕?!这种男人太过分了吧。你喜欢他?!”    
    “嗯,可能。”    
    “听着,链链,有老婆的男人你千万要离得远远的,他没理由不喜欢你,你简直是上帝白白送给他的礼物!!”    
    卡若琳早餐后出去见朋友了。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几本书。她把链链叫过来    
    “链链你看,这上面清清楚楚地有这些避孕措施,你拿去看,以后不会犯傻了吧。”    
    链链接过来,果然上面有各式各样的男女避孕工具,除了常规的安全套,还有一次性内置的避孕器和两三年内长期有效的植入式贴片,图解清晰明了的(地)标示出使用办法。    
    “链链,像我年轻的时候,我们没有这些东西也没有流产术,我们那一代人真的很辛苦,我妹妹就是因为怀孕,不到二十岁就结了婚,后来的婚姻很不幸,他老公是个性暴力。那时候也有一些土办法人工流产,非常痛苦和危险。你不能想象的。避孕药实在是个伟大的发明,女人解放得更彻底了。如果你在现在这个年代还犯这种错误,实在是太愚蠢了。”    
    尽管这迟来的性教育让链链有些汗颜,但她目前的兴趣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她被卡若琳的关心感动了,她有了交谈的欲望。    
    “卡若琳,还有一件事,我想离婚。”    
    “哦?”卡若琳听说过链链回国结了婚的。    
    “发生什么了?这么快?”    
    “我想我根本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不会是因为这个巴黎的男人吧?”    
    “当然不是,(。)”链链确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北京的男朋友吗?”    
    “不,我喜欢。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卡若琳坐到了她的对面。


《半个橙子》 第一部分《半个橙子》 路 过(1)

    7。路过    
    “只有两天,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卡若琳要跟链链讲的是“路过”。一个人,她的命运,她的一生都在路过。“只有两天,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链链记得这首歌。    
    卡若琳在她的年轻时代是个天使,就算如今,她仍然是链链见识到的奇迹。她高挑匀称、活力充沛,金黄的卷发在耳际散开。她穿时髦紧身的裙子和透明性感的内衣。她不避讳一切话题而且常常满怀激情地大笑,她举餐叉和摊开手的动作仍然熟练和优雅,她采来放在床头的鲜花令满屋芳香,她认真地听各种校外讲座,她一周时间至少去旧货市场买五本书,并迅速消化。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看电影和去森林采蘑菇……链链坚决相信她的年轻会一直这样继续,不会衰竭。    
    法国人疯狂,喜欢冒险,却并不认真。德国人谨慎、客观,却是十足认真,纳粹以后的欧洲人终于明白善与恶、因和果的转化。经历了二战又经受越战的美国人也终于受伤了,诗人艺术家走上街头,“我们要做爱,我们不要做战”的口号惊世骇俗,他们说我们要拥有鲜花和幸福的权利。    
    于是先被肉体唤醒的的美国人唱那首加州旅馆的反叛,迫不得已的,向自由呐喊。而桀骜不驯的平克·弗洛伊德,唱他们像所有人一样古老的恐惧。那个年代,避孕药及时诞生了,温和地解决了女人对生育的取舍权利;波伏娃的《第二性》揭竿而起,她向全世界的女人宣布自己的发现:妻子和母亲的命运是男人发明出来用以否认女性自由的神话;连原子弹释放的震惊世界的蘑菇云,也鼓动了这个世界的觉醒,它制造了地球随时被彻底毁灭的阴险玩笑。    
    回到你自己,回到你自己!    
    人类需要性,那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突破口,在一个人离去之前应该开启它,那个新世界是那么美妙绝伦,像天堂,它是每个女人看到生命本质的必经之路。所以在那部链链始终不知道中文名字的电影《lesvalseuses》的结尾,MIOUMIOU他们一行人在流浪途中遇到了一个花季的叛逆女孩,她惊恐地对旁边的两个男伴说:我们不能让她就这样活着,她都十六岁了,她竟然还没做过爱!    
    女人们在一夜之间终于爆发了,她们要求获得认识和主宰自己的权利。    
    一九六八年,卡若琳正在巴黎工作。有一天,忽然,地铁停了,公车停了,火车停了,她要步行走很远的路才来到上班的地方。她在没有罢工权利的医疗实验室里,才知道全巴黎以及全法国几乎都罢工了,那么彻底。杜拉斯等人联名在报纸上签名,高调迎接这次运动的到来。事情的起因是巴黎南岱和大学的学生在学校大会上向校方质疑性问题、遭到校方严词(厉)谴责引起的。罢课、罢工获得了空前一致的响应,戴高乐政府尽管并不理解,但他们从不反对政治以外的精神抗争,他是镇定且从容的。    
    尽管少数政治派别的学生想利用这次运动实现政治企图,即关闭法国,引入共产主义。但那之前,苏联政府对国内针对共产主义的精神探讨所采取的荒谬残忍的驱逐政策,终究让世人颤栗。十九世纪末,声名远播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因他对军队长官表达不满情绪的家信被意外地公开,于是终生被远逐西伯利亚,二十年,流离荒僻,对抗严寒和死亡,他的创作成就竟由此产生。法国人恐惧共产主义,更(但更多的法国人却)不想有人沾染上任何不纯粹的政治意图,这场运动,他们只要求纯粹肉体和灵魂的。女人要求女性解放,像男人一样拥有性自由和生育自由。警察们在那一年是最棒的,他们戴着钢盔站在街上始终克制和冷静。    
    卡若琳那年有了两岁的儿子皮特,听到满街的讲演声时,她灵魂以内蕴藏很久的东西终于释放了。她抱着皮特上了街头,在女人们中间演讲,二十八岁的她,年轻貌美、优雅芬芳,就算被请进警察局,她也只是对着女警察笑着发问:难道你愿意男人强迫你做爱、生孩子而没有拒绝的权利?哪一条法律规定了我们不能反抗生孩子?我们还要求使用避孕药,当然!当然!”    
    女人们甚至扯下胸罩扔了满街。那是个无限激情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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