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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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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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好几天都无法正视符清泉的目光,丁看护有一回很媒婆地问她:“吵架了?女孩子稍微撒个娇就好了!”她跟丁看护强调过很多次他们不是情侣,奈何丁看护压根不信。过了两天她估摸着纪晨阳或许消消气了,试着给他打电话,结果都是关机。她也没想好若电话接通,能和纪晨阳说些什么,纪晨阳如今认定她和符清泉两人耍花枪,故意牵了他进来当猴耍,她固然可以解释她并没有和符清泉在一起,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能坦然地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和符清泉有半点瓜葛,一心一意地喜欢纪晨阳么?
南溪如今确然明白,即使她的以后和符清泉没有半点瓜葛,她也不可能选择纪晨阳的。
无他,只因纪晨阳是符清泉的朋友。
到中秋前一日,研习社的《长生殿》正式开演,上座率超过预期,符清泉也陪着南溪去看。这两周符清泉不论多忙,总按时回来陪她吃晚餐,医生要求她有适度的活动,符清泉不放心她白天出去,所以每天晚上还要带她在小区里散步。他再不提那些让她为难的话,只把所有能挪出来的时间都挪出来陪她。
初时南溪也抗议过,她讨厌符清泉那种胸有成竹的态度,好像她不管怎么努力,最后总要回到他身边的那种态度。符清泉也不解释,或者说他没有时间解释太多,看样子是公司里事忙。演出的时间很长,头天就有整四个小时,符清泉看得颇认真,南溪细细观察,发觉符清泉果然是在这上头花过功夫的,再一想原来他阻止自己去外面昆剧团的事,大概也是希望她扎根在一处,从基础做起,不想她染上外头那些浮躁之气吧?
因南溪受伤没有参加公演,所以符爸和南妈都没有来看,原来符清泉订的票,也送给公司的员工们做福利了。初初留给纪晨阳的VIP座也空空如也,看完公演已过十点,避过退场的人流,他们刻意迟了一刻钟出来,是符清泉的司机开车来接他们的,车开着开着,似乎不像回去的路,南溪诧异起来,正欲开口相询,靠在她肩上浅眠的符清泉已开口道:“我租了条船。”
南溪嘟起嘴来,气符清泉又不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张,但看他疲累不堪的模样,又不忍怪责他,想他大约最近公司里烦心的事太多,所以想去透透气吧。
入夜的西湖,人没有白天那么多,墨蓝天空里单悬一轮圆月,远处三两船只的灯火。南溪上了船便彻底抛下心里那些埋怨,因为实在惬意得很,这船看外观简朴得很,内里铺设的是榻榻米,舱壁上还有几笔峻秀飘逸的词,又开着纱窗,既可观景又能挡风,一时竟有不知身归何处的感觉。
船是从断桥附近开出的,船夫悠悠地划着船桨,幽远处传来阵阵入秋荷塘的残香,堤上有随风慢舞的柳条,近处是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不经意间,有一只鸟儿从船边轻轻滑过,在漆深的夜色里划开一道白影,南溪禁不住笑逐颜开,回头朝符清泉叫道:“还有鸟诶,现在还有鸟诶!”
符清泉双手枕在脑后,唇边挂着浅淡的笑,南溪这才发觉符清泉一直都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的。她脸上热了热,觉得符清泉今天不大对劲,忍不住问:“你今天有什么事吗?”符清泉摇摇头,南溪仍不放心,越想越觉得符清泉今天情绪反常,明明最近忙成那样,怎么还有心情来游船?她问之再三,一副生怕符清泉得了什么绝症时日无多的神态,符清泉忍不住笑道:“放心,我要是癌症晚期了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的,顺便让你帮我选好墓地买好花圈再把遗嘱受益人填上你的名字。”他心里又补了一句,然后你可以告诉你妈妈让她高兴高兴。
南溪还不相信,符清泉无奈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出事呢?”
南溪这才收声,问符清泉今天为什么有兴致来深夜游湖,符清泉神在在地笑道:“我这船租了一整夜。”
看南溪眉毛倒挑的小模样,他忍不住吓她,凑上前低声问:“怕不怕月圆之夜我变身狼人?”
南溪果然吓得往后一缩,又见符清泉躺在榻榻米上笑得开怀,方知他又在闹着玩,很不服气扭头看窗外的景致。夜里的西湖水面镜平,倒影的是一轮圆月,黛墨的天上挂着的也是一轮圆月,南溪看得有些痴了,不知觉间竟生出愿望,希望这夜色永不明寐,这小舟也永远不要靠岸才好。
窗沿上忽然搁上另一颗脑袋,南溪动也不动,把自己一颗小脑袋也伸出舱外,符清泉扭头问她:“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现在啊。”
南溪想了想,不甘心却老实答道:“好。”
一个字便让符清泉老高兴似的,悠哉游哉地哼起歌来,南溪觉得调子熟,一时也想不起是什么,只觉得那曲调婉转悠长,缠绵回旋。想了老久,记起来这是原来肖弦来家里玩时,和符清泉一起唱卡拉OK的保留曲目,再往下回忆,她慢慢记起几句歌词,大约是唱“谁令我当晚举止失常”,还有“谁令我仿似初恋再尝”、“谁令我朝晚苦苦思量”……歌名是叫《印象》,似乎是很老很老的粤语歌了,她记得符清泉每次和肖弦唱这首歌,都唱得老深情老深情了。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会产生那样的错觉,以为符清泉一直是喜欢肖弦的?
她越想脸越热,尤其那熟悉的调子,现在就在耳边回旋,直往她心里扎根成长,像要长出参天大树来一样。她忍不住转头:“符清泉,你故意的!”
“嗯?”
“我说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她嘟着嘴忿然道,“故意对我这么好,让我舍不得!”
符清泉静默下来,定定望住她,窗子并不宽,她甚至能触到他呼出的热息,良久后他笑了笑,低声承认:“是啊,我故意的。”
“你胜之不武!”
符清泉笑出声来:“我又没和你打仗。”
“反正你不是好人!”
“是吗?”
“你对纪晨阳不地道,”南溪忽想起这茬,“害得我也对不起他!”
符清泉沉默半晌后认真道,“嗯,我是混蛋。”
“你——你以前对我也不好,别以为我原谅你就没事哦,我前些天原谅你了,现在想起来我又记仇了!”
“好,我回家跪搓衣板。”
“你——你老威胁我,说要把我扔西湖里喂鱼!”
“谁让你每次病了都不吃药?活该。”
“你还吓我要剃我光头让学校里的人都来看笑话!”
“你挑食。”
“每次符妈妈要你去打酱油你都逼我去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小卖部的人每次都多给你一个果冻。”
“你克扣我零花钱!”
“你想偷偷省早饭钱买H漫。”
“学校冬天课间操检查你故意罚我跑步!”
“不然你中考体育能及格?”
“!@#¥%……&×()——+!”
南溪恼羞成怒地甩出一串无法用正常语法拆分的咕哝,肩上却已搭上一件外套,再一看,是符清泉脱下的西装。他给她披好外套,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偎在她耳边轻声叹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不管你想去哪里,想离开我多远,再想起我的时候,至少有一些美好的记忆。”
比如,此时此刻的明月光。
南溪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愣愣地任符清泉搂着她,没多久她觉察到符清泉抖了抖,大概是入了夜,天太凉。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关好纱窗,挪到榻榻米上躺下,画蛇添足地跟他说:“我困了,要睡觉。”符清泉笑笑,拉开条薄毯给她盖上,然后侧卧在她身旁,阖上眼浅眠。
舱外仍有哗哗的水声,那是船桨划开湖水的声音,在这静水流深里,南溪忽而想起那天符清泉跟她说的话来。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尝试,我都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所做的尝试,真的将如符清泉所说,无用而徒劳吗?
也是同一时刻,她开始觉得,如果这些尝试无用而徒劳,结果似乎也不坏。
第十章 暮暮情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尖锐刺耳,符清泉刚摸起电话,便听到那头杨嫂惶急的声音:“清泉吗?你快到医院来,附一,附一!符主任刚刚突然脑溢血,送到医院来,人现在清醒了,不过医生说还得做手术,符主任要你赶紧过来,记住是附一!”)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尖锐刺耳,符清泉刚摸起电话,便听到那头杨嫂惶急的声音:“清泉吗?你快到医院来,附一,附一!符主任刚刚突然脑溢血,送到医院来,人现在清醒了,不过医生说还得做手术,符主任要你赶紧过来,记住是附一!”
符清泉猛地跃起,不顾衣衫单薄钻出舱外:“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好,倒下去的时候挺吓人的,打电话找医生,照着说的法子急救后人清醒了能说话了。现在送到医院来做CT,医生说最好尽快手术,可符主任非要你过来才肯去做手术……”
杨嫂的丈夫原来在符爸还只做车间主任的时候便在他手下做工,所以后来杨嫂习惯叫符爸做符主任。杨嫂说符爸晚上看市电视台的新闻里公布限电名单,居然看到符信重工下面的几家工厂名列其中。符爸经验丰富,知道这绝不是公布个限电名单这么简单,但凡上了新闻,总有些后续事端的,这是要打击或警告某家企业的一个信号。符爸第一反应要问符清泉,转念便想这事绝非一夕之间决定的,符清泉八成是知道而瞒着他,所以符爸留了个心眼,另外打电话给还在公司的老人,才知道如今问题不止是限电限产这么简单。但凡做家长的,哪怕孩子长到七十岁,在九十岁的老父亲眼里,那也是不懂事的孩子,符爸本就是躁脾气,一想到符清泉居然胆大妄为,出了这样的事还想瞒着他,顿时气血上涌,脑溢血了。
那边杨嫂以为符清泉在什么地方应酬或胡玩,还特意叮嘱说:“符主任说了,他问题不大,你要是碰到小溪,暂时先别告诉她,她现在受着伤,免得被吓到了。”
符清泉心道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钻进船舱后看南溪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只说公司出了事,反正这些天工厂有事也是家常便饭,南溪并未怀疑。催促船夫靠了岸,又叫醒司机来送南溪回去,自己驱车直奔第一附属医院。
路上他盘算着如何应付眼前这一关,因为他晓得自己向父亲隐瞒了什么,那事情的严重性足以令父亲再脑溢血两次。
公司被列入轮换限电的名单,开工率只有正常时期的百分之六十;已经装箱的货,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各级部门重新开箱检查;工厂里这两周居然也有人来检查安全指标,美其名曰是要把好质量关,确保安全生产。符清泉气得不打一处来,要说把好质量关,你们怎么不去检查毒奶粉假疫苗呀?要说确保安全生产,你们怎么不去查地沟油啊?
成天抓住我这里算怎么回事呢?
符清泉心里窝火,那感觉,好像无端被人缚住四肢,勒住心脉,任你原来有通天的本领,如今也只能做困兽斗。
最难的还不是这些,最难的是他数次打电话给纪晨阳,那小子铁了心不理他,他再打电话给阿粤,又被阿粤骂到狗血淋头。
因为那天纪晨阳要回来,阿粤自然想尽办法拖延,这也是符清泉当初嘱咐的,他并没有和阿粤明说是什么事,只请他把纪晨阳支开,能支多久是多久。阿粤肯答应,全因为信得过他,所以千方百计给纪晨阳找事,今天要他去督工,明天要他去和技术人员多交流掌握产品特性,后天要他听调研报告了解市场,再后来干脆把他扔到美国去谈收购。如此卖力演出,事后自然被纪晨阳怀疑,以为他和符清泉串通好的,只拿符清泉当兄弟不拿他当兄弟。他揍了符清泉一顿仍不解气,连同阿粤那边,也受了池鱼之灾。阿粤平白无故地被符清泉拖下水,自然满心不爽,好容易安抚好纪晨阳,正准备找符清泉兴师问罪,没想到符清泉倒撞上门去找抽,那还不是打个正着吗?
“为兄弟你两肋插刀,为女人你插兄弟两刀!为一个女人,值得你这样么?”
当然符清泉早做好了被阿粤痛扁的准备,当初下得了狠心调开纪晨阳,自然想到过有何种后果。他没办法去和阿粤解释,南溪不是什么随便指代的“一个女人”,而是重过他四肢手足、如同心肝脾胃、早已骨血相融的,一个女人。
原罪,他无端想起这个词,Original Sin,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罪。
其实阿粤也有,但这不能成为符清泉反驳的理由。
所以现在轮到他为自己的Original Sin,承担后果。
他跟阿粤说,总有一个人,是你宁愿承受灭顶之灾,也不能放弃的。
阿粤则回答说:“我从情感上表示同情,从道义上表示鄙视。另外,我准备明年音乐节介绍纪晨阳给大家认识,你暂时回避吧。”
音乐节是他们这圈人一年一度的聚会,起源是在K市念书时,邻校K大,也就是肖弦就读的大学,有一个在本地颇有名的摇滚乐队,在符清泉大三那年,开始举行毕业演唱会。起先乐队名气并不大,在第一次演唱会过后突然在K市声名鹊起,后来每年毕业时,全市各高校的学生都蜂拥而至,一度还有炒卖火车票的黄牛贩子炒卖毕业演唱会的门票。从那一年起,K市几所高校毕业生里的翘楚人物,开始组织一些自发性的松散活动,目的在于彼此拓宽人脉资源。毕竟,对绝大部分人而言,大学时期的朋友,是最后的良朋益友,商场上尔虞我诈,同窗这个词,总显得纯净几分。
而这些翘楚中的精英,每年一度在该乐队毕业演唱会时的聚会,则被他们称为“音乐节”。
其实,这等同于某种意义上的企业高峰经济论坛。
符清泉有承担后果的决心,却没想到是如此的惩罚手段。
这等于是变相地宣布,在无法确知限期的一段时间里,他被这个圈子里放逐,无法得到任何来自“音乐节”的帮助。
实际上,这种看似不太牢固,亦无既定章程的聚会,曾带给他如雪中送炭般的救援。
头两年经济危机开始蔓延全球时,江浙一带的对外贸易大受打击,海外订单骤减,甚至有宁可付违约金也不肯继续收货的客户。他的库房里自然也积压不少,险些便资金断链,最后幸得上海一位朋友的帮忙,不止清掉了全部库存,还微有盈余,顽强挺过那个风雨飘摇遍地倒闭的年头。
那么不凑巧的是,如今正是他需要借助外援的时候,偏偏给他卡死了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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