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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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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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生命耗尽。

1976年3月




演出

慷慨陈词,愤怒,赞美和欢笑
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
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
演员如何配置精彩的情感。

终至台上下已习惯这种伪装,
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
怎么会有了不和谐的音响?
快把这削平,掩饰,造作,修改。

为反常的效果而费尽心机,
每一个形式都要求光洁,完美;
“这就是生活”,但违反自然的规律,
尽管演员已狡狯得毫不狡狯,

却不知背弃了多少黄金的心
而到处只看见赝币在流通,
它买到的不是珍贵的共鸣
而是热烈鼓掌下的无动于衷。

1976年4月




城市的街心

大街伸延着像乐曲的五线谱,
人的符号,车的符号,房子的符号
密密排列着在我的心上流过去,
起伏的欲望呵,唱一串什么曲调?——
不管我是悲哀,不管你是欢乐,
也不管谁明天再也不会走来了,
它只唱着超时间的冷漠的歌,
从早晨的匆忙,到午夜的寂寥,
一年又一年,使人生底过客
感到自己的心比街心更老。
只除了有时候,在雷电的闪射下
我见它对我发出抗议的大笑。

1976年4月






诗,请把幻想之舟浮来,
稍许分担我心上的重载。

诗,我要发出不平的呼声,
但你为难我说:不成!

诗人的悲哀早已汗牛充栋,
你可会从这里更登高一层?

多少人的痛苦都随身而没,
从未开花、结实、变为诗歌。

你可会摆出形象底筵席,
一节节山珍海味的言语?

要紧的是能含泪强为言笑,
没有人要展读一串惊叹号!

诗呵,我知道你已高不可攀,
千万卷名诗早已堆积如山:

印在一张黄纸上的几行字,
等待后世的某个人来探视,

设想这火热的熔岩的苦痛
伏在灰尘下变得冷而又冷……

又何必追求破纸上的永生,
沉默是痛苦的至高的见证。

1976年4月




理想

  1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草木,
在春天生发,到秋日枯黄,
对于生活它做不出总结,
面对绝望它提不出希望。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流水,
为什么听不见它的歌唱?
原来它已为现实的泥沙
逐渐淤塞,变成污浊的池塘。

没有理想的人像是空屋
而无主人,它紧紧闭着门窗,
生活的四壁堆积着灰尘,
外面在叩门,里面寂无音响。

那么打开吧,生命在呼喊:
让一个精灵从邪恶的远方
侵入他的心,把他折磨够,
因为他在地面看见了天堂。

  2

理想是个迷宫,按照它的逻辑
你越走越达不到目的地。

呵,理想,多么美好的感情,
但等它流到现实底冰窟中,
你看到的就是北方的荒原,
使你丰富的心倾家荡产。

“我是一个最合理的设想,
我立足在坚实的土壤上,”
但现实是一片阴险的流沙,
只有泥污的脚才能通过它。

“我给人指出崇高的道路,
我的明光能照澈你的迷雾,”
别管有多少人为她献身,
我们的智慧终于来自疑问。

毫无疑问吗?那就跟着她走,
像追鬼火不知扑到哪一头。

1976年4月




听说我老了

我穿着一件破衣衫出门,
这么丑,我看着都觉得好笑,
因为我原有许多好的衣衫
都已让它在岁月里烂掉。

人们对我说:你老了,你老了,
但谁也没有看见赤裸的我,
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
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

它唱到,“时间愚弄不了我,
我没有卖给青春,也不卖给老年,
我只不过随时序换一换装,
参加这场化装舞会的表演。

“但我常常和大雁在碧空翱翔,
或者和蛟龙在海里翻腾,
凝神的山峦也时常邀请我
到它那辽阔的静穆里做梦。”

1976年4月




冥想

  1

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
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
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
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
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
竟比这只手更长久,健壮?
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
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
因此,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
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
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
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

  2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
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
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
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
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1976年5月


春意闹:花朵、新绿和你的青春
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散发着
秘密的传单,宣传热带和迷信,
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

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
把我流放到……一片破碎的梦;
从那里我拾起一些寒冷的智慧,
卫护我的心又走上途程。

多年不见你了,然而你的伙伴
春天的花和鸟,又在我眼前喧闹,
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
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

你走过而消失,只有淡淡的回忆
稍稍把你唤出那逝去的年代,
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
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

被围困在花的梦和鸟的鼓噪中,
寂静的石墙内今天有了回声
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只一刹那,
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

1976年5月






绿色要说话,红色的血要说话,
浊重而喧腾,一齐说得嘈杂!
是太阳的感情在大地上迸发。

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
富于强烈的感情,热闹的故事,
但没有思想,只是文字,文字,文字。

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
正写到高潮,就换了主人公,
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

他写出了世界上的一切大事,
(这我们从报纸上已经阅知)
只不过要证明自己的热炽。

冷静的冬天是个批评家,
把作品的许多话一笔抹杀,
却仍然给了它肯定的评价。

据说,作品一章章有其连贯,
从中可以看到构思的谨严,
因此还要拿给春天去出版。

1976年6月




友谊



我珍重的友谊,是一件艺术品
被我从时间的浪沙中无意拾得,
挂在匆忙奔驰的生活驿车上,
有时几乎随风飘去,但并未失落;

又在偶然的遇合下被感情底手
屡次发掘,越久远越觉得可贵,
因为其中回荡着我失去的青春,
又赋予我亲切的往事的回味;

受到书信和共感的细致的雕塑,
摆在老年底窗口,不仅点缀寂寞,
而且象明镜般反映窗外的世界,
使那粗糙的世界显得如此柔和。



你永远关闭了,不管多珍贵的记忆,
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
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
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

永远关闭了,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
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
去寻觅你漫煦的阳光,会心的微笑,
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

呵,永远关闭了,叹息也不能打开它,
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
留下贫穷的我,面对严厉的岁月,
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

1976年6月




有别

这是一个不美丽的城,
在它的烟尘笼罩的一角,
像蜘蛛结网在山洞,
一些人的生活蛛丝相交。
我就镌结在那个网上,
左右绊住:不是这个烦恼,
就是那个空洞的希望,
或者熟稔堆成的苍老,
或者日久磨擦的僵硬,
使我的哲学愈来愈冷峭。

可是你的来去像春风
吹开了我的窗口的视野,
一场远方的缥缈的梦
使我看到花开和花谢,
一幕春的喜悦和刺疼
消融了我内心的冰雪。
如今我慢步巡游这个城,
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
可是凝视着它的烟雾腾腾,
我顿感到这城市的魅力。

1976年6月




自己

不知哪个世界才是他的家乡,
他选择了这种语言,这种宗教,
他在沙上搭起一个临时的帐篷,
于是受着头上一颗小星的笼罩,
他开始和事物作着感情的交易: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在征途上他偶尔碰见一个偶像,
于是变成它的膜拜者的模样,
把这些称为友,把那些称为敌,
喜怒哀乐都摆到了应摆的地方,
他的生活的小店辉煌而富丽: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昌盛了一个时期,他就破了产,
仿佛一个王朝被自己的手推翻,
事物冷淡他,嘲笑他,惩罚他,
但他失掉的不过是一个王冠,
午夜不眠时他确曾感到忧郁: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另一个世界招贴着寻人启事,
他的失踪引起了空室的惊讶,
那里另有一场梦等他去睡眠,
还有多少谣言都等着制造他,
这都暗示一本未写成的传记:
  不知那是否确是我自己。

1976年






  1

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
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
大街还一样喧嚣,人来人往,
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

一整个夏季,树木多么紊乱!
现在却坠入沉思,像在总结
它过去的狂想,激愤,扩张,
于是宣讲哲理,飘一地黄叶。

田野的秩序变得井井有条,
土地把债务都已还请,
谷子进仓了,泥土休憩了,
自然舒了一口气,吹来了爽风。

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
一切安宁,色彩明媚而丰富;
流过的白云在与河水谈心,
它也要稍许享受生的幸福。

  2

你肩负着多年的重载,
歇下来吧,在芦苇的水边:
远方是一片灰白的雾霭
静静掩盖着路程的终点。

处身在太阳建立的大厦,
连你的忧烦也是他的作品,
歇下来吧,傍近他闲谈,
如今他已是和煦的老人。

这大地的生命,缤纷的景色,
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
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
绿色的回忆,草黄的微笑。

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
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
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
不让它随风飘落,一页又一页?

  3

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斗争,
又经过了初生之苦的春旱,
这条河水渡过夏雨的惊涛,
终于流入了秋日的安恬;

攀登着一坡又一坡的我,
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
从阳光和泥土吸取着营养,
不知冒多少险受多少挫折;

在雷电的天空下,在火焰中,
这滋长的树叶,飞鸟,小虫,
和我一样取得了生的胜利,
从而组成秋天和谐的歌声。

呵,水波的喋喋,树影的舞弄,
和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
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术,
在这恬静的、秋日的港湾。

1976年9月




秋(断章)

  2

才买回串串珠玉的葡萄,
又闻到苹果浅红的面颊,
多汁的梨,吃来甘美清凉,
那是秋之快慰被你吞下。

长久被困在城市生活中,
我渴望秋天山野的颜色,
听一听树木摇曳的声音,
望一望大地的闲适与辽阔。

可是我紧闭的斗室
有时也溜进山野的来客:
当洁白的月光悄悄移动,
窗外就飘来秋虫的歌;

暂时放下自己的忧思,
我愿意倾听着凄凉的歌,
那是大地的寂寞的共鸣
把疲倦的心轻轻抚摸。

  3

大自然在春天破土动工,
到秋天为美修建了住宅,
锄头在檐下静静靠着,
看白云悄悄地把她载来。

可是收割机以更快的步伐
轧轧轧轧地在田野收割,
刮来阵阵冷风,接着又下雨,
风风雨雨,一天天把她搜索;

她歇息的青纱帐被掀倒了,
又穿过树林,把叶子踏成泥,
搜呵,搜呵,大地吓得苍白,
水边的蛙尽力向土里隐蔽;

“变!”在追击,像溃败的大军,
美从自然,又从心里逃出,
呵,永远的流亡者,在你面前:
又是厌色的天空,厌色的雾!



沉没

身体一天天坠入物质的深渊,
首先生活的引诱,血液的欲望,
给空洞的青春描绘五色的理想。

接着努力开拓眼前的世界,
喜于自己的收获愈来愈丰满,
但你拥抱的不过是消融的冰山:

爱憎、情谊、蛛网的劳作,
都曾使我坚强地生活于其中,
而这一切只搭造了死亡之宫;

曲折、繁复、连心灵都被吸引进
日程的铁轨上急驰的铁甲车,
飞速地迎来和送去一片片景色!

呵,耳目口鼻,都沉没在物质中,
我能投出什么信息到它窗外?
什么天空能把我拯救出“现在”?

1976年




停电之后

太阳最好,但是它下沉了,
拧开电灯,工作照常进行。
我们还以为从此驱走夜,
暗暗感谢我们的文明。
可是突然,黑暗击败一切,
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
但我点起小小的蜡烛,
把我的室内又照得通明:
继续工作也毫不气馁,
只是对太阳加倍地憧憬。

次日睁开眼,白日更辉煌,
小小的烛台还摆在桌上。
我细看它,不但耗尽了油,
而且残留的泪挂在两旁:
这是我才想起,原来一夜间,
有许多阵风都要它抵挡。
于是我感激地把它拿开,
默念这可敬的小小坟场。

1976年10月




好梦

因为它曾经集中了我们的幻想,
它的降临有如雷电和五色的彩虹,
拥抱和接吻结束了长期的盼望,
它开始以魔杖指挥我们的爱情: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因为它是从历史的谬误中生长,
我们由于恨,才对它滋生感情,
但被现实所铸成的它的形象
只不过是谬误底另一个幻影: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因为热血不充溢,它便掺上水分,
于是大笔一挥画出一幅幅风景,
它的色调越浓,我们跌得越深,
终于使受骗的心粉碎而苏醒: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因为真实不够好,谎言变为真金,
它到处拿给人这种金塑的大神,
但只有食利者成为膜拜的一群,
只有仪式却越来越谨严而虔诚:
  让我们哭泣好梦不长。

因为日常的生活太少奇迹,
它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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