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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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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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向每一个生灵公正地分配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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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尹默诗选

沈尹默(1883…1971),新诗作品多发表于《新青年》。
月夜 三弦



月夜


霜风呼呼的吹着,
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三弦

中午时候,火一样的太阳,没法去遮拦,让他直晒着长
街上。静悄悄少人行路;只有悠悠风来,吹动路旁杨
树。
谁家破大门里,半兜子绿茸茸细草,都浮若闪闪的金
光。旁边有一段低低土墙,挡住了个弹三弦的人,却
不能隔断那三弦鼓荡的声浪。
门外坐着一个穿破衣裳的老年人,双手抱着头,他不声
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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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华诗选

石光华(1958… )八十年代中期发动“整体主义”诗歌运动。
炼气士 梅花 刀 桑 听冬



炼气士

身形仿佛水势
吹风的夜晚云气清淡
在镜中你深不可测
薄薄的衣袍日见消瘦
四周林木高远

月亮的气息含在鼎中
你独坐之处一无所有
天空横在眼前
山海渺茫
平和的神色被水土包容

听见天声四起
你起身走进浴身的内室
手指触玉成烟
皮肤化入清纯的空气

无人能够目睹你的枯槁
在镜子背后风高霜洁
冬天你泠然而行
落草一片青秀

1987年夏天



梅花

书卷被素手收拾
屋子里空出花瓶等候
背后雪色深沉
容貌与木器一团和气
衣衫脱在镜中,余香徐徐
旁边石头青黑
在墙外独立一夜,四周清平
水中的影子楚楚动人
下雪的天气正值岁末
日子疏朗,纯洁的玉酿成好酒

打开窗户,绸子表面日益柔软
温和的人和花在一起
夜晚的蜡火置身其中
清香滋润肺腑
花色形成皮肤

一身的寒气从书中散去
开花的山边
看见房中的陶瓷阴深
中堂山水枯黄
折花的手留在花中





晴天白日,夏季的刀隐在皮下
从插花的屋中到达这里
阴柔的水含而不露
在闺房和妻子混淆
窗门闪烁不定
通过流汗,或者借道于手势
杀人的方向总是有金木相克
像入宫三次的人
看不见自己的椅子


有太多的空屋来回走动
头颅软下来
与温柔的花朵共享欢乐
脱掉衣衫,肤色开始接触夜晚
使曾经挥霍的想象
再次经历水的隐秘


那些在空屋中听见水声的人
陆陆续续走进白天
花气吸空了肺叶,他们持刀独立
眼睛在空气里暗笑一天
个个引经据典
用一带绸子避开祸乱

直到秋天世道清平
刀说:割谷杀妻古来之风
面含花色的人从此君临





四月桑子鲜红
深居的母亲剪开绸子
细风吹过窗户
叶子深掩路径
远山的秀色融入雨中

檐外落桑落地
手边绫罗雪白
一柱梅香透过镜子
衔桑的黄鸟回来
声音留在山中
天气将晚,衣衫在水里散开
一夜烛照的房中
母亲面容如春

1987年



听冬

水上,淡淡的寒梅悄然
听落雪低语。疏影以外,是月亮的触及
一片枯苇潇潇如歌
是逝者之回首,是一次寂寞的诉说
与乱更相倾

而望冬的深冬以水为舟
以一次空弦的断裂,为宁静的源头

而水落石出。我想
用血痕写高山之悠远,泪滴清酒
即使是一段离梦,也铭骨为文
把维一的苏醒
作为看云起的时候
看雨洗篁竹的时候

那么,我将踏雪而来
悲哀的日子便相许以心
倘若蓦然相逢,便叩缶而乐
让门外有归者,有花之灿烂
然后开始无边的岁月
在深深的等待中结庐濯身
并仰空若思,在每一株荒草的背后
进入古老的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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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茂盛诗选

诵者 大斧 海洋 春天 预备 慧星 风笛 恍惚 光阴 晚年日记 青春 怀乡诗



诵者

请向这热烈的诵者,致敬
请向他身后的寂寞与悲哀致敬
用一生背负的污点和盈缺
用三个短句拼就的世界

像那云上端坐的维吉尔
像那走下桥来的俾特丽采
在心房种下了满世界的憧憬
和小羊羔被毁的双眼

请记住这天堂的诅咒
请记住这地狱的赞美
中间正是一意孤行的魂灵
错落有致地攥在别人的手心

请向这位热烈的诵者致敬
请向他身前的酒精和小麦,致敬



大斧

一把白额大斧的刃上
溢出桃花心木的清香
它偶尔的一抬头,抓住了
天庭外游移的雷霆和风暴

它现在为心中固执的黑暗打铁
像腾空的意志寻找一座模具
它现在抱着自己的头颅痛哭
像抱着伤天害地的理由痛哭

它看见了今夜荒凉的美
它看见了死亡团起的身子
它看见死亡像豹子身上的花园
鬼才知道,它如何被移开

而我将被整整一座梦境运走
像满地颤栗从白额大斧上吹走



海洋

呵,海洋——
你的运行带给塌陷的星辰光焰
你的下沉使冰山松开千年雪水
而你的上升,几乎接近天穹

呵,海洋——
当你的重返,向一个中心聚拢
你胃中万吨愤怒的流沙
将三千行凶狠的句式,拦截

呵,海洋——
我已看见了你蕴含的热度
为生还者送上惬意的寒颤
而他遗忘了铁锚和缆绳

呵,海洋——
你正午的黯淡推向了我的书桌




春天

我几乎已经说出
但它还在来到
小小的一颗花苞呵
春天是否把你扶稳
  
我几乎就要说出
这些小小的幽欢
但它只是经过
就像我恍惚的思想
  
我不能无故闯进春天
野蛮的诗句太过恶劣
惊动了魂魄,同时也惊动
阳台上那断臂的神
  
随着光线被持续抽出
聚拢的乌云与风暴
偶尔显露峥嵘,然后
傻子一样面目全非
  
我几乎已经写下这些地名
“山岗”、“旷野”与“矿山”
但这些都不可能再次重复
你看,它们已经掠过春天
  
几乎没有更确切的词
比这消逝来得还快
关于春天虚无的摆设
我不会比你知道得更多



预备

月光被巨大的钢琴拉开,一座海洋
将洋溢的睡眠,扩散到最深的耳中
  
树林密集的肝脏,在继续它们的旅行
就像夜神鼓涨的披蓬,踏过短命的枝头
  
呵采撷者来到!你这痴呆的小英雄
在天堂的入口处,为什么会双手失神
  
请你攥住我魂魄的笔芯吧,请你
预备好词语的蹄声与波澜——
  
这一记迅捷的干雷,像经历着的颤栗
在地造的花园里,穿过小径向西狂奔



慧星

天空绝望的长子
你为何行色匆匆
把光芒留在河的对岸
  
我举目向山岗望去
披蓬下的黑夜女神
周身鼓满情欲的花朵
  
我会和你交臂而过吗
盲目的敌意,使我蒙昧
就像愤怒之下的、表达
  
并且永远使我举止钝拙吗
不给我半点遭遇和醒悟
对冷却的美,毫无知觉
  
那么,我又如何获取
关于黑暗的所有常识
如何回答,如何拒绝
  
如何看清,你撞上了
恶贯满盈的小鬼。因此
甚至无法像灰尘一样
  
看清:那新来的大力神
不甘背负一生的污点
把你,从家里偷偷领走
  
对!那肯定是谁在消逝
他再次来到,然后起身
离开天堂的餐桌
  
就像慧星一样,他看见自己的
痴呆与恍惚。但只是
看见,却不能拿走、占据



风笛

今夜我遇见清瘦的风笛
风中释放的笛,旧世纪的美声
将我周身忧伤的烈焰,吹送
  
比我书卷上安息的风暴
还要多一股骨子里的清香
灵魂的干燥剂,又纤美又思渴
  
比我户外走动的,那个断臂的神
还要热烈,浑身冒着
消炎的天堂之水
  
内心的吹奏呵,内心对美的措辞
仿佛是我遥远的中学时代
突然面临的春天,与悬崖
  
内心吹奏呵———
第一声剔我筋骨
第二声蚀我心骨
  
第三声,我只能用神经末梢的
颤栗,抓住你
就像早晨醒来
  
我看见了自己的灰烬
同时也看见自己
瘫痪在平白无辜的纸上



恍惚

冥王府内若有所思的清洁工
好像真的看见了天堂的垃圾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饶恕的偏见
和浮出水面的真理一样
让人胆战心惊
  
一颗慧星带来的光
将随着他的认识聚拢
但秋天的一场大扫除
绝不可能收获得更多
  
假设他的蒙昧比天真
还要多一个白昼的内容
你不能说他痴呆
但也不能说他
已经减去了两个黑夜

假设他已来到
比我痛苦的回答还绝对
但在天堂干净的台阶上
他看上去就是我们中的一个
与拾荒的神,擦肩而过
  
即使他溃散的魂魄
还能抽出持续的光线
即使他没有过错
美也没有盈缺



光阴

像早晨的一场清风
为提前的火焰所拒绝
  
像火焰的无辜燃烧
为我们足够的悲哀所逼
  
像燃烧中的纸片
抵消了血淋淋的真理
  
像纸片上永无止境的一行诗
你几乎找不到它肉体的芳香
  
像诗所证明的一切
不再需要幸福去朗诵
  
像幸福本身
今天,它只有荒凉的形式
  
像荒凉的田野、矿山
却比荒凉更有深意
  
呵,总是像我们内心的灰尘
像照亮,也像熄灭
 
像铁质的光,也像一柱黑暗
像深入,也像永久的退出



晚年日记

一次漫不经心的散步,
两种若有所失的假设。
我会有比明年更好的心境,
记下自己的简练与奢侈?
  
我的思想比肉体结实,
我的骨头比内心忧伤。
像一场无法实现的旅行,
我也怀疑带回家的鲜花。
  
我读到最纯粹的诗歌,
都出自死亡的作坊;
我读到最盲目的爱,
其实一直是我享用的幸福。
  
除此之外,剩下的已不多:
一次散步,两种假设。
我抬不动自己的尸体,
因此请你原谅我的蒙昧无知,
因此请你原谅我的喃喃自语。



青春

我难以拒绝
海上升起的这座黑暗
像孤独的风暴下
拖曳的一截钢索
  
我也难以平息
词语小小的蠢动
今晚,它们深藏的阴谋
是冥王府内汹涌的火
  

一次隐身的焚烧
两行凶狠的句式
簇拥着谁的头颅
在敲我的门
  
呵,一团愤怒已经落下
把我的书桌,推向
十万里的公海
把风暴的桥梁
一截两段
  
这团愤怒
在火柴和铜皮之间
在肉体与锉刀之间
陡然醒悟
  
而我却因此更加蒙昧
像十万首诗喂养的小虫子
缓缓地,把我撑破
然后飞起来
  
呵,思想中行军的火药
也飞起来——
它的灿烂,它的强大
首先遭遇我单枪匹马的青春
其次是言语,最后将是动作



怀乡诗

今晚,一撮青草的拳头
炼就了十个人的口诀
远道而来的异乡人
你毕竟错过了第一句
  
你心脏上有一点盲目的伤感
正是你旅行中没抓住的诗句
你按捺不住的汁浆
仅仅是再一次返回
 
甚至梦境也不能穿透你
甚至舌苔上亲切的言词
也只能算是短暂的药片
  
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呵
那簇黑夜的葱笼
开始让你心神不宁
你是在经过你泪水的城堡吗
或者你已离开
怀乡,使你无法望见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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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诗选

食指(1948… ),原名郭路生,出版的诗集有《相信未来》(1988)、《食指 黑大春现代抒情诗合集》(1993)、《诗探索金库·食指卷》(1998)等。

相信未来 热爱生命 愤怒 命运 疯狗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烟 酒 还是干脆忘掉她吧 鱼儿三部曲 在精神病院 寒风 灵魂 我的心 愿望 我的小房间 受伤的心灵 落叶 落叶与大地的对话 诗人的桂冠 向青春告别 人生舞台 你 归宿 我不知道



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968年 北京




热爱生命


也许我瘦弱的身躯象攀附的葛藤,
把握不住自己命运的前程,
那请在凄风苦雨中听我的声音,
仍在反复地低语:热爱生命。

也许经过人生激烈的搏斗后,
我死得比那湖水还要平静。
那请去墓地寻找的我的碑文,
上面仍刻着:热爱生命。

我下决心:用痛苦来做砝码,
我有信心:以人生去做天秤。
我要称出一个人生命的价值,
要后代以我为榜样:热爱生命。

的确,我十分珍爱属于我的
那条曲曲弯弯的荒槽野径,
正是通过这条曲折的小路,
我才认识到如此艰辛的人生。

我流浪儿般的赤着双脚走来,
深感到途程上顽石棱角的坚硬,
再加上那一丛丛拦路的荆棘
使我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痕。

我乞丐似地光着脊背走去,
深知道冬天风雪中的饥饿寒冷,
和夏天毒日头烈火一般的灼热,
这使我百倍地珍惜每一丝温情。

但我有着向旧势力挑战的个性,
虽是历经挫败,我绝不轻从。
我能顽强地活着,活到现在,
就在于: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1978年北京




愤 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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