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 第1部分

方应看很不快活。
“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神枪血剑神通候小候爷方应看很不快活。
按理来说像他这种身份、这种地位的男人不应该不快活。
他有权。
他有势。
他有才。
他有财。
他有貌。
可以说他要什么有什么。
就在别人歪腻着怎么在京城挣扎出一席之地的时候，他就把朝堂江湖玩转的滴溜。
这样的人很扎眼。
金风细雨楼看他不顺眼。
六分半堂看他不顺眼。
这些都可以无视。
关键是六扇门也看他不顺眼。
诸葛小花可以看他不顺眼，铁手追命冷血也可以看不顺眼，偏偏就是无情不能看他不顺眼。
话说自从前几天六扇门的暗探传来消息说是戚少商顾惜朝追命铁手共饮一晚之后，就有人送了几只熟了的河蟹给他。
而听说那晚那四人的下酒菜就是河蟹。

方小候爷盯着眼前盘子里的河蟹，八只大脚嚣张地趴着。
方应看抓起筷子，以筷作剑刷刷两下把河蟹给凌迟了。
他起身踱步到墙边。
墙上有画。
画中有人。青山凝眉，秋水横眼，端的是绝世佳人。
方应看凝视着画像慢慢叹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无情啊无情，卿可了吾心。”


方应看在原地转思唤来任劳道：“把我案上那副白玉笔架给小楼送去。还有，这个月十五赏月的请帖，务必要送到。”
任劳矮身把笔架小心收起退下。

最近方应看给小楼送了一堆贵重礼物，小楼主人也都默然收下。
却也不知无情是否能明了他的心意呢。他转身坐回案边，一摇折扇，眼角眉梢挟三分风流三分傲慢三分高高在上的志在必得，隐隐一丝遐想向往。
光看模样就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十五月圆夜，月色皎洁，银白如玉盘。
神通候府的花园里繁花如锦，美不胜收，可在方应看眼中最美的莫过于其中清雅如兰的美人了。
冰为神、玉为骨。
无情坐在荷花池边，身影笼在月色朦朦中，眉目却比月色更清冷，眼神比月色更朦胧。
池里的荷花正开得盛，可一与无情比较，便成了冰山上千年一枝的雪莲身边的俗物。
无情往日里冷厉的目光在月光中似乎蒙了一层雾气，他敛着眼睫视线滞留在莲湖上，而方小候爷的视线则徘徊在无情身上。
无情瘦削的肩背停得笔直，偶尔有风拂过，肩上的长发微微起伏，间或窥得纤细侧颈如雪般的白。
这白也不尽然是苍白的白，有一些染了体温的柔软和单薄，也不见青色的血管，只觉得白得如此无暇。
引人欲往其上涂抹上另一种色彩。

方应看饮下一杯酒，醇厚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他走至花圃摘下一朵怒放的芍药，艳丽到荼靡的绯红之色。
花香扑鼻。

他把花递给无情。
无情微微一剔秀气的眉，伸出玲珑如上好羊脂白玉完整雕琢的手接过。
方应看盯着那只手。
手腕伶仃，骨节秀美。
这样的一只手却让人胆战心惊。
江湖上多少成名之人死在这只手上。
他瞧见无情柔软的颈，比白衫还要纯粹的白。
以及脆弱的隐在领口的锁骨。

无情似没留意到方应看的视线，垂下眼帘，自顾自托住那朵芍药的花萼置于秀挺的鼻下。
那红、红艳如晚霞燃起的焰火。
那白、皓白胜皎皎明月照拂的堆雪。
方应看无法移开视线。
无情冷冷一勾嘴角吟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淡色的唇勾起一道微妙的弧度，称在花瓣上、竟然是出奇的柔和。
他的声音仿佛三九的雪水般清冽。
却在方应看心底燃起一簇火。


那朵芍药缓缓坠落在无情轮椅的轮旁。
一阵风过，撷起一枚花瓣，打了个旋儿落入湖心，打碎一轮月影。


“少爷！少爷！”
方应看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处于思绪空白，然后他狠狠瞪了任劳一眼。
任劳打了个颤，目光在自家少爷的嘴边不小心打了个转，忙恭恭敬敬递上一副帖子道：“少爷，无情总捕回您的。”
方应看眼一跳，镇定自若接过一看，上面用端整的小楷书了几行。
——万感小候爷美意。十五之日于六扇门行师徒之宴，故无法赴小候爷赏月之请，望见谅。

风哗啦哗啦从窗格子里吹来，方小候爷手上上好的宣纸戚戚惨惨清清飘落到地上。


——另一厢——
无情睇了案桌上的笔架一眼，白玉成色剔透，雕功栩栩如生；玩味一笑道：“冷血，老办法，当掉补贴。”
冷血翻了下笔架的底座答道：“下面有神通候府的标记，当铺老板不敢收。”
当然钱还是会照给的。
无情道：“正好，上次的笔架坏了。”


题外话：
戚少商押解犯人回六扇门后，遇铁手，道：“前几天方应看找我，问我是怎么追到我家惜朝的。”
铁手面无表情实则心痒难止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戚少商得意道：“我说千里追杀。”
铁手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哀叹又庆幸道：“这方法套用在方小候爷身上适合么？”
戚少商道：“怎讲？”
铁手分析道：“其一，大师兄腿脚不便；其二，如方应看被追杀必是失道寡助；其三，照大师兄的智慧和手段，百里必成杀局。”
戚少商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