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谁先到的?”
“我们,杰里米和我。然后是约克,最后是玛格丽塔。”
“克莱顿先生动身去苏格兰是什么时候被提起的?”
“当玛格丽塔到那儿后就对查尔斯说:‘阿诺德非常抱歉,他不得不赶夜车去爱丁堡。’接着查尔斯说,‘哦,这太糟糕了。’接着约克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早知道了。’然后我们就喝酒了。”
“里奇上校那晚没提起见过克莱顿先生的事吗?他一点也没提克莱顿在去车站的路上来过吗?”
“我没听到。”
“很奇怪,不是吗?”波洛说,“那封电报。”
“奇怪什么?”
“那是封假电报。爱丁堡那儿没人发过这样的电报。”
“噢,是这样的,当时我也曾想过。”
“原来你也想过那封电报吗?”
“只是心里闪了一下这个念头。”
“您究竟想什么呢?”
“亲爱的,”琳达说,“不要捉弄无辜的人,不知是哪个骗子把丈夫除掉了。事实明摆着。”
“你是说里奇上校和克莱顿太太计划共度良宵。”
“你听说过这事,是吗?”琳达揶揄地看了看他。
“你是说这封电报是他们其中一人发的?”
“这不足为怪。”
“你认为里奇和克莱顿太太有暖昧之举吗?”
“要我说如果他们确有其事,我不会感到意外。但我并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
“克莱顿先生怀疑过吗?”
“阿诺德是个超凡脱俗的人。他强压怒气,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想他知道。但他不是那种快言快语的人,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干木棍,但我相信他内心深处并非如此。如果是阿诺德刺死查尔斯我倒不会那么吃惊。事实却截然相反。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知道阿诺德是个有强烈嫉妒心的人。”
“很有意思。”
“尽管他有可能对玛格丽塔这样做,奥赛罗,那样的事。要知道,玛格丽塔对男人非常有诱惑力。”
“她很漂亮。”波洛轻描淡写地说。
“不只是这些,她很有一套,她能使男人疯狂地围着她转,然后一转身却天真、惊奇、不解地看着他们,这使他们都痴傻异常。”
“Une femme fatale(法语:致命的女人。 译注)”
“在法语里可能这么说吧。”
“你很了解她吗?”
“天哪,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对她根本就不信任!”
“哎。”波洛说着把话题转到了麦克拉伦将军。
“约克?老实忠诚的朋友?他很讨人喜欢,天生就是这家的朋友。他和阿诺德是无所不谈的密友。当然他也是玛格丽塔驯化的一只猫。多年来他一直痴心不改爱着她。”
“而克莱顿先生也嫉妒他吗?”
“嫉妒约克?根本没这回事!玛格丽塔表面上喜欢约束,但她只把他当成好朋友。我认为没人会,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可怜,他是个好人。”
波洛想再谈谈男仆,但当他含糊地提到他时,琳达似乎对伯吉斯没什么印象,而且根本就没注意过他。
但她反应很快。
“我猜你是说,有可能是他杀了阿诺德?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我认为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这使我很失望,夫人,但我认为,尽管你可能不同意?
倒不是说里奇上校杀死阿诺德·克莱顿是决不可能的,而是说他那种作案方式是决不可能的。”
“短剑派?是的,就他的性格而言他是不会这么做。但从凶器上却能判断出是他所为,他可能是掐死阿诺德的?”
波洛叹了口气。
“我们又回到奥赛罗剧中了,是的,奥赛罗,你启发了我……”
“是吗?什么?”这时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随之门开了。
“哦,这是杰里米,你不想和他谈谈吗?”
杰里米·斯彭斯三十多岁,外貌悦人,打扮得整洁得体,过于谨慎,让人觉得他是在炫耀他的这一品质。斯彭斯太大说她还是去看看厨房里的蒸锅,便走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杰里米丝毫也没有他妻子那种可爱的坦率、很明显地看出他非常不喜欢卷进这个案件里。他谨慎地提供了一些信息,却毫无用处。他们结识克莱顿夫妇己有一段时间了。和里奇却不是那么熟。在他的记忆中里奇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根据他所能记得的,里奇那天晚上和平常绝对一样,绝对没有什么异样,克莱顿和里奇似乎关系一直都很好,整件事情让人不可思议。
在谈话中,杰里米·斯彭斯始终明显地表现出希望波洛尽快离去,但很客气,仅此而已。
“恐怕,”波洛说,“你并不喜欢这些问题?”
“嗯,警察已和我们打过几次交道了,我想这就够了。我们提供了我们知道的和看到的一切。现在,我只想忘掉这件事。”
“我很同情你,卷到这样的事里是很令人不愉快,而且被三番五次地盘问不但是你们知道的,而且看到的,甚至是你们头脑里想的。”
“最好不去想。”
“但有谁能回避呢?你认为克莱顿太太也参与了此事?和里奇一起密谋暗害了她的丈夫?”
“上帝啊,当然不。”斯彭斯惊愕他说,“我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问题!”
“你的妻子也没透露出一点这样的可能性吗?”
“哦,这个琳达!你是知道女人的,总是互相残杀。玛格丽塔从不利用自己的魅力招惹是非——只怪她自身散发的魅力令人无法招架,但里奇和玛格丽塔共谋杀夫的说法当然是异想天开了!”
“但有人这样认为。凶器是女人可以佩带的饰物,而不是男人。”
“你是说警察已怀疑到她了吗?他们不可能!我是说……”
“我对此一无所知。”波洛实事求是地说,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从斯彭斯惊愕的脸上,他判断出自己走后这位先生不得不又要冥思苦想一番。
-6-
“请您原谅,波洛先生。我相信您不可能帮我洗脱罪名的。”
波洛没作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被指控谋杀朋友阿诺德·克莱顿的人。
他长着倔强的下颌,窄窄的额头,修长身材,棕色的皮肤,运动员的体格,看起来精力充沛,像只灵猿。他表情淡然,态度也很冷淡。
“我非常理解克莱顿太太好心好意地让你来看我,但坦率他说,我想她并不很明智,这种做法对她对我都不明智。”
里奇紧张地回头看看,狱吏按规定站在远处,里奇便压低声音说:“他们在为这荒唐的指控寻找动机,他们想证明克莱顿夫人和我之间有不清白的关系。我知道克莱顿夫人可能已跟您说清了,这不是事实,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就这些。她为了我能不采取任何行动方是明智之举。”
赫尔克里·波洛略过这一情节,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你说这是‘荒唐的指控’。但这并不是,你要知道。”
“我没杀阿诺德·克莱顿。”
“那就叫它错误的指控。这指控与事实不符,但这不是荒唐的,相反,这是极有可能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我只能告诉你它太荒唐了。”
“如果这么说对你是没有什么帮助的。我们必须想个比较有效的办法。”
“我请律师代理这一案件,他们已聘请了著名的辩护律师为我辩护。我不能接受您用‘我们’这个字眼。”
出乎意料的是波洛笑了:“啊,”他无动于衷他说,“你说的话就像我耳朵里的跳蚤。很好,我可以走了。我如愿以偿见到了你。我已查阅了你的履历。你上了大学,然后一步步进入上层社会,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今天我对你也有了我个人的判断,你并不蠢。”
“这又证明了什么呢?”
“证明了一切!像您这样一个有才干的人不可能以这种方式作案。很好,你是无辜的。现在给我讲讲你的那个男仆伯吉斯吧。”
“伯吉斯?”
“是的。如果你没杀克莱顿,那一定是伯吉斯干的。结论是不容置疑的。但为什么?必须证明为什么。只有你最了解伯古斯,也能做出些猜测。为什么?里奇上校,为什么?”
“令人难以置信。我只是不明白。哦,依照您的推导,是的,伯吉斯有机会,除了我只有他,问题是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谋杀之类的事。他不是那种人。”
“律师怎么认为?”
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不承认对我的指控,他们就一再追问我是不是我曾经丧失过记忆以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波洛说,“嗯,也许我们也会发现伯吉斯也丧失了记忆。这是个办法。凶器呢,他们给你看的凶器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那东西。”
“它不是你的,不是。但你就这么确信从未见过吗?”
“没有。”他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迟疑。
“那是一种装饰品——是这样的——那种摆在房间里的装饰物!也许是放在女人的卧室里的,也许在克莱顿太太的卧室里?”
“绝不是!”
里奇吼了起来,看守员抬头往这边看了看。
“很好。绝不是,那就不值得喊叫了,但也许你曾在哪儿见过这样的东西。我说的对吗?”
“不,也许在什么古玩店里见过。”
“啊,很有可能。”波洛站起身,“我要走了。”
-7-
“那么现在,”波洛说,“找伯吉斯,是的,终于到了见伯吉斯的时候了。”
他从这些人中及对彼此的评价中已了解了当时案发现场的所有人,但没人对伯吉斯有更多的评述,因此波洛对他难以构想出一个哪怕是笼统的印象。
当地见到伯吉斯时才知道原因。
仆人正在里奇上校的公寓里等待着他,麦克拉伦将军电话通知他波洛要来见他。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是的,先生,我在等您。”
伯吉斯恭恭敬敬地把门拉开让波洛走了进去。眼前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门厅,左边有扇门开着,通向起居室,伯吉斯帮波洛把大衣、礼帽挂好,就把他领进了起居室。
“啊,”波洛四周看了看,“就是在这儿发生了那事?”
“是的,先生。”
伯吉斯是个文静的家伙,白皙的脸略显瘦弱,难看的肩和时,语调平淡,带有某种波洛不知道的口音,也许是东海岸的,举止小心谨慎,除此之外看下出什么其它的特点。
很难和他作直面交谈,有谁忍心断定这样一个俯首贴耳的人是个杀人犯呢?
他的灰蓝色的眼睛躲躲闪闪,以至于不了解他的人往往把这与不诚实等同起来。其实说谎者倒会用勇敢的、信心百倍的双眼直视你。
“公寓收拾得这么干净?”波洛问道。
“我还在料理,先生。里奇上校付了我工钱让我保持它干净整洁直到……直到……”那双眼睛不安地躲闪着。
“直到……”波洛明白地点点头,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想里奇上校会被送上法庭的,大概一个月内就会结案。”
伯吉斯摇摇头,不是否认,只是困惑。“这似乎是绝不可能的事。”他说。
“里奇上校不可能是杀人犯?”
“整件事情,那个箱子……”他的眼睛向房间的另一边看去。
“啊,那就是那个出了名的箱子?”
箱子是用黑木做的,刨了光,点缀着铜搭扣和古式的锁。
“很漂亮。”波洛走到近前看了看。
箱子倚墙而立,离窗很近,旁边是放唱片的柜子,另一边是一扇门,微开着。上面挂着一张油画几乎把门遮住了。
“这扇门通向里奇上校的卧室。”伯吉斯解释道。
波洛点点头。他的目光转向室内的另一边,那儿有两部立体声唱机,分别放在两张低矮的桌子上,旁边是几张安乐椅和一张大桌子,墙上是一组日本画。室内装饰讲究、舒适。但并不奢侈。
他又看看威廉·伯吉斯。
“那天的发现,”他温和他说,“一定把你吓坏了。”
“哦,是的,先生。我永远也下会忘记。”仆人顿时话如泉涌,也许他感到只有反反复复他讲述那一幕,才会彻底把它从记忆中抹掉。
“我在房间里清扫,先生,擦拭玻璃杯之类的活儿,当我弯腰去拾掉在地板上的几个橄榄时,我看到了,在垫布上,一团暗黑的斑渍,现在看不到了,垫布已拿出去让人情洗了,警察已检验过。那到底是什么呢?当时我想。我仔细地又看了看,开玩笑地想道,‘那一定是血!但是从哪儿流出来的呢?什么东西碎了呢?,然后我看到是从箱子里流出来的……‘这条裂缝’,我还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东西呢?’接着我像这样把盖子打开!”他比划了一下。“我立即看到一个男人的尸体蜷曲着躺在里面……好像在睡觉似的,还有那把可怕的外国刀或短剑之类的东西插在他脖子上。我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幕,永远不能!直到死!这是出人意料的惊吓,您明白……”他深吸了口气。
“我失手把盖子掉在地上,跑出公寓到街上去叫警察,幸运的是在街的拐角处遇到了一个警察。”
波洛沉吟地看着他。这表演,如果是表演的话,非常精彩。他开始怀疑这不是表演而是事实。
“你没有想到应该先去叫醒里奇上校吗?”他问道。
“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先生。太让人震惊了。我,我只是想逃出去……”他呼吸急促起来,“然后,然后求救。”
波洛点了点头。
“当时你意识到那具尸体是克莱顿先生了吗?”他问道。
“我应该,先生,但你知道,我一定没认出来。当然,当我和警官回来时,我说:‘天哪,是克莱顿先生!’他问:‘克莱顿先生是谁?’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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