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霞流一
陈明钰 译
录入：四条眉毛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bcxt。uu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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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停！”
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彻全场。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导演汤岛敦。那一头白发与长满白胡子的脸，令人不由得联想到白色的狮子。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在瞪人似的环视四周。
被他这么一瞪。
“OK！”
正在专心看着镜头的摄影师立即大声回答。
接着，负责录音、美术、副导演等工作的工作人员也都齐声回答“OK！”，于是，现场凝聚的紧张气氛终于慢慢地缓和下来。
紧接着，现场工作人员又开始手忙脚乱地为下一个场景进行准备工作。
这里正在进行电影的外景拍摄工作。这是电影公司借用当天不对外营业的超市来拍摄的。那是一部叫做《商店街的女强人》的电影。由于超市进驻，小镇商店街的生意因而一落千丈。于是，为了让已经日渐没落的商店街恢复昔日活动，一位商店街的老板的女儿就挺身而出，为地方繁荣而打拼。电影的内容大约是这样。今天就是拍摄女主角到超市“明察暗访”的场景。
主演这部电影的女明星叫做神谷梓。她今年才21岁，年纪虽然很轻，但是演技的进步却有目共睹。这部电影是她的处女作，第一次演电影就担任女主角，真是不简单。她浑身散发的风采，即使从远处围观，也令人眼前一亮。她那好胜心很强、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魅力，紧抿着嘴唇露出微笑的表情更是十分迷人。
我看得目不转睛，一时之间，几乎忘了自己原来的工作。
我的工作是私家侦探，红门福助，今年42岁，从事的是私家侦探的工作。我的任务是监视拍摄现场，并设法防止不良分子进来捣乱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灾难即将降临在导演的身上。
“喂！站住！”
制作人樱庭雄治大喝一声。他那俊美的五官因焦虑与愤怒而扭曲成一团。他一边拨开围观的人群，一边快步向前跑。他用右手指尖指着前方。
我立刻把视线移向那个方向。
汤岛导演被樱庭的呵斥声吓得回过头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年轻人正快步走近导演身边。那个年轻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刻意压低，遮住眼睛，因此，上半部的脸根本看不清楚。
导演皱着白色的浓眉，睁大眼睛瞪着他。导演的胆子好像很大。
那名男子走到距离导演大约1米的地方，突然高高举起右手。他的个子很高，大约1米9吧！他叉开双腿俯视般地往下看。而且，还拿着一个小型的蓝色的哑铃。那是一个两端各有一网球大小的铁球状的东西。那名男子正要朝着导演的头部往下砸。
瞬间，周遭立刻响起一片尖叫与哀嚎声。
现场最镇定的人，反而是导演。他反射动作似的，用一记左勾拳挥向那名男子的喉咙。右手则紧紧抓住男子正要向下砸的手腕，用力向后扭。男子大幅度地扭转整个身体，试图反击。
我一口气飞奔过去，从背后扑到那名男子身上，把两只手伸进他的腋下，然后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男子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吼叫声，随即猛烈地晃动肩膀，想用力挣脱我的钳制。那股强劲的力道差点把我甩开。接着，他又用脚跟使劲地向后踢。我的胫骨被他踢个正着，一阵刺骨的疼痛袭来，痛得我几乎掉下眼泪，痛得我差点把勒住他脖子的手松开。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适时伸出援手。他就是编剧狩野悟朗。他和汤岛已经合作了20多年，由他编剧的电影作品多得不计其数。此刻，他眼看着重要的工作伙伴身陷危机，立刻奋不顾身地舍身相救。狩野紧紧地抓住连续地使劲向后踢的狂汉大腿。尽管狩野的下巴连续被踢中两下，却仍然紧紧地抱住对方，死也不肯放手。他十分痛苦地用模糊不清的声音，拼命地对导演喊道：
“导演！请用你的手保护眼睛！”
原来如此。对电影导演而言，眼睛就是他的第二生命。汗水不断地从狩野那瘦弱的身体冒出来，尽管如此，他为了阻止对方凌厉的攻势，连自己的脚也紧紧地缠住对方的脚。他头顶那几根稀疏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濡湿，就像吃剩的鹿毛菜（注：海藻的一种。）一样。
这时，又有几个幕后工作人员前来助阵。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这名歹徒的手脚及脖子紧紧抓住，用力把他按在地上。
那名歹徒使劲全力，“哇！”地大吼一声，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他似乎已经死心了。他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肩膀也随之上下抖动。
汤岛导演出其不意地用手背把那名男子的棒球帽拔掉，不禁惊呼一声。
“哦！果然是你啊！朝仓！刚才看到你的脸时，我就感到很惊讶！”
原来那名歹徒就是男演员朝仓干也。他是才20出头的“明日之星”，目前的知名度虽然还很低，但是很多导演都看好他的潜力，认为他将来必然会大红大紫。朝仓那对深邃的眼睛里，露出仿如悔恨交加的黯淡神情。
“哼！你刚才好像有点害怕嘛！就算你平常再怎么嚣张，一旦遇到这种事，还是会害怕吧！”
他撅着嘴，露出一脸嘲弄的笑容。
汤岛导演露出一贯的沉稳笑容，轻叹一口气，说道：
“我之所以吃惊，并不是因为害怕的缘故。朝仓！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什、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把那些力气与精神用在磨炼演技上面，那么，你的演技多多少少也会进步一点吧！”
朝仓的眼眶泛红，两眼闪着泪光。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然后用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的尖细嗓子叫道：
“混——混蛋！你少瞧不起人！……当导演有什么了不起！
其实，真正在表现演技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演员！可恶！你竟然自作主张就把我的角色换掉……我，我的角色……”
他的叫嚷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变成夹杂着呜咽声的喃喃自语。
汤岛导演，从朝仓的右手把被当作凶器的哑铃拿起来。“这个，我先替你保管。体力虽然很重要，不过，演技的磨炼也同样重要。”
说完，他就把哑铃放在肩膀上，嘴里一边念着“一、二、一、二”，开始搞笑似的一边一上一下地练起哑铃，一边离开现场。
朝仓一脸落寞，茫然地把视线投向天花板。一滴一滴的眼泪，沿着脸颊滚下来。
“喂！朝仓！走吧！”
制作人樱庭雄治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
朝仓用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之后，才默默地点点头。他泪流满面地转过身。
这时，一个男子突然挡在他的前面。那是一个会令人联想到发胖的老鼠的看起来不太健康的中年人。那个男子正拿着相机对准朝仓。那是一家影剧杂志的记者，叫做须本恒彦。他事先打探消息，发现现在正好是为影剧杂志写一篇“精彩报道”的按快门的好机会。
不过，须本的前面，却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挡在那里。他就是宣传部的薮守。他的块头很大，却长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像放大尺寸的“丘比娃娃”。他是电影《商店街的女强人》的发行公司的宣传部门的课长。薮守十分激动，他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啊，须本兄，没事，没事！这里不能拍照！请你不要拍朝仓君正在哭泣的模样，那个和电影的内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壮硕的身体挡住须本的镜头。
这时，在他的背后，刚才在片场闹事的朝仓已经被制作人樱庭带离现场了。
须本放下照相机，淡淡的眉毛皱在一起，他撅着嘴，有点不服气地说：
“干吗呀！薮兄，你未免太小气了吧！反正我又不是拍朝仓正要袭击导演的画面。”
薮守的脸上虽然堆满笑容，却皮笑肉不笑地用十分坚决的态度说：
“须本兄，因为你会把它写成丑闻，所以不行！”
“所以嘛，我才说不是只有这样！我会好好写一篇报道。而且我也会写一篇可以帮这部电影做宣传的报道，算了！我先去别的地方找题材，凑和着先写一篇吧！回头见啰！薮兄。”
须本留下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一边用手抓一抓蓬乱的头发，一边快步离去。
我看着这个令人跟花缭乱、来去匆匆的人物，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
“刚才那个叫须本的记者，好像很难缠吧！”
薮守呵呵地连续干笑了两声。
“难缠！难缠！他的哆嗦劲儿是演艺圈有名的。”
说完，他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仿佛刚刚渡过一个难关，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其实，我这次的“工作”，就是受这个男人的委托。
让我从头说起吧！4天前的10月6日，这部《商店街的女强人》的电影正式开拍。然而，参与演出者之一的朝仓干也的演技，却始终无法让汤岛导演感到满意。虽然一再重拍，朝仓的演技却一直无法达到导演的要求。
他所扮演的角色并非男主角，而是戏份比较轻的男配角。在这部电影里，女主角神谷梓所饰演的商店街的少女，共有八位男人如“众星拱月”般地围绕在她身边。这八位商店街的男人，犹如“里见八犬传”中的八名勇士。其中之一的肉摊老板的角色，就是在由朝仓干也扮演。
最后，汤岛导演在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决定把朝仓的角色换掉，让他从原来的肉摊老板，换成另一个角色，也就是五金行的老板。由于肉摊老板的角色相当于第三男主角，而五金行的老板的戏份更轻，只能算是第七男主角。说起来，这也算是降级。另一方面，原来应该扮演五金行老板的一条诚，则取代朝仓而跃升为肉摊老板。
我重新再问一遍。
“把戏中的角色互相交换，难道导演的权限真的那么大吗？”
“嗯，在拍摄的现场，导演拥有绝对的权威！比方说，一个圆形的东西，假如导演硬说四方形，那么，那个东西就变成四方形。换句话说，导演可以把圆的说成方的，也可以把方的说成圆的。”
被导演擅自换掉原来角色的朝仓，内心愤愤不平，从第二天起就不知去向。他好像也没有回家。他开始变得自暴自弃，独自躲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其实，最感到头痛的是制作人樱庭雄治。他也是专门制作电影、电视的“樱花经纪公司”的常务董事。这次这部电影，是为了纪念“樱花经纪公司”创立30周年，由樱花公司出资、制作的作品。从男女主角到其他配角，几乎所有的演员都是“樱花经纪公司”旗下的演员。当然，朝仓干也也不例外。
正因为如此，樱庭才能顺导演的意思，把朝仓从戏份比较重的角色换成比较不重要的角色。但是，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把朝仓激怒到行踪不明。因此，他的内心一直惴惴不安。朝仓会不会对这部电影采取什么报复行动？他会不会到摄影棚来闹事呢？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樱庭的脑海里。
于是，他找来负责发行影片的公司的宣传课长薮守参与商议。因为，只要电影的拍摄工作无法顺利进行，电影的宣传活动也无法顺利展开。因此，为了维持现场的安全，也为了让樱庭制作人能够安心，于是就决定雇用私家侦探。
那个受雇的私家侦探就是我。以前，曾经有过好几次，在杀人事件的调查中，薮守都义不容辞地帮助过我。由于这次我正好有个空当，所以就接受了这个工作。
薮守“啧”的一声，用手指了指汤岛导演的方向。
“那只老甲鱼还紧咬着不放！”
原来，那个“打不死的蟑螂”须本，正一边拿着某个东西给汤岛导演看，一边向他搭讪。当时，那位导演脸上的那种极度惊愕的表情，令人印象十分深刻。或许，那正是新的灾难的前兆吧！
二
翌日，从早上9时开始，所有演员及工作人员将在调布的摄影棚拍摄这部电影的定装照。
但是，最重要的两位灵魂人物却一直没有出现。
虽然已快9点了，可是，汤岛导演和制作人樱庭雄治却还没来。由于该到的人都齐了，只有为首的两个人没有出现，实在很难认为这只是一种巧合。因此，整个片场开始骚动，工作人员开始四处奔走。他们分工合作，有的人打电话联络，有的到导演及制片人家里找人。
9点20分左右，有一个电话打进工作人员的办公室。那个电话是到樱庭雄治下榻的商务旅馆找人的副导演打来的。樱庭的家在市川，由于住家离片场很远，所以在电影拍摄期间，他一直都住在调布的商务旅馆。
接电话的是编剧狩野悟朗。由于汤岛导演经常临时要求修改剧本，因此，在电影正在拍摄的时候，他都会呆在片场随时待命。多年以来，他早已养成这个习惯。昨天被朝仓用脚从后面踢中的下巴，还贴着白色胶布。那张可怜兮兮的脸逐渐变得十分苍白。
他茫然地挂上电话。一边用手摸着童山濯濯的头顶，一边两眼无神地喃喃自语：
“樱庭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家发生命案的商务旅馆，距离片场大约只有五分钟车程。
命案现场是七楼的一个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只有一张单人床、电视与小冰箱的小房间。从窗户射人的初秋阳光，让飞舞着的尘埃变得更加明显。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浴室。那是一间和洗手间连在一起的浴室。尸体仰躺在铺着瓷砖的地上。旅馆的浴衣上面的部分被鲜血染成一片通红。鲜血流到湿答答的地板上，形成一个淡红色的图案。
尤其脖子的部分，更是鲜血淋漓。那些血已经变成近乎黑色的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