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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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陌生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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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劳动节那天,卡茨基尔的夏季已经过去,大麦尔林失业了,跟麦尔林在一起
的托比,就没活儿干了。托比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可是去哪儿呢?他一没有家,
二没有活儿千,三没有钱。这时,一位女客人给了他二十五美元,让他负责把她和
她的三个孩子从卡茨基尔送到芝加哥。于是,托比打定了主意。

    托比连跟麦尔林和他那些臭烘烘的小动物道个别也没有,就走了。

    一九三九年,芝加哥是一个繁柴的、门户大开的城市。那是一个处处讲金钱的
城市,任何人只要有办法,就可以买到一切东西,从女人到傻瓜,以至政客。这里
有数以百计的夜总会,以迎合各种各样人的口味。托比把这些地方都跑了一个遍,
从那大而嘈杂的“在巴黎”,直到鲁什大街上的小酒吧间,他都跑遍了。但答复都
是一个样,谁也不愿意花钱雇一个毛头小伙子来当滑稽演员。

    他真是走投无路了。可是他该开始实现他母亲的梦想了。时间是不饶人的。

    他差不多快满十九岁了。

    托比天天泡在那里的那个俱乐部,名叫尼海俱乐部。

    这里搞歌舞娱乐的是三个过了时的人物。三个人合伙演出。一个是身体已搞垮
了的中年滑稽演员,整天明得醉醒醒的;另两个是脱衣舞女郎。一个叫麦丽,另一
个叫洁丽。广告上说她们俩人是一对妹妹——伯丽姐妹。实际上,很少有可能是亲
姐妹俩。她俩都是二十儿岁,都以俗气而廉价的方式招彼顾客。有一天晚上,洁丽
来到小酒吧间,坐在托出身旁。托比微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说,“我喜欢你的表演。”

    洁丽转脸看了看托比。那还是一个幼稚的小伙子。年纪太轻、穿着也很破旧,
实在不够引人注意。洁丽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开始转过脸去,这时托比站了起来。
洁丽瞥见了他裤子里那个泄露机密的凸出部分,然后,她又扭过脸来,抬头看看那
张孩子气的、年轻的面孔。“我的天哪!”她说,“那整个都是吗?”

    他微笑了,“当然了,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你知道。”

    那天早晨三点,托比和这一对伯丽姐妹睡在了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计划得非常周密。演出前的一个小时,洁丽把这个俱乐部的滑稽
演员——一个赌钱不要命的赌棍,——领到了迪弗尔夕大街的一家公寓里。这里正
在掷骰子。当他看到了这种情况后,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在这里稍稍待一会儿。”

    三十分钟后,洁丽偷偷溜走了。这位滑稽演员还在那里一边掷一边象疯子一样
地吼叫着,“老子豁出去啦!你这个狗娘养的!”他完全陷进赌局里了。成功、当
明星、发大财,都全凭这一掷了。

    而在尼海俱乐部,托出己打扮得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静等。

    演出时间到了,滑稽演员还没来。俱乐部主人开始发怒骂人。“你们听见了吗?
那个狗杂种这回不来他就永远甭想再沾我的俱乐部的边儿啦!”

    “这不怪你,”麦丽说,“可是你的运气好。在酒吧间里,现成坐着一位滑稽
演员,他刚从纽约来。”

    “什么?在哪儿?”

    俱乐部主人打货了一下托比。“我的上帝呀,他的保姆在哪儿?他还是个小孩
子呢!”

    “他很了不起!”洁丽说。她确实认为是这样的。

    “试试看,”麦丽说。“你还有什么怕的?”

    “我怕得罪那帮该死的顾客!”但是,他还是耸了耸肩,走到了托比站的地方。

    “这么说,你是一个滑稽演员了,恩?”

    “不错,”托比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在卡茨基尔一个爵士音乐演奏会刚下来。”

    俱乐部主人又把他打量了一下。“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了。”托比撒谎说。

    “扯蛋。算了,去试试看吧。不过如果你给砸了锅,你就甭想活到二十二。”

    就这样,托比。坦波尔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他站在聚光灯下,乐队在为他
大吹大擂。观众,他的观众,坐在那里等着看他出场,替他捧场,他感到一阵的激
动。

    ,他的喉咙里象堵了块东西似的。他激动极了,现在他好象,已经和观众结成
一起了;一根奇妙的、魔术般的绳于已经把他和观众拴在一块儿了。就在这一刹那
间,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他希望,不管她在哪里,都能看见他,看见他正在这里登
台演出。乐队演奏停止。托比开始说开场白。

    “各位幸运的观众,你们晚间好!我的名字叫托比。坦波尔。我猜想,你们各
位也都知道你们自己的名字。”

    一片安静。

    他接着说。“你们听说芝加哥黑手党的那个新头目了吗?他可是个冒脾货,专
搞同性恋。所以说,现在这帮人在吃顿饭、跳场舞的当中就能把人给毁了。”

    没有人发笑。他们都冷漠地、带有敌意地注视着他。

    这时,托比开始感到恐惧的利爪在抓他的肚皮。突然间,他通身冒汗,他与观
众之间的那条奇妙的纽带,断掉了。

    他继续往下说:“我刚刚在缅因州的一家剧顿里履行了一项合同,这个剧场可
远了。远极了。它座落在深山老林之中,经理是只大狗熊。”

    一片寂静。观众讨厌他了。

    “没有人告诉我,说这是个聋哑会议。我觉得,我就象泰坦尼克号上的一名社
交指挥家。我站在这里,如同走上了跳板,可前面并没有船。”

    观众开始嘘起来。托比讲话后的两分钟,俱乐部主人慌忙给演奏队打了一个手
势,这些演奏人加大了音量,把托比的话淹没下去了。他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微笑,
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他恨不得向他们大喊一声。

    正是那喊叫声惊醒了津斯基太太。这喊叫声又大又凶,在静静的夜晚很显得有
些怪。直到津斯基太太从她的床上坐起来,她才知道,那是约瑟芬的哭喊声。她急
忙赶到那间屋里,在那里她布置了一同哺乳室。她把约瑟芬包裹得很紧,婴儿因惊
厌脸色发青。医陀里的一位住院医生给这个婴儿开了静脉注射的镇静刻,婴儿才能
安稳地睡眠了。不过给约瑟芬接生的威尔逊大夫对她又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没有
检查出任何毛病。但是,他并不安心。他忘不了墙壁上的钟。

    第四章

    杂耍艺术从一八八一年起在美国盛行起来,直到一九三二年皇宫戏院关门,它
才寿终正寝。杂耍演出曾经是所有有志的青年滑稽演员的演习起点,也是他们面对
怀有敌意而又喜爱嘲笑别人的观众,锻炼才能的场所。有了成就的滑稽演员,既出
了名,又发了财。如,艾迪。坎特尔和W。C。菲尔兹、乔森和本尼、艾伯特和斯泰罗、
杰塞尔和伯恩斯,还有马尔克斯兄弟以及其他几十位,都是当时盛极一时的人物。

    的确,杂耍演出在当时是一项很惬意的行业,它能大把大把地赚钱。但后来杂
耍不灵了,落后了。滑稽演员们不得不另谋出路。名气大的被电台邀请进行个人表
演或播音;有时候他们也到全国务地的大夜总会里去演出。象托比这样的正在奋斗
的青年滑稽演员,景况就更差了。他们也到夜总会中表演。但那是什么夜总会呀,
人们把托比他们叫作盥洗室轮回演出。这种说法还算是比较客气而又文明的称呼。
他们演出的场所包括全国最肮脏的沙龙。在那些地方,低级、庸俗的下层观众挤得
满满的。这些人把啤酒灌足后,就会开始对着脱衣舞女郎打酒唱,然后耍弄、糟蹋
这些滑稽演员们。化妆室臭气整天,有厕所味儿,腐烂的食物味儿、溢得满地的饮
料味儿、小便以及廉价香水,什么味儿都有,最难闻的要算是酸臭的汗味儿了。厕
所太脏了,女演员们就在化妆室的水池子里小便。报酬也各有不同。从一顿不堪入
口的饭到五美元、十美元,或者有时可高到十五美元。每天晚上,主要看观众的反
应如何来决定报酬。

    托比。坦波尔在所有这些夜总会里表演,这些地方成了他的学校。城镇的名字
各不相同,但表演的场所却是一模一样。不但气味一样,连带有敌意的观众的反映
也是一样。如果观众不喜欢某个演员的演出,他们就会向他扔啤酒瓶子,在他演出
的过程中大声质问他,或者干脆吹哨乱叫,把他嘘走。这是一个难熬的学校;但又
是一个严酷的学校,因为,它教会了托比生存下去的能力。

    他学会了怎样应付喝醉酒的梦游者,怎样对付清醒的恶棍,而且从来不会把两
者混淆起来。他学会了怎样认出一个准备向他质问的人,他会以敬他一杯酒或用餐
巾揩拭一下他的眉头等办法,使他平静下来。

    托比在一些地方找到了工作。比如,凯亚梅沙湖、沙旺加小店和阿文等地。此
外他还在维德伍德、新泽西洲、布奈布利特、意大利犹太人聚集地和摩斯厅演出。

    他不停地学。

    托比的表演,包括模仿通俗歌曲的演唱,模仿盖博、格兰特、勃加特、卡格尼
等大明星的表演以及剽窃一些大名鼎鼎的滑稽演员(这些名演员可以付作家高额报
酬)的演出本。当时所有正在奋斗的滑稽演员都偷名角的戏本,并以此炫耀自己:
“我学的是杰利。莱斯特”。(意思是说,他采用了杰利。莱斯特的演出本和技巧)
——“可我会比他演得更好”。“我学的是米尔顿。伯尔利”,“你们都应当看看
我怎样表演莱德。斯凯尔顿”。

    由于材料是关键,他们只偷那最好的。

    托比什么都要试—试。他用他那双会说话的蓝眼睛把那些全然不感兴趣、紧绷
着脸的观众搞得无可奈何。他会说,“你们看见过爱斯基摩人撒尿吗?”他会把他
的双手往他那前襟处一放,冰块就会化开淌下水来。

    他会裹上一块缠头巾,用被单把自己包起来。“阿布都尔,这条蛇美人,”他
会吟诵起来。然后吹起长笛,一条眼镜蛇就会从一个柳条篮子里出现,并随着托比
的音乐而有节奏地起舞(眼镜蛇只是一个灌洗袋子,它的头是个喷嘴)。于是惹得
观众笑了起来。

    托比模仿中等身材的人、矮胖子和瘦高个儿时,也会使你感到又滑稽又逼真。

    他能表演几十种滑稽场面。他作好了一切准备。在卑酒瓶子开始飞舞之前,他
一定会从这一个场面过渡到另一个场面。

    但是不管他在什么地方表演,在他表演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哗啦哗啦的便池流
水声。

    托比乘坐公共汽车横穿整个美国。当他到达一个新城镇的时候,他就会找最便
宜的客店或供应膳食的寄宿店,并且估量一下那里的夜总会、酒吧间和赛马厅。他
的鞋底上垫了一块硬纸板;用白灰把衬衫领子弄白,以节省洗衣费。城镇一般都是
偏僻而冷清的,饮食也很差;但是最使他难以您受的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世界这
么大,关心他生死的没有一个人。他常常给他父亲写信,但那仅仅出于一种责任感,
而不是出于爱,托比急需有个人与他说话,急惯有个人瑰解他,分享他的梦想。

    托比看见那些成功的艺人离开大俱乐部的时候,总随身带着他们的许多随行人
员,包括他们的那些美丽的、时髦的姑娘,乘坐高级轿车飞驰而去。他很羡慕他们。
总有一天……

    最糟糕的时刻,是当他遭到挫折的时候,当他在演出当中听到叫倒好的时候,
当他还没有赢得表演的机会便被赶下台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托比便分痛恨观众
里的那些人;他想杀死他们。这不仅仅因为他失败了,而是因为伟失败到了家了。
他常常有无路可走,山穷水尽的感觉。每当这时他就会躲在小店里痛哭流涕。他请
求上帝不要再管他,他请求上帝清除他头脑中的一切杂念,不要让他再站到观众面
前。因为他想使观众愉快的愿望已经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他会祈祷,上帝啊!让我作一个卖鞋的人或者一个卖肉的人吧!我做什么都可
以,只是不要再干这个行业啦!

    我的母亲全错了。上帝啊!您并无意使我成为超群绝伦的人。我也不会声震环
宇。明天,我将另外寻找工作,申请当一名白领机关的职员,象普通人一样过一辈
子。

    但是,次日,托比又照样登台演出了。他模仿,他说笑话,他拼命力争在观众
对他发动攻击之前,把他们征服过来。

    他会天真地微笑着对观众说,“有一个人爱上了他的鸭子。—天晚上,他带着
鸭子去看电影。收票员说:”鸭子不得入内!‘干是这个人就走到一个墙角,把鸭
子塞到他的裤挡的前部了。然后买了一张票走了进去。鸭子被挤得难受,开始乱动
起来。这个人就把他裤档的钮扣解开,让鸭子的头钻出来。这个人旁边坐的是一位
妇女和她的丈夫。这位妇女转脸对她丈夫说:“拉尔夫,我身旁坐的这个人把他的
那家伙弄出来了。’拉尔夫说,‘跟你捣乱了吗?’,我身旁坐的这个人把他的那
家伙弄出来了。‘拉尔夫说,’跟你捣乱了吗?‘’没有,‘她回答。’好吧,那
就忘了它,自管看电影吧。‘又过了几分钟,这位夫人又用胳膊轻轻推了推她的丈
夫。’拉尔夫,他的——‘她的丈夫说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别管它。‘于是
她说道,’我不能不管——它正在吃我的爆玉米花呢!‘”他一个人在旧金山的三、
六、五,在纽约鲁迪的瑞尔,在托利多的金瓦罗等地做通宵达旦地演出。有时也在
小喇叭的集会上,在犹太男人成人礼上或在施舍快餐的地方表演。

    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在小剧场中一天连演四五场。这些小剧场都是象杰姆、奥迪翁、帝国和明星
等那类的剧场。

    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果不是一件重大的事件在此刻爆发,从而破坏了人民传统的生活秩序的话。
托比。坦波尔大概也就认了命了。他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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