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蠕动 作者:江户川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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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蠕动 作者:江户川乱步-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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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藤不愧是体格强健,虽然也一样空腹,但看起来其体内还残有超乎一般人的精力,一边说着,一边迈着稳健的步伐,满不在乎地向洞穴的那一边走去。剩下的两人还不明白进藤的话意味着什么,但不管怎样,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植村将和眼放在火上,洞穴中啪的一下子就被染成黄色。
  “不要慌乱,我讲的食物就是这个。”
  顺着进藤的声音望去,那家伙已性急地反握大折刀,跨在那个他称作宾馆老板娘的女人的尸骸上。原来他是想用这尸体的腐肉来治愈植村的胃痛。
  篝火光线下映照出的那时进藤的样子就和他刚才用于形容的地狱画卷图完全一样。看着这种场面的野崎等感到恐怖的不仅仅是要直面牲畜般悲惨境地,而且无法抑制住自己体内一种令人作呕的欲望,即与其责骂进藤这非人暴行,倒不如与他一起嘬吸那女人的腐肉,真是无底地狱啊!但地狱之苦还没有到此为止,死期一定之人的贪婪、无耻不会只停留在吃腐肉上。始终很顽强的进藤放下一度挥舞的大折刀,暂时离开了尸体,舔着滑溜溜的厚嘴唇,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另两人的脸,像要吃掉他们一样。
  随后在这人世外的洞穴内,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正常人的作者已没有气力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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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想掐死他而伸出手时,厨师那家伙已经迅速地拿着刀,一下子插进大副的腰部。没挣扎一下就死了。……”
  进藤继续执著地讲着他的故事。篝火已经熄灭,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听着的两人相互用身体取暖,再也没有发出刚才的苦痛声,出神地听着这不可思议的故事。为了燃着篝火他们脱去了和服,所以现在肚子虽然不饿了,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气。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说你们也明白。那时我们已成为野兽。幸运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大海风平浪静,但既看不见大陆也看不见救援船只。在这么挣扎中,厨师那家伙中暑了,在小艇中死去。我们没有将其水葬而是好好地保存起来。但我们的操心是多余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不久遇到了来往于南洋的外国船只。我们拼命打着手势,那些好心的外国船员将我们救了上去。一问才知道我们的小艇已进入赤道附近著名的无风带区域。难怪好几天看不见大陆。转念一想,我们可是杀人犯呀。不,不仅仅如此,我们还干了更加严重的事。如果他们发现那具尸体就糟了。于是我和那个货主一起偷偷摸摸地将尸骸与污秽之物统统扔进了海里。”
  进藤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们可能已经察觉了。那个货主就是现在稻山宾馆的老板。喂,你们明白了吧,那个家伙是有过这样经历的。然后我们被送回到神户,自那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经历过那件事后,我非常害怕大海,正好乡下的家中有工作,便回去了,随后的两三年间,拼命地工作挣钱,然后就想拿着这些本金去东京开创一番事业。在那里结交了一帮坏朋友,酒也能喝了,力气也大了,习惯干坏事。可以说把所有的坏事都干绝了。坐牢也不止一两次了。
  “就在那时,如你们所知道,我碰到了蝶。就像我和你们常说的那样,她是一个残疾人部落的女孩。我转到那里,将其诱骗到手,并且和她过了一段夫妻生活,但这个畜生竟然听信小年轻的鬼话,成为了一个舞女。我的确不知道她跑到了浅草的舞台上,所以找了许多地方。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时,野崎君,她那时已成为你的小妾了,对吧?我勃然大怒,发誓一旦抓住,就要砍死她,好几次跟踪。但总是出现碍事的人,让她逃掉了。就这样晃荡着,不久我那少得可怜的本金就在赌博中输得干干净净。又不能重新得到蝶,而且还有别的烦人的的事。在这个世上我已经待腻了。就在那时我想到了在小艇上保住一条命的那个货主。当时还比较幼稚,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认为如果勒索他一下就可以弄一些钱花一花。于是我便又是写信又是出门到处寻找,但是他原来的店已转让他人,去了哪里无人知晓。我当时真是颇花了不少工夫。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跑到这穷山恶水中来。最后总算让我找到了,很快就寄了封要钱的信,果然不出所料,他按照我的要求送来了支票。可见他是多么恐惧过去的那件事啊。这下太好了。以后我想要多少就可以要多少,于是我用他给我的钱,稍事打扮了一下就那样来到了这个宾馆。
  “那个老家伙拼命地拍我的马尼,说什么我好想你呀,尽量多留一段时间等好听的话,因此我心情很好,再说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被这家伙杀了,于是就优哉游哉地待着。那是必然的,我当时的眼神毫无异样。但是作为证据的,你们曾看到的,放在那老家伙房中的罐子,那些瓶瓶罐罐。他曾让我吃那里面的东西,讪着脸拍我的马屁,现在想想,那决不是一般的食品。腌制的东西,真可能是那玩意。说不定我吃的就是自己老婆的肉。
  “还有一件事。在那无底池沼中死去的不是蝶一人。在稻山宾馆建成后,在此之前还有两人丧命。而且一个是洋鬼子,一个是角斗士,都是让那老家伙垂涎欲滴的好东西。还有,还有,不仅仅这些。那个老板娘事实上疯了,什么也不会说,只记得唱摇篮曲。这个呀,据说过去在那个副楼里,小孩经常是生了就死,生了就死。她恐怕太眷念孩子而精神错乱了。但是这家伙对此却只字不提,当然不提。据说那家伙讨厌那栋副楼,以前就不住在那里,而且也非常讨厌老婆的摇篮曲。怎么样,这个家伙是怎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们该明白了吧。”
  真不愧是干惯坏事的恶人,进藤的推理不能不让人同意。但是对于野崎和植村而言,因为这是从黑暗中传来的如机器般响动着的不可思议的声音,而且方才他们有了人境之外的体验,所以已经习惯了刺激,对于恐怖也就不感到恐怖了,进藤所描述的本应让人战栗的场景也就好像世间的平凡事那样不足为奇。这就和栖居在黑暗中的鱼类一样,已经陷入对恐怖的不应期了。想一下,他们自身这种不应状态才是比其他恐怖更让人颤栗的。
  总之,如果进藤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只能说这个稻山宾馆的老板才是世上无以伦比的大恶魔。野崎三郎接着进藤的话发挥了一下想像,那么在这偏僻的地方建温泉宾馆,在宾馆里设置奇特的土耳其浴室,亲自担当搓澡人,发现一条老洞穴,将其作为从他的地下室到无底池沼森林的通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他那可怕的病态嗜好。
  恐怕他很难忘却赤道下的大海上体验到的那种甘美、浓香所带来的蛊惑。他恐怕天生就是变态味觉之人。而且那仅仅一次的经历肯定让他全身心地、不能自拔地陶醉其中。然后,这可能猜测的有点过分,他就像安达原的鬼婆一样,先将油脂少的婴儿的尸体腌制起来(这对于他而言最为便利,最不容易被人发现),不久他吃腻了,就必须物色健壮的如日本海中加级鱼一样肉绷绷的牺牲者。为此,他想到了土耳其浴这一便利的方法,就像猫吃老鼠之前要先长时间玩弄一番,他也要玩弄裸体的浴客,从中挑选最有魅力的,将其作为牺牲者。不用说,蝶就是被挑中的牺牲者之一。野崎三郎不就看到他玩弄蝶的身体,听到他赞美道“多么匀称的身体啊”。为了能说通牺牲者的失踪之迷,正好借助那无底的池沼。他肯定采取这样的手法,即当作为其目标的牺牲者在池沼一带徘徊时,他从那洞穴中,乔装打扮后接近牺牲者的身后,将其拖走的同时,在池沼边留下些物品,作为其落水的证据。
  再发挥一下想像力的话,那掉落在森林里的带黑圆点的手帕也是他干的。为了陷害进藤,他特意偷出进藤的物品,将其丢弃在现场。因为他认为这是野崎他们怀疑进藤时,最为有力的物证。
  而且,他们三人之所以被困在洞穴中是因为他的坏事就要暴露了。他本来以为野崎会离开这里,但却没有。进藤这可怕的对手又出现了。而且那假侦探植村也到了。他不能不感到危险。并且他也知道那野崎和进藤都与蝶有过特别的关系。
  更为严重的是,他囚禁在密室中的疯老婆也被野崎看见了。而且那次在森林中,她差一点就和野崎讲话了,于是他拿定主意先将自己的老婆勒死,将尸骨抛弃在这洞穴深处。
  但即便如此,这吃人庞王将他们三人困于洞中便能悠闲地继续他那难以捉摸的勾当吗?他真是那么大胆的男人吗?
  想到这,野崎的眼前,黑暗中,那胖乎乎、秃头、油光滑亮家伙的傻笑又浮现出来。几天前还对他抱有好感,正因为如此,现在心中更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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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他们猜测到事情的真相,就算进藤的推理无懈可击是正确的,他们的命运依然没有改变,还是黑暗、腐肉、遭人唾弃的畜生行为与死亡。
  “再找一次出口,怎么样?”
  终于恢复精神的植村难奈寂寞,不甘心地说着。
  “傻瓜,刚才我们不是拼了命找过了吗?到了现在,凭这虚弱的身体,即便找到了似乎能出去的地方,你又能动吗?”
  “那是不行的。这个洞穴全是岩石构成的,不是人造的。正因为是天然洞穴,所以不管你怎么折腾也是白搭。”
  野崎和进藤七口八舌地将植村的提案付之一笑。但说归这么说,人的不甘心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他们又站了起来,宝贵的火柴已经用完了,只好在黑暗中用手摸索着走。尽管如此,他们又开始探寻出口。
  当然,这样我决不可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光明。三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后很快就疲倦了,肉体的疲劳伴随着精神的绝望,他们又在洞穴中摆出各种睡姿,如烂泥般横卧着。
  这样,空腹的苦楚又要袭过来。但在这种苦楚把他们弄得癫狂之前,谁也不想摸到黑暗中的那个角落重复野兽的行为。在作为人的意识还残存的情况下,不仅仅是恐怖,哪怕闻一下那怪味都想让人吐,因此都害怕过去。
  随后,在那种状态下,黑暗与静寂几个小时或几天地持续着。他们每一个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昏昏地睡着,稍微清醒一点,便懒洋洋地嘟嘟囔囔地说着话,如果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尽量不发出声响,爬到那堆腐肉边。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洞穴外犹如仇敌相互怒目而视的进藤与另两人,在洞穴内却让人感到非常亲密。特别是进藤和野崎,他们共同的爱人落入他人之手,那个凶手就是将他们活埋于此的宾馆老板,由此他们抱有奇妙的同感,相互喊着蝶的名字,相互讲着蝶的事情,也算是心理安慰吧。他们各自在黑暗中描绘着蝶的样子,甚至听到了她的声音。而且蝶那媚人的姿态,或是那甜美的声音总是与对方的脸与声音交织在一起。例如在野崎的眼中,进藤和蝶重叠在一起,纠缠在一块。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人感到他们相互间不抱有敌意,反而是一种友爱,一种难以理解的怀旧情感。
  但是这种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当那能稍稍填饱肚子的玩意一片不剩后,那可怕的饥饿之苦,又比刚开始时更加猛烈地侵袭过来。这一次三个人都不能不痛苦地呻吟了。漆黑之中,犹如屠牛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他们三人像芋虫一样在洞穴中扭动抽搐着。即使这惨叫声能传到宾馆的房间里,那最多也是向作为敌人的宾馆老板求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救命,野崎君,我不行了,救命!”
  突然间传来植村的声音,这与刚才的呻吟声不同,是一种异样的叫声。野崎觉得那是一种临死前的十分痛苦的声音,于是他在挣扎中好不容易循声爬了过去一摸,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什么也不说,可怕地扭在一起。再仔细一摸,被压在身下的是植村喜八,骑在上头,紧紧掐住植村嗓子的正是进藤。
  “进藤,你干什么?”
  野崎用那嘶哑干燥的嗓门叫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回应,沉默中的打斗像疯了一般继续着。为什么而打斗,到了现在已是不言自明了。进藤难奈饥饿,想把植村作为第二个牺牲者而倾其全力战斗着。最后时刻,他终于露出鲁心来了。
  野崎猛然间产生一种类似于蝼蚁弱肉强食般的想法,既与进藤一起干掉植村。但很快他就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忍着疼痛想把进藤的手从植村的脖子上拨开。但是凭他的力量根本拨不动那已变成野兽的进藤。他又咬又抓,想尽了一切办法,但进藤的双手像青铜一样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如果那时洞穴顶棚的盖板上不产生异样的变化,恐怕植村是必死无疑了。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从顶棚石盖如线的缝隙中,一种红光闪闪的射进来(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异样的红光)将洞内照得微亮起来。而且,那道红光忽明忽暗,很长时间,将近五六个小时从石盖的缝隙中照进来。或许是精神作用,不时传来可怕的犹如地面震动的声音,时不时的大震动让人觉得洞穴的顶棚都快坍塌了。
  对于这种突变,即便是进藤看上去也吃惊不小,借助红光朦朦胧胧可看见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植村的脖颈。于是植村就像从猫嘴中逃出的小老鼠,在那种时刻依然以令人吃惊的速度一下子跑进了通往森林的那条窄道中。在异样的光线下,进藤犹豫了一下,但那因饥饿而产生的兽性很快占了上风,他没有去追逃跑的植村,而是向野崎扑过来。野崎好不容易才脱开身,他也以不同于寻常人的速度在洞穴当中到处乱跑。痛苦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喊叫震撼着圆天棚。与此同时,头顶上方的不知缘由的红光与淡淡的烟雾混杂着如雨般流进,不时传来五雷轰顶状的大声响,大震动。让人感到是被天昏地暗的噩梦魔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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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于极大快感中的野崎三郎不知不觉中恢复了意识,就像是从隔着厚棉絮的对面,如雷般的声响与地震般的颤动将其从甜美的睡梦中弄醒一般。
  他为了想出现在的位置和时间,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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