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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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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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需要一点尊重,一点基本的尊严。我们不是鱼肉,你们不是刀俎。

慢慢的,我站起来,眼前依旧是一片血红。

走到他们身后,他们依旧在争辩,居然没人发现我。看得到…我看得到他们的黑
暗。我看得到他们的弱点。

在幽微的地下室,我看得到他们的脆弱。虽然是血红的一片。

太可恨了。太可恨了!我冲过去,发出一声吼叫,离我最近的张学长转头,我往
他的颈动脉插进去…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指甲像是十把尖尖细细的利刃。

他张大眼睛,徒劳无功的按着脖子,仰面倒了下去。

叶学长瞪着我,轻轻的说,「…糟了。」他吹了声口哨,蜷缩在角落的「东西」
爬了起来,扑在我身上。

「出去!快出去!」叶学长吼,「她异变了!快出去!」

这些不可一世,认为自己拥有崇高理想的吸血族,争先恐后的逃了出去,我听到
地下室锁起来的声音。

「走开。」我怒叫,「通通给我滚开!」我将这发出苦闷低嚎的东西抓起来乱摔
,怒气冲冲的爬上楼梯,我的小腿被抱住,我回头…

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凝着血块、干枯的脸庞。凯蒂猫的发夹摇摇欲坠。

我想起她的名字了。

「…苏朗华?」

她眨了眨眼睛,吃力的张开干裂的唇,「救、救救我…」她张嘴,咬在我的小腿
上。

很痛吗?确实很痛,很痛。我的心,很痛很痛。她发出尸臭了,我知道她不会好
了。我知道…她已经死了,现在她会动、会咬人,只是很短暂的。吸血瘟疫患者
的特征。

「…好,我救你。」我举起手,将指甲插入她的太阳穴,「我救你。愿圣光与你
同在。」她松开我的小腿,颓然的倒下,再也不会动了。

我的枪…在哪里?

指甲断了两根,我需要我的枪。在血红中,我看到我的书包居然挂在墙上。和其
他人的书包挂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挂满一面墙。

我拿下书包,枪居然还在。很可能是还来不及处置吧…

第一次,觉得后座力这么轻微。第一次,我开枪开得这么准。我打烂了地下室的
锁,冲了出去。

杀死了樱学姊,杀死了蓝学长,他们哭嚷、哀求,但我根本就不打算饶过任何一
个。到最后,我也将枪对准了逼入死角的叶学长。

「你要杀我吗?小不点。」他的脸很苍白,挂着忧郁而温柔的笑,「你不也认同
我,也答应和我在一起吗?」

「学长,也一直哭吧?」我喃喃的,将枪对准他的颈动脉,「我救你,学长。」

我开枪了。

他笑了一下,软软的倒下,我看不到他最后的表情,但我也不想看。

下雨了。轰然不绝。眼前的血红渐渐散去,我失魂落魄的走下楼。几点了?应该
很晚了吧?所以学校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我慢慢走出去,方向和时间感都失去。等我绊倒了,我才发现我走到操场上了。
但我不想起来,完全不想起来。

这样就好了。让大雨把我洗干净一点。把一切都冲掉、什么都冲掉。

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是昏过去还是睡着,我也不知道。直到一只足尖踢了踢我
,我才勉强张开眼睛。

大雨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但那种冷冷的笑,也不用看得太清楚。

「站起来。」柏人淋得湿透,「快站起来。」

我将眼睛闭上,雨水渗入眼睛,又流出来,很像我在哭。

「现在,站起来。」

「…我站不起来。」我低低的说,带着半呜咽的声音。

「站起来!」柏人怒吼,「跟上来!」他转身,很坚决的往前走。

望着他的背影。那天,我说,「救救我。」他说,「好,我救你。」然后拿枪瞄
准我的眉心。

我也同样的跟朗华说,「好,我救你。」

「柏人…不要走。」我喊了出来,「救救我,救救我!」

他停住,大雨轰然而下,我冷得发抖,心痛得几乎碎裂。

「别撒娇。跟上来。」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冷,却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依靠。

使尽全力,我将自己撑起来,努力站稳。两个膝盖不断的颤抖,全身都痛,从肉
体到灵魂,都好痛好痛。

他在大雨里站得笔直,仰着头。我吃力的走到他身后,他什么话也没讲,只是在
我前面走。

坐进车子里,已经是我最后的力气。他没帮我上安全带,是我自己颤着手扣好的
。雨滴一点一点的从我额头的发尖垂落,掉在湿透的大腿上。

直到他停车,我才麻木而机械的打开车门,走出去。到家了。

「对不起…」我喃喃着,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对不起,我完全没办法
动了。对不起,我不想死,却已经没办法努力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朗华,对不起。叶学长,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我想救你们…但是我的拯救同
样的,直达地狱。

昏迷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人抱住我,替我擦干身体、换衣服,让我睡在干燥的床
上。

高烧中,迷迷糊糊的,看到柏人冷冷的脸孔。

我终于哭了出来。


Mar
26
Wed 2008 06:59 殁世录 第四章(一)第四章


我想,我是病了很多天。

一直在高烧,做梦。眼前鬼影幢幢,叶学长的脸孔,朗华的脸孔,在我眼前徘徊
不去。我一直在道歉,一直在道歉。但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现在,我比较能够明白柏人的心情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断的哭,在高热和混乱的梦境中,不断的哭。

等我清醒的时候,大雨早就停了。那是当然的…应该不会下那么久的雨。几乎坐
不直,身体的僵硬告诉我,我躺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蚊帐放了下来,可见柏人不在家。隔着雪白的蚊帐,一切的景物都朦朦胧胧。柏
人…去哪了?

嗯,他的确视我为责任、麻烦。大雨之下,他对着几乎丧失生存意志的我,冰冷
的说,「别撒娇。」

但我昏厥高烧的时候,是他帮我换衣服,让我睡好,在仅有的几次清醒中,是他
喂我喝水。

我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正在张惶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在喊我的名字,「林靖。」

试着望出雪白朦胧的蚊帐,我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

「…是吗?林靖不会有后遗症吗?」柏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金属感。

「她是个令人讶异的小女孩。」圣叔叔的声音却显得心事重重,「吸血病毒疫苗
还在实验阶段。」

「啊,是啊。」柏人心不在焉的回答,「打在她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副作用。」

「…这样好吗?你居然要医院将还没临床实验的疫苗打在她身上。」

「为什么不好?」柏人反问,「她若该活下去,就要熬过这个。我不想再杀她一
次…你知道同一个人我是不杀两次的。第一次我没有子弹,但第二次我也不愿意
开枪。你应该知道的。」

「…柏人,我叫什么?」

「呃,不知道。」他回答的很干脆,「反正你是管医药和眼镜的。」

「我们同事四年,记不住我的名字。但你捡那女孩没几个月,你却记得。」

「林靖的名字好记。」

他们的声音渐去渐远,听不见了。但我知道柏人没有离很远,我望着漂荡的蚊帐
,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柏人正专注的看着温度计。

眨了眨,真的是他。他回眼看到我,眉毛微微的挑高,「醒了?要喝水吗?」

我点点头,吃力的坐直起来,他将我抱到膝盖上,端了杯水给我喝。渴太久了,
我贪婪地大口大口的咽下。但是喝得太猛的结果,就是呛到了,大咳特咳了半天
,脸孔涨红,因为太用力,背上都是冷汗,从里到外,一阵阵发麻发胀。

他一直静静的看着,等我喘过气来,他才问,「还喝吗?」

我狼狈的点点头。这次我学乖了,小口小口的,谨慎的吞咽下去。

这就是柏人,从来不表达他的关切。如果他有小孩,一定不会阻止小孩玩火,反
而会把他的手按在火上,在痛楚中用身体记下危险。

忍不住,我浮出一丝苦笑。

等我喝完水,他将我放在床上,拉好被子。「等等我端稀饭给你吃。」

「柏人,」我叫住他,「你…你让我打了吸血疫苗?还在实验阶段的吸血疫苗?


这次,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听到了?」

「你和圣叔叔说的话,我听到了。」我微弱的回答,「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呵,这是『血晕』。」他拉了拉嘴角,就算是笑了。「我和那个管眼镜的讨论
到疫苗,已经开车到山脚下了。」

什么?我张大眼睛,无助的看着他。「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变成吸血族了?」

「不是。这种现象叫做血晕。人类转换成吸血族,最安全的方法是在大量失血的
濒死状态,喝下吸血族的血液。在这种状况下,人类会用黏膜吸收吸血族的血。
运气好就会转化为吸血族。运气不好…就成为病毒的牺牲者。但不管运气好不好
,都会因为这种异族的血产生血晕现象,短暂的拥有极强的破坏力和视力、听力
,甚至是超人似的行动力…」


殁世录 第四章(二)血晕。

所以我窜出长而锐利的指甲,所以可以徒手撕裂张学长的咽喉。所以我在狂涨的
怒气下,可以杀死吸血族的学长学姊。而没有被杀死。

「吸血族的血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强烈的毒药…或说毒品。虽然因为疫苗的关系
,你没有被感染,但还是陷入假死状态,造成了血晕。」柏人很平静的望着我,
「因为残存的血晕,你可以听得很远。把这些血代谢掉,通常就可以回复了…会
觉得很吵吗?」

「什么?」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如果你听得很远,应该所有的声音都听得到。范围这么广阔…不会很吵吗?」

「不会。」我想了一下,「不会的。」

「那你听到什么?」

「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他抱着胳臂,深思起来。「真奇怪,的确很奇怪。可以自动过滤集中的千里耳?
」带着霜气的笑了一下,「我想很快就会消失…但不管有没有消失,都不要让人
知道。」

我张大眼睛。莫非我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哼。这种天赋只会成为政府的工具,或是红十字会的工具。」他冷笑几声,「
不管是哪种,都是工具而已。」

我不懂。我以为他养大我就是要将我送入红十字会卖命的。「…我听圣叔叔说,
你十二岁就让红十字会发掘。」

柏人站起来,将手插在口袋,眼神冷酷。「当时的我没有选择。但你不同,你还
有选择。」

他转身要离开,我突然觉得心脏紧缩,一把抓住他的下摆,「不要走!柏人…陪
我一下。我不饿,我要你…陪我一下。」

冷冷的,他注视着我,那金属般的眼神一点感情也没有。「别撒娇。」

对啊,别撒娇。我迟缓的、慢慢的,松开了他的下摆。我不该撒娇的,我太不知
分寸。我将自己蜷缩起来,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拼命眨着眼睛,希望眼泪不要掉下来。

床一沈,柏人反而坐了下来。「如果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倒是可以听
听看。」

我探出被子,愣愣的看着他。他自顾自的取出烟,「但思考的时候,我要抽烟。
介意吗?」

连忙摇头。只要他陪我一下,我管他抽什么,抽炸药我都随便他。但是,我该从
哪里说起?

「第一次见到叶学长,是在图书馆。」我低低的开口了。

柏人一直静静的听,没有打岔。他没有骂我怎么不早告诉他,也没有骂我怎么那
么莽撞,自己冲了进去找真相。他没有当我是小孩子。

他一直这么冷,一点温度都没有。但他却没有怪我,一直没有怪我什么。

等我说完,只能颤抖着闭着眼睛,不断的流出眼泪。「…我救不到他们。」

他耸耸肩,将原本拿来帮我退烧用的冷敷毛巾,在水盆里晃了晃,捞起来拧干,
胡乱的擦我的脸,擦得脸孔生疼。

「知道了。」他将外套脱下来丢到我头上。「爱拉着下摆就拉着吧。我去端稀饭
。」

我望着他的外套,哭笑不得。我不懂这个人…这说不定是他最大限度的温柔。

他的手艺普普,不过还能吃。躺这么多天,一直靠葡萄糖和营养剂维生,能吃点
东西就很感动了。他抱着胳臂,看我吃饭。

「你缺课缺太多了。」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我,「等好一点,就该去学校上课。」

拿着调羹的手微微颤抖。杀了那么多人,我能够若无其事的去上学?我受得了吗
?「学长他们…」

「死了。」柏人静静的,「不过不用担心,谁也不记得他们。」

我愕然的抬头。他们…被抹杀了?

「集体洗脑是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办不到。」他呼出一口烟,「你看过MIB没
有?」

我摇头。

「很好看的老电影。我也不懂红十字会的那群老头想些什么,还认真的去付诸一
出电影的创意。据说是『夏夜』先搞出来的…谁知道那些疯子脑袋装啥。总之,
已经都收拾过了。」他冷冷笑了笑,「有那种美国时间搞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
防止这类的事情发生。」

他收拾了我用过的餐具,放下蚊帐。雪白的朦胧中,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睡吧。」望了我一会儿,「你会好的。你有种比净眼更好的才能。所有的悲痛
和眼泪都会锁在心底的盒子里,然后如常的生活下去,坚持不受影响。你比任何
人都想活下去,这是你最好最优异的才能。」

他走了。我突然觉得屋子好大好大。

这样死皮赖脸的活下去,居然是种才能?柏人就是这样,喜欢讥笑我…

但他的外套还在我怀里。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为叶学长哭泣。将脸蒙在外套中,我用力的、嚎啕的哭了一场。



一切如旧。

我回到学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原本的社团办公室成了学生会的社办,
比起叶学长的抹杀更彻底,连我们之前累积下来的报告和记录通通消失无踪。

我去查学术期刊,居然也都不见了。我本来保留着发表我的报告那一本呢…但我
知道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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