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松本清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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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 松本清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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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吧。那青年似乎又一次着实地看了一下我的脸,才随着人流
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前,我和宫子两人从八幡乘电车到门司,再坐船到下关。这一段,为避
人耳目,我们没在一起,而是分开坐。
    这是因为大众酒店的女招待宫子说过“不愿让人看见”我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
因此这以前都十分小心谨慎,以防被熟人碰见。可是宫子就在这时候向熟人打招呼,
实在令人气愤。当我责备她时,她说:“可那是我店里的顾客,是个和气人。在万
没料到的地方见面,不能不打声招呼嘛。不要紧,他不会说我坏话的。”
    她的口气中,我觉察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么,那个人喜欢你吧。”
    宫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挑逗似地微微笑了。
    我意识到突然造成了复杂的情况。虽然那只是十五分、二十分钟内发生的事,
但让他看见我和宫子在一起是一个过失。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关心起来。
    “叫石冈贞三郎吧,他自己这么说的。”
    石冈贞三郎。要好好记住,我想。他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印入我脑海里的。
    “在哪儿工作?”
    “不太清楚。可他说过好像是什么和钢铁有关的公司。”
    “住在哪儿?”
    “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太多心了吧。”
    宫子不再说话,庸俗地笑了。一种露着牙龈、并不开心的笑。
    石冈贞三郎,此人在山阴线的火车上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与我和宫子在一起。随
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件事越来越放不下心。为什么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为什么宫
子要和他说话?悔恨和气恼就像一块小伤由于病菌侵入而化脓那样折磨着我。
    我和宫子的关系,绝对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不曾在宫子工作的酒店露过一次面。
因为宫子在那个酒店“住宿”,所以我总是随便用个名字打电话叫她出来。在外面
约会。幽会一般多在小客栈,并且经常变换地点。我和宫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在谁
也不知道的乡下的采购点进行。总之,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最不应让人知道的
最后一幕却被石冈贞三郎看到了。
    他曾经注意观察过我的脸,一定不会忘记这张具有特色的脸。
    自己也记得那人的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厚厚的嘴唇。我一看到石冈贞三郎
这几个字,就能清楚的记得那张脸然而,时过九个月,我一想到石冈贞三郎,只感
到心里不舒畅。我去东京,打算从事喜爱的话剧工作,不久就加入了“白杨座”
    说穿了,我是想对他的存在过于伤脑筋是否必要。有时,甚至强迫自己相信:
被他看见,实际也没关系,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担心。
    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时的安慰,是自欺欺人。
    ××日
    (接昨天)那是当年九月末的事。我已在七月份到了东京。东京是个方便的城
市。有乐町一带的热闹场所每天都以“令人怀念的故乡新闻”招揽顾客,出售全国
的地方报纸。
    我每天都去买北九州和岛根县发行的地方报纸,这年九月末,我要找的消息,
首先在岛根县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了:“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许,迩摩郡大国村村
民于山林中发现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女尸。据呈,大森警察署验尸结果,有迹象表
明系绞杀。由衣着及其他情况,可断定死者为二十一、二岁妇女。现已开始调查其
身份并搜捕犯人。被害者似非附近人士。”
    这条消息刊登后又过了一个月,到十月底,北九州的报纸登出以下一条报道:
“据大森警察署通知,搜查中于岛根县迩摩郡大国村山中发现的一具被勒死女尸,
似是八幡市中央区初花酒店女招待山田宫子。死者于今年六月十八日晨出走,下落
不明。接通知后,有关人士即赴现场,确认死者为宫子。虽不明该女何故至前述地
点,但认为是被犯人带出后遭杀害。六月十八日上午十时许,有人见宫子与—男人
同乘去京都的一次山阴线列车。八幡警察署认为此同行人系犯人。在听取此人相貌
特征后即开始搜查。”
    发现了宫子的尸体,我并不感到惊奇。
    但是当我看到北九州的地方报纸上,登了有人看见宫子与一男人同乘山团线火
车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发生了。”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
吓了一大跳。
    不用说这个目击者就是石冈贞三郎。他毕竟还是知道的。
    于是,我以为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我安慰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一定向警宫详细地描述了“和宫子—起坐车的那个人”的相貌。
    警察也许会问:
    “如果见到那人,马上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我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出来。”
    石冈贞三郎一定会这样一口断定。实际上,就在那火车上的二十分钟里,自己
脸上以至眼睛、鼻子、嘴唇以及下巴的特征,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我假称“一起去温泉”,特意把宫子带到远离八幡的偏僻农村的山中杀掉,就
是选择了远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地点。尽管如此小心,在浜田附近的最关键时刻,
他却乘上了这列火车。这是多么不幸啊事后想想,我那时应中止计划。因为碰见了
熟人,从安全考虑,应改他日进行。
    但那时我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形势紧迫,已经没有余地,再不能拖延了。我恨
不得早一天把宫子摆脱掉。
    她怀孕了。无论怎样劝说,她决不堕胎。
    “不管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出来,
你要我堕胎,是想扔掉我吧。胆小鬼!没有那么便宜。难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
无论到哪儿我都不离开你。”
    我后悔和这个无知、丑陋、然而自负、没有教养、性格粗俗的女人发生关系。
我曾经下决心断绝这种关系,但这女入执意不肯。怀孕以后,她逼得更紧了。我一
想到要和这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绝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心里很不平。难道我的一生就让这个渺小的女人糟蹋掉?不能做这种没道理
的,愚蠢的事。假如宫子不肯离开我,就只有杀掉她而使自己获得自由。我不能忍
受由于一时的过失而要和这毫无价值的女人生活—辈子的不幸。无论采取什么手段,
我都要甩掉她,使自己解脱出来。
    就这样下了除掉宫子的决心。我邀她一起去温泉,她高兴地跟去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宫子和我的关系,所以即使她失踪,发现了尸体,也没有人把
我和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条件。我属于谁也不了解的社会中的一员。
    除了在那列火车上碰见石冈贞三郎以外,一切都进行顺利。和宫子在一个叫温
泉津的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走进寂静的山林,在盛夏植物散发出的令人窒
息的气味中,互相爱抚着,我就这样把她勒死了。
    我回到八幡,就打点行装,决心实现去东京的夙愿。任何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
通人怎样行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个人把宫子被杀和我联系起来考虑,这个人就是目击
者石冈。不,不只是考虑,而且还向警察当局宣传:“在宫子被害的山阴地区,有
个男子曾和她在一起,我在火车上见过他!”
    只有他见过我的脸。
    ××日
    (接昨日)自看到报纸上那条消息后。我对石冈贞三郎非常戒备,以至到神经
过敏的地步。我托××兴信社每年报告他的情况,其实就是因为想知道她的消息。
由于知道他一直住在八幡市,我就得以安心了。只要他在八幡市定居,我住在东京
就是安全的。
    但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演电影了。
    我在电影上露面,如果让石冈贞三郎看见了,肯定会跳起来。谁能保险他在电
影上看不到我呢。我第一次演《春雪》时。就象在薄冰上走路一样提心吊胆。总害
怕他或许会看这部电影。这种恐惧心理使我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但是,什么都没
有发生,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次的《红森林》却不同。和《春雪》不能相比,因为在这部电影中我
将频繁出常电影公司打算让我出名。石冈贞三郎在电影里发现我井野良吉这张脸的
可能性,几乎是绝对的了。
    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是拒绝演任何电影。但是,好不容易降临的幸运,怎
能让它溜掉呢。我想出人头地,我要抓住幸福。我要名、也要利。我立下雄心,打
算下一番功夫来实现它。
    ××日
    剧本送来了。大致看了一遍,我的角色还相当重要、场面很多、还有若干特写
镜头。
    据说离开始还有一周时间。
    总得早些想办法。
    ××日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考虑好了,又推翻;推翻
了又再考虑。
    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么是唯一的不安。只要不消除这个不安,我
就放不下心来。我已经决定怎么对付他。总之,要保护自己。我决不瞻前顾后,要
为实现雄心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把他怎么办,而是用什么方法的问题。
    我并非没有提心吊胆地考虑过要是失败了怎么办的问题。但如果失败,那么,
一个叫做井野良吉的尚未出名的演员就该消失了。因为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
险赌博。
    ××日
    今天一整天都被这种念头纠缠着,伤透了脑筋。
    ××日
    导演突然去京都的摄影所拍一部片子,因此我们这部电影的拍摄要比预定推迟
两个月。
    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晚上,从剧场排练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书店买了本侦探小说看。没意思,没看
完就放下了。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还是把他“叫来”
    ××日
    把以前考虑的想法逐条写下来。
    (1) 地点毕竟是人少的地方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去山里。不过要让
他毫不怀疑地跟我到那里去是很困难的。这要下相当的功夫,需要第三者合作。但
这种方法有缺点,会种下祸根,因此要避免。
    (3) 最好用氰化钾,趁不注意时随便放到什么饮料中让他喝下去似乎并不困
难。这一点到时再随机应变。
    (3) 怎样才能把他叫到那里去呢。绝对只能让他单独一个人来。但是首先必
须要保证他肯定来。如果不按我的要求而来,那也是没有意义的。以上是绝对条件。
    ××日
    考虑了很多地点。还是山上,或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最合适,用不着担心被人看
见。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能在海岸或是平原上进行。在建筑物里也麻烦,出入时
有被人看见的危险。
    登山时即使被人看见,在那种地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中途不论遇见谁,也
不可能产生怀疑。
    ××日
    今天,在茶之水车站等电车,看到站台上有电车公司的旅游向导广告。
    我有心无心地浏览着“开往高尾山”、“开往御岳”、“开往日光”等广告牌,
似乎从中得到启发。在旅游地,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无论乘车,还是
走路。对这个想法,我一直考虑很久。
    ××日
    决定去旅游地。今早起床后又考角一番,认为这个方案最合适。
    那么,就剩具体地点的问题了。
    我选择了他住的九州八幡与东京之间的京都附近。
    这似乎有些离奇。不过约他到较远的地方见面,肯定会使对方感到这件事的确
实性。近处也许反而使人认为是胡闹而不会相信。
    于是,我决定把火车票钱和住一夜旅馆的住宿费给他寄去。四千日元就够了吧。
不知这些钱能使他增加多少信任感。要知道,瞎胡闹决不会这么做。这种场合,金
钱在证明内容的可靠性也起作用。
    他如果对那件事感兴趣,就肯定会来。
    因为他是见过“杀人犯”的唯一的人。
    我把地点选在比睿山。
    这以前我去过两次,大致了解馈况。整个山全被杉、桧和榉树的密林复盖着。
从坂本乘电缆车上山,直到大殿都是平坦的参拜路。在这条路上走,谁也不会怀疑。
即使过后发现了尸体,恐怕也记不起凶手的相貌了。
    除大殿外,如大讲堂、成坛院、净土院等等建筑物也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密林中。
我装作参观这些景物的样子,即使有人看见我们上山的背影,也不至盘问吧。因为
那里既有通往四明岳的路,也有去西塔的路,密林把四周包围起来了。
    先把地点决定下来了。
    ××日
    乘夜班车来到京都。
    因为计划必须周密细致,所以不得不这般辛苦。
    坐电车到坂本。近午时分,乘上登比睿山的电缆车。来京都的目的。就是为了
事先熟悉这个地方。此外,还有一个目的。
    乘电缆车的游客不多。正是三月天气,离开花还早,到嫩叶发芽,更有一段时
间。
    天气晴朗,眺望琵琶湖,景色绮丽。我悠闲地走在通向大殿的路土,和乘电缆
车的游客大致同行。从对面来的不同路的游客零零星星,为数极少。
    从大讲堂稍向上走,就是戒坛院。我在这前面坐了下来,悠闲地抽了五支烟,
实际上是在进行观察。
    从戒坛院往上走,一条路通往西塔,另一条通往经四明岳去八濑口的电缆的方
向。
    我坐在这里,进行了近一小时的观察才摸清情况。原来旅游者,或是叫做朝拜
客,总之,大部分人参观完大殿和大讲堂,就很快返回了。去西塔或是四明岳的人
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好,就这么办。我决定去西塔。
    路是上坡,而且狭窄,不见一个人影。释迦堂、琉璃堂等小型建筑象废物一样
静静地躲在早春阳光的阴影里。再往上走,就连这种殿堂式的建筑也不见了。覆盖
着深深密林的山谷,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延伸。晚萤不时的啼叫。
    我停住脚,点燃一支姻。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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