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诗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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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诗歌境界-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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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道,“少避长,贱避贵”即是道中人的修养同上《法宗》。  “举足下足,尽是文殊普贤大人境界”《黄龙四家录·晦堂心》, 黄龙宗禅人继承《维摩经》心净则佛土净、存在而超越的思想,主张直面声色世界,用积极的态度去感应,以获得火中生莲花式的透脱:“行脚人须是荆棘林内,坐大道场,向和泥合水处,认取本来面目。”《五灯》卷17《慧南》“向是非头上坐,是非头上卧,乃至淫坊酒肆,虎穴魔宫,尽是当人安身立命之处。” 《续古》卷1《死心新》“悟来无物不为春,荆棘林中解养神。”《古尊宿》卷45在热恼的人生中,绽放出圣洁的莲心;在喧嚣的红尘里,保持着安详与宁静。克文《大宁山堂》云: 
    禅家能自静,住处是深山。门外事虽扰,座中人亦闲。渔歌闻别浦,雁阵下前湾。即此非他物,何妨洪府间。《古尊宿》卷45 
    大宁山堂即大宁寺,在洪州今南昌市城内。诗意谓只要内心宁静,不管住在何处,都如同深山般清幽。门外事纷纷扰扰,室中人闲闲自如。在喧闹烦嚣之中,仍然可以得到闹中逸,动中幽。在远处江浦飘来的渔歌里,在眼前水湾掠过的雁阵上,作者感悟到动静系于一心,能动能静的都是这个心。而在心的根源处,却没有动静之分。真如自性就是眼前现景,而不是别物,不用向别处找寻! 《五灯》卷3《法常》载,法常入灭前,“从容间闻鼯鼠声,乃曰:‘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诸人,善自护持,吾今逝矣。’言讫示灭”。  既悟此理,纵然置身于洪府这车马喧嚣红尘万丈的大都市,对长养道心并无妨碍。此诗的眼目在 “自静”两字。自静其心,即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获得禅意的感悟。 
    2.触目菩提,水月相忘 
    “日用是道”侧重于对日常生活的感悟,而“触目菩提”则侧重于对自然山水的感悟。黄龙宗禅诗,以清新美丽的意象,生动直观地表达了这种悟境: 
    日出云霞散,风和草木荣。何须重话会,法法本圆成。《黄龙录》 
    天机藏不得,花笑鸟啼时。不待重拈出,当人合自知。《续古》卷1《灵源清》 
    八月九月天,白露寒露节。门外在处山,秋风落黄叶。夜雨敛重云,晓鸿鸣寥泬。可怜祖师意,头头都漏泄。同上《湛堂准》 
    风卷残云宇宙宽,碧天如水月如环。祖师心印分明在,对此凭君子细看。 同上《晦堂心》 
    翠竹黄花非外境,白云明月露全真。头头尽是吾家物,信手拈来不是尘。 《五灯》卷17《双岭化》 
    黄庭坚曾向晦堂求教禅法,晦堂说:“孔子曾对弟子说‘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你是怎样领悟的?”黄庭坚正准备回答,晦堂没等他开口,就说: “不是!不是!”黄庭坚迷惘不已。一天随侍晦堂山行,其时岩桂盛放,晦堂问: “闻到了木樨香没有?”黄庭坚说:“闻到了。”晦堂说:“吾无隐乎尔。”山谷遂豁然大悟《五灯》卷17《黄庭坚》。 体现着真如法性的自然山水,明明白白地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日出、云散、风和、木秀、花笑、鸟啼、秋山、落叶、碧天、环月、翠竹、黄花……无一不是“吾无隐乎尔”,呈露着自性的奥秘,显现着祖师的禅心。这是触目菩提的禅悟之美,是“春光重漏泄,有口不须陈”《续古》卷1《长灵卓》的现量境: 
    月色和云白,松声带露寒。好个真消息,凭君子细看。《黄龙录续补》 
    真如法性“头头上明,物物上显”《续古》卷4《佛心才》, “大道纵横,触事现成。云开日出,水绿山青”《五灯》卷17《文准》, “水绿山青,觌体全露”《续古》卷5《退庵先》。 云开日出,象征去妄显真,真谛显露,犹如水绿山青。“离离春草,分明漏泄天机。历历杜鹃,尽是普门境界。”《黄龙四家录·晦堂心》“花开似锦,普现法身。鸟语如篁,深谈实相。见闻不昧,声色全真。”《续古》卷4《慈航朴》茂秀春草,清切鹃啼,显现着禅机佛趣。似锦的鲜花,呈现着如来法身;如篁的鸟啭,宣说着实相般若。只要审美主体涤除情尘意想,即可在“声色”之中感受到绝对的真理,一切现成,不假他觅: 
    林叶纷纷落,乾坤报早秋。分明西祖意,何用更驰求?《五灯》卷18《希明》 
    林叶凋落,是“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是刊落繁华,返于澄明的“西祖意”。 
    黄龙宗禅人指出,如果只是追逐外尘,机心炽烈,就不会看到眼前的美丽景色: 
    造化无私不思力,一一青青岁寒色。长短大小在目前,可笑时人会不得。 《古尊宿》卷45 
    因此,只有绝却情尘意想,才能充分欣赏现前的景色,即物即真,聆听无情说法,在山水之中感悟到永恒的佛性: 
    香残火冷漏将沉,孤坐寥寥对碧岑。万井共当门有月,几人同在道无心。风传乔木时时雨,泉泻幽岩夜夜琴。为报参玄诸子道,西来消息好追寻。《古尊宿》卷45 
    香残烛尽的深夜,禅师独坐禅房,面对窗外黛染青山,心性空明。“月色如此,劳生扰扰,对之者能几人?”《五灯》卷10《惟正》虽然千家万户都可以看到月亮,但有几人能无心于事,于事无心,能从容地欣赏清景?触目即菩提,能得此趣的人实在太少。风传乔木,枝叶摇曳,织成沙沙雨曲;山泉泻溜,泉韵悠扬,飘送幽缈琴声。这一切,不正显露着自性的最深奥秘,流露着西来消息,明明白白地呈显在眼前,为什么不好好参究,而去观念名相中捞摝禅道?这是由于心中物欲障蔽,不能对自然清景作即物即真的观照。与触目菩提的现量境相联系的,是水月相忘的直觉境。克文《寄塘浦张道人》云: 
    世俗尘劳今已彻,如净琉璃含宝月。炼磨不易到如今,宝月身心莫教别。死生倏忽便到来,幻化身心若春雪。唯有道人明月心,日用廓然长皎洁。《古尊宿》卷45 
    在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雁与潭互为观照的主体,都具有空灵和澄明的质性,观照的双方都无心而澄澈,没有情感的粘着胶葛。黄龙宗禅人强调“法身无相,应物现形。般若无知,随缘即照”《黄龙录》, 以无知般若,随缘应照万物。能观与所观,如净琉璃含宝月,纯明澄澈,呈现出无情之情、自在自为的律动。“寒风激水成冰,杲日照冰成水。冰水本自无情,各各应时而至。世间万物皆然,不用强生拟议。”《五灯》卷17《清源》禅者突破了生死大关,别具雍容洒脱的襟怀。用这种襟怀来审视世间万物,就会在常人看来情缠欲缚、粘着胶固的万物关系中,保持去来任运、自在无拘的平常心,从而在绝情中见至情,在无心中显真性:“白云无心意,洒为世间雨。大地不含情,能长诸草木。”同上卷18《最乐》白云化雨,大地涵木,却“无心意”、“不含情”。以这种心态处世,就会使耳根、眼根乃至六根的涵容性拓展到极致:“应耳时,若空谷,大小音声无不足。应眼时,如千日,万像不能逃影质。”《黄龙录续补》此时便会产生“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海水无痕”《续古》卷1《兜率悦》的静默观照:悟者的心,如竹影扫拂时的阶尘,安恬不动;似月轮照映时的海水,澄澈无痕。“浮云散尽狂波止,天上玉蟾水底圆。皎洁迥然通湛寂,此时消息若为传?水无待月之心,月无投水之意。水月全收,光归何所?解道孤圆吞万象,令人长忆老盘山。”同上《灵源清》浮云狂波,是障蔽观照的情识计较。只有将它们扫荡无余,才有一轮新月晶莹圆润,才有一轮心月皎洁高华。但“皎洁迥然”,也不过是勉强用来形容的名词而已,真正的水月相忘直觉境,不能用语言表达。观照的双方澄明透澈,无心无意。唯其无心无意,才有真心真意。慧南《退院别庐山》云: 
    十年庐岳僧,一旦出岩层。旧友临江别,孤舟带鹤登。水流随岸曲,帆势任风腾。去住本无著,禅家绝爱憎。《黄龙录》 
    古时十方丛林的住持和尚,一般不过三五年。如果德风高卓,僧众心服,则可共推再任。慧南在庐山归宗寺当了两任住持,又受筠州僧众迎请,到黄檗寺任住持,本诗即作于此时。作者在庐山一住十年,离别旖旎秀美的庐山和十年来相濡以沫的僧众,自不免恋恋不舍。“十年”与“一旦”的强烈反差,流露出依恋留连的情怀。离山之时,旧友一直送到江边,慧南志趣高逸,携鹤登舟。离庐山前往黄檗,要穿鄱阳,入赣江,出蜀水。这段行程,江水弯曲。但水流无心,毫无滞碍;帆势得风,随意轩腾。在颈联中,作者的离情别绪渐渐淡化,与流水风帆合而为一。他自己就是水是帆,“随流”、“任风”,毫无粘滞。但尾联又偏偏强调“本无著”、“绝爱憎”,使人感受到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个“无著”,还是“著”了“无著”,不能彻底的忘情。从佛教的立场上看,“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金刚经》。 本来无聚,遑论有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对离情别绪的禅意的超越,历来诗人禅客也多有吟咏,如白居易《送文畅上人东游》“得道即无著,随缘西复东”《全唐诗》卷436, 张乔《赠初上人》“空门无去住,行客自东西”同上卷638, 吴融《送策上人》“昨来非有意,今去亦无心”同上卷685, 皎然《答道素上人别》“幻情有去住,真性无离别”同上卷818等等,但这只是侧重于无著一面的描写,如果因此而对相别绝无依恋和凄戚,也并非是悟。“虽是忘机者,难齐去住间”无可《送章正字秩满东归》, 在离别时仍然将整个身心投入其中,才是“随处作主,立处皆真”。禅者对离别持“一期一会”的庄严态度。一期是人的一生,一会是只有一次的相会,人生聚聚散散,聚散之间,没有一次是相同的聚会。禅者用“相送当门有修竹,为君叶叶起清风”的清美诗句来表达这种感受:送朋友到门口时,屋舍旁边绿油油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也在送客似的。在“本无著”、“绝爱憎”的背后,深潜着缱绻、依恋,不忘人性,而又超乎人生。 
    对来去自由的感悟,以法常禅诗写得较为精彩。法常在入寂前的清晨,“书《渔父词》于室门,就榻收足而逝”,雍容不迫,宛如游子还家。其《渔父词》云: 
    此事楞严尝露布,梅华雪月交光处。一笑寥寥空万古。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  蝶梦南华方栩栩,斑斑谁跨丰干虎?而今忘却来时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鸿飞去。《五灯》卷18《法常》 
    《楞严经》卷2载,波斯匿王自觉时光飞逝,生命短暂,身体逐年、逐月、逐日衰变,“刹那刹那,念念之间,不得停住”,深感生命虚幻,迁谢无常。佛启发他,在变化的身体之中,有不生不灭的自性:“彼不变者,元无生灭。”波斯匿王受此开示,当下大悟。梅花雪月,都是纯白之色,三者交光互映,是澄明的至境。参透生死之理的诗人,对肉身的寂灭付诸一笑,因为他感悟到,在风铃铁马声中,不正是有“这个”在!璀璨银河,横亘天宇,个体生命与宇宙法性合而为一。生命如同蝶梦,蝶化人,人化蝶,本无区别,贵在有栩栩自得的心境。那跨在丰干虎上的,不正是支配“六和合”的“一精明”?作者借用寒山“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全唐诗》卷806句意,说自己多年没有回家,如今连以前来这里的路,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因为自己沉潜于不断的修行之中,连生命的足迹都已忘却,达到了毫无粘着的境界。结二句透露出“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高情远韵。鸿飞冥冥,象征自性冲破俗世的牢网,翱翔于自由自在的生命晴空。禅师对生命的审视,宁谧、从容、安详、明净,生命的逝去,犹如寒潭雁影,雁去而潭不留影,“留”下的乃是亘古的澄明。 
    3.自信无求,雄猛奔放 
    由黄龙三关的生佛平等观念,生发出黄龙宗禅人自信无求、雄猛奔放的气质。黄龙宗禅人注重树立主体的高度自信:“登山须到顶,入海须到底。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广;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溟之浅深。”《五灯》卷17《慧南》  性空妙普认为“家无二主”,著《见佛不拜歌》同上卷18《妙普》, 将自性抬到至尊无伦的地位,深得临济不拜达摩的神髓,被列为黄龙宗门人的苏辙赞叹这种精神是“扭鼻径参真面目,掉头不受别钳锤”同上《苏辙》。 马祖用“野鸭子”公案接引百丈,将百丈鼻头扭痛,百丈大悟。次日马祖升堂,众僧刚刚集定,百丈即将马祖的坐席卷起,表示法会已经结束,马祖只得下座,问百丈何故如此,百丈说“昨天被师父扭得鼻疼”。意思是昨天承蒙师父教诲,已大彻大悟,如今对师父的开示,可以掉头不顾,不再需要受钳锤锻炼了。 
    黄龙宗禅人禀承临济“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的风格,用峻烈禅机锤炼学人,“拗折拄杖”、“拈却钵盂匙箸”《续古》卷1《死心新》, 将学人外在的依倚全部夺去,以使之能够真正自如地行走、获得受享无穷的精神资粮。经由了严格锤炼的禅者,大悟不存师,般若威光煜煜显现。克文颂百丈再参马祖公案:“客情步步随人转,有大威光不能现。突然一喝双耳聋,那吒眼开黄檗面。” 《古尊宿》卷45百丈参马祖前,未能见性。马祖振威一喝,百丈三日耳聋。在盖天盖地的一喝中,百丈获得了禅悟慧命,成为那吒般自立自信者。法因的开悟诗也表达了这种感受: 
    岭上桃花开,春从何处来?灵云才一见,回首舞三台。《五灯》卷18《法因》 
    岭上桃花盛开,参透花从何处而来,也就参透了禅的奥妙。灵云见桃花而开悟,犹如贱者得贵,由一个普通平民,转身一变为在三台指显要位置上笑傲自得的重臣。克文颂灵云见桃花悟道云: 
    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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