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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燧人氏-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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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半后晌,灰灰领着十几个人,个个儿背着篓子上来了,篓子里不光是尾巴皮,还有脑袋皮,还有几只才打的兔子和一大堆死耗子。把东西往地上一倒,灰灰问:“瞧瞧够不够换的?不够了明儿再给你们送过来。”燧大娘说:“真有你们的,那么贼的兔子都抓来了。”灰灰说:“兔子不打洞,满世界乱跑,不好抓。耗子有的是,一窝十几只,挖几个耗子窝就全有了,窝里还有不少翘摇角儿哩,刺儿刺儿要,明儿也给你带来。”刺儿刺儿说:“甭拿耗子吃剩下的东西恶心我,你们会挖洞,多弄点儿耗子来。这玩意儿剥了皮烧烧蘸盐吃,要多香有多香。”菜妮儿说:“刺儿刺儿真缺心眼儿,你说的这么好吃,人家下回就不给咱了。”燧大娘说:“酸耗子有啥好吃的?他们吃肉给咱耗子皮,还省了咱的事儿了呢。”    
    灰灰打心窝儿里掏出个棘皮包儿来,递给燧大娘,说:“连青盐都给你们带来了,趁新鲜剥了皮烤着吃了吧!”燧大娘说:“灰灰舅儿可真够实在的,惯得这帮刁妮子往后更难伺候了。得,今儿咱一块儿吃顿烧耗子!”妮子们拿着给猎人磨的削刀儿,一会儿剥了一堆耗子皮。刺儿刺儿点着了火,人们拿扦子叉住小雀儿似的耗子肉烤。男人麻利地给兔子开膛扒皮,扔到火堆里烧。    
    肉吃完了,也到收工的时候了,几个男人跟妮子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不愿意走。灰灰背起一篓子削刀儿说:“你们玩儿吧,我先回了。记着带上给咱的锉!”燧大娘也起身说:“我也走了。”别人玩儿得开心,都不起来。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分手儿时,燧大娘说:“灰灰舅,我还有个事儿跟您商量。”灰灰问:“啥事儿啊?”燧大娘说:“这会儿不行,天黑了您上河边儿来说吧。”灰灰纳闷儿,说:“妮子啥时候学得鬼鬼道道的了?”燧大娘没说话,转身走了。    
    天黑了,月亮却明晃晃的。灰灰来到河边儿,燧大娘已经坐那儿等着了。灰灰过来,坐她旁边儿,问:“燧妮子,这么晚把我调这儿来,有啥大事儿啊?”燧大娘突然一头扎进他怀里,灰灰不由自主抱住了她,问:“妮子,你咋了?受了谁的委屈了?”燧大娘抓住他一只手,放进棘皮背心儿里头,叫贴住心口,抬起头来看着灰灰的脸,眼里忽闪着一对黑黑的兔子。灰灰的手像被雷击了一下,连忙抽出来,他说:“妮子,这不行啊,我比你舅还大哩!”燧大娘说:“那又咋啦?我不是叫您舅吗?”灰灰说:“叫人家知道了不好,说我占小妮子的便宜。”燧大娘问:“谁说?他们管得着吗?哼!”灰灰说:“你娘你姨总还管得着你吧?”燧大娘说:“这是我自个儿的事儿,谁也管不着,除非你不待见我。”灰灰抱紧了她,突然又松开了。他想说:“我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张嘴却说成了:“,有的是好男人,你偏找个灰毛儿老头子,傻不傻呀?”    
    燧大娘愣怔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还有女人呀?”灰灰笑了,说:“除了你,哪儿找这么傻的女人去啊。年轻的时候有过俩仨,来过一回半回的,就都不来往了,不知道她们在外头散了啥话,往后再没女人理过我。”燧大娘乐了,说:“那我理你不就得了?”灰灰说:“傻妮子,你也不想想,人家干嘛都不理我?”燧大娘说:“她们是她们的事儿,我待见你,你疼我,这不就结了?”灰灰说:“跟过我的女人可都说我是块石头,咋都焐不热。你愿意抱着块凉石头睡觉?”燧大娘呵呵乐着说:“我已经看出是块石头了,不过能焐得热。”说着紧紧抱住灰灰,用脸蹭着那一脸连毛胡子。灰灰身上火烤似的,受不了了,说:“妮子,河边儿风硬。要不,咱去我那洞里头耍耍吧?你头里先走,我在后头跟着。”人家不嫌弃他,他可得为大娘留住脸,这黑灯瞎火的跟人一块儿走,叫谁见了不好,他成心拉开一段儿道儿,远远儿跟着。    
    前头过来个黑影儿,走到燧大娘跟前站住了,灰灰也站住了,等着他们说完话再过去,可是咋等,前头也不动了。突然俩人拉扯了起来,燧大娘把那人搡倒了,径直走了。那人爬起来,追上去,又拉扯起来。灰灰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那人胳膊,这才瞧见是鬼小儿。燧大娘趁机甩开鬼小儿走了,剩下俩男人撕掳起来。


第二部分 开山女造出锤子斧有情人避鬼忘年恋 无义鬼击人致命伤(4)

    燧大娘在灰灰洞里等了好一阵子,不见人来,她怕灰灰吃亏,又出来往回走。没走几步,灰灰过来了,腿一瘸一拐的。燧大娘上来扶他,灰灰说:“没事儿,小子真不是东西!”回到洞里,大娘问:“腿要紧吗?”灰灰说:“不要紧,没防住小子使了个绊儿,下作!”大娘说:“我不该丢下你走了,叫你吃这么大亏。”灰灰乐了:“你不走干嘛?咱还能俩人儿揍他一个?”大娘叫他坐下,抬起那条腿来,弯下去,拽直了的时候灰灰直咧嘴,转转磕膝盖儿,倒也还自如,“好像是转了筋了,没伤着骨头。”灰灰笑了:“瞧你说的,我还能吃这么大的亏?”大娘又来来回回给他捋那条腿,说:“我姨姨会摆治,捋着捋着嘎巴一掰就过来了。掰那一下子疼,过来就好了。我搀着你去叫姨姨给摆治摆治吧?”灰灰说啥也不去,说:“行啦,别现眼啦!一问起来,说是跟人打架来着,呵呵,这么大岁数儿了,甭现眼了!你给我摆治了这半天,好多了。”说着屈起磕膝盖儿蹬了一下儿,咧了咧嘴,“身边儿有个女人就是好啊,摩挲摩挲真舒坦!”    
    大娘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啊?,还不是块石头,嘻嘻。别处儿没事儿吧?”灰灰说:“没事儿!那小子往后不敢再招你了。”燧大娘说:“从前他有事儿没事儿上虎皮洞里赖着不走,虽然讨厌,可也没出格儿。今儿他可是真招惹我了,他才打嘎子娘洞里出来,一见我就嬉皮笑脸缠上来了,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下流坯子!”    
    下流坯子惦记上了大娘,到底儿得了一回手。那天大娘从上头下来得晚,半道儿让鬼小儿堵住了。这小子没跟上回似的动手动脚,只是担心地问:“这么黑了,一人儿走瞎道儿也不怕?”“有啥怕的?狼不上山来。”“有歹人啊,起了坏心憋着你。”“歹人就是你吧?”“我?你可把我冤枉死了!我是怕你出事儿才挨这儿等着哩,谁上去我都瞧得见。”大娘心里动了一下儿,立时就回过来了,心里骂自个儿贱,说鬼小儿:“瞧不出来你有这好心。”鬼小儿说:“分对谁了,对你,我就有这好心,只可惜你不领这份儿情。”“得了吧,你有多少相好儿了,还对我有心呢!”鬼小儿站住了,说:“谁没俩仨相好儿的啊?可是心只有一颗,我这颗心,在草滩就给了你,你一点儿都没察觉,,我是瞎了心了!”    
    大娘有点儿把持不住了,这人还是个情种?她说:“你有情,我可没意。”鬼小儿说:“有的说没,没的说有,我不信你就是块石头。”他捉住大娘的手,捏得生疼。大娘说:“你要干嘛?”鬼小儿说:“你愿意,我才干。”大娘半天没说话,鬼小儿说:“咱别这儿犯傻了,人生在世,放着好事儿不做制自个儿,还憋出毛病儿来呢!”    
    俩人抱到了一块儿,鬼小儿问:“你要快的还是慢的?”大娘不明白,鬼小儿说:“女人们都爱慢的,过瘾。”大娘心里一阵膈应,可是好奇的欲望立马儿压了上来,她任凭鬼小儿折腾了。鬼小儿干这个比灰灰强多了,七翻八样儿把个石头样儿刚强的女人揉搓成了一团泥。    
    大娘天天儿黑间出去,一天去灰灰洞里,一天去半山腰里。鬼小儿侍候得她跟仙儿似的,那好受劲儿灰灰给不了她。可是她离不了灰灰,跟灰灰在一块儿,就像是通了天,找回了失去的最宝贵的东西,就那么躺着,拉着手儿说话儿,让夜把两颗心裹紧了,一块儿扑腾。在灰灰这儿找不着的,有鬼小儿贴补,那东西爱侍候女人,也会侍候女人。大娘黑间有了过头儿,脾气儿好多了,脸上绽开了,身上柔顺了,连头发都比从前亮了。    
    大娘往外跑,家里老姐儿俩喜滋滋的。娘盯着妮子的肚子,姨姨掐着指头一天天算着啥时候能抱上孩子。她们知道石头儿的脾气,啥也不打听,想着当大娘的妮子准有四五个儿相好儿的,甭管是哪个的种儿,都是她们家的孩儿。    
    天上暖和了,白云中间化开一条绽蓝的河,曲曲弯弯,时窄时宽。河水泛开来,冲散了白云,溢出一望无际的蓝色的海,海里漂着大块小块儿的岛。天上的暖气吹下来,地气也暖和了,大河开冻了,草滩上拱出了一疙瘩一片的草,树枝儿憋出了细叶儿,挲起一阵朦胧的绿。叽叽喳喳的雀儿叫破了轻薄的绿色蝉翼,姿意钻进钻出,跳上跳下,黑雀儿蹭着黄嘴儿,黄雀儿唱着绿歌儿。    
    万物回阳的时候,燧大娘的孩子养下来了,是个妮子。是她娘把这孩子接到世上来的,脚卜丫儿大个小人儿,带出一大嘟噜水来。娘把缠着孩子脖子的脐带摘下来,拿石刀拉断了,洗净了一身黏乎乎的东西,突然叫道:“这孩子大腿根儿上是块啥东西?咋也洗不掉!”掰着俩细细的小腿儿给女儿看,女儿说:“是块青记,洗不掉。”娘说:“这多膈应啊!”姨姨说:“长大腿根儿里,谁瞧得见啊?”    
    除了这块青记,妮子哪儿哪儿都好看,尤其是那对大眼,越长越随她娘小时候,上头蒙着黑色的雾。    
    灰灰天天儿都过来瞧瞧,送只兔子、松鼠儿伍的,再说说打猎的事儿。宝姨跟菜妮儿天天儿过来说说分东西、做家什的事儿,大娘听了心里有了数儿,也不急着出去。    
    姨姨纳闷儿,叨叨起来:“这孩子的舅也不说过来瞧瞧!”娘借着话题儿说:“到这咱还不知道孩子的舅是谁哩。”石头儿不接话茬儿,娘有了气,说:“这叫个啥人啊,孩子养活下来,没他的事儿了,合着光图那一会儿痛快了。就是个狼舅,还知道护着狼羔儿哩。”姨姨说:“人家灰灰一个外人,见天儿来说事儿都不空手儿;这孩子的舅连个外人都不如,,咱真没见过这样儿的!”


第二部分 开山女造出锤子斧有情人避鬼忘年恋 无义鬼击人致命伤(5)

    大娘肚里偷着哏儿哏儿乐,说:“妮子还没个名儿,正好儿,就叫个狼羔儿吧。”娘说:“哪儿能这么瞎叫啊?不行!”大娘说:“咋不行啊?我连‘石头儿’都叫了,狼羔儿好歹还有个狼舅儿哩。”她娘给噎得干张嘴回不出话来。姨姨在一旁轻轻叹气,她做八百个梦也没想到,石头儿的命儿也这么涩,可这是为了啥啊?    
    鬼小儿没露过面儿,大娘也不生气,她根本没把鬼小儿当回事儿,他不来才好呢,省得给灰灰添堵。    
    狼羔儿越长越精神,扑闪闪的眼睫毛儿密密地罩着长长的大眼,眼皮儿上头双下头陷,咋看咋招人待见,厚嘴唇儿往上一翘,左边儿腮上陷下半拉笑窝窝儿,招得人只想在那肉嘟嘟儿的脸蛋儿咬一口。大娘把狼羔儿交给了姨姨,又出去当大娘了,晌午抢着回来给孩子喂一顿奶。    
    大娘给狼羔儿吃了奶,刚走到半道儿,就见回来几个猎人,上午跑回人来,这事儿很少见,准是谁不好了或是伤了,给送回来了。可不是吗,抬着个人哩。一个眼尖的看见她了,急急慌慌跑来。燧大娘老远就问:“三儿,谁伤了?”那人回答:“大娘,是灰灰舅,动不了了,尿了都不知道。”她听了一愣,灰灰不是这样儿的孬种啊,心里纳闷儿,就急着跑过去看,三儿再说啥她也听不见了。    
    燧大娘冲过去,攥住灰灰的胳膊,灰灰的脸跟燧石似的,抽抽着清鼻涕,说:“妮子别着急,我好好儿的,就是两条腿动不了。”燧大娘对人们说:“把人抬我们家去,先叫我姨姨瞧瞧。”说着攥了攥灰灰的脚,那脚冰凉,一动不动。燧大娘的心像叫冰扎了,又冷又疼,泪儿在眼眶里转。灰灰捉住她的胳膊说:“甭急,姨姨给摆治摆治,明儿就好了。”灰灰的手冰凉,软得没有力气,可是他的胳膊、手还能动弹,大娘心里又升起了希望。    
    到了家里,燧大娘抱过狼羔儿来,说:“姨姨,灰灰舅伤了,动不了,您给看看,摆治摆治。”姨姨叫人们扶着灰灰躺下,问是咋伤着的,伤了哪儿。    
    人们七嘴八舌一块儿说,乱糟糟的。燧大娘说:“一个儿一个儿说,大河舅先说吧!”大河说:“灰灰遭了暗算了,”大娘一震,忙问:“咋回事儿?”大河说:“鬼小儿从后头拿甩球儿拽过去,拽脊梁骨儿上了。灰灰给打懵了,趴下就没爬起来。”燧大娘问:“鬼小儿呢?”大河说:“鬼小儿那王八蛋跑了,人们都追着找去了,我们先把灰灰送回来了。”    
    姨姨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儿。她小时候听娘说起过,有一回开石头出了事儿,石头裂了,噼哩啪啦掉下来,人们来不及躲,砸躺下的立时都死了,砸趴下的后来全成了瘫子。她摸着灰灰的脊梁,从后脖梗子往下捋,一边儿捋一边儿问:“疼吗?”打脖子四指往下,灰灰就啥都不知道了。姨姨捏捏旁边儿的肉,灰灰没感觉,指甲掐都不知道疼,往下咋捋咋捏都不知道,两条腿软得像泥,凉得人,脚丫子咋转咋掰都跟没事儿一样儿。姨姨知道这人废了,好在胳膊手还能动弹,出去打猎是不行了,顶多挨家磨个石头。正摆治着,一股臊味儿钻进鼻子,灰灰又尿了。    
    燧大娘叫人把灰灰抬回去,说她随后就过去。人们走了,她问姨姨:“您瞧着灰灰这伤……”姨姨说:“伤到命根儿上了,没救儿了,瘫了,废了,唉!”头顶上的天塌了,燧大娘磕膝盖儿软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姨姨还在叨叨:“这人咋过呀?也不知道他有相好儿的没有,就算是有,也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伺候他,就算是愿意伺候,接屎接尿的活儿谁能干得长呢?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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