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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燧人氏-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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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不说了,只顾呵儿喽呵儿喽喘。混小儿轻轻给娘捶脊梁,俩人都不说话了。    
    混小儿心尖儿一阵儿阵儿抽着疼。十几年了,他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开头儿是出于可怜,灰灰舅没了,狼羔儿那么点儿,娘儿俩着实可怜。后来,可怜变成了敬佩,烧鬼小儿那回他到这咱都忘不了,大娘杀罚果断;还有张罗那场篝火肉,太叫人佩服了!那个晚上游游氏的人还吹牛角来着,牛角是游游氏送给大娘的。他当孩子头儿那时候,每回从大娘的虎皮洞说事儿回来,他都喜欢得睡不着觉,翻过来掉过去想大娘的每一句话、大娘的笑、比划的每一个手势。打饬上了长哨儿,跟大娘说话儿的工夫儿多了,大娘夸他,宝姨也夸他,还有大河舅,那时候他美得天天儿都在云彩里折跟头。可惜大娘不能跟他对着吹长哨儿,直到大娘跟着打开猎了,他才能给大娘吹长哨儿了,他顶喜欢听大娘吹哨儿找人了,这么就能一递一答靠哨儿说话儿了。说得最多的是找走散了的草滩人那回,听着大娘一会儿一问,来来回回说话儿,真过瘾啊。皮皮氏砸了他腿那回,大娘一怒之下要灭了皮皮氏,他感动极了,大娘全是为了他啊。他忍着疼两手抱住了大娘的脚脖子不让去,他是怕大娘出事儿,也怕哪一个燧山人出事儿。大娘问他为啥不叫去,他只说了“为了我”,大娘竟然听从了他。那一刻,他看见了一道柔和的光,那是两颗心通透了。他不求别的,只求天天儿能见着这个人儿,听见她说话儿,这么着就挺好。


第三部分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有情男爱慕苦思恋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2)

    大娘不去打猎了,混小儿心里没着儿没落儿的,娘回来得比他晚,天天儿等娘一回来,他就问虎皮洞里的事儿:谁都说啥话儿来,大娘说啥来着,吃饭的时候问,黑间睡下了,又问起来。儿子突然爱说话儿了,娘一喜欢,喘得好多了,慢慢儿跟儿子说这说那。有娘给传着话儿,他知道大娘天天儿做啥说啥,虽然见不着人,闻见了气息,也知足了。大娘天天儿想的说的都是燧山的人和燧山的事,这里头也有他混小儿,世上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他还要啥哩?    
    今儿逮住了一只顶子上有个黄疙瘩的大鹅,活着逮住的,这东西忒凶,在混小儿腿上了一嘴,裂下一条子肉来。混小儿疼得差点儿没死过去,还顾得上把耷拉着的那条肉贴好了,使劲儿捂住。三儿上来扭住鹅的脖子转了几圈儿,鹅死了。哑巴点着了鹅毛,一会儿香味儿出来了。哑巴撕下两条鹅腿来,说:“小儿,吃了补补,腿上的肉就长住了。”混小儿说:“你们吃吧,把腿上的骨头给我留着,也许还能做俩哨儿。”    
    鹅腿短,将就着做了四根儿长哨儿,两根儿给了哑巴跟三儿,一根儿自个儿留着,最好听的一根儿给了大娘。大娘喜欢极了,拿起来吹了两下儿,笑着说:“吹不成个调儿,小儿给咱吹一个!”混小儿吹起来,菜妮儿张着嘴合不上,他娘得意地乐,也不咳嗽了。    
    夜里,混小儿梦见了跟大娘吹哨儿,一问一答地吹,后来又合起来吹,又分开吹,引了黄雀儿、绿雀儿、黄嘴儿黑雀儿,跟着叫唤出花样儿来,一直热闹到大天亮。    
    吃了饭去打猎,虎娃儿凑过来跟他并排走,说:“小儿哥,教教我吹哨儿吧!”混小儿说:“行啊,等再逮住了长腿大鸟儿,我给你做个哨儿。”虎娃儿拿出根儿长哨儿来,正是混小儿昨儿送给大娘的那支。“虎娃儿,你这哨儿哪儿来的啊?”混小儿明知故问。虎娃儿脸上飞起两片红,挺不好意思地说:“狼羔儿给我的。”混小儿想:准是狼羔儿偷了大娘的,要不就是她跟大娘死磨活泡要走的。    
    下了一夜雪,早起堵了门,混小儿往外一迈,埋了半条腿。打不成猎了,哑巴叫人们都去帮着女人们开石头。混小儿一听,甭提多喜欢了,掏出哨儿来,一边儿走一边儿吹,把怕冷的雀儿都吹出来了,叽叽喳喳热闹起来。瞧见哑巴进了虎皮洞,混小儿心里馋得慌。    
    虎皮洞里的仨女人都待见哑巴,菜妮儿说:“哑巴舅,找啥东西呀?”哑巴说:“啥也不找,来瞧瞧你们。”混小儿娘喜欢得咧着大嘴咳嗽:“哑巴兄弟,上我们这儿来……咯咯……过阴天儿来了?”哑巴一个个儿打了招呼儿,说:“嘿,打不成猎,全来这儿了,男的女的一个洞里挤着暖和,帮着干点儿啥,也省得家里又烧堆火。”大娘说:“哑巴舅就是想得周到,又干了活儿,又省了柴。哎,干嘛站着说话儿呀?来,坐下烤火。”    
    哑巴来是有事儿的,俩手上下一比,说:“二姨,大娘,菜妮子,这么厚的雪,有羊氏那树枝子搭的棚子顶不住啊,我想下去看看。”大娘说:“是啊,不行就把人家接咱这儿来吧,二百来人,咱这儿咋也住开了。”混小儿娘说:“可不能……咯咯……一人儿去,带上几个人一块儿去!”“没事儿,二姨,有虎娃儿跟着就够了,省得都跟着两腿雪。”大娘说:“举着火把,暖和点儿。”菜妮儿见他背着篓子,就说:“走,跟我过去装上点子木头去!”    
    哑巴带着虎娃儿上路了,雪还在下,火把着不好,冻得手生疼,他们索性灭了火把,俩手来回搓着,深一腿浅一腿往前跋。大雪盖住了地和地上所有的东西,树一下子矮多了,草瞧不见了,全凭脚丫子扒拉着探路。碰上蒺藜棵子,摔个马趴,划一身血道子,俩人搀着扶着,留下两溜深深的黑窟窿。    
    雪灌进脖子里,化了,出溜儿溜儿的凉。估摸走了一半儿的道儿了,哑巴说:“虎娃儿,歇会儿,烤烤火吧!”俩人找了棵背风的大树,点着了火把,虎娃儿拿着说:“舅舅先暖和暖和手。”哑巴烤了一会儿,接过火把来,虎娃儿烤。俩人都暖和过来,哑巴正要在树上拧灭了火把,虎娃儿说:“舅舅,干脆把这树点着了得了,回来也有个制子。”哑巴说:“好主意,脚印儿一会儿就让雪盖住了,树,甭管着得起来着不起来,都留下了印子。”俩人摇晃了树枝子上厚厚的雪,就去点。树皮儿湿,点不着,虎娃儿说:“出了个馊主意,算了!”刚要走,树枝子着了。哑巴说:“多熏一会儿,潮气干了就点着了。”眼瞅着树着起来了,俩人又往前头找道儿去了。    
    漫天漫野的雪,看不出来哪儿是哪儿,连大河都看不见了。俩人走几步儿就回头看看,点着的树一会儿就叫雪压灭了,白天白地里就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燧石山能当制子了,山也是白的,远瞅着比混沌一片的白更白点儿。    
    俩人还是走一截儿就点着棵树,连烤火带留烟熏火燎的印迹,省得回来找不着道儿了。    
    燧石山越来越模糊了,哑巴时不时问问虎娃儿:“道儿没错儿吧?”其实也是问他自个儿。走一阵子,俩人就停下来,四下里张望,商量咋走,别斜下去差得太远了。    
    他们在一棵核桃树底下停住了,虎娃儿爬上去,摇晃了一阵子,点着了枝子。这树干松,一会儿就着旺了,树底下滴答下雪水儿来。突然传来了喊声,虎娃儿耳朵尖,说:“舅舅,他们嚷嚷‘火’‘火’呢,瞧见咱了!”哑巴说:“来,咱俩一块儿喊:嗨哎!嗨哎!嗨哎!”下头也“嗨”“嗨”地喊开了,这回听得挺清楚,辨明了喊声打哪儿来的,俩人就奔那儿去了,可惜雪太深了,跑不动。    
    一到地方儿,俩人差点儿哭了。有羊氏的棚子全都压趴下了,人们舍不得点火,大人紧紧搂着孩子,全都哆嗦成一个蛋了,孩子连哭的声儿都没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第三部分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有情男爱慕苦思恋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3)

    虎娃儿点着了一根儿火把,一根儿根儿对着了,递给人们,一个人拿着,几个人围半圈儿烤烤手。有羊氏的人也来帮着点,一会儿就把半篓子木头儿全点了。人们感激地朝哑巴他们连连点头儿。    
    哑巴说:“瞧这雪下的!我们燧大娘叫下来看看,说要是不能住了,就接上大伙儿先过去囚几天,躲过这场雪。我们那儿山上山下有的是开出来的石头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愿意住到多咱就住到多咱。我们那儿保险,只要燧石山不倒,石头洞就塌不了,呵呵。”    
    有羊氏的新大娘是个痛快的明白人,说:“既然燧大娘诚心诚意收留我们,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当即对有羊氏的男人女人说:“暖和过来了就走吧,道儿不好走,甭带些乱七八糟没用的。把皮子跟吃的都带上,别的先撂这儿,丢不了,天儿好了再回来拿。”除了几根支棚子的棍子,别的也没啥了。    
    哑巴暗自喜欢,听大娘的口气是不打算回来住了。等人们拾掇好了,就带上他们奔燧山去了。沿路的脚印儿都叫雪盖住了,好在有那些烧黑了的树指道儿,燧山越来越近了,扶老携幼一群人,竟没用了哑巴他们来的路上那么大工夫儿。哑巴想,还是奔命的人走得快。    
    燧山人已经把闲着的洞拾掇出来了,火坑里埋着火,洞里暖暖和和的。哑巴和虎娃儿分别把有羊氏的人领进洞里,让他们先歇歇,暖和暖和。这地界儿上树不少,待会儿出去砍些烧柴,能找着啥就吃啥。    
    有羊氏的人从冰天雪地走进暖烘烘的石头洞,知足得就跟上了天似的,啧啧羡慕燧山的富有:“瞧人家这石头洞,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儿呢,挡得了风,遮得了雨,老天爷就是把天上的的雪全倒下来,也压不塌。”“那是,雪再大也压不住石头啊。”“没瞧见人家的道儿都是碎石头铺的?拣起来就能打火儿,多咱也冻不着。”“好家伙,河边儿一大溜,全铺的石头,真有啊!人家的脚都比咱的贵重,,人比人,气死人啊!”“咱是占的地界儿不好,人跟着倒霉,要是能让咱住下不走了就好了。”“人家不是说了嘛,愿意住到多咱就住到多咱。”“你这人,给句好话就当真了,谁让你老住着啊?雪停了还得回咱穷窝儿去,哼!”“哼啥呀哼!早年上头草滩的也是遭了灾,过来还不是住下了?人家燧山人厚道,接了咱来,就不会撵咱,谁不知道请神神容易送神神难呀?”    
    安置好了有羊氏,哑巴跟虎娃儿又来到虎皮洞里。混小儿娘惊喜地问:“哟,都回来了?接来啦?”哑巴说:“接来啦,全住进下头洞里了。,太惨了,棚子全趴下了,连个挡风避雪的地儿都没有。咱要是不去,明儿非冻死一半儿人。”大娘问:“人家愿意来咱这儿?”虎娃儿说:“那还有不愿意的?甭看冻了一宿,走得比我们还快呢。”哑巴说:“听他们大娘的口气,不打算再回去了。”大娘说:“好啊,我就待见人多。哪回死人,心里都空落落的,怕有一天续不上了。待会儿你们带我去见见他们的大娘。”哑巴说:“虎娃儿带您去吧。我想叫几个人来领些斧子,领上他们的男人砍柴去。”大娘说:“趁早儿,你们打猎的全砍柴去吧,砍了,一洞一洞给咱的人送去,不用二姨分了,且比挨这儿挤着强。”    
    菜妮儿说:“就是,快把你的人都叫走吧!啥活儿也干不了,就会打情骂俏儿,搅和得这儿都干不成活儿了。真没见过这么眼皮子浅的男人,就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大娘说:“菜姐这嘴也忒损了,人家难得来咱这儿一回,说几句笑话儿你就容不下啦?”菜妮儿说:“不是不叫说笑话儿,男男女女打打闹闹,哪儿还顾得上干活儿啊。你过去瞧瞧,今儿干出多少活儿来?”哑巴嘻嘻笑着说:“好菜妮儿,别生气了,回头我好好儿他们一顿。”    
    菜妮儿领着哑巴他们拿斧子去了,混小儿娘咯儿咯儿咳着嘟囔开了:“当着人家哑巴,说的叫……咯咯……叫啥话呀?难得人们来咱这儿帮忙儿来,好好儿的事儿……咯咯……硬是叫这根棍子给……咯咯……给搅和了。”大娘劝她:“二姨,您别老给混小儿操心了,该来的,到时候就来了。”“唉,就怕人家不来啊!”    
    哑巴安排人们给有羊氏拿了斧子,又回来找大娘:“我们完事儿了,咱这会儿过去还是再等会儿?”大娘说:“这就去。菜姐,二姨呵儿喽喘的,你出去跑跑,把下头的洞腾腾,一个洞里剩俩仨人就行了,别的都上去接着开洞去,点上火也不冷。待会儿人家来了,都插进下头洞里。”菜妮儿答应了,大娘就跟哑巴走了。路上说起来,哑巴挺待见有羊氏大娘的做派:“我就待见痛快人儿,好共事,省心。”大娘问:“这位大娘有多大岁数儿了?”“跟咱二姨差不多大吧。”大娘说:“他们那猎头儿岁数儿不算大,那天在大沟边儿上说话,挺厉害的。”哑巴说:“分咋说了,那人跟他们死了的大娘一毛病儿,好瞎疑惑,还爱把别人的话往坏处儿想,不一定好共事。”大娘说:“那时候也难怪人家疑心,这回投奔咱来,就是信任咱。”哑巴说:“这话我早就说了,有羊氏迟早得投奔咱们。眼瞅着人就要冻死了,咱给他们送条生路,傻子才不来呢。人得慢慢儿品,往后看吧。”    
    走到了,正赶上猎头儿猪娃儿招呼有羊氏的男人们去砍柴,哑巴说:“不急,一会儿我们也去,都回家拿斧子去了。”猪娃儿说:“那就好,嘿,不瞒您说,还不知道咋使这斧子哩。”哑巴说:“抡起来往下砍就行了。你们大娘住哪个洞啊?”猪娃儿喊了一嗓子:“大娘,人家找您来了!”    
    有羊氏的大娘慌里慌张跑出来,一见是燧大娘,上前拉住手就往洞里拽:“看手冻得这么凉!”俩人儿坐在火坑边儿上,跟老熟人儿似的说起来。大娘说:“我们来了就不是外人了,该干嘛,你就说。”燧大娘说:“这儿的女人们都在那边儿洞里磨各样儿的石器,削打猎使的棍子。打猎的这天儿走不出去,一会儿跟你们的人一块儿砍柴去。还有几十个下河摸鱼的,今儿你们没赶上分鱼,明儿再分吧。”有羊氏大娘问:“冰天雪地,哪儿摸鱼去啊?”燧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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