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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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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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谢逊脸色大变,说道:“浮冰!”伸狼牙棒到海中去撩了几下,果然碰到一些坚硬的碎冰。这一来,三人的心情立时也如寒冰,都知道这船日夜不停的向北驶去,越北越冷,此刻海中出现小小碎冰,日后势必满海是冰,座船一给冻住,移动不得,那便是三人毕命之时了。张翠山道:“《庄子·逍遥游》篇有句话说:‘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咱们定是到了天池中啦。”谢逊道:“这不是天池,是冥海。冥海者,死海也。”张翠山与殷素素相对苦笑。这一晚三人只是听着丁冬、丁冬,冰块互相撞击的声音,一夜不寐。

    次日上午,海上冰块已有碗口大小,撞在船上,拍拍作响。谢逊苦笑道:“我痴心妄想,要研究这屠龙宝刀中所藏的秘密,想不到来冰海,作冰人,当真是名副其实,作了你俩位的冰人。”殷素素脸上一红,伸手去握住了张翠山的手。谢逊提起屠龙刀,恨恨的道:“还是让你到龙宫中去,屠你妈的龙去罢!”扬手便要将刀投入大海,但甫要脱手之际,叹了口长气,终于又把宝刀放入船舱。

    再向北行了四天,海面浮冰或如桌面,或如小屋,三人已知定然无幸,索性不再想生死之事。当晚睡到半夜,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船身剧烈震动。

    谢逊叫道:“好得很,妙得很!撞上冰山啦!”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苦笑,随即张臂搂在一起,只觉脚底下冰冷的海水渐渐浸上小腿,显是船底已破。只听得谢逊叫道:“跳上冰山去,多活一天半日也是好的。贼老天要我早死,老子偏偏跟他作对。”

    张殷二人跃到船头,眼前银光闪烁,一座大冰山在月光下发出青紫色的光芒,显得又是奇丽,又是可怖。谢逊已站在冰山之侧的一块棱角上,伸出狼牙棒相接。殷素素伸手在狼牙棒上一搭,和张翠山一齐跃上冰山。

    船底撞破的洞孔甚大,只一顿饭时分便已沉得无影无踪。谢逊将两块海豹皮垫在冰山之上,三人并肩坐下。这座冰山有陆地上一个小山丘大小,一眼望去,横广二十余丈,纵长八

    九丈,比原来的座船宽敞得多了,谢逊仰天清啸,说道:“在船上气闷得紧,正好在这里舒舒筋骨。”站起来在冰山上走来走去,竟有悠然自得之意。冰山上虽然滑溜,但谢逊足步沉稳,便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

    冰山顺着风势水流,仍是不停向北飘流。谢逊笑道:“贼老天送了一艘大船给咱们,迎接咱们去会一会北极仙翁。”殷素素似乎只须情郎在旁,便已心满意足,就是天塌下来也全不萦怀。三人之中,只张翠山皱起了眉头,为这眼前的厄运发愁。冰山又向北飘浮了七八日。白天银冰反射阳光,炙得三人皮肤也焦了,眼目更是红肿发痛。于是三人每到白天,便以海豹皮蒙头而睡,到晚上才起身捕鱼,猎取海豹。说也奇怪,越是北行,白天越长,到后来每天几乎有十一个时辰是白日,黑夜却是一晃即过。

    张翠山和殷素素身子疲困,面目憔悴,谢逊却神情日渐反常,眼睛中射出异样光芒,常自指手划脚的对天咒骂,胸中怨毒,竟自不可抑制。一日晚间,张翠山正拥着海豹皮倚冰而卧,睡梦中忽听得殷素素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张翠山急跃而起,在冰山的闪光之下,只见谢逊双手抱住了殷素素肩头,口中荷荷而呼,发声有似野兽。张翠山这几日看到谢逊的神情古怪,早便在暗暗担心,却没想到他竟会去侵犯殷素素,不禁惊怒交集,纵身上前,喝道:“快放手!”

    谢逊阴森森的道:“你这奸贼,你杀了我妻子,好,我今日扼死你妻子,也叫你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说着左手*张翠山惊道:“我不是你的仇人,没杀你的妻子。谢前辈,你清醒些。我是张翠山,武当派的张翠山,不是你的仇人。”

    谢逊一呆,叫道:“这女人是谁?是不是你的老婆?”张翠山见他紧紧抓住殷素素,心中大急,说道:“她是殷姑娘,谢前辈,她不是你仇人的妻子。”

    谢逊狂叫:“管她是谁。我妻子给人害死了,我母亲给人害死了,我要杀死天下的女人!”说着左手使劲,殷素素登时呼吸艰难,一声也叫不出了。

    张翠山见谢逊突然发疯,已属无可理喻,当下气凝右臂,奋力挥掌往他后心拍去。谢逊左掌回过,还了一掌。张翠山身子一晃,冰山上太过滑溜,登时一交滑倒。谢逊飞起右足,便往他腰间踢去。张翠山变招也快,手一撑,跃起身来,伸指便点他膝盖里穴道。谢逊不等这一脚的招式使老,半途缩回,右掌往他头顶拍落。殷素素斜转身子,左手倏出,往谢逊头顶斩落。谢逊毫不理会,只是使足掌力,向张翠山脑门拍去。张翠山双掌翻起,接了他这一掌,霎时之间,胸口塞闷,一口真气几乎提不上来。殷素素这一下斩中在谢逊的后颈,只感又韧又硬,登时弹将出来,掌缘反而隐隐生疼。但见谢逊双目血红,如要喷出火来,一只大手又向自己喉头*一片奇异莫可名状的光彩,无数奇丽绝伦的光色,在黑暗中忽伸忽缩,大片橙黄之中夹着丝丝淡紫,忽而紫色愈深愈长,紫色之中,迸射出一条条金光、蓝光、绿光、红光。谢逊一惊之下,“咦”的一声惊呼,松手放开了殷素素。张翠山也觉得手掌上的压力陡然减轻。谢逊背负双手,走到冰山北侧,凝目望着这片变幻的光彩。原来他三人顺水飘流,此时已近北极,这片光彩,便是北极奇特的北极光了。中国之人,当时从来无人得见。张翠山挽住殷素素,两人心中兀自怦怦乱跳。这一晚谢逊凝望北极奇光,不再有何动静。次晨光彩渐隐,谢逊也已清醒,不知是否忘记了昨晚自己曾经发狂,言语举止,甚是温文。张翠山与殷素素均想:“他父母妻子都是给人害死的,也难怪他伤心。却不知他仇人是谁?”生怕引动他疯病再发,自是不敢提及一字。如此过了数日,冰山不住北去。谢逊对老天爷的咒骂又渐渐狂暴起来,偶然之间,眼光中又闪耀出野兽般的神色。张翠山和殷素素虽然互相不提,但两人均暗自戒备,生怕他又突然间狂性大发。这一天血红的太阳停在西边海面,良久良久,始终不沉下海去。谢逊突然跃起,指着太阳大声骂道:“连你太阳也来欺侮我,贼太阳,鬼太阳,我若是有张硬弓,一枝长箭,嘿嘿,一箭射你个对穿。”突然伸手在冰上一击,拍下拳头大的一块冰,用力向太阳掷了过去。冰块远远飞出二十来丈,落入海中。张翠山和殷素素心下骇然,均想:“这人好大的膂力,倘若是我,只怕一半的路程也掷不到。”

    谢逊掷了一块,又是一块,直掷到七十余块,劲力始终不衰,他见掷来掷去,跟太阳总是不知相距多远,暴跳如雷,伸足在冰山上乱踢,只踢得冰屑纷飞。殷素素劝道:“谢前辈,你歇歇罢,别理会这鬼太阳了。”谢逊回过头来,眼中全是血丝,呆呆的望着她。殷素素暗自心惊,勉强微微一笑。谢逊突然大叫一声,跳上来一把将她抱住,叫道:“挤死你!挤死你!你为甚么杀死我妈妈,杀死我的孩儿?”殷素素身上犹似套上了一个铁箍,而这铁箍还在不断收紧。张翠山忙伸手去扳谢逊手臂,却哪里扳得动分毫?眼看殷素素舌头伸出,立时便要断气,只得呼的一掌,击在他背心正中的“神道穴”上。哪知这一拳击下,如中铁石,谢逊如野兽般呵呵而吼,双臂却抱得更加紧了。张翠山叫道:“你再不放手,我用兵刃了!”但见他毫不理会,当即抽出判官笔,在他手臂弯“小海穴”中重重一点。谢逊倏地回过右手,抢过判官笔,远远掷入了海中。

    殷素素但觉箍在身上的铁臂微松,忙矮身脱出了他的怀抱。谢逊左掌斜削,径击张翠山项颈,右手却往殷素素肩头抓去。嗤的一响,殷素素裹在身上的海豹皮被他五指硬生生的扯下一块。张翠山知道自己若是闪避,殷素素非再给他擒住不可,当下使一招绵掌中的“自在飞花”,想要卸去他的掌力,岂知手掌和他掌缘微微一沾,登时感到一股极大的粘力,再也解脱不开,只得鼓起内劲,与之相抗。

    谢逊一掌制住张翠山之后,拖着他的身子,径自向殷素素扑去。殷素素纵身跃开,她双足尚未落地,谢逊在冰上一踢,七八粒小冰块激飞而至,都打在她右腿之上。殷素素叫声:“啊哟!”横身摔倒。谢逊突然发出掌力,将张翠山弹出数丈。这一下弹力极其强劲,张翠山落下时已在冰山上的边缘,冰上甚是滑溜,他右足稍稍一沾,扑通一声,摔入了海中。

    

    

    

    

    

    

    第七章谁送冰舸来仙乡

    

    张翠山左手银钩挥出,钩住了冰山,借势跃回,心想殷素素势必又落入谢逊掌中,不料冷冷的月光之下,但见谢逊双手按住眼睛,发出痛苦之声,殷素素却躺在冰上。张翠山急忙纵上扶起。殷素素低声道:“我……我打中了他眼睛……”一句话没说完,谢逊虎吼一声,扑了过来。张翠山抱住殷素素打了几个滚,迅即避开,但听得砰嘭、砰嘭几声响亮,谢逊挥舞狼牙棒猛力打击冰山。他随即抛下狼牙棒,双手捧起一大块百余斤重的冰块,侧头听了听声音,向张殷二人掷来。殷素素待要跃起躲闪,张翠山一按她背心,两人都藏身在冰山的凹处,大气也不敢透一声。但见谢逊掷出冰块后,一动也不动,显是在找寻二人藏身之所。张翠山见他双目中各流出一缕鲜血,知道殷素素在危急之中终于射出了银针,而谢逊在神智昏迷下竟尔没有提防,双目中针,成了盲人。但他听觉自仍十分灵敏,只要稍有声息,给他扑了过来,后果难以设想,幸好海上既有浪涛,海风又响,再夹着冰块相互撞击的叮叮当当之声,将两人的呼吸都淹没了,否则决计逃不脱他的毒手。

    谢逊听了半晌,在风涛冰撞的巨声中始终查不到两人所在,但觉双目剧痛,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狂怒之中又加上惊惧,蓦地大叫一声,在冰山上一阵乱拍乱击,抓起冰块

    四下乱掷,只听得砰砰之声,响不绝耳。张翠山和殷素素相互搂住,都已吓得面无人色,无数大冰块在头顶呼呼飞过,只须碰到一块,便即丧命。

    谢逊这一阵乱跳乱掷,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张翠山二人却如是挨了几年一般。谢逊掷冰无效,忽然住手停掷,说道:“张相公,殷姑娘,适才我一时胡涂,狂性发作,以致多有冒犯,二位不要见怪。”这几句话说得谦和有礼,回复了平时的神态。他说过之后,坐在冰上,静待二人答话。张翠山和殷素素当此情境,哪敢贸然接口?谢逊说了几遍,听二人始终不答,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两位既不肯见谅,那也无法。”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张翠山猛地惊觉,当日他在王盘山岛上纵声长啸,震倒众人,发啸之前也是这么深深的吸一口气。他双眼虽盲,啸声摧敌却绝无分别。这时危机霎时即临,要撕下衣襟塞住耳朵,已然迟了,当下不及细想,抱住殷素素便溜入了海中。

    殷素素尚未明白,谢逊啸声已发。张翠山抱着她急沉而下,寒冷彻骨的海水浸过头顶,也淹住了双耳。张翠山左手扳住钩在冰山上的银钩,右手搂住殷素素,除了他一只左手之外,两人身子全部没入水底,但仍是隐隐感到谢逊啸声的威力。冰山不停的向北移动,带着他二人在水底潜行。张翠山暗自庆幸,倘若适才失去的不是铁笔而是银钩,就算逃得过他的啸声,也必在大海之中淹死了。

    过了良久,二人伸嘴探出海面,换一口气,双耳却仍浸在水中,直换了六七口气,谢逊的啸声方止。他这番长啸,消耗内力甚巨,一时也感疲惫,顾不得来察看殷张二人的死活,坐在冰块上暗自调匀内息。张翠山打个手势,两人悄悄爬上冰山,从海豹皮上扯下绒毛,紧紧塞在耳中,总算暂且逃过了劫难。可是跟他共处冰山,只要发出半点声息,立时便有大祸临头。两人愁颜相对,眼望西天,血红的夕阳仍未落入海面。两人不知地近北极,天时大变,这些地方半年中白日不尽,另外半年却是长夜漫漫,但觉种种怪异,宛若到了世界的尽头。殷素素全身湿透,奇寒攻心,忍不住打战,牙关相击轻轻的得得几声,谢逊已然听得。他纵声大吼,提起狼牙棒直击下来。张殷二人早有防备,急忙跃开闪避,但听得砰的一声,

    一棒打上冰山,击下七八块巨大冰块,飞入海中,这一击少说也有六七百斤力道。二人相顾骇然,但见谢逊舞动狼牙棒,闪起银光千道,直逼过来。他这狼牙棒棒身本有一丈多长,这

    一舞动,威力及于四五丈远近,二人纵跃再快,也决计逃避不掉,只有不住的向后倒退,退得几下,已到了冰山边缘。殷素素惊叫:“啊哟!”张翠山拉着她的手臂,双足使劲,跃向海中。他二人身在半空,只听得砰嘭猛响,冰屑溅击到背上,隐隐生痛。张翠山跳出时已看准一块桌面大的冰块,左手银钩挥出,搭了上去。谢逊听得二人落海的声音,用狼牙棒敲下冰块,不住掷来。但他双目已盲,张殷二人在海中又继续飘动,第一块落空,此后再也投掷不中了。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只是全山的极小部分,水底下尚隐有巨大冰体,但张殷二人附身其上的冰块却是谢逊从冰山上所击下,还不到大冰山千份中的一份,因此在水流中漂浮甚速,和谢逊所处的冰山越离越远,到得天将黑时,回头遥望,谢逊的身子已成了一个个黑点,那大冰山却兀自闪闪发光。二人攀着这一块冰块,只是幸得不沉而已,但身子浸在海水之中,如何能支持长久?幸好一路向北,不久便又有一座小小冰山出现,两人待得邻近,攀了上去。张翠山道:“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偏又叫咱们吃这许多苦。你身子怎样?”殷素素道:“可惜没来得及带些海豹肉来。你没受伤罢?”两人自管自你言我语,却不知对方说些甚么,一怔之下,忙从耳中取出海豹绒毛,原来两人顾得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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