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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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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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中指上却也隐隐罩上了一层深紫之色。紫色由浅而深,
慢慢转成深黑,再过一会,黑色自指而掌,更自掌沿手臂上
升。游坦之这时已将性命甩了出去,反而处之坦然,嘴角边
也微微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套在铁罩之下,阿紫看不到而
已。
阿紫双目凝视在蜈蚣身上,全神贯注,毫不怠忽。终于
那蜈蚣放开了游坦之的手指,伏在瓮底不动了。阿紫叫道:
“你轻轻将蜈蚣放入小木鼎中,小心些,可别弄伤了它。”
游坦之依言抄起蜈蚣,放入锦凳前的小木鼎中。阿紫盖
上了鼎盖,过得片刻,木鼎的孔中有一滴滴黑血滴了下来。
阿紫脸现喜色,忙伸掌将血液接住,盘膝运功,将血液
都吸入掌内。游坦之心道:“这是我的血液,却到了她身体之
中。原来她是在蜈蚣毒掌。”
过了好一会,木鼎再无黑色滴下,阿紫揭起鼎盖,见蜈
蚣已然僵毙。






阿紫双掌一搓,瞧自己手掌时,但见两只手掌如白玉无
瑕,更无半点血污,知道从师父那里偷听来的练功之法确是
半点不错,心下甚喜,捧起了木鼎,将死蜈蚣倒在地上,匆
匆走出殿去,一眼也没向游坦之瞧,似乎此人便如那条死蜈
蚣一般,再也没什么用处了。
游坦之怅望着阿紫的背影,直到她影踪不见,解开衣衫
看时,只见黑气已蔓延至腋窝,同时一条手臂也麻痒起来,霎
时之间,便如千万只跳蚤在同时咬啮一般。
他纵声大叫,跳起身来,伸手去搔,一搔之下,更加痒
得厉害,好似骨髓中、心肺中都有虫子爬了进去,蠕蠕而动。
痛可忍而痒不可耐,他跳上跳下,高声大叫,将铁头在墙上
用力碰撞,当当声响,只盼自己即时晕了过去,失却知觉,免
受这般难熬的奇痒。
又撞得几撞,拍的一声,怀中掉出一件物事,一个油布
包跌散了,露出一本黄皮书来,正是那日他拾到的那本梵文
经书。这时剧痒之下,也顾不得去拾,但见那书从中翻开。游
坦之全身说不出的难熬,滚倒在地,乱擦乱撞。过得一会,俯
伏着只是喘息,泪水、鼻涕、口涎都从铁罩的嘴缝中流出来,
滴在梵文经书上。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书页上
已浸满了涕泪唾液,无意中一瞥,忽见书页上的弯弯曲曲文
字之间,竟出现一个僧人的图形。这僧人姿式极是奇特,脑
袋从胯下穿过,伸了出来,双手抓着两只脚。
他也没心绪去留神书上的古怪姿势,只觉痒得几乎也透
不过来了,扑在地下,乱撕身上衣衫,将上衣和裤子撕得片
片粉碎,把肌肤往地面上猛力磨擦,擦得片刻,皮肤中便渗






出血来。他乱滚乱擦,突然间一不小心,脑袋竟从双腿之间
穿了过去。他头上套了铁罩,急切间缩不回来,伸手想去相
助,右手自然而然的抓住了右脚。
这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一时无法动弹,只得暂时住手,
喘过一口气来,无意之中,只见那本书摊在眼前,书中所绘
的那个枯瘦僧人,姿势竟然便与自己目前有点儿相似,心下
又是惊异,又觉有些好笑,更奇怪的是,做了这个姿势后,身
上麻痒之感虽一般无二,透气即顺畅得多了,当下也不急于
要将脑袋从胯下钻出来,便这么伏在地下,索性依照图中僧
人的姿势,连左手也去握住了左脚,下颚碰在地下。这么一
来,姿势已与图中的僧人一般无二,透气更加舒服了。
如此伏着,双眼与那书更是接近,再向那僧人看去时,见
他身旁写着两个极大的黄字,弯弯曲曲的形状诡异,笔画中
却有许多极小的红色箭头。游坦之这般伏着,甚是疲累,当
即放手站起。只一站起,立时又痒得透不过气来,忙又将脑
袋从双腿间钻过去,双手握足,下颚抵地。只做了这古怪姿
势,透气便即顺畅。
他不敢再动,过了好一会,觉得无聊起来,便去看那图
中僧人,又去看他身旁的两个怪字。看着怪字中的那些个箭
头,心中自然而然的随着箭头所指的笔画存想,只觉右臂上
的奇痒似乎化作一线暖气,自喉头而胸腹,绕了几个弯,自
双肩而头顶,慢慢的消失。
看着怪字中的小箭头,接连这么想了几次,每次都有一
条暖气通入脑中,而臂上的奇痒便稍有减轻。他惊奇之下,也
不暇去想其中原因,只这般照做,做到三十余次时,臂上已






仅余微痒,再做十余次,手指、手掌、手臂各处已全无异感。
他将脑袋从胯下钻了出来,伸掌一看,手上的黑气竟已
全部退尽,他欣喜之下,突然惊呼:“啊哟,不好!蜈蚣的剧
毒都给我搬运入脑了!”但这时奇痒既止,便算有什么后患,
也顾不得许多了,又思:“这本书上本来明明没有图画,怎地
忽然多了个古怪的和尚出来?我无意之间,居然做出跟这和
尚一般的姿势来?这和尚定是菩萨,来救我性命的。”当下跪
倒在地,恭恭敬敬的向图中怪僧磕头,铁罩撞地,当当有声。
他自不知书中图形,是用天竺一种药草浸水绘成,湿时
方显,干即隐没,是以阿朱与箫峰都没见到。其实图中姿势
与运功线路,其旁均有梵字解明,少林上代高僧识得梵文,虽
不知图形秘奥,仍能依文字指点而练成易筋经神功。游坦之
奇痒难当之时,涕泪横流,恰好落在书页之上,显出了图形。
那是练功时化解外来魔头的一门妙法,乃天竺国古代高人所
创的瑜伽秘术。他突然做出这个姿式来,也非偶然巧合,食
嗌则咳,饱极则呕,原是人之天性。他在奇痒难当之时,以
头抵地,本是出乎自然,不足为异,只是他涕泪刚好流上书
页,那倒确是巧合了。他呆了一阵,疲累已极,便躺在地下
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刚起身,阿紫匆匆走进殿来,一见到他赤身
露体的古怪模样,“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怎么你还
没死?”游坦之一惊,说道:“小人……小人还没死!”暗暗神
伤:“原来她只道我已早死了。”
阿紫道:“你没死那也好!快穿好衣服,跟我再出去捉毒
虫。”游坦之道:“是!”等阿紫出殿,去向契丹兵另讨一身衣






服。契丹兵见郡主对他青眼有加,便捡了一身干净衣服给他
换上。
阿紫带了游坦之来到荒僻之外,仍以神木王鼎诱捕毒虫,
以鸡血养过,再吮吸游坦之身上的血液,然后用以练功。第
二次吸血的是一只青色蜘蛛,第三次则是一只大蝎子。游坦
之每次依照书上图形,化解虫毒。
阿紫当年在星宿海偷看师父练此神功,每次都见到有一
具尸首,均是本门弟子奉师命去掳掠来的附近乡民,料来游
坦之中毒后必死无疑,但见他居然不死,不禁暗暗称异。
如此不断捕虫练功,三个月下来,南京城外周围十余里
中毒物越来越少,被香气引来的毒虫大都细小孱弱,不中阿
紫之意。两人出去捕虫时,便离城渐远。
这一日来到城西三十里之外,木鼎中烧起香料,直等了
一个多时辰,才听得草丛中瑟瑟声响,有什么蛇虫过来。阿
紫叫道:“伏低!”游坦之便即伏下身来,只听得响声大作,颇
异寻常。
异声中夹杂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游坦之屏息不动,只
见长草分开,一条白身黑章的大蟒蛇蜿蜒游至。蟒头作三角
形,头顶上高高生了一个凹凹凸凸的肉瘤。北方蛇虫本少,这
蟒蛇如此异状,更是从所未见。蟒蛇游到木鼎之旁,绕鼎团
团转动,这蟒身长二丈,粗逾手臂,如何钻得进木鼎之中?但
闻到香料及木鼎的气息,一颗巨头不住用力去撞那鼎。
阿紫没想到竟会招来这样一件庞然大物,甚是骇异,一
时没了主意,悄悄爬到游坦之身边,低声道:“怎么办?要是
蟒蛇将木鼎撞坏了,岂不糟糕?”






游坦之乍听到她如此软语商量的口吻,当真是受宠若惊,
登时勇气大增,说道:“不要紧,我去将蛇赶开!”站起身来,
大踏步走向蟒蛇。那蛇听到声息,立时盘曲成团,昂起了头,
伸出血红的舌头,嘶嘶作声,只待扑出。游坦之见了这等威
势,倒也不敢贸然上前。
便在此时,忽觉得一阵寒风袭体,只见西北角上一条火
线烧了过来,顷刻间便烧到了面前。一到近处,看得清楚,原
来不是火线,却是草丛中有什么东西爬过来,青草遇到,立
变枯焦,同时寒气越来越盛。他退后了几步,只见草丛枯焦
的黄线移向木鼎,却是一条蚕虫。
这蚕虫纯白如玉,微带青色,比寻常蚕儿大了一倍有余,
便似一条蚯蚓,身子透明直如水晶。那蟒蛇本来气势汹汹,这
时却似乎怕得要命,尽力将一颗三角大头缩到身子下面藏了
起来,那水晶蚕儿迅速异常的爬上蟒蛇身子,一路向上爬行,
便如一条炽热的炭火一般,在蟒蛇的脊梁上烧出了一条焦线,
爬到蛇头之时,蟒蛇的长身从中裂而为二,那蚕儿钻入蟒蛇
头旁的毒囊,吮吸毒液,顷刻间身子便胀大了不少,远远瞧
去,就像是一个水晶瓶中装满了青紫色的汁液。
阿紫又惊又喜,低声道:“这条蚕儿如此厉害,看来是毒
物中的大王了。”游坦之却暗自忧急:“如此剧毒的蚕虫倘若
来吸我的血,这一次可性命难保了。”
那蚕儿绕着木鼎游了一圈,向鼎上爬去,所经之处,鼎
上也刻下了一条焦痕。蚕儿似通灵一般,在鼎上爬了一圈,似
知倘若钻入鼎中,有死无生,竟不似其余毒物一般钻入鼎中,
又从鼎上爬了下来,向西北而去。






阿紫又兴奋又焦急,叫道:“快追,快追!”取出锦缎罩
在鼎上,抱起木鼎,向蚕儿追了下去。游坦之跟随其后,沿
着焦痕追赶。这蚕儿虽是小虫,竟然爬行如风,一霎眼间便
爬出了数丈,好在所过之处有焦痕留下,不致失了踪迹。
两人片刻间追出了三四里地,忽听得前面水声淙淙,来
到一条溪旁。焦痕到了溪边,便即消失,再看对岸,也无蚕
虫爬行过的痕迹,显然蚕儿掉入了溪水,给冲下去了。阿紫
顿足埋怨:“你也不追得快些,这时候却又到哪里找去?我不
管,你非给我捉回来不可!”游坦之心下惶惑,东找西寻,却
哪里寻得着?
两人寻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暗了下来,阿紫既感疲倦,又
没了耐心,怒道:“说什么也得给我捉了来,否则不用再来见
我。”说着转身回去,径自回城。
游坦之好生焦急,只得沿溪向下游寻去,寻出七八里地,
暮色苍茫之中,突然在对岸草从中又见到了焦线。游坦之大
喜,冲口而出的叫道:“姑娘,姑娘,我找到了!”但阿紫早
已去远。
游坦之涉水而过,循着焦线追去,只见焦线直通向前面
山坳。他鼓气疾奔,山头尽处,赫然是一座构筑宏伟的大庙。
他快步奔近,见庙前匾额写着“敕建悯忠寺”五个大字。
当下不暇细看庙宇,顺着焦线追去。那焦线绕过庙旁,通向
庙后。但听得庙中钟馨木鱼及诵经之声此起彼伏,群僧正做
功课。他头上戴了铁罩,自惭形秽,深恐给寺僧见到,于是
沿着墙脚悄悄而行,见焦线通过了一大片泥地,来到了一座
菜园之中。






他心下甚喜,料想菜园中不会有什么人,只盼蚕儿在吃
菜,便可将之捉了来,走到菜园的篱笆之外,听得园中有人
在大声叱骂,他立即停步。
只听那人骂道:“你怎地如此不守规矩,一个人偷偷出去
玩耍?害得老子担心了半天,生怕你从此不回来了。老子从
昆仑山巅万里迢迢的将你带来,你太也不知好歹,不懂老子
对待你一片苦心。这样下去,你还有什么出息,将来自毁前
途,谁也不会来可怜你。”那人语音中虽甚恼怒,却颇有期望
怜惜之意,似是父兄教诲顽劣的子弟。
游坦之寻思:“他说什么从昆仑山巅万里迢迢的将他带
来,多半是师父或是长辈,不是父亲。”悄悄掩到篱笆之旁,
只见说话的人却是个和尚。这和尚肥胖已极,身材却又极矮,
宛然是个大肉球,手指地下,兀自申斥不休。游坦之向地下
一望,又惊又喜,那矮胖和尚所申斥的,正是那条透明的大
蚕。
这矮胖和尚的长相已是甚奇,而他居然以这等口吻向那
条蚕儿说话,更是匪夷所思。那蚕儿在地下急速游动,似要
逃走一般。只是一碰到一道无形的墙壁,便即转头。游坦之
凝神看去,见地下画着一个黄色圆圈,那蚕儿左冲右突,始
终无法越出圈子,当即省悟:“这圆圈是用药物画的,这药物
是那蚕儿的克星。”
那矮胖和尚骂了一阵,从怀中掏出一物,大啃起来,却
是个煮熟了的羊头,他吃得津津有味,从柱上摘下一个葫芦,
拔开塞子,仰起脖子,咕咕噜噜的喝个不休。
游坦之闻到酒香,知道葫芦里装的是酒,心想:“原来是






个酒肉和尚。看来这条蚕儿是他所养,而且他极之宝爱。却
怎么去盗了来?”
正寻思间,忽听得菜园彼端有人叫道:“慧净,慧净!”那
矮胖和尚一听,吃了一惊,忙将羊头和酒葫芦在稻草堆中一
塞。只听那人又叫:“慧净,慧净,你不去做晚课,躲到哪里
去啦?”那矮胖和尚抢起脚边的一柄锄头,手忙脚乱的便在菜
畦里锄菜,应道:“我在锄菜哪。”那人走了过来,是个中年
和尚,冷冰冰的道:“晨课晚课,人人要做!什么时候不好锄
菜,却在晚课时分来锄菜?快去,快去!做完晚课后,再来
锄菜好了。在悯忠寺挂单,就得守悯忠寺的规矩。难道你少
林寺就没庙规家法吗?”那名叫慧净的矮胖和尚应道:“是!”
放下锄头,跟着他去了,不敢回头瞧那蚕儿,似是生怕
给那中年和尚发觉。
游坦之心道:“这矮胖和尚原来是少林寺的。少林和尚个
个身有武功,我偷他蚕儿,可得加倍小心。”等二人走远,听
四下悄悄地,便从篱笆中钻了进去,只见那蚕儿兀自在黄圈
中迅速游走,心想:“却如何捉它?”呆了半晌,想起了一个
法子,从草堆中摸了那个葫芦出来,摇了一摇,还有半葫芦
酒,他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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