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文学奖提名 成一:白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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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文学奖提名 成一:白银谷-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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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聘来精通洋务的沈敦和,就是为成就这件事。

  可仅凭精通洋务,就能退去德法重兵?想得也太天真。德法从东北两边围晋,已有数月之久

  ,尤其在边关山野度过了一个严冬,岂肯听几句美言好话,就罢兵而去?沈敦和在东口退敌,其实靠的是重贿。窜入那里的小股洋寇,经数日抢掠,本来已经盆盈钵满,再得重贿,当然容易劝走。现在是大军压境,如何行贿?

  沈敦和几经交涉,也许之以重利,围攻晋省东天门的德军一直无回应,只有法军发来一纸照会:晋省守军全行退入山西境内,才可议和。

  法军为何提出这种要求?原来山西与直隶交界的东天门,是由故关、旧关、娘子关几处险要关隘组成。虽有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利,可这几处关隘都在地势峻拔的石山巅,驻扎不了大队兵马,又乏水源。所以,镇守东天门的大同总兵刘光才,就将大队兵马分散驻扎到东天门内外的山谷之间、近河之地。关隘之上筑了重力炮位,山谷间布满大队援兵和后勤粮弹,互为依托,使关防坚不可破。驻在关隘以外的营地,多属直隶所辖的井陉地界。久踞获鹿、井陉的德法洋军,每每攻关,都被遍布山谷的晋军所阻。现在,法军要求晋军退入晋境,实在是要断东天门的天险之威!

  所以,马军门和刘总兵极力坚持:决不能答应法军要求。井陉也不属法土,何理命我军撤出?

  可岑春煊为推动议和,奏请西安军机处后,竟同意刘部守军撤回晋境。只是要求在我军后退时,德法军队也同时后撤。

  法军见我肯退,就发来新照会:法军本无意西进,现在与你方两军齐退,好像法方害怕你方华军,恐被西洋他国讥笑,所以万不能照办。你方驻军必须先行退出井陉,才可议和。否则,德法将合兵西进!

  法军分明是得寸进尺,越发不讲理了。可岑春煊依然奏报军机处,言明为避免给洋军留下借口,还是同意我军先行撤退。军机处竟也批准。

  刘总兵和马军门力阻不成,只好准备撤军。东天门晋境一侧,多为不宜驻兵的干石山地,大部兵马须退至远离关隘的平定、盂县城关附近。这几乎等于将东天门拱手让出了。

  就在刘总兵被迫张罗撤兵之际,法军五千人、德兵八千人,乘火车出京南下,紧急增援驻扎在获鹿、井陉的德法军力。洋寇意图已再明显不过:先诱逼我军后撤,尔后集重兵破关而入!

  在京的议和大臣李鸿章,得知德法增兵西进,给岑春煊发来急电,告知正就此事与德法交涉,但也难保洋军将领为邀功贪利,在我撤兵后,破关深入,进犯晋省。望作提防,不敢大意。

  可岑春煊居然表示:即便洋军来犯,也不能再开战衅。为早日成就议和计,我败固贻误,我胜亦贻误。反正是不能与洋寇交战!

  马玉昆言及此,早已是怒火冲天:“今敌已破关,我军不战而溃,平定以下已是局面大乱,也未见岑抚台去赴死!”

  三爷大胆问了一句:“即便败局难挽,也轮不到岑大人去赴死吧?”

  马玉昆冷笑一声,说:“没人叫他赴死,是他夸了海口,要去赴死。他坚令刘总兵撤回东天门,我说刘部先行撤出容易,洋寇扑来追杀就难抵挡了。这位岑大人就慷慨许诺道:‘如真有此危情,煊惟有身赴敌营,与之论理。如其不听,煊甘愿继之以死,阻其开战!’今洋寇已破关而入,一路杀掠过来,也未见岑大人身赴敌营,以死阻战!”

  曹培德忽然给马玉昆跪下,说:“晋省局面既已如此危急,我等平头草民的身家性命,祖业祖产,全系于马军门一身了!今能挽狂澜于即倒者,非马军门莫属……”

  三爷也跟着跪下,说:“三晋父老都企盼马军门火速挥师东进,抗击洋寇!我们西帮也愿多捐军饷,助大人抗洋……”

  马玉昆忙叫两位起来,说:“二位要这样,算是错看我了!我岂不想挥师迎敌?只是已有上谕在先,命本部移师直隶。及今也未接新旨,不能妄动。新近布兵于徐沟至祁县一线,属撤出晋省的路线。今暂停开拔,即为保晋。洋寇一旦进犯至此,我部以逸待劳,当会扑而歼之

  !你们尽可放心,无须惊慌的。”

  听马军门这样说,三爷和曹培德心里越发不安了:以逸待劳,扑而歼之,即便真如此,战事也还是在祁太平地界。战事起处,真不敢奢望还能保全什么!三爷不由感叹一声说:“别地战事早平息了,洋寇何以这样与山西过不去?”

  曹培德也叹道:“洋人痛恨毓贤,毓贤也早革职查办了,为何依然不肯与晋省议和?”

  马玉昆笑笑,说:“二位最应该知道其中缘由的。”

  三爷和马玉昆茫然相视,实在莫名所以,恳请马军门指点。

  马玉昆说:“二位真是骑驴数驴!洋寇不肯放过晋省,还不是因为贵省是块肥肉?如你等这样的富商富室遍地,就是洗劫也油水大呀!攻入晋省,洗劫一过,再向朝廷追加赔款。晋省既是富省,追加的赔款会少吗?洋人不傻,他们围晋多半年,历尽艰辛,图什么?”

  听马军门这样一说,三爷和曹培德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三爷茫然说:“洋人也知晋省之富?”

  马玉昆说:“洋行洋商岂能不知你们西帮底细?再说,还有跟在洋寇后面的教民呢,他们什么不知!”

  曹培德就说:“今幸有马军门镇守晋土,也是天不乱晋吧?”

  马玉昆果然昂扬地说:“二位放心,有本帅兵马在,洋寇一旦深入晋中,便成瓮中之鳖矣!”

  马军门说得这样慷慨激昂,也难释三爷和曹培德的惊慌:看来马军门依然要将祁太平一带作为抗洋的战场。胜负不说,战事是难免了。马部兵马不肯挥师东进,是有圣旨管着,凭三爷和曹培德的情面哪能说动?所以,他二人也只能极力恭维马军门一番,惊慌依旧,退了出来。

  3

  东天门守将刘光才总兵,是在三月初一将大部兵马撤回故关、旧关的。到三月初五,德法洋军就集结重兵,扑关而来。

  此军情急电报到西安行在的军机处,所做处置也不过:一面电旨李鸿章,速向德法公使交涉诘责;一面命晋抚岑春煊查明详情,及时报来。至于要不要迎敌开战,却是语焉不详!朝廷上下都有一大心病:战衅一开,搅黄了和局,如何了得?但再失晋省,西安也难保了,和局又得重议。

  就在军机处左右为难的时候,陕西道监察御使王祖同,上了一奏折,为朝廷出了一个主意:

  窃自停战议款以来,我军遵约自守,未尝轻动。而洋兵时出侵轶,不稍敛戢。紫荆、获鹿先后被扰。当草约画押后,又迫刘光才以退守,不烦一兵,坐据井陉之塞。近复阑入晋域,夺我岩关,太行天险,拱手失之,平定一带岌岌可虑,太原全省也将有震动之势矣。夫此退彼进,多方误我,不能力拒,而徒恃口舌相争,已属万难之举,若并缄口扪舌,听其侵逼,置不与较,以此求和,和安可保?山右殷富巨商,彼实垂涎,择肥而噬,势有必至。现时中国利权多为外洋侵据,尚赖西商字号缓急流通。若被搜刮一空,不特坐失巨利,将各省饷源立形困敝,与大局实有关碍。且各国效尤,殷厚之区处处肆掠,伊于胡底!愚臣以为凡开议后被扰各地,宜查估丧失确数,悉于赔款内扣除,虽得不偿失,或可稍资抵制。

  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王祖同这个“扣减赔款”的主意,当然不是高招,更不能算高尚的义举,但军机处却是颇为赏识。见到王祖同奏折的当天,就代朝廷发电旨给李鸿章:

  奉旨:洋兵擅逼晋境,已过故关,殊与前约不符。现闻到处滋扰,即使不任意西趋,亦应力与辩论。如仍似在京津直隶勒索银两,掠抢财宝,将来须在赔款内作抵,庶昭允协。钦此。

  不能义正辞严声明迎敌还击,也总得说句硬话吧?扣减赔款,实在是一种恰当的说词!不过这道电旨的弦外之音,已然要放弃晋省了。

  军机处发出这道电旨是在三月初十,其时不光是平定、寿阳、榆次,就连太原省城及祁太平一带,也早是传言纷纷,人心惶惶,外逃潮流几不可遏。

  三爷和曹培德见过马玉昆,于赶回太谷前,往祁县乔家拜见了乔致庸前辈。说起见马军门经过,乔老太爷说,他与祁县几家大户,已拜见过马大人了。但看乔老太爷神态,似不焦急,与平素也无多少不同。

  三爷就问:“马军门莫非给你们吃了什么定心丸?”

  乔致庸一笑,反问:“马军门也不是乔家女婿,何以会偏心我们?”

  曹培德就说:“我们是看老太爷无事一般,有些不解。祁太平已危在旦夕,你们倒稳坐钓鱼台,不是心中有数,何能如此消停?”

  乔致庸就问三爷:“你家老爷子也惊慌失措了?”

  三爷说:“老夫人新丧,家父还沉于伤悲,只说天塌了他也不管。”

  乔致庸说:“这就是了,你家老太爷也未惊慌,还说我?”

  三爷仍不解,说:“家父那能算不惊慌?我们康家真是祸不单行,老夫人新丧,又赶上这样的兵祸,家父无力料理,我也力不能胜呀!”

  曹培德说:“遇了这样危难,谁能轻松应对?乔老太爷历世久,富见识,多谋略,还望多指教,以共渡难关!”

  乔致庸说:“我多活几年,与你们能有什么不同?既无奇兵可出,又无奇谋可施,果真溃军来抢,洋兵来杀,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想破了这一层,也就无须慌张。慌张也没用呀!”

  三爷说:“乔老太爷还是不肯直言。难道我们就坐等杀掠?”

  乔致庸说:“朝廷拥天下重兵,尚不敌洋寇。我们无一兵一卒,怎么抗洋?”

  曹培德说:“那我们只有及早逃难一条路?”

  乔致庸说:“小户人家,一根扁担;中常人家,几辆马车,就举家逃难走了。我们怎么逃?浩浩荡荡一旦上路,更成抢劫目标了!眼下出逃者虽众,也多为小户及中常人家。以我之见,我们大户切不可妄动。在祁太平,我们商家大户一动,必然倾城都动。到了那一步,敌未至,先自乱,便不可收拾了。”

  三爷说:“老太爷还是叫我们坐以待毙?”

  乔致庸说:“以老汉愚见,现任晋抚岑春煊,谅他也不敢将晋省拱手让给洋寇。朝廷给他加封头品顶戴、兵部尚书,难道就是叫他来开关迎寇?”

  曹培德说:“听马军门说,岑抚台是宁死不开战衅的,所以才有东天门之失。”

  三爷也说:“洋寇已破关多日,晋省尽陷于敌手,只是迟早的事!”

  乔致庸说:“马军门的话,我们不能不听。可你们就没有听出来?马对岑颇多不屑!我们去拜见时,马军门大骂岑:‘恃才妄为,不听吾言,径自撤东天门守军,惹此祸乱。’我问马军门:何不率部出寿阳退敌?马军门竟说:‘只待洋寇入晋陷省城,掳去岑大人后,请看本帅克城救彼,易如反掌耳!’听听,马军门按兵不动,原来是要岑春煊的好看!给你们说这种话没有?”

  三爷说:“倒未这么明说。”

  曹培德说:“两位斗法,遭殃的只是我们!”

  乔致庸说:“当时我问马军门:晋省表里山河,进来不易,出去也难;攻破东天门的德法洋寇,真敢孤军深入进来?”

  三爷忙问:“马军门如何回答?”

  乔致庸说:“他说洋夷用兵,别一种路数,鲁莽深入也难说。敝老汉不懂兵法军事,但叫我看,洋军也不至如此鲁莽。即便深入晋境,也须步步为营,留一条能进能出的后路。洋军大本营在京津,京津至太原千里之遥,又跨太行天险,一路占据,需调多少兵力?所以,我们不必太慌张,自乱阵脚。”

  三爷说:“我们一路撤兵降敌,人家也无须多少兵力!”

  曹培德也说:“洋军未到,溃败下来的官军,就似洪水猛兽了!”

  乔致庸说:“近日收我们省号贾继英送来的急报,说他刚拜见过岑抚台,确知岑大人已派出重兵开赴寿阳,弹压溃军抢掠。”

  三爷说:“这还算一条好消息。”

  曹培德说:“溃军弹压下了,洋寇跟着进来!”

  乔致庸说:“洋寇真来了,也只能破财保根基吧?我听贾继英说,洋务局的沈敦和在东口议和,也无非是敢破财!送洋寇银数万两,羊千头,马千匹,牛百头,驼百峰,狐裘百余袭,羊裘千余件。”

  三爷惊问:“我们亦如此,那不是受辱降寇了?”

  曹培德也惊叹说:“去年以来,我们西帮已破财太甚!”

  乔致庸说:“除了破财,惟有破命。去年的拳民就是走破命一途,结果如何?如今朝廷都受降议和了,我们还能怎样?”

  三爷和曹培德想了想,觉得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如此了。朝廷官军无力拒敌,一心议和,商家不受此辱又能如何!只是,破了财,就能保住根基吗?真也不敢深想。

  如何阻挡眼下的逃难风潮,三人计议半天,也无良策,仅止于联络大户大商号,尽量稳住,不敢妄动。

  在赶回太谷的路上,三爷和曹培德更看到举家出逃者,络绎不绝。此种风潮再蔓延几日,局面真将不可收拾!所以,两人一边策马赶路,一边议定:到太谷后,三爷去见武界领袖车二师傅,请镖局派精干把式,速潜往东天门打探真情;曹培德即往县衙见官,申明商家愿与官方一道共谋安民之策。

  三爷赶到贯家堡车二师傅府上时,李昌有等一干形意拳高手都在。

  三爷向各位武师一一作揖行过礼,就将见马玉昆的情形略说了说。众人就争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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