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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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霜-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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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

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停留在那年轻人身上。

一袭麻衣,无半点装饰,却被那玉雕般的容貌衬得灼灼生辉。满院子的富贵尽都在那嫡仙般的气势前,变得市侩俗媚了。

怎么睿王府的宴席竟然会请他?浮霜皱起眉,愈发的不解,却听到身旁蔷薇惊喜道:“郡主,你瞧!那不是……”

浮霜冲她摇摇头,蔷薇后半句话硬吞到了肚子里。

顾寒之被睿王世子季清诚拉到前桌上,安置到了主宾席,随后落座的魏庆华陪着坐了次席。顾寒之心中有些不耐,又不喜欢这等场面,刚想起身推脱,却见世子举杯长声道:“诸位大约不识得,容我来介绍。这位便是峨眉山十全道人的关门弟子顾寒之,举世无双的少年英豪。前儿个杨姓大盗俯首之事便是他的功劳!”

众人闻言忙窃窃私语起来,十全道人的名头谁人不知?那真真是峨眉山上的老神仙,自个随不问世事,带出来的徒弟却名满天下,很是不得了的!而中秋庆典上的大盗伏诛也是人尽皆知的新闻。

世子接着又道:“今儿他又是立下一桩大功!赶巧我舅舅来赴宴的路上,遇着了悍匪,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恐今日我们便无缘高乐了!来!我先代舅舅敬你一杯!”

说罢便给顾寒之斟上了酒。

顾寒之也不退却,起身接了便一口干尽。放下杯道:“我原想着救人救到底,方才送了魏老爷来豫州,现如今事毕,谢酒也领了,是时候该走了。”

一片魏庆华忙拉着劝道:“恩公说的什么话?一杯薄酒就完了?我魏某人的命也忒不值钱了!好歹等王爷这酒席先过了,事后还容我重谢呢!”

世子道:“正是这理,我父王和大哥还没出来呢!你怎的就走?我今儿与你一见便投了缘,这样的人品,这样的武艺,真是我平生仅见的,且不说舅舅的事,也该留下你多住几日才是!”

说话间秦国公季清允抱着儿子满脸喜庆的走了出来,传话说王爷有事,就不出来宴客了,让诸位随意。宾客们忙站立道好,又添上好些个话庆贺。

浮霜看着席上顾寒之被季清诚一杯接一杯的劝酒,季清诚脸上笑容洋溢,很是热络的模样,心中疑虑重生。

中秋夜后,世子来她苑中探问时,还对顾寒之十分的唾弃,可现如今便推崇备至起来了?岂不怪哉?难道仅仅是因为今日他出手救了魏老爷吗?

她心中隐约觉着这后面藏着某些至关重要的秘密。

季清诚最是狡猾的一个人,能耐到未必有,可心眼子却比旁人多上十倍不止,他此番惺惺作态,结交顾寒之又是所图何事?

“郡主,我们也该往后头去了。若给人瞧见了不好呢。”芍药低声说道。

浮霜点点头,转身往后面行去,绕过长廊和屏风,便回到怀香阁苑内,五六张席面已经开了,今日的主角秦国公夫人柳氏坐在王妃魏氏下首,清韶清婉等也俱在,却没有特意等她,也未曾给她留位置。

见她来了,近百号人均停了动作,眼神调转过来,谈笑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王妃魏氏自和左都御使夫人谈笑,看都没看她一眼。旁的命妇便都留意看起好戏来。

魏氏准备将她晾上片刻,再责问她方才行礼的事。可没想到她不理浮霜,浮霜也没老实的站在跟前。只见她命蔷薇寻了副碗筷,径自走到最靠近的席位上,冲席上众人道:“方便挤挤吗?”

反正她就是为了混到庆典结束,好去寻季清允的。若真坐到主桌上,脸冲着王妃吃饭,她还不舒坦呢。

那席上众人俱都愣了,随即自然的让出了些空间,芍药忙又寻了个凳子搬来给浮霜坐下,几个丫鬟又忙着布菜端茶,浮霜便自顾自的吃将起来,丝毫没有羞怯的模样。

主桌上魏氏气得扬倒,浮霜此举不但是不敬她,连带着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哪有主人反倒客席上挤个位置的?她已将自己故意不留位置的事忘了个彻底。魏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紫,随即冷哼一声掉转头与左都御史夫人继续说话,众人忙都会意,也热络的大声交谈起来。

季清韶死死按住清婉的手,以防这块爆炭不顾场合的闹将起来,只低声在她耳边道:“且缓缓,容她得意,等会我自有办法治她!”

第三十章 射覆

宴席吃到一半,王妃突然问道:“今儿是大喜的好日子,可曾请了戏班子来?”
清韶起身笑道:“母亲放心,自是请了豫州著名的庆虹班来的,就设在水榭边上。待用完膳,就开局,那儿既通透又畅快,景色还好,岂不妙?”

魏氏笑道:“那敢情好,不过这单单的用膳,雅坐着,未免无趣。”

清韶笑道:“若不如我们来行令吧?”

众命妇忙笑道:“三郡主这主意好!”接着便有人说这个令,那个令的。清韶温婉一笑道:“若说行令,诸位都是行家,我们年轻的倒见识少了,也不会那许多,唯有射覆还算是知道的,不如就射覆吧?”

旁人一听,忙又道好。

浮霜放下筷子,冷冷一笑。好一个季清韶,选这个酒令中的祖宗,那是故意来寒颤她的吧?贵女间聚会,行酒令谈诗词那是常有的事,也是深闺女子比拼才德最常用的法子。若是谁在其间说不出个所以,便会被人暗地鄙视,今后再想混入圈内便难了。清韶故意选了最难的射覆,分明就是欺她读书少。

上辈子记得季清韶故意出题难她,自己苦思冥想,仍旧不免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不过今日么……

季清韶俯身和丫鬟低语几句,不一会儿翠玉等便带着小丫头们端来了好些个托盘。托盘上盖着帕子,下面形状起伏也不知藏着何物。

清韶道:“射覆原是用易经推算的,未免太难。如今我们不如就行个简单的。以唐诗宋词为选,覆者以此出题,射者也以此解题如何?”

众人忙笑道:“郡主这可是来考我们了!”

清韶道:“我为令官,若射者猜着了,我便自饮一杯;若猜错了,射者便罚一杯;若想不出词句破题,射者便须得罚一海如何?”

众人忙都说好,如此饮酒方才有趣。

说话间便开始了,清韶先接过一托盘道:“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说罢她便指向了身侧的柳氏。

却见此物圆整,被帕子盖着微有起伏,也瞧不出是什么。

柳氏眼珠一转,心道,这是温庭筠的《菩萨蛮》中一句,原是: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再看托盘上物体形貌,定然是铜镜了。便笑道:“郡主这是臊我们呢!若答错了可真要罚酒?”

旁人忙笑道:“自然是要罚的,怎得没说就怕错呢?一杯而已。”

柳氏方道:“我便用杜牧的一首来猜吧。佳人失手镜初分,何日团圆再会君?此物定然是铜镜!”

翠玉揭开帕子,果是铜镜,众人都笑了,清韶举杯自饮,笑道:“嫂子好学问。”

挨个下来,有猜到的也有未猜到的,一时间席上笑声迭起,很快便轮到了浮霜。

还未等清韶开口,浮霜端着碗碟起身道:“姐姐莫要玩笑,我不会答,这就换位置。”

众人哄笑,左右人忙拉住道:“哪有这个理?不会答也得答,否则先罚一大海!”

这厢清韶已开题道:“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此番拿过的托盘上低低的盖着一物,高低起伏,将帕子支起了个古怪的形状。

清韶出了这题,心下得意。魏承班的这首词本就生僻些,其间夹带之物又多,有芙蓉、梳妆盒、鸳鸯、花蕊等等,她这谜底却又不是这些直白的东西,原本就极为难猜。更何况浮霜这等初来乍到,说不定她连覆题都听不懂呢!

一旁清婉用袖子捂着脸呵呵笑了起来,姐姐这词说的她就未曾听过,想必那土包子定然是不知道的,且看她当众出丑,落实了不通文墨的名头才叫人解气!

就连王妃魏氏也不禁流露出笑意。

浮霜闻言微微一愣,心道这是唐朝词人魏承班的一首词《木兰花》,原句是: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说的是美人思慕情郎的场景。清韶此举倒也难不住她,但若是简单的答了,到没意思了。

既然是她们先不给她面子的,那便莫怪她不给她们里子!

心念一转,浮霜起身笑道:“姐姐这词正应了景了,方才我迷路去了前院,才知道今儿来了位贵客。端是如玉般的好人品,听闻便是我们中秋庙会上遇见的那位剑客,斩了江洋大盗的那个!我叨念了这许久,方才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样,真真是剑如锋、人如玉,不知会惹得多少女孩儿‘凝然秋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呢!姐姐这谜我猜着了,香蕊,又是香樟树的别名,那帕子底下是香樟树叶吧?”

旁人起哄道:“谁叫你说出谜底的?射者以诗词代!快喝一大海吧!”说着便端过酒盏来灌了她。浮霜笑着推拒不了,便尽喝了,酒罢,芍药丁香忙上前给加菜按茶,浮霜却没吃几口便俯桌睡去。

她能说出题目的后两句,又能猜出覆底,即便是未用诗词来射,也不算丢人了。

主桌上众人脸色各异,季清婉气的直跺脚,怪姐姐这题出的太简单,拉扯着清韶的袖子,便要让她再出一题为难为难浮霜。清韶却红了脸,眼神迷离起来,她只觉得心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滕然升起,似喜欢,又似惧怕,撩拨得她魂不守舍。

她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见那人了,却不成想今日偏偏他上门来?这莫不是老天给她的福气?以圆她痴念吧?

接下来的几个令季清韶行的是乱七八糟,连覆底弄错了,又被人罚了几海。

而王妃魏氏此时已顾不得看眼中钉丢人,她听到中秋庙会上的剑客,便已魂飞魄散,唬的脸色泛青、浑身颤抖起来。寻思莫不是那剑客查到什么,寻上门来复仇了?

身旁珍珠见她神情慌乱,忙低声道:“王妃,可是酒上头了?奴婢这便去给你取醒酒汤。”

魏氏一把抓住珍珠的手,紧紧的攥着,却咬牙一言不发,脸色青白转换,过了好半晌,方才勉强恢复了镇定。开口冲众客笑道:“我身子不大好,又略微多喝了些,就不陪诸位听戏了。由两位郡主代我招呼诸位,请见谅。”

众人忙道不敢。

这厢季清韶已经喝高了,她原就为了显示才学,做了令官,酒自然比旁人喝得多,再这么一罚,却真的上了头。待到饭毕众人起身去听戏时,她脚步都虚浮了。

翠玉碧潭扶起她道:“郡主,要不我们先回去歇歇吧。”

清韶朦胧着醉眼,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尚未见着那人,又怎么舍得回去?

众丫鬟无法,只得扶了她去水榭。

这厢酒散人走,芍药等人刚要扶起浮霜回去,却见她猛的直起身,眼色清明的问道:“都去看戏了?”

“是的,都散了。”丁香忙答道。

“前院的人也去了吗?你去前院看看,务必寻到秦国公,就说我在水榭西侧,假山上的撩意亭等他,有要事相商。”浮霜吩咐道。

丁香闻言转身便走,浮霜想了想又叫住吩咐道:“他若推脱不来,你便说事关臻儿。”

第三十一章 恳谈

顾寒之喝了几盅酒,又被睿王世子季清诚拉着询问曹家一案,心中不免很是烦乱。
他不过是路遇不平,恰好救了魏庆华一命,没想过事后那许多,却不知怎的被卷入睿王府来了。

师傅虽极少约束他们行止,大师兄却常常教导他,官宦人家最是藏污纳垢,无事还是避着些好。更何况天下诸事若沾了利这一字,不免失了初衷了。他原就并无求谢之意,承了情反倒不美了。

散了宴席他便想走,却被季清诚、魏庆华拉着不放。说是若请不动他多住几日,少不得备了厚礼上峨眉山去致谢。他恐他们扰了师父清修,不得已方才答应了。又接着众人去往水榭听戏的当口,溜出来,寻了一处清净的亭子,坐看景致。

不得不说,睿王这花园子是建的极好的,远远近近的桂花,幽香清远,又显得富丽堂皇。

突然他远远的瞧见一个姑娘拾阶而上,沿着假山便朝亭子处来。

顾寒之起身想避出去,又恐迂回下山反倒撞了面,便索性翻身跃上了八角攒顶的飞檐。此时虽是中午,但他所处被山石遮掩了,倒也不怕人瞧见。

那姑娘走得近了,他好奇探出头望了一眼,却见那姑娘身着白色对襟褙子,背后绣有一只水仙花,下着墨兰色的长裙,看起来十分清新雅致,却既不像贵女又不像丫鬟。

那姑娘走到亭中,转过身冲着山下左顾右盼,顾寒之瞥见了她样貌,心道:怎生是她?

他清楚地记得中秋月夜那满身是血,却依然气势凌然的少女。也忘不了那血腥弥漫中的,淡淡玉兰花香……

那夜的腥风血雨中,他眼中只有她,心底莫名萌生狂喜,就仿佛前生失却的珍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眼前。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的念头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再难忘记!

正愣神间,却见睿王大公子秦国公季清允沿着石阶逐级而上,迎着那少女走来。

“大哥,初次见面,浮霜这厢有礼了。”浮霜站在亭口,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季清允左右查看一番,见并未他人,便走进亭内坐下道:“你为何非要见我?”

浮霜在他对面亭台上坐下,挑眉反问道:“你又为何非要躲我呢?”

“我没有躲你。”季清允泰然回道,“你我之间并不相熟,也无利害关系,我有什么必要躲着你?”

浮霜笑了:“因为你害怕。”

“我怕什么?”季清允心中薄怒,瞪目膛声道。

浮霜却不害怕,反倒前倾身躯道:“你怕自己被我说服,所以方才不敢见我。我这话说得可对?大哥。”

季清允闭口不言,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

浮霜接着道:“大哥你可有否想过?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也是避不开的。权利如棋局,当入了局,不进则退,容不得你犹豫。况且你的事其实并不只关你一人,还有你的妻妾,你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一干人等的安危福祸全都系于你一身。若真有一天鸟尽弓藏,你又指望他们能有何下场?”

“你莫要胡说!”季清允起身喝道,“简直是危言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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