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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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霜-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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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若真有一天鸟尽弓藏,你又指望他们能有何下场?”

“你莫要胡说!”季清允起身喝道,“简直是危言耸听!什么鸟尽弓藏,我是王爷的亲子,你离间我们父子是何道理?”

“我说的是实话,还是离间,大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浮霜朗声道,“会战江淮卫氏之前,你便是王爷手中利刃,无你王爷便无以平定天下;可会战之后,无论是天下两分还是一统江山,你都会变成一柄豁了口的旧剑,弃之不便,留之却又伤己,你说到那时王爷又会怎么样?”

季清允抿紧嘴角,一言不发。不用到那时,现如今父王已然防备他了……

浮霜一摆衣袖,正色道:“即便王爷尚念父子之情,世子又如何?世子一向志大才疏,又没有战功可依仗。他若要上位,你想他会拿谁做筏?

我虽刚进府没多久,但仅凭一事便可得知世子的心性。他前几日还特特的与我说,剑客顾寒之中秋缉凶,动私刑犯了王法不可饶恕,想我从口里问出他的模样。今日却对顾寒之推崇备至,笑脸相迎,恨不能结为异姓兄弟。且不说他因何改变,仅此可见他是一个表里不一、心思缜密的人,你觉得他难道能容得下你吗?”

季清允仍旧没有表态,却也未起身便走,浮霜便知道他心动了。

“俗话说,高人观三步、智者看两步,凡人只见当下。”浮霜进一步道,“大哥你是否认为,只要兵权一日在手,便能保得自家安整?难道你认为王爷在位之时,还会容得你大权在握?只要战事一罢,他若真要保世子继位,唯有在世时便将所有障碍全都剪除,即便你是他亲子,在权利地位面前,也没有什么不同!等到那日你恐怕就后悔莫及了啊!”

说完这话后她便闭口不语了,只静静的坐在季清允对面,细观他的神态。

只见季清允长叹一声,沉声道:“这便是你今日邀我来说的话?”

浮霜冷冷一笑,心道这秦国公还真是和睿王一个脾性,明明已经心动,偏什么事都藏在心底,绝不在嘴上展露,真可谓城府甚深。

她起身笑道:“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国公若是不愿听,大可告知王爷。他若问起来,我自当句句承认,绝不推诿。我浮霜既然敢说,便不怕认!只不知届时王爷待你如何?又会待我如何?”说着她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忧虑之色,“你我同为棋子,随时可被弃之。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也给你留一条退路罢了。若大哥你信了我,也不用当下做些什么,尽管看以后便是。”

她前后两句一个国公,一个大哥,意态诚恳,却又十分硬气,说得季清允心中浮躁。没想到这刚进府的小丫头,竟然能将事态看的如此通透?句句说在了他的心坎上,季清允不禁有些举棋不定了,隐约间仿佛是在他眼前困局中出现了一条通路,可这路偏偏雾霭重重,也说不清楚能否走得出去……

浮霜淡淡一笑,起身作了个揖,道:“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也该回院子去了,水榭前堂还有诸多客人等着大哥呢,去晚了恐不好。”

说罢便一挥手下得山去。

浮霜脚步轻快,心中略定。她此番一举两得,若季清允真的将她的话全盘说给季景斋听,季景斋自然不会再放心她做棋子,润州联姻的事恐怕也只有换人了。若季清允听进去了,将来她即便真去了润州,也算是在豫州睿王府内有了个同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或许她更倾向于季清允去告密也不一定……

假山厅内,两个男人一明一暗均注视着她的背影。季清允且不说,檐上的顾寒之却心中跌宕起伏。

天下竟然有如此女子?

言谈间直指人心,直剖大势,有理有据。其中道理乍一听惊人,细细想来却委实如此。

怪道大师兄常叹:乱世之中,武者为人所用,谋者得揽天下呢!

转念一想,方才她话中说到世子季清诚的话,不免令他惊醒,想起季清诚席上不断追问曹家公案,恐怕的确另有目的。顾寒之眉头微簇,打定了心思,住几日便住几日,他顾寒之不习惯恭维讨好,却从不怕麻烦!

第三十二章 出丑

水榭花楼上,季清婉被几个手帕交拉去同坐了,季清韶则压着酒意,在席间左顾右盼,寻找顾寒之的身影。
男客坐在前面,女眷则位于后方楼台处,她伸着脖子不过只能瞧见前方的一众脑袋瓜子,再加上醉眼朦胧,更是看不清了。

她急了,忙命碧潭寻了醒酒石压在舌下,又揉揉眼睛仔细寻找。撇过身材略胖的,忽略掉个矮的,突然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人从水榭门口走来,直至首席世子身侧落座。她的一颗心就仿佛飞到了半空中,绵绵软软的飘忽不定了……

台上昆腔一起,台下痴念蔓延。季清韶迷瞪瞪的凝望着顾寒之的背影,仿佛一瞬间清楚的看到,自己一生的幸福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翠玉碧潭忙一左一右的扶着,低声问道:“郡主,可是要回去?”

“不!”清韶毅然道,“容我前去问一问他。”

翠玉碧潭心下奇怪,郡主这是要问什么?他,又是谁?

清韶扶着丫鬟走下楼台,缓行到坐席最前方,站定在首席后侧。台上正演到《长生殿》的重圆,庆虹戏班的当家小生正唱到:怎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折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

朦胧中,清韶忘记了周围,只觉得自己成了台上那杨玉环,好不容易劝得唐明皇回心意转。真是诉不出那相思万万千千……

碧潭见她痴痴迷迷的愣神,推了推她不见反应,只得上前喊了声世子。季清诚转过脸来,见大妹妹下楼台来了前席,忙站起来道:“妹妹可是有事找我?”

季清韶酒意上头,又被蒙蔽了心性,只直勾勾的盯着顾寒之的背影,并不答话。

顾寒之为人警敏,察觉有人盯着自己,便也转过了身。

季清韶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挺直的鼻梁、清洌的眼神、瘦削的脸颊和那抿得极紧的嘴唇,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顾寒之方才进来时台上刚开场,女眷们大多没有注意到他,此刻他转过脸来,那气度风华立刻就衬得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们失去了颜色,勾得楼台上不少女客调转了目光。众人自然也都看到了被丫鬟扶着,站在他近前的三郡主季清韶。

世子季清诚见妹妹许久未曾言语,只瞅着顾寒之不放,两颊酡红神情迷离,便知道她这是喝高了,因怕她酒后失态,忙笑着掩饰:“妹妹可是要我陪着回去?”说着便去架清韶的胳膊。

清韶两个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就没听到哥哥的话,只听到台上旦角又唱到:路沉沉昏昼不辨,途径野树慢俄延,荒草冷烟鸟惊喧,都只为前盟未了,一灵儿飘飘荡荡将你寻遍。

这话勾起了她的心思,若不是前世为盟,今世又怎会因一面之缘,便再难忘却?

她挣扎开世子,恍恍惚惚的开口道:“都只为前盟未了,一灵儿飘飘荡荡将你寻遍。你……你可还记得我吗?”

她这话是冲着顾寒之说的,坐在近前的人自然都听得清楚,众人即刻交头接耳起来,后排和楼台上众人只见她张嘴,却没听到说话,也均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又有好事者甚至跑下楼来探望。

全豫州的人无人不知,睿王三郡主迟早是要进宫的,未来的皇后娘娘现如今对着个年轻剑客来上这么一句,就算是再老实的人,都忍不住那熊熊而起的八卦之心啊!

顾寒之微微皱起剑眉,一头雾水,眼前这姑娘面生的很,一身绫罗绸缎、雍容华贵,季清诚又喊她妹子,应该是睿王府的郡主了,也不知和方才那名为浮霜的少女是什么关系?他再三瞅了瞅,确信自己并未见过她。

“郡主只怕是认错人了。”他沉声说道。随即掉转身泰然坐下,继续看戏。

台上锣鼓声锵锵作响,如同敲击在季清韶的心口上。她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颗心如同被人从胸腔中强摘出来,浸到了冷水里般寒意透骨。满腔的柔情瞬间变成了酸楚,泪珠儿溢满了眼眶。

这回众人都觉着,两人之间恐怕是真有些什么了,多半是这俊俏的儿郎负心背信,若不然郡主怎生如此模样?可郡主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又是豫州城内出了名的才女,怎么竟然会与外男私下结交?

世子季清诚只觉得脸臊的慌,没想到平日一向聪明内敛的大妹妹,今儿偏喝高了当众失态!他忙拉扯住清韶打圆场道:“我知道你喜欢这唱词,可你也不该胡闹啊!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凭你的身份又怎么能上堂串戏?还不快与我回去!”

他故意将清韶前面那句戏词说成戏迷串戏,想借此糊弄过去。

却不知此时季清韶已然魔怔了,她为顾寒之生了一场病,又惦念了许久,今生若是无缘再见也就罢了,可偏偏又见着了。

病中她就断断续续的做了一场梦,梦中顾寒之仗剑闯入王府,拉着她情深意重的问:可愿意与我一同离去?梦中她几番犹豫,心中是一千一万个情愿,可偏生张不开嘴,终是没有回答。每每醒来都遗憾非常。

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长这么大,对于父王的安排从未违逆,其实并非认命!只不过是被压制在了心底,而今情缘一起,便全然翻涌起来,再难将息!

此番听到他说不曾记得自己,心下不禁悲苦万分、嫉恨重生。又被丫鬟哥哥强架着离去,迷离中还以为自己要被强扯着送到京城了,心下焦急,借着酒劲便嘶喊道:“我问你!中秋那夜,你眼里是否只看到了她?”

这句话似嗔如怨,几乎全场都听着了,众皆哗然。

顾寒之闻言心中一顿,回想起来,中秋那夜台下纷乱,却也想不起来哪一位是这郡主。当时自己眼中心里,的确只看到了浮霜……他脸上微红,佛袖而起,转过脸冷冷的瞪着季清韶。

“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清韶执念难解,挣扎着非要求个答案。

顾寒之眯起狭长的眼睛,冷笑道:“是或不是,又与你何干?”

第三十三章 争执

海棠苑正房里屋,王妃魏氏依在湘妃榻上,直愣愣的望着墙上挂的美人图发愣,下首世子季清诚陪坐在脚凳上给她捶着腿,屋里再没了旁人,丫鬟小厮们早已退避了出去。
“你现在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不先来回禀我?”魏氏抖着嘴唇道,“竟然还真邀请杀星住进府内?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就不怕他瞧出端倪,半夜里将你我都砍了头去?”说到此处,魏氏打了个冷颤,心底的惊慌再也抑制不住了。

季清诚讪笑道:“母亲也过于胆怯了,殊不知诸事便多败在这‘怕’字上。方才酒席上我已经再三探问了,他对曹家一事所知也不多,是为人所托方才管这闲事的,现如今杨楮已死,线索便也断了,他又如何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为人所托?为什么人所托?托他之人又知道多少?你怎么不问清楚?”魏氏紧紧的抓着榻沿,追问道。

季清诚撇嘴道:“套他的话哪有那么容易?他又不是傻子!而且不但不傻,还为人警敏冷淡,问三句方才答一句的,嘴紧的很,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了!”

“那也不该留他住在府里啊!宴席也散了,打发他走就是了!”魏氏埋怨道。

季清诚笑道:“母亲此言差矣,正因为我襟怀坦荡的邀他住下,又上赶着去结交,方才能免了我们的嫌疑。若他真追着个蛛丝马迹怀疑上我们,也会因此而去了疑虑的。正所谓反其道而行之,我这计定然管用,这叫灯下黑。”

魏氏听到这话,想想有些道理,方才怕的好些了。她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定了会子心神,又道:“怎生这么巧?你舅舅他难得来豫州一趟,竟然还遇着了悍匪?又偏偏是他出手相助,若非如此,他不会进王府来,我也不必担忧的寝食难安了。”

季清诚闻言脸色数变,没有吱声。

魏氏叹道:“这世道真是不像话了!王爷眼皮子底下,豫州近郊也能有土匪?怎么你大哥还未带兵剿灭了去?亏得王爷成天说他勇猛了得,战功赫赫,竟连自家门口都管制不好,还称什么勇猛?”

季清诚捶着她的腿,依旧没有搭茬。

魏氏却自言自语道:“明日你舅舅返乡,我可得多派些人手护卫。我早就跟他说过,如今这乱世不太平,出门在外定要注意,蜀中首富之家,多少人盯着呢!若不多带护卫侍从,什么祸事都有可能发生!看!可给我说着了吧?他偏偏以为豫州附近就安全,轻车简从的上了路,还真就被匪类盯上!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兄弟,若再有个闪失,娘家便几乎无人了,阿弥陀佛!他可得长命百岁呢!”

季清诚闻言冷冷一哼:“母亲真是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乱操心!方才还怕有人走漏了风声,让顾寒之对我们起疑,现下里又关心起舅舅来了。难道母亲没想过吗?如今知道我出身来历的,除了你我,也就只剩下舅舅了!母亲怎么不怕他将我们给卖了呢?”

“胡说什么!”魏氏怒道,“他可是你舅舅!”

季清诚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魏氏迟疑片刻,软下了口气道:“当初你的事便是你舅舅一手操办的,又许了曹静南万两白银,封他的口。若不是他,你焉有今日?他又怎么会将自己抖出去?”

季清诚冷笑道:“您的好弟弟,我那亲舅舅的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真个是扶不上墙的东西!除了满脑子的精算盘,想了法子的往兜里搂钱,他还知道什么?吃多了酒就管不住嘴的蠢材!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你说什么?”魏氏翻身坐起,死死的盯着季清诚片刻,方道:“你……你……难道所谓的悍匪竟然是你指使的?”

季清诚斜眼冷笑:“母亲真是个慈悲的人啊,对曹家都能鸡犬不留,换成舅舅难道就下不了手了?简直就是舍本逐末!母亲做事没首没尾,却还不许我补救不成?要知道此事干系甚大,莫要因为您一时糊涂,拖累我……”

“啪”的一声响,他话尚未说完,魏氏便一巴掌扇了上去。季清诚当即便肿了半边脸。

“你个不孝的东西!”魏氏破口大骂,“你真个是眼里没人了?他可是你嫡亲的舅舅!你……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季清诚挨了打,捂着脸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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