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尽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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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尽情飞翔-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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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爷爷啊!我笑得快趴地上了!——头一回听奥特里吃呢说陕西话,还带了粗口!原来不仅是我们学生,连老师们也喊他窄版猴!哈哈哈!
  下到楼梯,只见潮水般向下滚动的混乱人潮里,有一个逆流而动的人。是我们班叫马瑞的一胖子,他正抓着栏杆,艰难地往上挤。与他擦肩时,我拉住他问:“马瑞,你咋往回跑?”他万分焦急地说:“我新买的一套《浪客剑心》还在抽屉里呢……”——为了漫画命都不要了!这小子脑子进水了!我用陕西话脱口骂道:“我操,胖子还猛!”拉着他就往下跑。
  等一学校的人都冲到操场上,大家发现大地纹丝不动,就震了刚才那两下而已,也没见着塌楼房倒树木什么的迹象。只有人们自己在吵吵嚷嚷、蹦蹦跳跳,发出覆盖一切的声音。果真如窄版猴所言:这次地震规模不大。
  半小时的骚动过后,学校的广播里传出教导主任的声音:同学们,没事了。请大家放心,学校的教学楼很结实、很安全的。请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回到教室里,窄版猴为自己的预见得到印证很是得意,以“我曾经在地震局工作过两年”这句为开端,以“我临危不惧,临难不乱”为中心,吹了整整半节课。
  这次地震,整个西安市基本没有伤亡。但是,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受了伤。
  那天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我和周兢出南门买吃的,发现欧阳没有如常出现在电线杆下。第二天来蹲点卖CD的是他乐队的一个成员,那人告诉我们:昨天地震时,欧阳正在上厕所。那是他出租屋旁边一个很脏很破的公厕,稍微震了一下,就塌了半拉。欧阳不幸被一块砖头砸伤了脚,所幸伤得很轻就是了。
  听完这个消息,我和周兢笑作一团。真他妈幽默。
  1998年西安的这场地震真的很小,都不够资格上新闻联播。不像1976年唐山地震、今年印尼地震,那是从大自然胸腔里奔涌而出的倾毁一切的暴怒。这场小地震,更像是上帝打了一个喷嚏,引得地球的一角轻微波动,由这波动又引出了一出人间喜剧。
  每当我回忆这次地震,就像回想一次热闹非凡的狂欢节一样,那许多的细节都令我笑不可抑。而最令我击节叹赏的,却是这一场地震的余震。

  4 因为我热爱生命

  地震过了大约四五天后,欧阳出现在了电线杆下。不过,他没有抱着装CD的大箱子,而是把他的架子鼓搬了过来。
  这天黄昏,欧阳穿着一件崭新的雪白衬衫,一条旧得很有味道的牛仔裤,看起来非常之干净帅气。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昨天还是路人甲乙丙丁,收拾一番后便是一出类拔萃迷倒众生的倜傥帅哥。他坐在一张从小饭馆借来的塑料板凳上,袖子高高卷起来,手中的鼓槌儿
  像两根魔术棒,变幻出勾魂摄魄的声响。他肆无忌惮大声唱歌,脸上的神情自然放松。落日的余晖沿着他的轮廓修饰出一个金色的圈,他在架子鼓前闪闪发光。
  我们为欧阳的表演深深地感染陶醉,忘记了晚自习,忘记了这个世界。后来我去北京读大学,看过许多著名的、不著名的摇滚歌手的现场演出,但从来没有一次有这个黄昏欧阳的演唱带给我的震撼之大、触动之深。看着欧阳浑然忘我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摇滚乐、摇滚乐是什么。摇滚是止疼药、安慰剂、福音书,是对内心狂野的释放,是对平庸怯懦的扫荡,是对激情梦想的坚持,是对现实的愤怒诅咒,是对生命的热情赞美。
  摇滚乐让这个年轻人魅力四射。
  暮色降临,欧阳累了,休息了一小会儿。我们不停地夸奖他,也开他玩笑,他却不怎么答理,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他忽然站起身,手握鼓槌儿走向了香烟店。我们的目光好奇地追随欧阳——他要做什么?
  “我要买一根烟和一根火柴。”
  女人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笑了一下,说道:“火柴是不卖的。”
  “我真的很想买你的火柴。”欧阳神色严肃。
  “很贵的。”女人仍是笑笑的样子。
  “我用一根鼓槌儿换你的一根火柴,另一根鼓槌儿换你的一根烟。”欧阳说着将鼓槌儿放到了柜台上。
  他认真地看着她,她也认真地看着他。两个人的对视激出一道闪电。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慢慢展开。
  她垂下眼睑,眼睫毛铺展下来。思考了数秒后,她很淡很好看地笑了一下,说:“好吧。”
  她从那个从未见开启的玻璃橱里取出一盒火柴,又取出一盒香烟。她抽出一根烟放在他的唇上,然后划燃一根火柴,将香烟点着。
  火柴燃烧的橘色火焰将白衫男子与红衣女人连接成一个完整的雕塑。
  欧阳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将烟从唇上取下,安静地凝视她的眼睛。她一直微笑着欣赏着他。
  忽然,他用拿香烟的那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用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他闭上了眼睛,将他的唇覆盖在她的唇上。他给了她一个吻,一个无限深情、无限温柔的吻。
  整个过程,我们这些围观者都是像看一场精彩至极的电影一样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男女主角。待我们还沉溺在突如其来的戏剧高潮里时,我们的男主角已经跨出了银幕。
  他含上她给的那根烟,提上架子鼓,潇洒地乘上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从此,欧阳再没出现在这条街上。
  在欧阳离开后的那个周末,我们班举行了一次名为“珍惜时光、热爱生命”的主题班会。班主任“阿妖”让我们每个人都谈谈经过这次地震后的体会。阿妖是希望我们从这个事件中升华出一些伟大的人生哲理,但我们除了觉得很搞笑以外就没什么感想了,大家差不多都是走个过场随便说点套话便罢。唯有周兢是个例外,他做了一次非常特别的演讲,尤其是那个别出心裁的结尾。
  周兢走上讲台,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谈出他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妙语连珠又绝无炫耀之意,情辞动人又绝无煽情之嫌。我像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侃侃而谈的周兢:这小子原来这么深刻。
  最后他说道:“我想用一首诗来作为结束。想找一首关于地震的诗没找到,既然这场地震发生在春天,就读一首题为《春天》的诗歌吧。”
  你迎面走来
  冰雪消融
  你迎面走来
  大地微微颤栗
  大地微微颤栗
  曾经饱经忧患
  在整个节日里
  你为什么更加惆怅
  野花是一夜喜筵的酒杯
  野花是一夜喜筵的新娘
  野花是我包容新娘的
  彩色屋顶
  白雪抱你远去
  全凭风声默默流逝
  春天啊
  春天是我的品质
  读完后周兢说道:“今天我所说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因为我热爱生命,所以我必须对我的内心诚实。”停顿片刻后,他接着说,“我要告诉你,袁娉婷,这首海子的《春天》特别送给你。好了,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天哪!周兢是在向袁娉婷告白吗?他忘记了阿妖就在他旁边吗?他不知道有几十双眼睛看着他吗?他不害怕他会死得很难看吗?
  这个春天啊。

  5 春天傍晚的幻想

  大学毕业后,我在深圳和上海摸爬滚打了一阵又回到西安,心平气和地做了高新区一家电子公司的职员。高考时报计算机系,我幻想着自己能够修炼成一个上天入地的hacker或cracker,可最后我只是成为一个还算熟练的Visual C++程序员。但我并未太过怨恨遗憾,我说过了,我是心平气和的。
  越长大越发现人这辈子真的很短,能做成的事情很少很少。生命越往后越显潦倒越见荒
  芜,倒是那些已成回忆的过往岁月,点点滴滴都成了一笔无可估价的财富,它们才是我真实活过的证据。生活太美好了,怎么过都是在浪费;也正是因为生活太美好了,随手打捞起的都是闪亮的珍珠。想到此,我便决定开开心心过好今天,为明天积累珍珠般的回忆。
  天气不错的周末傍晚,我会绕到高中南门外那条街的小馆子里吃晚饭。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羊肉泡馍,一边看那些身穿总不合身的校服的孩子们来来往往、打打闹闹。忘了是谁说过的:青春是一种无法被证实的自负。在这些孩子们嚣张的脸孔上,我看到了曾经张狂的自己,看到了自己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丧失的骄傲,难免黯然神伤。转念一想,个体的生命是一个有始有终的抛物线,整个人类却是一个封闭的完整的圆,生生不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类从来苍老,永远年轻。于是,我又豁然开朗。
  袁娉婷从西外毕业后,去我们的高中做了英语教师,成了奥特里吃呢、窄版猴与阿妖的同事。摘掉牙套和眼镜的她现在是一个引得小男生暗恋的美女老师,用她迷人的声音朗读英语课文和训斥学生。她的学生们一定不知道,他们的老师曾在他们嬉戏的操场上投过标枪、在他们端坐的教室里读过《致橡树》。更不会知道,他们美丽的老师在还是一个丑小鸭的少女时代,曾在一个公开的场合获得一首名为《春天》的献诗。
  现在周兢在美国一所牛校读研,专业是植物学,有了一个挺可爱的台湾女友。他没有和袁娉婷在一起,事实上,除开那次班会,他再没有对她有过任何表示。是的,他说过的是想和袁娉婷做邻居,而不是想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记得高三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周兢望着窗外很诗意地对我说过一番话:校园里的花都开了。她们开得那么美,我却喊不出她们的名字。我真希望将来我能编纂一本植物志,悄悄将自己也编入其中,做那些花儿们的邻居。——忽然觉得,这是个浪漫得不得了的家伙。
  高中同学里出国的还有马瑞。他在高三时转入文科,高考时超常发挥,考入南京大学中文系。后来去了日本,据说学的是古文字方面的东西,可我总疑心他是冲着日本漫画去的。一个为了漫画敢拿生命冒险的家伙,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在高中毕业后再也没见过马瑞,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永远停留在那个抓着栏杆往上挤的小胖子上。
  香烟店现在的店主是川崎400。欧阳消失后半个月,卖火柴的小女人也消失了,那一玻璃橱的火柴也不翼而飞。没有人知道欧阳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可以确定那个漂亮女人是跟欧阳走了。关于欧阳最后的消息来自一则新闻。是我读大三那年,在报纸上读到迷笛音乐节的报道,我敢肯定其中一张图片上打鼓的男人正是欧阳。在那张图片上,我还隐约可以见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至于,红色身影是不是为欧阳点烟的红衣女人,我就无法肯定了。——我希望是她。嗯,一定是她。
  高中的同学朋友们已各奔东西,高中生活也已远得像一则童话。可我从不曾真的感觉我在精神上与高中远离。我在高中三年里呼吸到了最新鲜最青春的空气,这三年生活是我记忆中的秘密花园。在这个美丽神奇的花园里,草木繁茂花朵永不凋零。永远是春天,永远阳光灿烂。


  忽然长大

  1 我们一起回来了

  2005年6月的一天,陆希和高远回南中去玩。
  一转眼,陆希和高远二十三岁了,尽管都还是读书人还是学生气的打扮,但已经与中学生们拉开了距离。在校外的小书店里,他俩被书店老板一眼觉出异样,老板问:“你们是大学生了吧?大几啊?”高远调皮地应答:“我们啊,明年博士毕业!”
  老板被高远逗乐了,笑呵呵地说:“不会不会,这小姑娘我记得,几年前老上我这看书买书,顶多也就才从南中毕业三四年吧?”
  陆希微笑,说:“老板好记性。是的,我俩就是2000年从南中毕业的,现在我们都在读研究生。”
  离开书店,陆希有点怅然,她带几分伤感地问高远:“我们真的老了吗?再也不能冒充高中生了吗?”
  高远轻轻刮了一下陆希的鼻子,笑着说:“真是傻瓜。我觉得,你一点没变,还是和高中一模一样的傻丫头。”
  一句傻丫头喊得陆希又甜蜜又心酸,想想高中时的自己,确实很傻。傻得可爱,傻得可怕,傻得叫现在的自己心疼。
  其实,高远觉得陆希就是变了。变漂亮了,变懂事了,变得有内容了,变得……有女人味了,不再是那个穿大校服、留简洁短发、脸蛋带点婴儿肥的女高中生了。高远也认为,发生这样的变化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七八年一点不变才不正常呢。
  高远和陆希在变,南中的校园也在变。陆希当年住过的危房级别的宿舍楼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实验楼。卖很好吃的炒面和很难吃的炒菜的食堂已被拆除,原址上一片未竣工的楼房据说是教工宿舍。操场铺了塑胶跑道和人造草皮,鲜红鲜绿的看起来生机无限。比较失败的是主教学楼墙壁上贴了几个伸胳膊踢腿的傻乎乎的漫画人像,把好好的一所中学弄得疑似幼儿园。不变的是校园里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以及被梧桐树守护的孩子们。那些笑容明媚、眼神纯净的男孩子女孩子,永远都是十六七岁。
  穿过花坛走到宣传栏前,陆希笑着对高远说:“记得吗?高一那年你获了物理竞赛一等奖,一张像通缉犯似的猥琐登记照就被贴在这里,大家都拿这事取笑你!呵呵!”
  高远也笑了,说道:“真是丢脸啊!那时候我恨不得砸了玻璃把照片销毁才好!”
  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走回教室。陆希看到四周无人注意他们,就对高远说:“我要你亲我一下。”
  高远看着陆希任性得有些邪气的笑容,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他们迅速地叠在一起又迅速地分开,然后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个短暂的吻还是被一个爬楼梯的男生看见了。男生惊奇地瞪大眼,一边重重拍着楼梯扶手一边兴奋地喊道:“哇噻!”——高中和大学不同,恋爱是地下的,在学校里连敢牵手的都不多见。这小男生今天长见识了,居然有人大白天在校园里公然接吻!
  陆希和高远看着受到惊吓的小学弟,一起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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