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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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道-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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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商人们已经禁不住心中的揣测,不住地向朴钟一和王造时问这问那。    
    


第二部分联合抵制的宣战书

     等第二天中国商人们来到同仁堂门前看到那里张贴出来的公告价时,忽然齐刷刷地愣住了。他们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那告示上写着:    
        “人参一斤,银40两。”    
        中国商人们瞠目结舌,张大的嘴惊得再也合拢不起来。    
        过去的人参价格都是一斤25两银子,而眼前这价格简直是贵得离谱。纵然是人参歉收,缺货走俏,到目前为止也从未出现过一斤超出30两的情况,这几乎已经成为长期的惯例。但现在,这长期的惯例竟然被打破了。他们堂而皇之地贴出了每斤40两的公告价。即便每斤要价30两,也算得上几百年来的最高价了,可眼前居然一次要价40,难怪中国商人们会目瞪口呆。    
        中国商人与来自朝鲜的人参王林尚沃开始暗中较劲。    
        其实,这次林尚沃一次要到每斤40两的天价,乃是事先谋划好的。因为迄今为止,来自朝鲜的人参通常都是以相对较低的价格成交的,尤其是相对于中国巨大的需求量相比。    
        人参交易主要是由译官们经手的,而每斤25两的人参交易价格始于17世纪,这样算起来,在近二百年的漫长岁月里,人参的交易价格是一成不变的。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人参交易一向大都是由译官和湾商们经营的,而他们的经营规模通常又都是少量、零散的,因而朝鲜商人们不具备足够的组织力量在价格上统一口径,即便有几个商人合起伙来试图提高价格,也因为每个人本钱微薄,压根没有余力同中国商人们打长期消耗战而告败。于是,来自朝鲜的客商们只能打掉牙齿肚里吞,乖乖接受这二百多年来的老行市。    
        但现在情形有所不同了。由于朝廷宣布实行人参交易权,几乎所有的人参都已被林尚沃垄断。个别的私下贸易成为非法,所有的人参贸易权都已归到林尚沃手下。人参交易窗口的一元化,使人参贸易自身的组织力量得到了加强,并在价格上获得了竞争力。    
        林尚沃觉得,打破长期惯例的绝佳机会业已来临。尤其是,他对因去年人参歉收北京一带已了无存货的情况了如指掌。    
        机会终于来临。林尚沃觉得,现在正是孤注一掷的绝好时机。这次林尚沃一次贩来足足5000斤上佳人参,正是经过了周密的盘算,要先发制人占领有利地形,同中国商人们决一雌雄。    
        “人参一斤,银40两。”    
        从这个意义讲,同仁堂前贴出的高得超出想像的价格公告,当然也就是林尚沃向中国商人们发出的宣战书。     
        宣布开战的布告。    
        林尚沃的宣战书,意味着一场以命相搏的彻底拼斗,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商人,要么就此消亡,要么藉此成为一个天字号商人。这个宣战书,立即在北京的药材商中引起轩然大波。一直到1809年岁末,没有一个中国商人造访朴钟一投宿的客店去买人参。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通常,大部分的人参都是在贴出公告价后两三天内悉数销完。林尚沃抵达北京的时间是冬至前的12月22日,照往常情景,年底之前所有人参自然会销售一空。过了年关就是新年,中国人过年要花上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去吃喝玩乐,因而照例会有一个漫长的节庆打烊。    
        好在这时的人参已是红参,不会腐坏,因而不用担心时间久了会出问题。但按惯例,出使的队伍通常都是二月初就要登上回国之路,因而人参的主要出手时间应该是冬至到新年的这段时间。    
        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人难以想像——没有一个人来找朴钟一,因而也就没有成交一笔买卖。朴钟一心急如焚。为了查个究竟,他让王造时出面去察看中国商人们的动静,没想到王造时见过几个老主顾后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人,”王造时开口对林尚沃说道,“发生了一件颇不寻常的事情,大人。”    
        “不寻常的事情?”    
        “怎么看,都像药材商之间事先已有过什么约定。”    
        “约定?这是什么意思?”朴钟一在一旁忍耐不住插嘴问道。    
        “这个……说起来很是惶恐,似乎商人们都约好了,发誓无论是谁一个人都不要来买兄长的人参。”    
        王造时虽然把话掏了出来,一时间却难以再继续讲下去。    
        “说到底……”    
        心中憋闷的朴钟一又急火火地催问,王造时这才答道:    
        “说到底,好像就是商人们订下了联合抵制的盟约,也就是说,他们已约好任何人都不来进货。”联合抵制,作为一种对生产者的制裁手段,是消费者抱起团来商量好不买某种货物的一种共同约定。这个约定要成功,一个首要的条件就是向生产者施压的组织有很强的抱团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时的中国商业已足够发达,以致商人们已拥有了为共同利益而结下联合抵制盟约的意识和力量。    
        王造时的话并没有到此为止。    
        “如果说他们订下了联合抵制的盟约,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企图?”朴钟一急三火四地问,“究竟他们想干什么?”    
        “商人们的要求很简单,”王造时的答复异常简洁,“商人们要求林大人降价到以前的水平。”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沉默片刻,林尚沃开口道:“假若我拒绝这个要求的话……”王造时马上回答:“那就难说了。大概林大人在北京会连一斤人参也卖不出去的,最终只好把带来的5000斤人参原封不动地运回朝鲜。”    
        王造时转告的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消息。    
        这几乎就是一个要求无条件投降的单方通告。不是通过价格谈判重新协调公告价格,而是直接单方面要求接受原价,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林尚沃挂起白旗俯首称臣,倘若林尚沃回绝这个条件,他们就会停止一切交易迫使林尚沃把带来的人参原路运回。这就意味着林尚沃将破产倒闭,被永远赶出北京商界。而这一旦成为事实,林尚沃从此在北京商界就会再无立足之地。    
    


第二部分孤立无援的巨大危机

    “我说王大人,”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朴钟一拍着王造时的肩膀说道,“我们不是还可以靠王大人出面去说服他们嘛!王大人和我们不一样,您是中国人,您可以去见那些同样是中国人的商人们,敞开胸襟去劝说他们,让他们回心转意嘛!”    
        朴钟一说的是实话。王造时乃是北京头号中药店的掌柜,在药材商中算是最有影响的头面人物,如果他能够出面说项,肯定可以让很多商人改变念头。    
        但说到底,王造时也不过是一介伙计,表面看上去他是同仁堂的东家,实际上同仁堂真正的东家是张美龄的丈夫、光禄大夫周炳成。    
        “大人,”王造时微笑着说,“有句话道,一个女人一旦嫁出门,就是死了也算是夫家鬼。我虽说是个中国人,但既然来到了林大人这里,也就算是林大人的鬼,所以,他们是不会听信我的话的。不但不会听我的,而且连见也不想见我。”    
        王造时接着说道:“再者,尽管我是和林大人在一起,但归根到底仍是中国人,对您来说是‘远水’。有人失足落进了水里,如果这个时候要从遥远的月宫请人来救他,不管那月宫里的人水性多好,游水多快,总是迟的。如果有个人家失火了,而打算从遥远的大海汲水来灭火,纵然海水再多,也是为时已晚。同样的道理,我看上去虽然和林大人离得很近,实际上却不过是遥远大海里的水而已,因而是不能用我来为林大人灭火的,我甚至根本没有为林大人灭火的资格。”    
        王造时所讲的,是一个有名的中国故事。这段故事出自《韩非子》的“说林”篇,它告诉人们不管一个人多有力量,如果某处发生了急事而他又身在远方,也是无济于事的,“远水救不了近火”。    
        王造时把自己比作“远水”,非常贴切得体地道出了自己无力解救林尚沃之急的处境。这样,林尚沃就等于完全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林尚沃贴出宣战书,还没有来得及开战,就引来了四面包围的敌人,从而陷入孤立无援,面临着一种自取灭亡的最大危机。    
        孤立无援。    
        现在摆在林尚沃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答应结成联合抵制同盟的中国商人们的要求,降低公告价格,恢复原价;要么把带来的人参原样运回。但对林尚沃来说,这两种选择都无异于一种破产。如果把公告价格降到原来的水平,带来的货物当然可以全部出清,但那就意味着屈辱,日后林尚沃同北京商人们做买卖就只能捏着刀刃而不能抓住刀把子。只要一次失去信用,商人也就不再是信商。完全放弃作为商人的自尊而举起投降的白旗,就不是死一次,而是死上二次:死后再加鞭尸。这样去做,倒毋宁倾家荡产,舍命一拚。    
        宁可站着饿死,也不能屈膝求生。    
        不过,如果只顾和中国商人斗气,连一斤人参都卖不出去,就这么原封不动运回朝鲜,自尊心或许可以得到维护,生意可真的就要完全破产了。    
        “该咋办才好呢?”朴钟一本能地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林尚沃默默不语。    
        “办法不是没有。”朴钟一观察着林尚沃的眼神变化。    
        “办法?什么办法?”    
        见林尚沃发问,朴钟一答道:“我们可以借助张美龄的力量。她的丈夫不是光禄大夫吗?光禄大夫可是个大官儿,势力大着呢。再说,张美龄曾经受过大人的大恩。既然您把您看作自己的恩人,只要您找她去说说情,无论如何她都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纵算有恩,一次就足够了,如果指望得更多,那就不是接受别人的报恩,而是乞求别人的施舍了。”林尚沃毅然决然地说道:“我相救张美龄,并非指望得到什么回报。她也是一样的。如果我去请她帮忙,借助清廷的权力解决问题,这次或许尚能奏效,但以后在北京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地,这样活下去,也就不再是一个活人之身,而无异于行尸走肉。何况,杀鸡焉用宰牛刀呢!”    
        “如果您没有杀鸡之刀,”朴钟一不服气地说,“又何妨用一下宰牛之刀?”    
        林尚沃似乎决心已定,不再开口说什么。    
        “这次,如果我们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难关,那就死定了!”朴钟一叹口气说。    
        “我们死定了”,朴钟一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深深地刻进了林尚沃的脑海。    
        北京商人们发起的联合抵制运动是林尚沃人生中第一次危机。中国商人的联合抵制,把林尚沃推上了生死抉择的歧路。林尚沃一连几天彻夜不眠,冥思苦想却难出良策。    
        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按照中国商人们的愿望降低公告价格,要么带着人参原样返回朝鲜。但这两种做法都是林尚沃所不能接受的。    
        也就在这时,林尚沃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朴钟一的一句话:    
        “这次,如若我们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难关,那就死定了!”    
        最后这句话,一股脑地在回响着,掀动着林尚沃的心。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朴钟一这句话为什么像毒刺一样钉在脑际不肯离去,连林尚沃自己也不明白。    
        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在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后,林尚沃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那是秋月庵的石崇大师的喊叫声。在林尚沃就要离开秋月庵下山还俗之际,石崇大师曾对林尚沃说过这样的话:“……你这一生,将遭遇三次大的危机。每次危机来临,你都要设法克服它,否则,你就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招来灭门之祸。”    
    


第二部分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时,林尚沃曾问大师:“怎样做才能摆脱这些危机呢?”    
        听了林尚沃的问话,石崇沉默良久,突然要林尚沃为他研墨,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写过字,当时石崇又问林尚沃:    
         “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知道的。”    
         “那么,这是个什么字?”    
         “死亡的‘死’字。”    
         “对,”石崇点点头,说道,“正是这个死亡的‘死’字,将解救你脱出第一次危机。只有这个‘死’字,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林尚沃苦苦思索。难道这次发生的事情就是石崇大师所讲的我人生中注定要遇到的三次危机中的第一次吗?经过长长的思考,林尚沃断定中国商人们发起的这场联合抵制就是自己一生中遭遇的第一个危机。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危机吗?这场危机,正如朴钟一所言,如果不能好好应对,就只有一死。    
        第一次危机。那么,石崇大师应该是留了度过危机的秘方的。那秘方只有一个字,就是“死”。林尚沃当即研起墨来,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死”字,贴在墙上,然后开始参详大师留给他的这个“死”字究竟含意何在。    
        一个代表死亡的“死”字如何能够使人逃出死地?分明是走着走着走进了必死之地,一个已处于死地的人还有什么死不死可言?既然面前剩下的两个办法都是死,把人参价格降下来是死,把带来的人参原样带回也是死,横竖都是必死无疑,石崇大师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死”字让我去猜?    
        思量再三,林尚沃始终不能领悟这个“死”字所蕴含的真意。    
        是金正喜为林尚沃解开了心头的闷葫芦。    
        适逢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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