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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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匣-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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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也有你不擅长应付的妖怪啊。”
  “例如说在江户时期与东国镰鼬、西国河伯并称为'本朝三奇'的,就是北国魍魉。这表示魍魉在当时日本算足相当著名的妖怪之一,河伯就是河童,镰鼬你们当然知道,但魍魉则显得知名度低了些。若说是否当时很兴盛,到现在则被遗忘了,倒也不是,因为在当时就没留下多少文献纪录。而且上面说魍魉是北国名产,那北方是否常见到这个名字,却也没有,反而四国一带才存在着所谓的魍魉信仰。虽说那是一种近似于祭祀祟神的御灵信仰的变体,不过光祭祀魍魉这点就很值得注意,关于只有名词没有形象这点嘛。这是因为魍魉在出生地大陆的形象原本已经很模糊的缘故,所以也没办法。“
  “原本就是不清不楚的妖怪吗?”
  京极堂抱着胳膊。
  “光字义本身就有问题。”
  “字义?汉字的?”
  “是的。讲起大陆的妖怪恐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于不过也还是比日本的妖怪容易理解。首先,看形状便知道其堕业的年代。例如说人面兽身的妖怪便比兽面人身的更古老,中华民族是个具有过人记录癖的民族,每当王朝交替之际,必定会仔细纪录前一王朝的事迹。而至于《山海经》之类的研究分类书也无懈可击。
  加上汉字是种表意文字,这对研究也很有帮助。即使读法相同,作为为名称的汉字会直镶表
  现出意义,因此完全牡贴作区别。亦即,只要看
  名称的汉字某种程度上便能理解其性质。但魍魉很难。」
  “为什么?”
  “魍被牵强附会成山川的怪神,魉则当作是山川木石之精。但这解释相当没有说服力。
  刚刚也说过,魍魉的别名很多,也写作虫部的,跟蛟娴的蛔同字。也常去掉掉鬼旁写作罔两,此时又会产生不同意义。你们读过《庄子》吗?”
  “扫除?”
  夏木津与鸟口两人不约而同地作出不正经的回答,我趁他们思考无聊的同音冷笑话时赶紧接着说:“我以前曾看过一次,不过我对老庄没儒学来得有印象,记不太得。”
  “你真没用。《庄子》可是很重要的哪,《齐物论》中有一段著名的段落——”
  京极堂记得,果其不然,他背诵了起来。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日: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鲋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云云”
  “啊,有听过。”
  “小关,京极,你们两个为什么记得住这些像经文的句子啊,正常人可不知道吧,对吧,那个——
  “我叫鸟口,我没听过,听了也不懂意思。“
  “不懂也无妨。总之在这里罔两被解释成影子周边较淡的影子,亦即影子中比较朦胧的部分,罔两这个词也有这种意涵,另一方面。写作罔象的话则又有所不同。此时的意思足生于水中的怪物,《淮南子》日:山出鼾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各指山怪、水怪、火怪,土怪。《左传》杜预注里也提到过罔象是山泽之怪,然后水怪罔象的日式读法念作“mizuba”,在日本是一种水神。你们读过《古事记》吧?“
  没人回应。
  战前过教育的我们当然都被强迫背诵过古事记,但恐怕没人像京极堂这般敢以如此不敬的态度阅读吧。
  “呵呵,伊邪那美命生下火神轲遇突智而烧死之际,痛苦之余流出的尿液中生出的就是罔象女神,这是个女神的名字,名称的念法有很多种,譬如说“minauha”“mirume”等
  等。将女字去掉就成了图象,也就是魍魉——这样说起来岂不很怪?”
  京极堂很难得地歪着头表示纳闷,可见他真的对魍魉感到很棘手吧,“折口教授指出罔象是与祓濯仪式有关的神。可是魍魑跟祓濯有关吗,我记得有个神社单独祭祖罔象女神——好像是弥都波能卖神社——记得那个神社是阿波国的美马郡——嗯,这是,美马坂的……”
  京极堂突然闭上嘴,
  “美马坂,是刚刚夏兄提到的那个箱馆的医生吗,”
  “不,没关系,这只是偶然而巳。”
  他的表情很不愉快,京极堂平时老是摆着一副臭脸所以看不太出来,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很明显地感到不愉快。
  夏木津拉长了脸。装出嘲弄人的表情。
  于是京极堂又开始接着说:“算了。总之魑魅魍魉并列时,人们经常把魑魅视作山精,把魍魉一视为水怪。《日本纪》中也采用了这种说法,记载魑魅为山神,魍魉是水神,《大和本草》则说水虎这种妖怪就是魍魉。」
  “水虎就是河童?”
  “没错——那么便可与本国的水怪之王河童视为同一物。也就是说在我国,不知不觉间别名罔象的魍魉被赋予河川妖怪的性格。另外,“mizuha”又与水叶、瑞齿的发音相通,故植物妖怪亦可归于其旗下。结果,魑魅魍魉四个总括了自然界的妖魔鬼怪…应该吧…”
  语尾说得有点暧昧不明。
  “你怎么说得这么不明不白啊,平时遇到这种话题,不是都有如快刀斩乱麻一般干净俐落地加以解析吗?那才是中禅寺秋彦的本色啊。”
  我做了没必要的攻击,京极堂这次似乎一直想隐瞒些什么。
  “唉,因为我讲了之后才想到,我国民间传说中的魍魑与刚剐说的形象有相当大的出入。很啰唆但我还是要重申一次,这种混乱在中国也是一样的。《史记》里记载了一则故事有人在地区挖到一个瓮,一只羊从里头跳出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孔丘老师登场了,他说——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日龙,罔象,土之怪曰膻羊气没想到不语怪力乱神的孔丘老师对妖怪遗蛮清楚的。夔是种独脚的怪兽,膻羊则是雌雄同体的,这里提到的魍魉,可说完全被当成指妖怪。”
  “一切妖怪都可归于魍魑?」
  “正是如此,这成了一个开端,或许因为大家都认为既然是那位孔子不可能有错,魍魉是木石之怪的说法就这样广为流传,明明孔子在川泽之怪那边也加上了魍魉,但这边龙的印象比较强烈,所以就算到现在,一些记载期实的字典中查魍魉还是会写着木石之怪,既是山川之精,又是水怪、木石之怪,这等于是把原本栖息之地分明的妖怪世界的藩离给打破了,而且中国大部分的妖怪都被赋予了具体形态,却唯独魍魉的描述非常模糊。《述异记》中说它像猪,说牠鼻长,又说它似龟,说法本身根本就支离破碎。”
  “所以说魍魉没有明确形象嘛?”
  “问题是——就是有啊。”
  京极堂手按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很伤脑筋的是,魍魉传说除了妖怪的总称之外,还有另一系统在发展。有一则神话提到魍魉是古代中国帝王的孩子。”
  “孩子?魍魉是人吗?”
  “中国神话时代的支配者很多都不做人,皇帝曾孙颛顼——这个人本身的样子就很不普通,这位天帝有三个一诞生便死去的孩子,其中一个的名字就叫魍魉。”
  “孩子是魍魉?”
  “嗯,另外两个是疟鬼跟小儿鬼,这个个魍魉据说能长成这样:大小约与三岁小孩相当,眼红,耳长。身体赤黑,满头黑发。能学人语迷惑人——”
  “很具体嘛。”
  “一方面以莫名其妙怪物的形象不断扩展,另一方面却又宛如一只实存在似地桩描绘出具体形象。《说文解字》引用了这段对魍魉的描写,说是淮南工之百,虽然流传至今的《淮南子》中并没有出现这段话。《山海经》中也记载了相同说法。所以以《山海经》为底本的《和汉三才图会》采用的也是这个说法,因此样子很明确。若根据此段叙述绘成图,所画出来的简直足只兔妖,像是野兽,没人知道魍魉究竟是什么,虽没人知道,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野兽。”
  “野兽?”
  “结果这成了魍魑唯一被赋予的具体样子。”
  京极堂把《百鬼夜行》翻开到桌上给我们看。
  上面画着一只魍魉。
  一头小鬼由草丛中探出上半身。
  黝黑的蓬发中长出两只不知是角还是耳朵的突起。
  可爱的圆滚滚眼珠子中不带恶意。露出撩牙的嘴吧看起来像在笑。
  不可怕,只是,很令人厌恶。
  因为。
  这头野兽挖出棺木,从中拉出死者尸体,大啖其肉。
  魍魉面无表情地吃着尸骸。
  “这——”
  “没错,结果魍魉既是山野泽川的精灵,也是水神,是木石之怪,最后却又在莫名其妙固定成这种模样!所以说它是只其名其妙的怪物。民间最熟悉的魍魑形象就是这个,吃死尸的小鬼。魍魉一方面保有各种特性与历史上的大义名分。在我国为人所熟知的形象却与西洋所谓的食尸鬼相近,因此没有比它更难搞的妖怪了。”
  “为、为什么会变这样?这太唐突了吧?”
  “也不见得,《本草纲目》的“兽部,寓怪类》里写着,魍魉,好食亡者肝气另外一开始也说过,魍魑还有别名叫方良,据说方良是种从墓穴冒出来的妖怪。而节分撒豆驱鬼的原型——追脏的方相氏原本就是负责驱逐方良的官员。《酉阳杂俎》里则提到有个叫做弗述的妖怪会吃死尸脑部。弗述被柏木刺进身体会死,而传说中魍魉也怕柏与虎,表示这两者是相同的妖怪。连传说都如此盘根错节,真的搞不懂什么是什么了。”
  “真的搞不懂。”
  鸟口泄气地说。
  “想更混乱的话,我还有很多题材可说哪。”
  京极堂的虽像在开玩笑,眼神却很凝重。
  “有种叫做火车的妖怪,写作火焰的火,车子的车,是种从地狱来带走坏人的妖怪。坏人一死,燃烧着能熊火焰的车子不知从何处出现,带走其尸骸。被带走的尸体被撕成碎片抛洒于各处。”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曾听说过火车这种妖怪,不过不知道这家伙会作出这种行为。
  京极堂接着说。
  “还有另一种说法,刚去世的尸体旁之所以耍撬刀子之类的金属物是因为防止老猫等
  兽类或魍魉进尸体里。《耳囊》里也有一则故事提到魍魉变化成人担任公职。”
  讲到此京极堂环视在场的人。
  “呼呼呼呼。”
  夏木津笑了,笑得很开心。
  “看来要了解魍魉,别听这些故事还比较好吧?”
  津说完又笑得更大声。
  “真是如此。这实在是相当头痛的问题——”
  京极堂抱头烦恼。
  “太夸张了吧,有必要那么困扰吗,魍魉的确是难以理解的怪物,可是那只是文化上的很困难而已吧?现在我们是针对现实发生的分尸杀人事件作讨论,魍魉的考察碰上瓶颈与这次的事件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两者之间没什么关联。
  “当然是很重要的问题,由从鸟口的调查看来,我们可知御宫神自称是收服魍魉的灵媒,所以魍魑正是让他的平庸宗教产生效力的重点。”
  “是没错,可是那又如何?”
  “这种情况下,如果发生了必须与灵煤直接对决的事态。要驳倒那些主张什么恶鬼邪魔的、驱逐恶魔供养婴灵的、斩断孽缘怨灵退散的家伙是很简单,可是对手是魍魑的话,就真的的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京极堂搔搔后脑勺歪起嘴。
  “呵呵呵,京极堂,原来你也搞不清楚啊,那就跟我同水平了嘛。”
  夏木津一脸愉快地说,
  京极堂低头约十秒钟左右。猛地抬头说:“鸟口,能不能再说更清楚一点?”
  鸟口连忙翻开笔记本:“嗯,以下这些话由刚从道场出来的人那里问来的。他们说教主看得见魍魉。每天都有信徒来求教,不过敦主不太会在这时去帮他们祈福碍,顶多只是说说教。每遇五的晚上有集会,除魔通常会在这时集中进行。这个集会叫做封秽大典,如果这样还没效就会进行个别祈祷。有时是叫信者到我去过的祈祷房,有时则背着莒到信徒家去,当然这些封印魍魉的仪式也一样免费。”
  “封印魍魉——是吗……那道具呢?“
  京极堂似乎很不能接受。
  “就只有那副御莒。外型像是个木架子,上面放了不知该叫本尊还是神体的箱子,看起来就像个笈,教主一身白色和服。穿白色和服裤裙,头戴兜巾,如果胸前还有那种一团团的怪棉球就完全跟山伏一样了,不过他没拿其它器具,空手。”
  “原来如此——可是这么一来就猜不出他的祈祷的方式了,到底是神道系遗是修验道,抑或密法——
  “关于这点嘛,这个应该有用吧!”
  鸟口把他从前天就一直背着的巨大包包拉到身边,打开袋口。
  “这个有九公斤重,背得我肩膀都快脱臼了。”从包里面拿出一个沉重的箱子,解开上面的背带。
  宽约三十公分,长与高各约十五公分左右。
  “这不是传助吗?”
  “传助?”
  听到这个名字我只能联想到传助赌博
  “这是是东京通信工业正在开发的携带型磁带录音机。你、你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是敝社社长不知从哪拿来的,只能录二、三分钟——否则总阵早派上用场了。”
  “你们出版社的社长是何许人物啊!”
  想到那辆冒牌达特桑跑车,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只是个个性温和的奸人啦。我星期天一直带着这个走,怕随便摆着会被人偷走。肩膀压的快脱臼啰。然后啊……我昨天躲在澡堂,隔若墙壁偷偷地……”
  “录音——了吗?”
  果然连京极堂也不免有些吃惊。
  京极堂吃惊的样子非常稀奇,难得见到一回。
  夏木津则是很喜欢新奇事物,一直吵着要听。
  “没录得很清楚,不过应该还能听懂在说什么。」
  打开盖子,看到两张像盘子的圆盘,上面卷着磁带。
  盘子旋转。原来如此。跟传助赌博倒也有几分相似。
  铁盒子突然发出声音。
  ——天神御袒月诏曰
  若有痛处者
  令此ashinooutsuho之shinpi御宫
  Sotenateirisanitachisuiimekoroshitemasu
  Shihuruhuruyurashihuruh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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