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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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匣-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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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竣公似乎原本想进大学,但他说他放弃了。
  ——我有钱,请帮我制作箱子吧。
  ——没人责备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不久,竣公在箱屋住了下来。只要客人不在,便一整天都在兵卫耳旁诉说个不停。
  没事好说时就会扯到宗教上。
  不管他说什么,兵卫都没办法响应。不管是什么内容的故事,都是种拷问。
  ——我无法满足,不管做什么都一样。
  似乎总是欠缺了什么。
  我的手指在哪?
  兵卫将放入手指的箱子封起来,隐藏在天花板里。因为他舍弃不了,又不敢放在身边。
  除夕那天,隔壁邻居吉村来了,带着兵卫祖母托付的“魍魉之箱”。
  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偶然是怎么回事?封印在天花板里的箱子——
  对兵卫而言这并不是偶然。同时对恰巧人在隔壁,顺理成章地偷听起来的竣公也不是偶然。那个箱子也跟求菩提山的深秘御筥一模一样。
  兵卫说他在那之后就觉得有点轻松了。
  “总觉得自很早以前就注定变成如此。不管怎么挣扎,人的命运也不会改变。感觉自己的命运自祖母时期就被收藏在这个箱子里了,所以反倒觉得有点轻松。”
  接下来就换那位阿山登场了。鸟口的调查很正确。
  “那时,有个叫做阿山的漆工心情很郁闷。他害儿子受伤,脚短了三吋,一边的眼睛也失明,整个人可说是废了。老婆因此悲观地跑掉,害他没办法专心工作。总觉得他的情形跟自己的遭遇很像,就难得开口安慰他。一开口却停不下来,一生中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过,连我自己也很惊讶。阿山一开始也很惊讶,后来却哭了起来,对我千道谢万道谢后回去了。”
  竣公从头到尾听了经过。
  ——这世上也有如此不幸的人啊?
  跟我们比起来谁不幸?
  这世上究竟有多不幸?
  这表示凡事都不充足?
  还是凡事皆被不幸所填满呢?爸爸。
  兵卫无法回答。突然,竣公变得很凶暴,疯狂地殴打他,兵卫被揍得体无完肤。
  ——混蛋家伙,你有时间去安慰那个笨蛋,为什么不来填补我?你为什么不肯还我欠缺的手指!
  后来兵卫就对他唯命是从。
  兵卫成了竣公的仆人。
  接着——御筥神诞生了。
  “久保为什么要创造御筥神——理由我实在不太懂耶。订作大量箱子的理由我也不懂。京极堂,你知道吗?”
  京极堂正在吃第二个红豆饼。
  “我想,应该就跟写的一模一样吧。兵卫虽然没提到,但我想神官与修验者的问答应是他们父子俩的问答。兵卫窥视了竣公心中的黑暗,被他深不见底的恶业所迷惑。否则也不会自愿打扮成那副模样担任起教主来。兵卫他找到了自己隐藏的才能与渴望。他是自愿担任的。久保也知道,所以才会觉得有趣,将现实直接写成了小说。这个主题的确很有趣。况且时间上也没有矛盾。久保与兵卫之间如果有所问答,应该发生于一月附近,这之后竣公很快就离开箱屋过独居生活了。《银星文学》的本朝幻想文学奖的截止日是三月底。道场的完成是八月底。文化艺术社的审查很快,发表是在十月底。接着是得奖、出道,过程大概就是如此吧。因为他描写的都是事实,所以才会充满了现实感。他描写的是人。”
  京极堂微微地笑了。
  “所以你坚持主张久保的风格就是只知把现实原封不动地写入?——可是久保的中出现的男子的人生与久保的人生差异相当大啊?”
  “没这回事。那是在——描写求菩提山以后的生活。久保的确并没有成为官吏,父亲兵卫也还健在。不过小说的主角对于父母并没有任何描写,关于父亲之死也只有短短的一行,母亲则连提都没提。可是相对的,祖母的丧礼却描写得很详细,也写到他梦到尸体被挖起的梦。所谓的祖母,是指养育他长大的妇人吧。父亲则——实际上并非死掉,而是成为御筥神了。从那瞬间开始,兵卫已不再是父亲而是竣公的仆人,所以跟死了也没两样,所以小说中就没描写丧礼。接着不是有段描写写到搬家吗?那段应该就是久保从箱屋搬到现在的住处的描写。而在那段之中述说的心理就是久保大量订制木箱的理由吧。”
  “京极堂,那你是说久保真的像小说中一样睡在装土的木箱中吗?那不就跟吸血鬼一样了?”
  真的很像。
  “不过没想到兵卫真的愿意去向警察自首耶。”
  鸟口吹着红豆饼的碎屑,似乎感到很佩服。我以在场者身分直率地说出我的感想:
  “反正他也早就隐约感觉到久保犯下的罪行,收藏手脚的箱子应该也是出自兵卫之手。另外也有很多地方例如名册顺序等等的需要他出面作证,他不出面也不行。所以,我们这位京极堂大师很巧妙地玩了点把戏。”
  “怎么做啊?”
  “还不简单,到最后兵卫早就变得不是御龟神而是京极神的信徒了,根本是唯命是从。他对兵卫说什么就算把钱还给信徒,久保还是很危险,继续下去的话,这几天内久保可能会丢掉性命,魍魉就是这么恐怖的东西……等等胡说八道的话——”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久保的性命真的有危险。”
  京极堂语气严峻地打断了我乘着性子随口说说的话。
  “兵卫也很痛苦吧——他也是为人之父,与其坐视孩子死去,宁可被顶着犯罪者的烙印活下去。所以他才会去向警察自首。他不也说过——不管关系变成如何仍是父子。”
  “可是为什么久保非死不可?你是说他会自杀吗?”
  犯人——明明就是久保啊。
  京极堂没回答。
  岛口说:
  “久保——创出御筥神为止的经过与心境,说理解我是还能理解。可是我真的不懂的是——他为什么会干出分尸杀人案来?虽然久保犯人说从单纯的灵感发展到现在有旁证但没物证,我觉得十拿九稳不会有错,可是——。”
  我的感想也相同。就算有物证我也觉得难以释怀。我带着讽刺说:
  “动机吗?只不过这位京极神听到人家谈动机可是会生气的哩。”
  京极堂保持沉默,我继续说:
  “只不过啊,久保短短二十年的人生真的很不得了。他会变成那么扭曲的性格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幼儿时期受到虐待、贫困、忧郁症的母亲、双亲不和、自闭的性格、失语症、对身体的残缺的自卑感、母亲在眼前自杀、受人欺负、孤独——一切能成为动机的要素几乎都体验过了。说经历过这些还不变得奇怪的话真的是谎言。”
  “可说是原因大会串——的状态嘛。”
  “总之,应该算没有理由的犯罪吧——勉强要说的话就是精神分裂性的杀人犯——”
  京极堂用力拍了桌子。
  “关口,别说这些愚蠢的话了,适可而止吧!”
  京极堂大喝一声,瞪着我。
  我吓得不小心把茶洒了出来。
  “干、干什么,突然大叫。”
  “从刚才听到现在就只听到你尽说些胡扯的话。你什么时候变成个歧视主义者了!说什么自闭症失语症,过去的你不也一样?那这么说你也是精神分裂杀人魔了?话可别随便乱说哪。那么你也会没有理由地走在路上随便杀害路上的人们吗?我不是在说成长过程不构成远因,而幼儿时期受到虐待的人们在人生中的确也常背负着巨大的创伤,但是这绝不是犯罪的真正理由!也有为数众多的人们跟久保一样度过了悲惨童年,但他们如今却能过着正常生活,这表示忽视这些远因也无妨。听好,一定有所谓的契机。只要没有契机,久保也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或许他就只会身为幻想小说界的旗手活跃于文坛,度过平稳的一生。而寺田兵卫也会以这么杰出的儿子为傲,安稳地度过余生。先有契机开启了反常之门,接着又有御筥神这种令他觉得实行计画也没有问题的特殊环境后,犯罪才真正成立。犯罪是结合了社会条件与环境条件,以及过路魔上身般疯狂的心情摆荡才成立的。久保只不过是恰巧碰上这些条件,就是如此罢了。”
  他是真的感到愤怒。我——
  “我懂了,是我不对。我似乎是太希望回到日常了,才会像你说的那样急着想洗落作为污秽的犯罪吧。”
  接着我问:
  “可是久保又是——碰上了什么了?”
  “不是说了?就是魍魉哪。”
  京极堂突然变得平静起来,如此回答。
  “这家伙还有事瞒着我们!”
  原本一直躺着的夏木津蓦然起身。
  他说了他不喜欢红豆饼沙沙的口感后就一直躺着。
  京极堂什么也没说。
  我已经没有力气诘问了。关于京极堂刻意保持沉默一事看来,最好别问比较好,问了只会越听越痛苦。
  “久保这个姓氏——应该是由求菩提山(注)来的吧。”
  注:久保念成“iubo”,求菩提念成“kubote”。
  京极堂若有似无地自言自语。
  这时,纸门拉开,夫人探出头来说: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一位自称木下的刑警先生打电话来,好象很急。”
  “妳说木下?”
  京极堂奋力站起来。鸟口也跟着起身。我则是由于坐太久了,双脚缠在一起。这时看了一下时钟,下午三点。
  “喂喂,是的,我是中禅寺。木下吗?是木下吗?青木呢?”
  “青木他——”
  ※
  青木——
  青木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
  “要一个星期才能痊愈。今天你一定要好好躺着休息。”
  大岛站在枕边。
  “警部……久、久保呢?”
  “别问了,交给我们负责吧。是我的判断错误,他才是真犯人。我应该好好接纳你的意见才对。”
  “证、证据在……那个……车库的、车……”
  “我知道,现在鉴识小组已经去了。木下的话不用担心,那个笨蛋竟然背对门口呆站着才会发生那种事,他只受了擦伤。”
  那时。
  受到久保拼死拼命的乱踢之下,青木瞬间失去了意识。
  但是很快又在传遍全身的剧痛中醒来。
  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后,见到木下昏倒在信箱前。
  由他的体势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殴打到后脑勺。
  摇他也没反应。久保早已不见踪影。
  ——被逃走了!失败了!
  靠车子的无线电与本部联络。仅仅做了这些事情就觉得疼痛得快昏倒。
  肋骨大概骨折了吧。
  总之他至少犯下妨碍公务与暴力伤害等罪行,立刻拜托本部紧急通缉他并派人来现场支持。
  接着,
  ——证据。
  不知道自己究竟昏倒多久,这段期间要是证据被湮灭了的话——
  ——不太可能吧。
  中禅寺说,他的家附近一定藏有尸体的一部分。
  如果他没说错,应该是埋在土里,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挖起来带走是不可能的,且尸体又有三、四具之多。
  只不过埋起来的话,在支持的人手到达前,青木也没辄,现在光是抓住东西支撑身体站着就已经很痛苦了。
  ——混蛋,我才不认输。
  要是让木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可怜模样肯定会被嘲笑。青木再次爬着上楼梯。
  房间正中央有个桌子,抽屉里应该会留下一点证据吧。
  打开门,里面——
  岂止一点证据而已。
  仔细一看,满地都是斑斑血迹。
  桌上有一叠纸,是稿纸。
  上面似乎写着字?笔迹与在稀谭舍看过的相同,很有特色的笔迹。
  没有时间重写原稿了,这次又失败了。因为灵魂污浊才会变得腐败的。看来最后是这个女人并非偶然。既然那个医生知道的话有必要走一趟。现在立刻出发,去找那个女孩。
  青木应该刚好是在他写到这里时到达的吧。这是笔记?还是小说?
  是日记——
  青木打算翻到下一页,很难翻,稿纸上似乎沾着墨水还是什么的痕迹,
  不对,这是血液!稿子被黏糊糊的血液黏住。第二张稿纸上的栏外似乎写着一些字,勉强能够辨识。
  真是糟糕的母猪。多亏她,好不容易写成的原稿又被弄脏了。
  什么!这家伙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写出这种事情!青木觉得背脊发寒。这个地方很不妙,继续站在这里似乎会冻结起来。
  打开抽屉。发现了一本以同样笔迹纪录的帐本,不,应该是联络簿吧。啊,这就是鸟口拿到的名册的原始本!没有记载金额的字段,取而代之的是——
  持续不断地被记录下来的不幸与灾难。以细小的字,密密麻麻地。连清野的调查都为之逊色。总觉得,绵密到令人感觉邪恶。
  ——够了。受不了了。不,再也不想看了。
  青木走下楼梯。痛楚已舒缓不少。
  突然,他在意起楼下。久保是在楼下的车库区起居吗?
  在房间里寻找电源。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没有力气打开铁门。
  总算在入口附近找到。
  打开电灯,屋内也没变得多亮,不过视野总算广阔起来。
  ——这是,什么?
  格外地寂静。没错,这里也没有起伏。只有箱子,整齐划一地堆放着的箱子。
  没有任何空隙,箱子——箱子箱子箱子箱子——
  箱子——
  整片墙壁完全被大大小小的箱子所遮蔽。
  这些都是寺田做的吗?
  不像是市面上流通的成品。
  证据就是每个箱子之间有如镶嵌木工艺品般紧密地贴在一起,丝毫没有凹凸不平之处。
  前面摆着一个棺材大小的箱子。
  青木迟疑着是否要进入。
  这里充斥着——圣域般的气氛。
  ——管他什么圣域,入侵就对了。
  青木进去了。他打开盖子。桐木盖并不很重。箱子里填满了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旁边,棺材旁并排着四个小小的箱子。昏暗的光线令他看不清楚。
  箱子旁整齐的堆着许多细长的箱子。那是……
  ——用来收放手脚的——箱子?
  毫无疑问。青木有印象。那些与用来收放手脚的箱子相同。
  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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