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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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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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若松道:“想。”    
    柳夫人道:“这两天他正在游西湖,就住在贾似道以前住的半闲堂红梅阁里。”    
    柳若松道:“这位丁公子的气派倒真不小。”    
    贾似道是南宋的奸相,权倾朝野,富甲天下。大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断送在他手里的,他那半闲堂的豪阔,可想而知。    
    柳若松道:“你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小宋这两天在哪里。”    
    柳夫人道:“你想见他?”    
    柳若松道:“很想。”    
    柳夫人又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我早知道你想见他,就把他带来了。”    
    柳若松道:“现在呢?”    
    柳夫人道:“现在要找他只怕已很不容易。”    
    柳若松道:“为什么?”    
    柳夫人道:“因为我已经叫他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柳若松道:“这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柳夫人道:“杭州,西湖,红梅阁,半闲堂。”    
    柳若松笑了,道:“我虽然是个活人,可是我心里会打什么主意,用不着等我说出来,你也能猜得到的。”    
    柳夫人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樱桃般的红唇:“你真的是个活人?”    
    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炽热的光。    
    柳若松赶紧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死了,就算还没有完全死,最多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宋中斜倚在马车里,仿佛已睡着。    
    马车走得很平稳,车轮、车板、车轴、车厢,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特别制造的,拉车的马也经过良好的训练。    
    车厢里宽大而舒服,因为宋中每当杀人前,一定要保留体力。    
    只有一辆平稳而舒服的马车,才能使他的体力不至于消耗在路途上。    
    所以柳夫人替他准备了这辆马车。    
    她对他简直比一个母亲对儿子还要体贴关心。    
    宋中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去世了。    
    他有数年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从来不愿提起他的母亲。    
    如果有人用这件事来耻笑他,侮辱他,得到的通常都是一剑。    
    姓宋名中,一剑送终。    
    宋中并不喜欢杀人,可是他非杀人不可。无论他要声名,要财富,要女人,都一定非杀人不可。    
    这些都是他渴望的,他只有用这方法来得到他渴望的一切。    
    他最渴望的既不是声名,也不是财富,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属于别人的女人。    
    他明明知道她是别人的妻子,可是他已经完全沉迷,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她的媚笑,她的眼波,她的肉体,就像一道道打不开的枷锁把他锁住了。    
    如果她要他去杀两个人,他绝不敢只杀一个;如果她要他去杀张三,他绝不敢去杀李四。    
    欲望就像一个没有底的洞,他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能杀人!    
    因为他心里没有爱,只有恨;因为他活到现在,从来都不知道“爱”的意义。    
    他能杀人!    
    因为他的确付出过代价,的确苦练过。看过他出手的人都认为他出手的快与准,几乎已不在“荆无命”之下。    
    钟展也看过他出手,就连钟展都认为他拔剑的动作,已经可以比得上荆无命。    
    荆无命是昔年名动天下的剑客,是和“阿飞”齐名的剑客,是“金钱帮”中仅次于“上官金虹”的第二位高手。    
    荆无命无情,也无命,不但将别人的性命看得轻贱如草,看自己的性命也同样轻贱。    
    宋中也一样。    
    据说他每次出手时都是不要命的,不要别人留下性命,也不要自己的命。    
    江湖中成名最快的人,通常就是这种不要命的人。    
    所以他成名了。    
    ——姓宋名中,一剑送终。    
    在他杀了河西大豪吕正刚之后,江湖中不知道这八个字的人已很少。    
    吕正刚雄踞河西二十年,金刀铁掌,威震八方,可是他一招就杀了吕正刚。    
    现在他要杀的人是丁鹏。    
    他不认得丁鹏,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他要杀丁鹏,因为她要他杀丁鹏。    
    他相信自己绝对有把握杀死这个人,他对自己的剑绝对有信心。    
    这柄剑已经杀过很多比丁鹏更有名的人,在他眼中看来,丁鹏等于已经是个死人。


第二部分借 刀(1)

    宋中已经是个死人。    
    宋中虽然还没有死,却已等于是个死人。    
    柳若松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很惊讶。柳夫人看见他的时候,也觉得很惊讶。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变了,冷酷而骄傲的宋中,忽然变得憔悴而迟钝。    
    本来滴酒不沾的宋中,现在居然在找酒喝,找到了一杯酒,立刻就一饮而尽。    
    等他喝了三杯下去,柳若松才微笑道:“这次你一定辛苦了,我再敬你一杯。”    
    他对宋中还是很有信心,他相信这次任务一定已圆满完成。    
    柳夫人也微笑道:“我要敬你三杯,因为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她对他更有信心,她亲眼看见过他杀人。    
    他杀人不但干净利落,而且从未失手过。他杀人出手不但准确迅速,而且动作优美。    
    她至今犹未看见过第二个人比得上他。    
    宋中在喝酒,不停地喝,他以前不喝,并不是因为不能喝,而是不愿喝。    
    一个杀人的人,手一定要稳,如果喝多了酒,手一定不会稳。    
    他看见过很多酒鬼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的样子。    
    他一直在奇怪,他们为什么还要喝?他觉得他们不但可怜,而且可笑。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些酒鬼为什么会变成酒鬼了。    
    现在他还没有醉,但是像他这种喝法,迟早总是要醉的。    
    柳若松终于问到了正题:“最近西湖的秋色正好,你是不是已经到那里去过了?”    
    宋中道:“我去过!”    
    柳若松笑道:“秋高气爽,湖畔试剑,你此行想必愉快得很。”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可是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秋高气爽,正是杀人的好天气;名湖胜景,也正是杀人的好地方。天时地利,快意杀人,岂非是件很愉快的事?”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为什么?”    
    宋中道:“因为我要杀的那个人,是杀不得的。”    
    柳夫人道:“丁鹏是个杀不得的人?”    
    宋中道:“绝对杀不得。”    
    宋中道:“因为我还不想死!”    
    他又喝了两杯,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只有一条命,我为什么要死!”    
    柳若松皱了皱眉,柳夫人道:“显然你已试过,难道你不是丁鹏的对手?”    
    宋中道:“我不必试,也不能试。我只要一出手,现在就已是个死人。”    
    柳夫人看看柳若松,柳若松在看着自己的手。    
    柳夫人忽然笑了:“我不信以你的剑法,以你的脾气,怎么会怕别人?”    
    宋中冷笑道:“我几时怕过别人?谁我都不怕。”    
    又干了几杯后,他的豪气又生,大声道:“若不是有那四个人在,不管丁鹏有多大本事,我都要他死在我的剑下。”    
    柳夫人道:“有哪四个人在?”    
    宋中道:“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钟展。”    
    柳若松的脸色变了,大多数人听见这四个人的名字,脸色都会变的。    
    宋中却偏偏还要问:“你也知道他们?”    
    柳若松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知道他们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    
    江湖中不知道他们的人确实不多。    
    孙伏虎是南宗少林的俗家大弟子,以天生的神力,练少林的伏虎神拳。    
    他不但能伏虎,而且还能伏人,隐然已是岭南一带的武林领袖。    
    林祥熊是孙伏虎的结义兄弟,一身钢筋铁骨,做人却八面玲珑。    
    五年前,江南六省八大镖局联营,一致公推他为第一任总镖头。江南武林黑白两道的朋友,连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南宫华树的门第更高。


第二部分借 刀(2)

    南宫世家近年来虽然已渐没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武功和气派,仍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至于“飞云剑客”钟展,更是远在二十年前就已名满江湖了。    
    柳夫人道:“他们都在西湖?”    
    宋中道:“不但都在西湖,而且都在半闲堂红梅阁。”    
    他又喝酒:“我去了五天,他们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那位丁公子左右。”    
    柳夫人也叹了口气,道:“士别三日,真是应该刮目相看,想不到丁鹏居然能请得到他们四位这样的贵客。”    
    宋中道:“他们不是他的贵客。”    
    柳夫人道:“他们不是?”    
    宋中道:“他们最多也只不过是他的保镖。”    
    他冷笑:“看他们样子,简直好像随时都会跪下去吻他的脚。”    
    柳夫人不说话了。    
    她又看了看柳若松。柳若松已经不在看着自己的手,而在看着宋中的手。    
    宋中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都已握得发白,就好像手里在握着一柄看不见的剑,正在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    
    一个他自己也知道绝不是他能击败的对手。    
    柳若松忽然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看见他们四位在,我也绝不敢出手的。”    
    宋中道:“你当然不敢。”    
    柳若松道:“这并不是件很丢人的事。”    
    宋中道:“本来就不是。”    
    柳若松道:“但是你却好像觉得很丢人、很难受,我实在想不通你是为了什么。”    
    宋中不说话,只喝酒,拼命地喝。    
    只有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丢人的人,才会跟自己过不去。    
    柳若松道:“你在那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子难受?”    
    宋中忽然站起来,大声道:“不错,我是很难受,因为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完了。”    
    冷酒都化作了热泪。    
    这个冷酷、倔强、骄傲的年轻人,居然也会流泪,也会哭。    
    他哭起来就像是个孩子。    
    他说了实话,也像是个孩子一样,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怕他们,孙伏虎和林祥熊只有一身横肉,南宫和钟展只会装模作样。在我眼中看来,他们根本连一个钱都不值。可是我怕丁鹏。现在我才知道,就算我再苦练一辈子,也休想比得上他。我去找过他,按照江湖规矩去找他比武,让他不能拒绝。这就是我去找他的结果。”他忽然撕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他的胸膛宽阔而健壮。    
    她看过他的胸膛,也曾伏在他的胸膛上呻吟、喘息、低语。    
    现在他的胸膛上已多了七道刀痕,弯弯的刀痕就像是新月。    
    “他用的是刀,一把弯弯的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也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刀法。我给了他七七四十九剑,他只还了我一刀。这就是那一刀的结果。我平生从未败得如此惨,也从未想到我会像这么样惨败。我知道就算再苦练一百年,也休想能接得住他这一刀。我求他杀了我,逼他杀了我。他却只对我笑了笑。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却看得出,他不杀我,只因为我还不配死在他的刀下。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就知道我完了。”    
    柳若松默默地听着,什么话都不再问,什么话都不再说。听完了他也开始喝酒,不停地喝。    
    他喝得也不比宋中少。    
    所以他们都醉了,烂醉如泥。喝醉并不能解决任何事,但是至少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很多事。    
    这一天是十一月十六。    
    从这一天开始,柳若松就一连串遇到很多他连喝醉都忘不了的事。    
    十一月十七。    
    柳若松醒来时不但头痛如裂,而且虚火上升,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不是丁鹏,而是他朋友从乐户中买来送给他的那个年轻女人。    
    那个女人只有十五岁,本来只不过是个女孩子,可是在乐户中长大的女孩子,十五岁就已经是个发育得很好的女人了。    
    他想到她的长腿细腰,想到她婉转娇啼时那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表情。    
    于是他就像是匹春情已发动的种马般跑了出去,去找她。    
    他找到的是条母狗。    
    他用后花园角落里的一栋小房子,做藏娇的金屋,布置精致的闺房里还特地准备了一张宽大舒服而柔软的床。    
    他以为她一定会在床上等着他。    
    在床上等着他的却是条洗得干干净净的母狗。    
    那个长腿细腰的大姑娘竟已不见了。    
    万松山庄虽然没有蜀中唐家堡、长江十二连环坞那么警卫森严,但还是有五六十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家丁,大多数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其中有四十八个人,分成了六班,不分日夜在庄子里守卫巡逻。    
    他们都没有看见她走出过那个院子。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会失踪了的,也没有人知道那条母狗怎么会到了她的床上。    
    这是个奇案。    
    于是柳若松想到了丁鹏。    
    


第二部分借 刀(3)

    十一月十九。    
    经过了两天的搜查和盘问,那件奇案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柳若松决定暂时放开这件事。    
    他又想喝酒。    
    他们夫妻都喜欢喝两杯,喝的当然都是好酒。在这方面,他们两个都可以算是专家,万松山庄的藏酒也是一向很有名的。    
    根据酒窖管事最近的记录,他们窖藏的美酒一共还有两百二十三坛,都是二十五斤装的大坛子,倒出来足足可以淹死十来个人。    
    今天他要人去拿酒的时候,酒窖里却已连一滴酒都没有了。    
    他窖藏多年的两百二十三坛美酒,竟已全都变成了污水。    
    女人绝不会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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