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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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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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我们五十三家的性命在上边了。柴兄慨然,你也慨然。”叔宝犹在迟疑,单雄信道:“建威,叔宝他奉官差,就要起身,这银子你却收去完官。”王伯当道:“分上钱,我这边柴大哥也出虚领了;只是我们这居间加一,管家这加一,不可少的。”众人一齐笑起来。叔宝道:“只是我心中不安。”自起身进里边,又拿出三百两银子,来对樊建威道:“我想刘刺史毕竟还要什么兑头火耗,并甚么路费贴垫,你一发拿这三百两银子去凑,不要累众人,批捕我也不支销了。”正是:
  千金等一毛,高谊照千古。
  樊建威道:“我一人也拿不去,你且收着,待我叫了唐万仞众人来,也见你一团豪气。”叔宝收了,就留他数人在家中吃酒。正吃时,只见尤俊达与程咬金来辞。先时程咬金在路邀集柴嗣昌与杀败金、童两个,后来虽系俱是相与,心中有些不安,到认了杀官劫掠时,明明供出个响马来了。咬金也便过了,尤俊达甚觉乏趣,勉强捱到拜寿,就要起身。程咬金道:“毕竟看得叔宝下落方去,不然岂有独累他之理。”及至柴、李两人口覆,知道叔宝可保无事,尤俊达又恐前日晚间言语之际,走漏风息,被人缉捕,故此要先回;贾润甫亦要脱干系,懈懈相留,故此两人特来拜谢告别。叔宝又留了,同坐作饯。
  樊建威在坐,两边都不题起。叔宝道:“本意还要留二兄盘桓数日,只为我后日就要起身,故不敢相留。”临行时,里面去取出些礼来,却是秦母送与程母的。吃到大醉,尤俊达、程咬金同单雄信等回店。到五更时,尤俊达与程咬金先起身去。
  满地霜华映月明,喔咿远近遍鸡声。
  困鳞脱网游偏疾,病鸟惊弦身更轻。
  次日早,秦叔宝知刘刺史处,只要赔赃,料不要他,他就挺身去谢来总管辞他。来总管道:“我当日一时不能执持,令你受了许多凌辱,如今你且去。罗老将军、李玄邃分上,回时我还着实看你,你也是不久人下的人。”叔宝叩辞了出来,复大设宴,请北来朋友,也是贾润甫、樊建威、唐万仞、连巨真陪。这三人感谢柴嗣昌不尽。不知若不为秦叔宝,柴嗣昌如何肯出这部酣力?叔宝又浼李玄邃作三封书:一封托柴嗣昌回唐公;一封附尉迟南,答罗行台,有礼与他姑娘姑夫;又有书与罗家表弟。一班意气朋友这一日传杯弄盏,话旧谈心,更比平时畅快。
  杯移飞落月,酒溢泛初霞。谈剧不知夜,深林噪晓鸦。
  吃到天明,还没有散。外边人马喧阗,是这五百人来参谒。叔宝换了戎服在厅上,吩咐止叫队什长进见。恰是十个队长五十个什长,斑斑斓斓的摆了一天井,都叩了头。叔宝道:“来爷巳时在西门伺候。”众人应了一声散去。单雄信对叔宝道:“前日说的求荣不在朱门下,若如此也不妨。”叔宝道:“遇了李、柴二仁兄,可谓因祸得福。”李玄邃道:“大丈夫事业正不可量。”众人都到寓所取礼来贺。叔宝也都送有赆礼,彼此俱不肯收。伯当道:“叔宝连日忙,我们不要在此鬼混,也等他去收拾收拾行李,也与老嫂讲两句话儿。明日叔宝兄出西门,打从我寓所过,明日在彼相送罢。”众人一笑而散。
  果然叔宝在家收拾了行李,措置了些家事,叫樊建威众人取了赔赃的这项银子去。到不得明日巴时,队什长都全装贯带来迎,请他起身。叔宝烧了一陌纸,拜别了母妻,却是缠综大帽,红刺绣通袖金闹装带,骑上黄骠马。这五十人列着队伍,出西门来,与那青衣小帽在州中比较时,大似不同了。
  集古:
  萧萧班马鸣,宝剑倚天横。丈夫誓许国,胜作一书生。
  出得西门,到吊桥边,两下都是从行军士排围。那市尽头有座迎恩寺,叔宝下了马,进到寺里。恐有不到的,取花名册一一点了。又捐己资:队长每人三钱,什长二钱,散兵一钱;犒赏也费五六十两银子。内中选二十名精壮的做家丁,随身跟用,另有赏。事完,先是他同袍旗牌都来钱送,递了三杯酒作别了。次后是单雄信一干,也递了三杯酒。叔宝道:“承诸公远来,该候诸公启行才去为是;只奈因玄邃兄题掇得这一差事,期限迫近,不能担延。”又对柴嗣昌道:“柴大哥,刘刺史处再周旋,莫国弟去还赔累樊建威兄弟。”柴嗣昌道:“小弟还要为他取执照,不必兄长费心。”对着尉迟兄弟说:“家姑丈处烦为致意,公事所羁,不得躬谢。”对伯当及众人道:“难得众兄弟聚在一处,正好盘桓,又料有此别。”对贾润有,樊建威道:“家中老母,几百周旋。”与众人作别上了马,三个大铣起行。
  相逢一笑间,不料还成别。回首盼枫林,尽洒离人血。
  去后,柴嗣昌在齐州结了赔赃的局,一齐起身。贾润甫处都有厚赠。柴嗣昌自往汾阳。尉迟兄弟、史大奈他三个却是官身,不敢十分担搁,与张公谨、白显道也只得同走幽州去了。止剩李玄邃、王伯当、单雄信、金国俊、童佩之五位豪杰在路。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窦小姐易服走他乡  许太监空身入虎穴
  诗曰:
  泪湿郊原芳草路,唱到阳关愁聚。撒手平分取,一鞭骄马疏林
  觑。  雷填风飒堪惊异,倏忽荆榛满地。今夜山凹里,梦魂安得空
  回去。
  调寄“惜分飞”
  人生天地间,有盛必有衰,有聚必有散。处承平之世,人人思安享守业,共乐升平。若处昏淫之世,凡有一村一艺之士,个个思量寻一番事业,讨一番烦恼;或聚在一处,或散于四方,谁肯株守林泉,老死牖下?再说金国俊、童佩之,恐怕衙门有事,亦先告别,赶回潞州去了。单雄信、王伯当、李玄邃,他三人是无拘无束,心上没有甚要紧,逢山玩山,逢水玩水,一路游览。不觉多时,出了临淄界口。李玄邃道:“单二哥,我们今番会过,不知何日重聚?本该送兄回府,恐家间有事,只得要在此分路了。”王伯当道:“弟亦离家日久,良晤非遥,大约来岁,少不得还要来候兄。”单雄信依依不舍,便道:“二兄如不肯到我小庄去,也不是这个别法,且到前面去寻一个所在,我们痛饮一回,然后分手。”伯当、玄邃道:“说得有理。”大家放辔前行。雄信把手指道:“前面乃是鲍山,乃管鲍分金之地。弟与二兄情虽不足,义尚有余,当于此地快饮三杯何如?”伯当、玄邃应声道:“好。”举头一望,只见:
  山原高耸,气接层楼。绿树森森,隐隐时间虎啸;青杨袅袅,飞
  飞目送鸳啼。真个是为卫水兮禽翔,鲸鲵踊兮夹毂。
  这鲍山脚下,止不过三四十人家,中间一个酒肆,斜挑着酒帘在外。三人下了牲口,到了店门首,见有三四个牲口,先在草棚下上料。店主人忙出来接进草堂,拂面洗尘。雄信对主人问道:“门外牲口,客人又下在何处?”店主把手指道:“就在左首一间洁净房里饮酒。”雄信正要去看时,只见例门里早有一人探出头来。伯当瞥眼一认笑道:“原来是李贤弟在此。”李如珪看见,忙叫道:“众兄弟出来,伯当兄在此。”齐国远忙走出来,大家叙礼过。伯当道:“为何你们二位在此?”李如珪道:“这话且慢讲。里边还有一位好朋友在内,待我请他出来见了才说。”便向门内叫道:“宝大哥出来,潞州单二哥在此。”只见气昂昂走出伟然一丈夫来。李如珪道:“这是贝州宝建德兄。”单雄信道:“前岁刘黑闼兄,承他到山庄来,道及窦兄尚义雄豪,久切瞻仰,今日一见,实慰平生。”雄信忙叫人铺毡,六人重新彼此交拜。伯当对如珪、国远道:“你二位在少华山快活,为何到此?”李如珪道:“弟与死别后,即往清河访一敝友,不想被一个卢明月来占据,齐兄又抵敌他不过,只得弃了,迁到桃花山来。遣孩子们到清河报知,直至前日,弟方得还山,齐兄弟报听得单二哥传令,邀请众朋友到山东,与秦伯母上寿。窦大哥久慕叔宝与三兄义气,恰值在山说起,他趁便要往齐郡。访伊亲左孝友,兼识荆诸兄一面,故此同来。不知三兄是拜过了寿回来,还是至今日方去?”李玄邃道:“叔宝兄已不在家,奉差公出矣。”齐国远道:“他又往那里去了?”单雄信道:“这话甚长。”见堂中已摆上酒席。“我们且吃几杯酒,然后说与三兄知道。”
  大家入席,饮过三杯。如珪又问:“秦大哥有何公干出外?”王伯当停杯,把豪杰备礼,同进山东;至贾润甫店,请叔宝出城相会;席间程咬金认盗,秦叔宝烧捕批。齐国远听见,喜得手舞足蹈,拍案狂叫爽快。李如珪道:“叔宝与咬金,真天下一对快人,真大豪杰。四海朋友,不与此二人结纳者,非丈夫也。后来便怎么样?”王伯当又将李玄邃去见来总管,移文唤取;柴嗣昌去求刘刺史,许多扌勒扌肯征赃,幸得唐公处三千金,移赠叔宝,方得完局起身。说完,只见窦建德击案叹恨道:“国家这些赃狗,少不得一个个在我们弟兄手里杀尽!”李如珪道:“又触动了窦大哥的心事来了。”李玄邃道:“窦兄有何心事,亦求试说一番。”
  窦建德道:“小弟附居贝州,薄有家业,因遭两先人弃世,弟性粗豪,不务生产,仅存二三千金,聊为糊口。去岁拙荆亡过,秋杪往河间探亲,不意朝廷差官点选绣女,州中市宦村民,俱挨图开报,分上中下三等。小女线娘,年方十三,色艺双绝,好读韬略,闺中时舞一剑,竟若游龙。弟止生此女,如同掌珠。晓得小女尚未有人家,竟把他报在一等里边。小女晓得,即便变产,将一二百金,托人挽回,希图豁免。可奈州官与阁狗坚执不允,小女闻知,尽将家产货卖,招集亡命,竟要与州吏差官对垒起来,幸亏家中寡嫂与合侄立止,弟亦闻信赶回,费了千金有余,方才允免,恐后捕及,只得将小女与寡嫂离州,暂时寄居介休张善士舍亲处。因道遇齐、李二兄,彼此聚义同行。”单雄信道:“叔宝今已不在家,今三兄去也无人接待;莫若到小庄去畅饮几天,暂放襟怀何如?”又向伯当、玄邃道:“本欲要放二兄回去,今恰遇三兄二兄只算奉陪三兄,再盘桓几日。”伯当与玄邃不好再辞,只得应允。齐国远便道:“大家同去有些兴。我们正要认一认尊府,日后好常来相聚。”李如珪道:“既如此,快取饭来用了,好赶路造府。”众豪杰用完了饭,单雄信叫人到柜会帐,连齐国远三兄先吃的酒钱,一并算还了。
  众人出了店门,跨上牲口,加鞭赶路。行不多几里,只见道旁石上,有个老者,曲肽睡在那里,被囊撇在身旁。窦建德看见,好像老仆窦成模样,跳下牲口,仔细一看,正是窦成,心中吃了一惊,忙叫道:“窦成,你为何在此?”那老者把眼一擦,认得是家主,便道:“谢天地遇着了家主。大爷出门之后,就有贝州人传说,州里因选不出个出色女子,官吏重新又要来搜求,见我们躲避,便叫人四下查访。姑娘见消息不好,故着老奴连夜起身,来赶大爷回去。”其时五人俱下牲口,站在道旁。窦建德执着单雄信的手道:“承兄错爱,不弃愚劣,本当陪诸兄造府一拜,奈弟一时方寸已乱,急欲回去,看觑小女下落,再来登堂奉候。”李玄送道:“刚得识荆,又要云别,一时山灵,为之黯然。”单雄信道:“这是吾兄正事,弟亦不敢强留;但弟有一句话:隋朝虽是天子荒淫,佞臣残刻,然四方勤王之师尚众,还该忍一时之忿,避其乱政为是。倘介休不能安顿,不妨携令爱到敝庄与小女同居,万无他虑,就是兄要他往,亦差免内顾。”齐国远道:“单二哥那里不要说几个赃狗,就是隋朝皇帝亲自到门,单二哥也未必就肯与他。”王伯当道:“窦大哥,单兄之言,肺腑之论,兄作速回到介休去罢。”雄信又向伯当、玄邃道:“四海兄弟,完在一拜,便成骨肉。弟欲烦二兄枉道,同窦兄介休去;二兄才干敏捷,不比弟粗鲁,看彼事体若何,我们兄弟方才放心。”便对自己手下人道:“你剩下的盘费,取一封来。”手下人忙在腰间取出奉上。雄信接在手里,内中拣一个能干的伴当与他道:“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盘缠。三位爷到介休去,另寻个下处,不可寓在窦大爷寓所。打听小姐的事体无恙,或别有变动,火速回来报我。”家人应诺。窦建德对雄信。国远、如珪谢别,同伯当、玄邃上马去了。正是:
  异姓情何切,阅培实可羞。只因敦义气,不与世蟀指。
  雄信见三人去了,对国远、如珪道:“你们二位兄弟,没甚要紧,到我家去走走。”李如珪道:“我们丢这些孩子在山上,心也放不下,不若大家散了再会罢。”雄信见说,也便别过,兜转马进潞州去了。
  齐国远在马上对李如珪道:“刚才我们同窦大哥到来,不想单二哥倒叫他两个伴去,难道我两个毕竟是个粗人,再做不来事业?”李如珪道:”我也在这里想:我们两个,或者粗中生出细来,亦未可知。我与你作速赶回到山寨里去看一看,也往介休去打听窦大哥令爱消息,或者他们三人做不来,我们两个倒做得来,后日单二哥晓得了,也见得齐国远、李如珪不单是杀人放火,原来有用的。”二人在路上商议停当,连夜奔回山寨,料理了,跟了两三个小楼罗,抄近路赶到介休来。
  原来窦小姐见事势不妥,窦成起身两日后,自己即便改装了男子,同婶娘兄弟,潜出介休,恰好路上撞见了父亲。建德喜极。伯当、玄遂即招掇窦建德,送住一贤庄去了。
  再说李如珪同齐国远,赶到介休,在城外寻了个僻静下处,安顿了行李。次日进城中访察,并不见伯当、玄邃二人,亦不晓得那张善士住在何处。东穿西撞,但闻街谈巷语,东一堆西一簇,说某家送了几千两,某家送了几百两;可惜河西夏家独养女儿,把家私费完了,止凑得五百金,那差官到不肯免,竟点了入册。听来听去,总是点绣女的话头。二人走了几条街巷,不耐烦了,转入一个小肆中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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