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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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狐-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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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你是什么,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薛临波觉得眼前一花,张创世怀里的铜镜突然光芒大盛,他将铜镜举过头顶,直对着霍炎,可是他竟不躲不避,任凭自己全身都被光芒所笼罩,他的脸扭曲的厉害,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坐在轮椅上的薛临波,眼睛里,有火苗在烧,越烧越盛,火势燎原。 
  薛临波突然尖叫一声,头痛欲裂。 
  “停下!停下来!”她以一种古怪的声音叫着,双手徒劳地去抓张创世的胳膊,“不行!不行!”她身形不稳,从轮椅上摔下来。 
  “是你逼我的,临波!你太无情了!就算是仙人,也不会是你这般铁石心肠!”隐约,她听见张创世这样说,可她无法去计较这话中的含义,她的心被霍炎眼中的火焚烧着,灼痛着。不要死啊——千万不要——  
  霍炎一声长笑:“罢了!我本想罢手,却终是不能。了因,你前世欠的,今生一并还了吧。黄泉路上你我做伴,想是不会太寂寞——” 
  薛临波喉头一窒,眨眼之间,霍炎竟如鬼魅般欺近她身旁,左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本能握住他冰凉入骨的手,却旋即松开,一时间天旋地转。 
  “放手!”张创世又惊又怒,将镜子掉转方向,喝道,“放了她!不然我叫你魂飞魄散!” 
  “她本就是我的,无论死活都是我的!我要她死就死,要她活就活!凭什么我死了她还活着?”霍炎苍白的俊颜浮出讥诮笑容,说不出的邪媚诡异。他不但不放手,手劲还越来越重,薛临波徒劳而无力的挣扎了几下,缺氧的大脑一片空白—— 
  “想啊!这时间你想到了谁?谁能救你?谁可帮你?谁在如影随形的护着你,守着你?谁?谁?” 
  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这样问。薛临波突然一阵清明。 
  “哥——哥哥啊!” 
  一声哥哥,几乎响彻云霄。 
  死了。都死了。那些该死的,抑或不该。他从树上跃下,唇边残酷笑意越来越大,终于不可遏抑的狂笑起来。 
  “是霍相公啊!”吃惊不小的节度使大人一见是他,立刻喜出望外,迎将过来,“霍相公,灵芝已经被这群不知死活的贱民给吃了。那小师太说可取这些贱民的血饮用,相公,你看该如何服食才妥当?” 
  “哼哼。”他冷哼一声,“也知道恨吗?不是要普渡众生?笨蛋!笨——” 
  “霍相公?”节度使大人很是不愉,自己屈身下问,他却在那里自言自语。 
  “谁是霍相公!”他不耐烦的呵斥着,“什么长生不死,全是放屁!趁着小爷心情不错,全都给我滚!” 
  “岂有此理!”节度使勃然大怒,“不识好歹的东西!敢是消遣本爵吗?来呀,给我拿下!” 
  闪着寒光的枪尖向他逼来,竟在他身前几分堪堪停住,再也无法动弹。 
  “杀——杀了他!”节度使看着眼前的美少年,突然一阵胆寒。好似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般,他到此时才算清醒过来。自己堂堂五路节度使,阅人无数,为什么会听这少年的话?为什么竟毫不犹豫的到山里来?为什么如此狂热、急躁?他是谁?这少年是什么身份来历,自己竟然连问都没问——隐约,他觉得事情不妙。 
  大环刀兜头砍下,却没有意料中的头颅落地。少年哼了一声,衣袖轻拂,那些围着他的军卒突然全都跌飞出去。他缓缓抬头,碧绿的眸子正对上节度使大人。 
  “妖怪!妖怪啊!”节度使狂叫一声,抽出佩剑一阵乱砍,“我乃受命于天!不惧你这邪魔歪道——” 
  突然间狂风大作,他的声音就此湮没。 
  俄顷,少年跌坐在地,本就血污狼藉的白袍再也辨不出本色了,他突然呕吐起来,却又吐不出什么,只是一阵干呕。半晌抬起头来,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小小庵堂,竟只有他一个人了。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那些死尸、军官,竟全部都不见了——不,还有一个“人”,一个死人,平静的躺在树下,脸上挂着一抹凄厉的笑容,她那原本柔美的脸庞,因为这笑容显得非常恐怖而可憎。 
  他们就这么遥遥对坐着,直到夜幕低垂。忽然,死人身边起了一阵奇怪的旋风,“嗖”一下,又立刻平息下来。 
  “你害了他,我却帮你报了仇。你欠我的。”少年喃喃着,“这间房子不错,不如归我吧。”话音甫落,他右手轻扬,死人竟如覆水,无声的融入了大地。   
  “哥哥啊——霍炎——不要死!!” 
  似乎是一瞬间的事,灯火通明。薛临波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拉开张创世,他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扼住了薛临波。 
  薛临波浑身颤抖,却仍不忘去寻觅霍炎,可是,他就象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哥哥,霍炎呢?”她声音破碎几不成形。 
  薛观潮不说话,却把妹妹紧紧抱住。 
  张创业憔悴的不成人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警察抓住的张创世,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忽然爆发:“哥!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呀!” 
  张创世并不理会他,在两个警察的手底下挣扎,死死抓住三清先生的铜镜,兀自叫道:“他呢?狐狸精呢?姓霍的呢?”他冲弟弟翻起眼白,神秘地说,“你不知道吧——你们都不知道吧,霍炎不是人,他亲口告诉我的!他是妖怪啊!狐狸精啊!哈哈——”他挣扎着把铜镜对准自己,叫道:“狐狸!你快出来!你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眼泪从张创业腮边滑落,他哽不能言。 
  痛——好痛啊! 
  他想自己大概快死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分成了两半,身体躺在这里,承受着撕裂般的苦痛,而灵魂,却飘至半空,冷冷的俯瞰着这一切。他痛,动弹不得,逃避不得—— 
  好啊,死吧!他睁开眼睛,这也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可是这还不算,他甚至抬起了头——冒着断成两截的危险——看那高高在上的神灵,冷笑道:“这就是最厉害的了吗?哼哼——” 
  “你不明白吗?” 
  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叹息着,问询着。 
  “我不明白!”他粗暴的打断,“我有什么好明白的?她害死了灵芝,我的师傅,我唯一的亲人,难道,我不应该报仇吗?我不懂什么舍身伺虎,割肉喂鹰,我只是一只狐狸,灵芝只是一株灵芝,我们想牺牲奉献!” 
  “你不明白吗?” 
  “我为何要明白!我什么也不明白,我是,一只冥顽不灵的狐狸、妖怪!我恨她,生生世世,只要被我找到她,还要害她!还要害她!!” 
  “你不明白吗?” 
  “你是谁!我不明白!不明白!”他大叫,睚眦欲裂,鲜血横流,“你想我明白什么?我自出生遭逢狐族大劫,幸得灵芝庇佑才逃过一死,几百年来朝夕相对,亦师亦友,现在灵芝被一群贱民吃掉,难道这才得其所哉?他凭什么丢下我,凭什么!那臭丫头何德何能,能够得到灵芝的真身!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他嚎叫着,心中却雪亮,是啊,若灵芝不允,那尼姑怎么能得到他的真身?灵芝啊灵芝,难道我还比不得一群贱民的性命!你一念之差丧失千年修行,你不痛不悔,又置我于何地?你不负万物生灵,为何独独负我?! 
  “你不明白吗?”那叹息如影随形,悲悯无限。 
  他奋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杀气忽现,右手挥出,神坛上观音的头颅突然掉下来,骨碌碌滚到他的身边。他瞪这双目低垂,态度安详的观音,惨然一笑:“我大限已至,若你真的慈悲为怀,能容我再活过这大劫吗?” 
  雷,隆隆的滚过来,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把陶土观音的头扔掉,闭目待死。 
  十九 
  前因 
  “这么久了,你可想通了?” 
  崔钰抬眼看她,最初的时候,每百年他都会来问她一次,从来就没得到过想要的答案。五次之后,他开始恼火,不耐,甚至很想再也不来问她,可是,每到这一天,他仍然会来,甚至,越来越频繁。为什么?他问自己,是啊,为什么呢?也许,因为她待的地方不对,她把自己绑在三生石上,而这里,是他日日必经之路,想要忽视她的存在,实在很难。 
  依旧是那样。她冷冷的看他一眼,不理会。 
  “天女你这是何苦?只要再一世——” 
  “不!”她拒绝着,同时闭上眼睛。 
  “只要再一世,便可得成正果,配享天地——”他把话咽下去,似埋没掉一个希望。 
  她,是度劫的天女。九世了,她受尽了世间几乎所有的痛苦,只能成全他人,却无法被人记住。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在过完上一世之后,她拒绝再入轮回,大闹一场之后,她竟用捆她去轮回的捆仙锁硬生生穿过右手,把自己缚在三生石上,个性温和的他被这样的刚烈给吓了一跳,去问阎君,得到了两个字“随她”。为何?他不解,可是,阎君却笑而不语。于是,他一日复一日的经过,一日复一日的看她,她的卷宗,也一日复一日的烂熟于他的心中。 
  不想吗?不想位列仙班,不想得成正果?看世间苍生,红尘中人,谁不是想的发疯?为何?你要这样放逐自己,就算形神俱灭也在所不息,不为别的,难道不为了——为了……我?崔钰心口一热,这话几乎冲口而出。 
  “先生不必再费唇舌了。”她居然说话了,干涩难听,她抬起头,眼神冰冷,“我计算过,再几天就满千年,鬼魂千年不曾轮回,定然灰飞湮灭,先生,我终于可以得其所哉了。你要恭喜我才是。” 
  “为什么!”刚欢欣鼓舞于她终于肯开口的崔钰让她一席话说的通体冰凉,“为什么你这么不爱惜自己!” 
  她冷冷看他一眼,不说话。爱惜?爱惜什么?救人于苦厄,谁来救我?人性本恶,索性就让他恶到底,何必要去旧赎?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已无力再去面对世人那丑陋的、自私的、不知感恩的嘴脸,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群人牺牲奉献?她不服啊!…… 
  “不!”崔钰大声说,“我不会让你就此灰飞湮灭!决不!”沉吟片刻,他一把抓住捆仙锁,用力拉扯下来,锁链从她手间滑落,她本能一颤,却并未叫痛,只是漠然的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由不得你!我要你轮回,我一定要你轮回!哪怕搭上我的性命,哪怕天翻地覆,我也要你轮回!”他抓住她,衣袂一振,蓦然消失不见。 
  天地一色,苍苍茫茫,不只身在何处。 
  “去吧。”他说,“那女人的寿限已然到了,她腹中的孩子更不会活,可是,只要你去,去借体,她就能活下来,而我,已经改了她的生死簿。”说的轻描淡写。 
  “先生何必多此一举?”她完全不领情,冷冷看着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她已经不再哀怜。 
  “我说了这由不得你!”崔钰攥紧拳头。她为何如此冷漠,难道她不知道,他为此需要承担什么后果!可就算她知道,又怎么样呢?崔钰自嘲着,依旧开始催动法力。于是,她开始飘起来,向那女人飘去。 
  “不!”她这才挣扎,狂怒的喊,“我不要轮回!不要!” 
  可是,她的身子急剧的下降,挣扎不过是徒劳,崔钰俯身看她:“去吧,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人间虽然有很多不如意,但,也并非是你所认为!天女,请为了崔某这点热血,这点的希望,珍重自己!”他看着她,已近乎赤裸的表白着,她会明白吗? 
  “不!我恨世人!鬼判!你凭什么操控我的生死!”她狂怒地咆哮着,根本不在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我诅咒这女子,一生孤苦无依,永远都不知道幸福的滋味,永远不会有人真心对她,只被人伤害、背叛、利用!我要她记得,世间种种美好的东西,都是与她无缘的!我要她明白,就算再怎么努力,不过是为他人做嫁!我好恨啊!我不服啊——不服……”她伸出右手,血红的伤口触目惊心。 
  崔钰重重闭上眼睛。   
  “胎儿没死!”突然有人大叫,“天!胎儿居然还有心跳!” 
  “活下来又怎样?等她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世,会怪我们也不一定啊!”另一个医生懒懒的,但依旧凑过来帮忙。 
  手术室里人又一次沉默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婴儿,将来要怎么生活呢? 
  “是个女孩!”三十多岁的助产士叫了一声,她很怜惜的看着这个女婴,想起自己早夭的儿子,突然簌簌的掉下泪来。第一个发现婴儿没死的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是一对夫妻。 
  “这孩子为什么不哭?” 
  助产士抱着孩子走在往婴儿房的路上,从刚才到现在,她已经很用力的打了女婴好几下,可她就是不哭,却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让助产士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有这样的眼神,如此冷漠,如此苍凉。 
  “给我吧。” 
  助产士抬起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是何时走过来的?她看着他,脸上全是不信任。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她一个远房的亲戚,把她给我吧,我会照顾她。” 
  “这——”助产士本能的抗拒,她凭什么要相信他?可是,男子已经伸出手,温柔但坚定将女婴抱了过去,他低下头,手轻轻抚过女婴的额头,奇迹般的,孩子开始号啕大哭。助产士嘘了一口气,所有的担心都化为乌有。她疲惫的靠在墙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啊!人呢?”她尖叫起来,男人,和他怀里的婴儿竟消失不见了。她在走廊里狂奔,喊叫,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可是,却再也寻不见他的踪迹。很久以后,助产士觉得,这就好象自己做过的一个梦,非常清晰,却无痕迹可寻。 
  “我们去领养个孩子吧。”医生这样劝慰妻子。 
  “善武……”妻子哽咽着,眼睛里却燃烧着喜悦的光芒。 
  忘却,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薛临波寂寥的从窗前转过身子,本来,她早已了习惯夜阑人静的独处,可是,她此时却分外的寂寞。 
  书桌上摊放着一本已经翻得破烂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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