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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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6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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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瞬闪,李肆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么做有什么后果。自己也该明白!既有胆子左拥右抱,就得有本事料理好首尾!你若是找不到绝害之途,江山和美人之间就必须作个了断!朕给你半年时间!”
李克载一愣,父亲话里的意思他很明白,不仅要他安抚住段家姑娘,还要他拿出一套储位传承的方案来,说起来。父皇还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荒唐帝呢,居然要儿子来搞定储位传承的“祖制”。
接着他才惊喜交加,父皇其实是答应自己了!?
李肆不耐烦地赶人:“出去!朕可不想你娘扯上你,抱着朕的腿哭求……”
李克载暗自发笑,父皇也总是爱作大男子气概,母亲和诸位娘娘可不会这般低声下气。若是自己不在场,母亲拧腰肉,朱娘娘抛白眼。关娘娘抱脖子,其他几位娘娘挥手绢齐声鄙夷,这都是后园常有的故事。
想到梦想成真。李克载心胸激荡,眼中含着一层水气,低声道:“谢谢……爹。”
被一股不曾预料的亲情裹住,李肆有些狼狈地转开头,板着脸挥袖:“滚!”
李克载自侧门刚离去,三娘就跟着贤妃进来了。
“刚才怎么了?”
“刚才?我在拍苍蝇?克载?他有事先走了……走走,陪我钓鱼去!去嘛去嘛,老胳膊老腿了,别再成天乱动,跟着我静静。你也一起。别再看书了,不然一月就得换一副老花镜。”
儿子真的长大了,但不意味着自己再没责任,能多帮儿子扛起一分就算一分,这不仅是对李克载,也是对这个国家……
李肆心意坚定时。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里,茹喜一番话,却正让总理大臣和军机大臣们魂魄难安。
“说了这么多,就一个意思,李肆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满人的后计也得加紧办妥了。”
茹喜幽幽说着,脸上弥散着一股彻悟之后的解脱之气。
总理大臣衍璜惶恐地道:“太后何出此言!?备妥后路是兵家常识,但不等于就任由南蛮北侵啊!祖宗基业,怎能这么随便丢掉呢!?”
讷亲也道:“显亲王此言极是!我大清上下一志,抱定玉石共焚之心,南蛮未必奈何得了我们!”
庆复更道:“南蛮这几日闹的阵仗颇为荒唐,奴才看他那一国已显乱象,与太后早前所料分毫不差。”
吴襄已白发苍苍,嗓音混浊不清,可调门却很高:“当年宋人伐辽,已经进了燕京府,却还被辽人打了出来,我看南蛮就跟宋人没什么区别。他们能在南方逞威,他们能得了西域,可北方中原的人心终究是归我们大清的……”
他还嘶声吼了一嗓子:“圣道北伐之日,就是南蛮崩溃之时!”
这番话有些神了,拿英比宋,相合之处令人遐思,可相悖之处也令人喷饭。
年近七旬的张廷玉颤颤巍巍地把气氛扯回严肃:“你们怎能妄自揣测太后之意呢?太后绝不是要我大清学蒙元……”
茹喜却辜负了张廷玉的糊墙,冷笑道:“怎么不能学蒙元!?前明灭得了元,却没灭掉蒙古!”
这话倒是交代出了对策,让众人心头大震,太后真的就想着跑路,连点抵抗之心都没有了?
见众人发愣,茹喜再道:“咱们就别再自欺欺人了,南北之势这般明显,还想占着北方,可能吗?李肆把漕运一停,塘沽一封,不必派半个兵北上,不出三月,咱们大清治下,整个北方就是满地烽烟了!”
她深沉地道:“这些年来,南北其实就如猫鼠,猫一爪爪拍着老鼠,看似戏弄,实是想拍松了肉,吃下去更可口罢了。”
衍璜呆呆地道:“大清就是这鼠?圣道就是那猫?”
茹喜摇头长叹:“南北不是一猫一鼠,而是两猫一鼠加一叶孤蝶啊。”
太后这话意境颇深啊,什么意思?
众人支起耳朵,就听茹喜继续道:“南蛮是一只幼猫,圣道则是一只老猫,就在一边指点着幼猫捕鼠。在你们眼里,南蛮闹的桩桩笑话,不过是这只幼猫腿足无力,齿爪不利而已。”
“我大清呢,就是那只老鼠,还断了腿,瞎了眼,就靠着一只孤蝶生死不离地引着,还在拼命挣扎。”
那只孤蝶是谁呢?茹喜没说,但众人却很清楚,这是慈淳太后茹喜自比嘛。
“他只为一统功业的话,径直伸爪,老鼠顷刻就死。可这非他所求。他要的是幼猫能自力而为,他不是一般人,他不是一般皇帝,他要立的是亘古未有的功业,他想要造就一个万世绵延的汉人之世……”
茹喜口里所说的“他”也不必解释,当然就是老猫,是圣道皇帝。
听得茹喜此言,众人心弦剧震,不仅对圣道评价绝高,语气也带着一丝诡异的味道,就像是怨妇一般。
果然,茹喜垂眼再来了一句:“天下无人能比我更知他……”
暖阁里沉寂一片,众人都觉咽喉燥热,心绪像是火上飘浮的飞灰。
接着一股冷风刮起,茹喜磨着牙道:“我还知他一桩事,他好洁!他万事求圆满极致,他自以为能操控一切,他自诩为神明!”
不知道是在发泄着什么情绪,茹喜喘了老大一阵气后,才平静下来,再悠悠道:“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十八卷 第九百二十三章 胡虏无百年运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13114 23:40:37 本章字数:5759

大地银装素裹,一大一小两条玉带纵横相接,大的玉带东西横卧,小的玉带自北而下,拼成一个丁字。在夏日,这两条玉带该是湍湍而涌的河流,而此时寒冬里,河面已被冻成坚冰。
本该是沉寂的苦寒之地,此时却笼罩在密集如雨点般的枪声下,偶尔还有沉闷的雷声轰响。就在南北向河流东岸,一座石木垒砌而起的营寨正是这风暴的中心,白雪夹着黑土升腾上天,拉起一股股斑驳之柱。
悠长的号声响起,大批套着号褂的兵丁踩过及膝深的雪地,朝那营寨跌跌撞撞前行。逼近到营寨数十步时,自垒墙射来的枪弹在雪地上溅起团团白雾,偶尔夹杂着一团猩红的血雾,模糊了仆进雪中的人体轮廓。
营寨后方两三里处,一人身着重裘,被大群军将簇拥着,见到兵丁不断倒下,前进之势猛然一滞,他放下望远镜,露出一双削瘦阴冷的面目,如鹰隼般的眼睛正闪烁着炽热之火。
“推上去!把炮推上去!”
大清燕国公,吉林将军年羹尧高声喊着。
“大帅!冬日在这极北之地用兵,已是苦极!现在苦力冻死大半,再打下去,将兵都难撤下去啊!”
“大帅,撤兵吧!”
次子年富泣告,众将也哗啦全跪下来了。
年羹尧厉声道:“拿下尼布楚,剿灭罗刹人,死多少人都值得!”
圣道二十四年,满清道光二年二月,尼布楚之战已持续三个月之久,年羹尧亲至战场,督着部下在冬日继续猛攻,誓要毕其功于一役。
“机会已至,我们必须尽快赶走罗刹人,稳定腹背,再进取大业!”
见次子与部将都已动摇。年羹尧不得不吐露心声。
机会?大业!?
部将们相顾愕然,年富一愣之后,眼中却闪起精芒。
对年富的醒悟很是满意,年羹尧点头道:“没错。圣道快要动手了。”
众人一时呆住,都觉心潮澎湃,而年羹尧自己也再生感慨。
机会,终于来了……
自南北签订《塘沽和平协定》后,年羹尧带着昔日旧部从山东转至宁古塔。圣道虽有过暗示,可允他自立,但年羹尧还是抵住了诱惑。继续套着满清的皮,从满清治下吸纳资源。
多年经营下来,年羹尧以宁古塔为中心,海参崴为出口,聚了数十万移民,还沿黑龙江而上,控制了黑龙江城(瑷珲)。一面垦荒,一面出口毛皮、人参以及药材等商货。换取英华的军火。
置身南北对立的漩涡之外,年羹尧撒开手腕,格外快活。背靠数十万皆仰他鼻息的汉人移民。维持着一支三万多人的精锐火器军,力压周边鄂伦特等“新满州”各族,还有力地震慑住了罗刹人。
北地苦寒,但年羹尧心中一直揣着团火。他没自立,不意味着他无此心,只是时机不成熟而已。
自去年开始,东西伯利亚的罗刹人一改往日老老实实作生意的性子,开始沿着黑龙江,向东向南大举侵袭。与罗刹人交涉无果后,年羹尧判断。罗刹人肯定跟满清朝堂有了密约。紫禁城那头妖婆一直在准备后路,这几年为开发奉天和盛京,也下了不少力气,自然会跟罗刹人有所来往,乃至订立攻守同盟。
英华定西域,国中议北伐。大势渐渐成熟,人心渐渐炒热,结合这些背景,年羹尧得出了结论:妖婆和罗刹人联手,第一目标还是自己。收拾掉自己,妖婆才能保证后路,为此分给罗刹人一些甜头也是不得已。
年羹尧自然不会坐等罗刹人沿着黑龙江南下,他果断出兵驱逐,先抢回雅克萨,再出满清和罗刹在康熙时所议定的国界,将罗刹人围在了尼布楚。
极北之地打仗本就格外艰难,还是在冬日,年羹尧在这里投入了五千军队,三个月下来,不但没攻下这座简陋城寨,还死伤上千。
眼见无破城的希望,这一战也已耗了大半积蓄,年羹尧正想退兵,待春夏时再考虑进兵,可一则消息从南面传来,让他不仅决定增兵,还不计代价地拖来他的镇山之宝:六门十二斤炮。这是他想方设法从英华弄来的,当然,更大可能是圣道故意漏给他的。
这消息是什么呢?
当然不是未央宫中极殿里发生的东西两院互殴闹剧,而是圣道皇帝对此事的处置。
圣道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在随后颁布的《两院议定国是体制诏》里,圣道皇帝批判两院相互推诿,不愿承担一国重责。圣道认为,若是国人在处置满人的方针上都难得取得共识,那就说明英华一国还没有厘清满清之害。
而代表国人民意的东西两院是真的没有共识吗?不,是两院的院事出了问题。因此圣道皇帝第一次行使院务裁决权,解散这一届两院,修订院事推选制度,扩大院事名额,重新推选,再来议满人处置案。
年羹尧的谋主左未生对这份诏书作了深入剖析,如何处置满人,圣道已有腹案,而圣道本人不想担责,要两院顶缸。两院表现不佳,圣道自然要换掉傀儡,重新运作。
左未生的解读还不止如此,他认为,圣道反应如此激烈,解散两院的决定下得这么快,这说明圣道已经准备动手了。
年羹尧原本还不太敢信,西域刚刚平定,天竺那边好像又摆了新摊,没个两三年喘息,怎么也不可能再搞出这般大动静吧?
左未生引用了一句在英华国内流传很广的话:“胡虏无百年之运……”
这话不仅经不起推敲,出处也不可考,但细细一品,一股不容置疑的天定之气盈满心胸。年羹尧明白了,若是把华夏沦丧定在崇祯死国,满清入关时,到现在已经九十八年了。圣道皇帝心比天高,功盖亘古,不管是一统天下的大业。还是驱逐鞑虏的功绩,他都不愿落于其他皇帝,尤其是明太祖朱元璋之后。
当时左未生的论断让年羹尧浑身发颤:“圣道北伐,就在年内!”
这正是他和左未生所等待的机会!他年羹尧不仅要帝王之位。还要帝王之实。窝在宁古塔当皇帝,这笑话太冷了。英华起兵北伐,满清溃决,此时才是定鼎的最好机会。
若左未生的判断没错,天下大势即将演进到最后一步,要跟上这一步,就得解决掉后顾之忧。铲除已跟满清订有密约的罗刹人,就成为眼下的重中之重。
年羹尧不顾自己年过六旬,身体已大不如前,也不顾家底差不多快耗光的窘境,不仅没从尼布楚撤兵,还亲率三千精锐驰援,同时征调大批锡伯、鄂伦特等“新满州”苦力拖炮运辎重,要尽快收拾掉罗刹人。
如果把罗刹人比作胡虏。自己这一战,也未尝不是拿到“驱逐鞑虏”的大义。
噼啪的鞭子声与惨呼的人声灌入耳中,拉回了年羹尧的心神。
衣衫褴褛的男女正列作长队。嗨哟嗨哟喊着号子,拖着沉重的炮车,在雪地里碾过深深车辙。皮鞭如驱策牛马一般,不停落在这些人的身上,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监督的兵丁们面无表情地扯着手足拖到一边,也不管此人是死是活,扯下他们身上裹着的薄薄一层麻布兽皮,“好心”地丢给队列中抖得最厉害的人。
这些来自锡伯和鄂伦特等族的“新满州人”是被年羹尧强征来的,原本只靠火枪和刺刀也能办到这事。可年羹尧还批着大清燕国公,吉林将军的皮,压榨这些人自然事半功倍。只是如年富所说,三个月下来,数千新满州人冻死饿死大半,再打不下尼布楚。都得用战兵来干这些力气活了。
一门门火炮被拖到阵地上,同时消逝的生命也不知有多少,可在场的将兵无一人关心。炮队的队长挥舞英华红衣的旧式测距权杖,招呼着手下就位。
咚……咚……轰……
火炮鸣响,第三炮时还响起了杂音,就见一门炮在炮位上炸开,残肢碎肉溅得满地都是。
“继续!”
年羹尧脸色未变,死死盯着堡墙被两发炮弹轰得正在崩裂的尼布楚,冷冷发令。
奉天府城外,大批衣衫褴褛,如丐儿般的男女挤作一处,在皮鞭的抽打和刀枪的引导下,朝着未知之地行去。但有脚下不利索的,兵丁一把拖出队列,皮鞭和棍棒劈头盖脸砸下。偶尔瞧见队列中有姿色女子,兵丁们也毫不客气地拉了出来,单独推作一堆。敢于拦阻乃至哭喊的,也是一顿猛揍,直到对方连呻吟都绝了才罢休。
极目望去,队列绵延数里长,道旁卧者无数,这副场景竟似人间炼狱。
道旁立着一队头戴冬帽,胸绣禽兽的文武官员,一个该是八品小文官将眼前这番场景尽收眼底,眉头紧锁,脸上浮着浓浓的忧色。
这个五六十岁的小文官低叹道:“这些人都是信了朝廷的话,出关来垦殖求活的,这般处置……只怕人心不服,要出事端的。”
别看此人位卑,可一开口,其他文武官员都支起了耳朵。
听得他语带不忍,另一个文官道:“造事的当场格杀9能有什么事端?”
另一个武官附和道:“大人说得对!这些个汉人贱民,就该杀得血流成河,如今还留他们性命,已经很仁慈了。”
老文官摇头叹道:“何至于此,何至此……”
前一个文官嗯咳嗯咳道:“这是太后谕旨,太后在替我们满人备着后路,怎么就你还装着悲天悯人的女儿心气呢?”
老文官沉声辩道:“我这哪是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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