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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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7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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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通判、铜山知县等僚属,甚至师爷都跪下了,齐声哭求着。
姚知津本是鼓足了决死相抗之心的,他主政徐州多年。可以默许南蛮商贾自由来往,可以无视徐州都统白道隆与南蛮眉来眼去,但徐州是大清所治。这一张皮面他绝不会丢。
当白道隆被杀时,他还满肚子幸灾乐祸,活该!同时他也在凛然中更坚定了死战之心,因为他也是旗人。虽然是汉军旗人,但他可不像英华对待旗人那般,还要分满汉两分,他就是大清八旗子弟,他就是大清栋梁。
南蛮北伐消息传出,徐州副都统带着两千旗营仓皇北逃,可他不会逃。短短两三日。他就以铁腕手段驱走了全城商贾,只剩下一般民人,以及从北面聚来的团练民勇。大治火药枪炮,准备跟南蛮大军决死一战。
徐州是北上门户,南蛮北伐,首当其冲。姚知津满心憧憬着在地狱般惨烈的场景中。自己壮烈殉国的情形,想想自己的节烈即将传遍天下,他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当南蛮红衣现身,一面面战旗在城下飘扬时,姚知津就在想,会有多少?三万?五万?十万?越多越好哇!他姚知津孤城力拒南蛮十万大军,青史留名啊!
可这火热之心在前日就遭当头棒喝,现身的红衣就留下了几百人和几门炮,懒洋洋朝东门一阵轰击,城墙上的大小将军炮不得不全部撤掉。其他的红衣则径直北上,压根不搭理徐州城。
姚知津只能勉强维持着城中人心,至于出城邀击……别看只有几百红衣在对徐州动手,就在东面城外行进的洪流里随便分出一股,就能把徐州城给淹了,他确信打开城门时,也就是丢掉城池时。
心惊胆战地等到昨日,红衣总该攻城了吧,却没料到,等来的却是这般望不到头尾的无尽人马洪流。更想不到的是,这洪流对徐州城置若罔闻,继续北上过河,滚滚涌向北方。
这是什么门道?
姚知津百思不得其解,徐州城就像是暴风中的风眼,反而格外平静,这倒也让他安然度过了昨日,不至被城中民人淹了。
一面疑惑,一面依旧打起百倍精神,一刻不放松地紧守城池。而一天守下来,眼睛也花了,心也被震散了。
何止十万!这一日经过徐州城的牛马怕都不下十万了……
到了今日,洪流依旧无边无际,论人的话,怕不止二三十万之数,等见着这洪流的尾巴,总数恐怕不下三五十万。姚知津心口凉比寒冰。完了,大清真完了,仅仅只是徐州一路,就有三五十万,传言南蛮六路北伐,加在一起,二三百万……这是什么概念!?旗人总数都没这么多!
于是到了今日,姚知津的死战之心就只剩下一丝了。力抗强敌,不屈而死,这是壮烈,可眼前这是强敌吗?这是泰山压顶!他的打算就是螳臂挡车,史书上能留下的就是不自量力的嘲笑而已。
再被僚属们这一鼓噪,看向城下聚着的无数民人,眼色都很不对劲,姚知津艰辛地吞着唾沫,他很明白,这些僚属也是被逼着来的,他若还要压着民人与这洪流为敌,自己就要先被民人碾碎。
城外城中两面逼压,姚知津心中的节气轰然崩溃,他闭眼拂袖:“罢了……”
铿锵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姚知津面北而拜,横剑就要自刎。却被僚属们一把抱住。
“府尊使不得!”
“明公勿弃一城百姓!”
僚属们七嘴八舌喊着,师爷更直接道:“徐州一城能得什么处置,还要府尊向南面朝廷交代啊!”
听懂了师爷的意思,心中已无堤坝的姚知津骤然恍悟。没错没错,我是汉军旗人,我还有可能在南面保得性命,甚至求得富贵。
“开城、请降!”
姚知津满脸泪痕,中气十足地呼喝道。
三月七日,被晾了两日的徐州降了,可在英华史料中。徐州是三月十日光复的,这偏差是怎么来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姚知津带着僚属们剪了辫子,摘了冬帽,光着脑袋,高举请降白旗出城,在城外子房山下的一座茶铺里,拜见了这两日一直守着他们的那支红衣小部队的官长。
“我只奉令压制徐州。确保大队行军安全,无权接受你们的请降。”
一个红衣骑尉郁郁不乐地这么说着,看起来他对自己这桩差事也很不满。
“谁有权受降?我也在等着呢。该不会太久,按照远近原则,估计也是安徽哪府的接收你们。若想得从宽处置,就安生等着,尽量让城中一切如常。”
骑尉的回答让姚知津颇觉新鲜,安徽哪府的来接收徐州?这是什么章程?定得还挺细的。旧时不就是委下官吏,大军进城,换掉旗号牌匾,清点钱粮薄册,恩威相加。收抚人心,就这么改朝换代了么?
带着一头雾水,姚知津回了城,再坐如针毡地当了最后三天大清知府,才终于等来了受降人,这已是后话了。
就在姚知津出城请降的同时。徐州城东北,黄河岸边,几艘无桅大平船横卧河中,以铁索连起宽大踏板,络绎不绝的人流如履平地,越过黄河,向北行去。
几个大纸箱立在镇远镖局北区总管候全脚下,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鲜红衣物,展开一看,是件无袖马甲,胸前背后都绣着一个套在圆圈里的“镖”字,另有“镇远”两个大字。
候全套上马甲,招呼着手下:“把这些红马甲分发给各部,叮嘱镖师们穿好了再过河,在北面不穿这个就持枪在外,监察可要当作敌兵处置。”
正说话时,一个惊喜之声响起:“老二!”
候全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红袍官员,面目与自己酷似,只是全无自己的彪悍之气,浑身溢着肃正味道,像把尺子似的,他瞪眼大叫:“大哥!”
两人再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
红袍官员正是候全的大哥候安,十多年前,在江南经手米五娘案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县通判,现在已任安徽按察使,而候全退伍后接手了大哥的镖局份子,现在也是董事之一,更管着整个北方事业。
跟在候安身后的是大队黑衣红袖套的兵丁,候全再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哥,你该就是监察的大头目吧。”
候安呵呵应道:“在陈相手下办事,领山东行军监察使,山东监察都归我管。”
候全感慨地道:“大哥,二十多年了,咱们终于又在一起,并肩作战了。”
候安深有同感地点头,当年他们这对兄弟还是湖南大山里的穷苦孩子,在大清治下当过练勇,在英华治下当过卫军,早年最值得一提的事就是抓到了岳超龙,尽管人家是自己南投的。而后兄弟俩先后入了红衣,转战交趾乃至南洋,再各奔前程。绕了一大圈,当英华北伐时,尽管都已不在军中,却还是并肩向北了。
“不算红衣和义勇,安徽一省,抽调的官员、警差就上万了,再加上你们镖局的人,随军协力商人,还有民团,怕不下十万……”
候安笑道:“北伐,连军带民,总数百万都不止,怕会有三五百万之多,这么一算,我们兄弟俩必然会遇见的。”
候全乍舌:“三五百万!?乖乖,咱们这北伐还真是倾国而出啊……”
候安扫视候安手下这些镖师头目,视线继续向前方渡桥延伸,南岸还是服色纷杂的人流,上桥后主色调已汇为一片赤潮,人人披红。不是红衣官兵,就是套着红马甲的义勇、镖师乃至民间所组的北伐随军团。
林立的旗帜在这条浩荡赤潮上空飘飞招展,绣着各式军徽纹章的红旗是红衣陆军,镶白边写着省份编号的红旗是义勇,红边蓝旗是官方政务人员,红边白旗绣着字号的是镖局,红边青旗是天庙以及民间医护人员,红边蓝旗是随军商贾协力,红边灰旗的是“还乡团”等民间组织,林林种种,难以概述。
这都是南北事务总署根据事前拟定好的北伐“总体战”方略,在动员一国时所颁布的北上编组条令,军政官民依照这些严密细致的规制,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进军洪流有序地编组起来。以各地警差为主体的监察照管。不仅是徐州,陕西方向也是这般情景,不仅是陆上,水路上的船帆上也飘扬着各式鲜明号旗。
每一股车马人流的进军都有明确方向和目标,有清晰的事务安排,每一类人要做什么都心里有底,每一日的行程都有照管有引领,军队早已踏上北方大地,而这股紧跟在军队后方的洪流,将如甘泉一般涌向北方,将带着新鲜生气的甘泉浇灌进干涸的大地。
“大哥,过河吧!”
候全打断了兄长的遐思。
候安前瞻后望,滚滚赤潮在眼中奔流着,他意气风发地道:“我们就是大河啊,是北方马上要过我们这条大河!”(未完待续。。)





第十八卷 第九百三十一章 崤山古道,迷雾修罗场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13120 23:26:38 本章字数:6497

河南崤山,乱山乱林之中,一支大军偃旗息鼓地潜着,只有少数军将立于山麓间。北面有依稀枪炮声传来,但这些头戴冬帽,穿着基于英士装改制的过膝对襟中长军服的军将却毫不慌乱,他们簇拥着一位服色一致,只冬帽上飘着三眼花翎的中年人。
此人面色坚定,目光沉毅,像是形势都在掌握之中,正是这平静感染着众人,让他们如岩石一般屹立,就只有花翎和衣角随微微山风拂动。
“诸君,我等就是护住大清社稷的堤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今日正当我等精忠报国之时!”
目光从不远处一座高峻关隘收回,大清钦差大臣,河南巡抚兼理提督事高起扫视身边军将,握拳沉声呼喝,众将肃然齐拜。
三月十日,英华刚接收徐州城,自江苏陆路北上的军民大队刚刚踏入山东地界,大运河水路,以内河蒸汽炮船为先导的船队刚进微山湖,皇帝龙舟才进骆马湖,北洋舰队的战舰和运兵船还在海上,漠北草原上,各部蒙古刚刚接到北海都护府的聚兵军令,主将陈廷芝还在半路。
洪流北卷之势,高起并不全知,他也无心全知,他只知道,就在河南,赤潮已铺天盖地卷来。湖北方向,红衣已过邓州,陕西方向,一路自风陵渡北上山西,一路向东连下阌乡、灵宝,陕州城请降。
今日,就在今日。红衣先锋已至硖石关,与关隘守军正激烈交战,枪炮声正是从北面十来里处战场传来的。
如果算上北面彰德府的闻香教叛乱。以及早被渗透多年,英华北伐檄文一出就官民齐降的光州府,如果还有人相信河南能在大清的舆图里呆到五月。这人铁定是脑壳烧坏了。
可高起相信,在他的领导下,河南不仅能守到五月,甚至还能一直守下去,在这南来赤潮的冲刷下,就如中流砥柱般屹立不倒。
高起本为京城西山大营副都统,慈淳太后上月紧急委他封疆河南,交给他两桩擎天重任。一是平定闻香教叛乱,一是守子南,牵制红衣。太后幽幽交代说守到五月即可,高起却朗声道:“大清在,太后在,奴才在,河南就在!”
他这般忠于大清不是盲目的。他不仅是旗人,早年圣道伪帝起事时,在韶州战殁的湖广提督高其位就是他父亲,当时他才七岁,得知父亲亡于逆贼之手。报仇之志就根植于心。国仇家恨融在一起,当太后点将河南时,正作慷慨激昂状的满朝文武无一人应声,是他挺身而出,自愿陷身绝地。
他这般自信也不是盲目的,大清公认的火器军良帅高其悼是他从叔,高其悼已年迈,西山大营实际由他代为统领,练训教演都由他一手包办,西山大营还能保持着一定的战力,可说是他一手造就的。而他在进西山大营统军前,还是从县府一路爬上来的文官,文武双全用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身边的军将们投在高起身上的目光满含敬佩,这位高大帅上月风风火火而来,一道钧令就暂时按住了闻香教之乱。
高大帅说:“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可如今时势激变,就只能反其道而行,攘外得先抚内。”正如高大帅所料,闻香教乱匪内部不合,有响应南蛮的,有趁乱而起的,高大帅洒下去无数告身,上到总兵,下到千总,顿时搅散了乱匪。
接下来这一步更是关键,高大帅的话回荡在这些旗人军将心中:“大潮卷涌,看似危急,可红衣骄横,兵力如五指一般摊得太开。当年太祖萨尔浒一战里就说过:凭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只要寻机歼其一路,即便北方局势不能逆,大清人心也会为之一振!”
人心,如今南北大势就是人心之战,只要折了红衣一指,地方崩溃之势就会止住。闻香教乱匪受慑,不仅匪患会大减,还会招抚更多乱民,河南形势当为之一转。河南一变,未尝不是逆势之机。
众军将一遍遍嚼着这推演,死死将心气推住,高起即便有能,他们也需要靠着这般念想,团结在高起身边。而另一股动力则来自南蛮要将满人连根拔起的企图,逼得他们这些旗人只能拼死一搏,谁让大清这几年搞“栋梁论”,但凡能掌军政之人都入了旗呢。至于汉军旗还是满州旗,有区别么?
跟着高起一同来河南的亲信自是意志坚定,来自河南抚标、提标以及各镇标的军将面上慷慨,心中忐忑,北面枪炮声渐渐稀疏时,更升起一丝惶然,如果高大帅所料有差怎么办?
就在此时,一千总急急而来,打千急报:“南蛮红衣已入古道,看旗号是两营!”
众将顿时哦哟一声,更有人朝高起拱手道:“大帅神算!”
有精于官场的军将习惯性地侧拍马屁道:“标下依旧不解,为何红衣会弃北就南?”
高起矜持地道:“这有何难料?南蛮将官都出身素无传承的庶民,本帅还知,他们学的都是各类繁复杂学,皆不知史!南蛮断道统,弃纲常,官兵已如蛮夷,又怎知这江山社稷的千年渊源,这里是哪里?”
马鞭挥动,将南北罩于手中,高起话语里蕴着深沉的沧桑之感:“这里是崤函古道!”
崤函古道,西端就是函谷关,东端则是南北两道,分有硖石和雁翎两关。古道“山岸如削”、“山峪峻阻”,两关夹于石壁,最宽不过四五十丈。
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崤之战”,就发生在北道硖石关。春秋时秦国元帅孟明视的大军在硖石关被晋军伏击,以致“匹马只轮无返者”。而南道雁翎关。就是高起刚才眺望的险峻关隘,则是夏帝皋战死之处,西汉末年赤眉军失利东返。就在这里被刘秀部将冯异设伏围歼。
古往今来,这里都是丧师之地,即便今世已是火器争战。可不能填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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