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凌天倾他们掌握的消息不太一样,原来藏宝地中埋的只有宝藏而已,而且藏宝地的位置,易霆早就知道。
“所以师父,你们想要牺牲我?”她的语气淡淡的,神情缥缈如烟。
算计,又是算计。
“放心,只是要你滴几滴血在上头,死不了的。”
蓂夜微微垂眸,然后对他甜甜一笑,道:“师父,我想进去看看夙衣夫人。”
她转身,风吹起她绛红色的衣裙,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像要随时倒下。
“蓂儿。”丰星魁突然出声唤住她。
蓂夜回头,听得他低声道:“你说,如果我当上了皇帝……如果…我得到了这片江山,夙衣她……”
他沉默好久,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
蓂夜也只停顿片刻,便朝那冰窑走去。
那冰玉色的床上,一个女子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着。
女子白雪般的肌肤几乎透明如玉,衬着那雪白银丝般的发,竟让人看不见一丝活人该有的血色。
夙衣夫人容颜如昔,十几年来没有丝毫变化。
而夙衣夫人,是母亲……
蓂夜的神情黯淡了些,原来,她跟菥日,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一直以来,至亲的人就在身边,然而她们却不知道。
小时候受师父责罚的时候,两个小小的人儿曾抱着一起哭泣,哽咽着说,如果有母亲在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母亲,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若真要说到亲情,恐怕她对师父的亲情要比对夙衣夫人的情还要深。
蓂夜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将头靠在夙衣夫人所躺的冰床上,任由那深透骨髓的冰冷传遍全身。她累了,没有一点力气。
就这么一回,让她纵容自己的软弱,在母亲的面前……
心底某一个让她心痛的影子浮现出来,令她意外的是,想起了他,除了痛,竟还残存着一丝甜蜜。如果可以,现在的她,好想静静地让他抱在怀里,让他给她一点点力气。哪怕他对她满腹算计,哪怕她知道当年他上万重山来的目的是为了她皇族血脉的身份,哪怕他曾经对她起过杀意……
她闭了闭眼,伸手抓住了那冰冷的床沿,将自己支撑起来。
站起了,就要站得直直的!
谁说她非得当个任人算计的棋子,她从来都该只为自己而活!
不论是师父,还是正朝遗军,凭什么要来打扰她的日子?
她习惯性地将手负于身后,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走出冰窑。出去了,那脸上已没了软弱,只剩满面暖若春风的微笑。
她的心里正在好好为自己打算着,要如何摆脱这一些以为她好欺负的正朝遗军们。
☆、48 软禁
双手微微发红,有冻伤的痕迹。明明就怕冷怕得要命,还要一时冲动往冰床上靠,她真的需要反省。仔细想想师父的态度,那便是要将她推倒风口浪尖上去当什么昭正军主帅。既然连师父都作此想,看来万重山也呆不得了。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蓂夜下了连天崖壁,正要回自己的木屋,打算带着琴音她们一起离开。才走没几步路呢,就看到那大批军马向她走来。
“小姐这是要上哪儿?”关止游坐在马上,带着一脸假笑问着。
蓂夜脸上也堆满笑,很快回道:“关将军,我不正要找你们去吗?我骑马的速度慢,好不容易回去了,可你们又不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我还着急呢。”她编起谎话来,向来顺溜得很。
“你这臭女人!明明就是在耍我们!”洪断生了气,脸上的横肉都纠结在一块,胆小的人,怕都不敢正视他了。
“哎呀,赌约的事我还没忘呢。大个子,我愿赌服输,这给你!”她摘下头上的水弦簪,只见银线勾出的花样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簪子虽不算名贵,但也精致。
这大个子洪断,虽是粗鄙得很,但对自己的老婆挺上心的。
蓂夜琢磨着眼下的处境,既然他们要的是她身上的鲜血,那么他们绝对不敢伤害她,至少还算安全。她笑了笑:“这几位将军,你们把我堵在这儿是干嘛呢?好歹我也算是你们的主子,怎么把我当成犯人般对待?”
安全是安全,就怕要摆脱这些人不会容易。而且如果师父也插手的话,恐怕集竹吟和抹雪之力,都未必应付得过来。
她轻轻揉了揉眉心,未让愁色显现出来。
“小姐说的是,我们又怎敢挡小姐的道?”关止游表面上仍是极为恭敬,对着其他士兵道,“还不快让开,我们护送小姐回去!”
护送?蓂夜一笑,心里想着:这是监视还差不多!
她早料到,真要从这万重山走出去,没那么简单。而今,她被这些昭正军的人软禁在她平时住的小木屋里,平日总有人在外头守着,叫她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姑娘,来喝口梅子酒吧。”琴音走来,倒了一杯梅子酒给她。梅花香飘满屋,夹着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
“琴音,我能喝酒么?”
“这是我刚酿好的,加了些药材,对姑娘的身子有帮助的。”
“嗯。”蓂夜轻啜了一口,抿抿唇,“琴音,给我弹首曲吧,现在心里闷得慌。”
“好,姑娘想听什么曲?”琴音取来木琴,置于案上,稍稍动手拨弦,木琴发出清亮的声响。
“就弹花间残梦吧。”已经被屋外那些人囚禁在此好些日子,蓂夜也开始心烦起来。
“这是前朝的名曲呢,‘从此天涯相随羡天地,悠悠长守到白头’,作这曲的皇夕罗姑娘定是相当幸福的人。”
琴音稍稍调整气息,指尖在琴上轻轻一挑,一曲即成。
缓慢地,似流水温柔的触摸,又似清风轻轻的吹息,拂过了每一寸肌肤,这是红颜孤寂无奈的诉说。
轻快地,如鸟儿无心的欢鸣,又如孩子单纯的笑语,触动了整一道心弦,这是红颜喜得真爱的幸福。
蓂夜先前也曾听过昭正皇和名伶皇夕罗之间的传闻,但却从未想过会与自己的身世相关。这样的曲子于此刻听来,唯百感交集。
如天籁般清越的琴声,自然也吸引了木屋外将士们的注意。
“深山之中,难得能听到这般醉人的琴声。”关止游本正与其他人商讨接下来的计划,听到琴声,不禁先放下了手头的事务。
“‘琴音清越,欢染山林。’这是名伶皇夕罗的‘花间残梦’。”岳无忧抬头看向木屋的方向,想知道是何人弹得出这样一首曲子。
然而清音短暂,未多时一曲已罢。
木屋中,琴音笑着问:“姑娘还觉得闷吗?”
“好一些了,多亏有琴音为我弹琴解忧。不过,我还在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呢。”蓂夜又饮了一口酒,这才看到那面上还飘着一片梅花花瓣。“要琴音这么为我用心,我却让你跟着我在这儿被人软禁。”
“姑娘说这什么话,能跟着姑娘就是我最大的幸事。姑娘是吉人,必能安全地从这儿出去的。”
“是便好。是我缺了考量,不该回这虎穴来的。”蓂夜走到门边,只是轻轻打开一道门缝,就看到门外的士兵朝这边望来。那大个子洪断看过来,马上便语气不善地道:“小姐!您玉体尊贵,阳光这么猛,可别出来晒伤了才好!”
他用词难得客气,可却是十成十威胁的口吻。
“蓂夜谢过洪将军关心,我是想看看大家在外头辛不辛苦。琴音酿了梅子酒,将军要不要也尝尝?”
听到个“酒”字,在外头站了大半日的士兵们马上面露馋色。
洪断先行答道:“不必小姐费心,我们都是些粗人,不怕晒也不怕渴!”
“哦?那就麻烦洪将军继续在外头站着了。”蓂夜把门关上,自觉跟这大个子将军对话是自讨没趣。
“小姐,要不要我去解决外头的士兵?”你要想方设法下毒酒给他喝,还不如让我直接去杀了他要快,主子真是变笨了。
竹吟悄然无息地出现,脸上那漠然与心里的想法表现得截然不同。
“谁说我刚才是想要毒死他来着?”相处十余年,蓂夜又怎会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竹吟稍稍一惊,面无表情地答道:“小姐,我没这么说。”莫非主子最近练成了读心术?
“待你去跟他过招,早把师父引过来了。要是师父来了,我们可就永远都别想跑了。竹吟啊,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那小姐难道就这样跟他们干耗着么?”
“竹吟啊,你还真是急性子。没看到我正在想法子么,要想出来了,我早跑了,谁要在这儿被当个犯人般被软禁。”蓂夜斜瞥他一眼,又道,“说起来,竹吟啊,你今天去喂过小竹没?如此可爱的小竹,你可别让它饿着了。不过说来也怪,小竹怎就有这副怪脾气,除了你喂的食物,其他人喂的它统统不吃。莫非这就是俗话说的同类相吸?”
同类相吸?
竹吟暗自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表面却又相安无事地道:“小姐,你刚买回来的那匹马只是不愿接受你的喂食。”他就是坚持不叫那匹怪马“小竹”!
谁叫主子上次喂食的时候要一直笑,笑得连马都发毛。结果那马拒绝吃她给的食物,聪明地远离这个恐怖的主人。
“竹吟,你这什么意思?是说小姐我不得马缘么?”蓂夜半眯着眼,微扬的语气叫竹吟一阵发颤。
琴音适时帮竹吟解围:“姑娘,你就别再戏弄竹吟公子了。竹吟公子来,尝尝这梅子酒吧。”
竹吟接过酒杯,虽明知琴音看不见,还是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
木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关止游和岳无忧。
关止游仍是穿得儒雅非常,他笑着走进来,道:“小姐好雅兴,在这儿弹琴饮酒么?”
竹吟见了他们,马上尽责地紧紧跟在蓂夜身后。
而岳无忧一进到木屋,便看到了案几上的木琴,而后视线缓缓上移,撞进了琴音无神的双眼中。想起方才绝妙的琴声,一丝憾色在他眼里闪过。
蓂夜没有错过他一瞬间微妙的表情,回答道:“方才弹琴的是琴音,我才没有这种好才华。若是两位将军不介意,倒是可以让琴音斟两杯新酿的梅子酒给你们尝尝。”
“小姐客气了。关止游到此只是想请小姐到营j□j同商讨如何打退易氏贼子的事。我对小姐在南誉绢城的作为也有所耳闻,小姐是个奇人,不知可否请小姐为我们献策?”
叫她献策,岂不是拖她下水么?
就算她是正朝的皇族血脉又如何,对正朝,她根本毫无感觉。他们要打退易氏贼子,便是要跟凌天倾作对。凌天倾此人,她不想,也不会与他为敌。
蓂夜轻笑:“你们日夜监视我,可一早就没把我当成朋友过,我又为何要助你们一臂之力?”
“小姐是对我们将你困在这里的事而气恼?小姐应该明白,对我们而言,小姐的重要性是无人能替代的,我们容不得小姐出任何差错啊!”
“无人能替代?真是无人能替代的么?”她反问。
若说有正朝皇族之血的女子,除她外,还有夙衣夫人。夙衣夫人无法走出冰窑之外,自然对他们毫无用处。可看他们曾在雪灯节当晚对冷沁月出手可看出,冷沁月大概也是正朝的皇族血脉。
“说到底,小姐就是不愿意相助吗?”
蓂夜但笑不语。
“我们今日得到消息,易氏十三皇子已经重回皇城。北庭归顺于他,而皇城禁军大多数都已被降服。自皇城伪帝事件爆出后,百姓对皇城的不满达到顶峰,而他此次回来,是众望所归。我们若再不动手,恐怕过段时候,他的势力会更强。小姐,我不知道你和这十三皇子有过何种关系,但你毕竟是我们正朝的后代,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你能相助。”
“关将军,我不愿相助的确是有我的私心。对天倾……十三皇子,我识他颇深,他是个谋略家,也善于治国,他会是个好皇帝。既是好皇帝,必然会给百姓好的生活。对百姓而言,有什么比得上拥有安定的生活重要?你们又何以再发动战争,来摧毁百姓的国与家?”
家难为,国难为,战争至,万物摧。
“小姐,成就霸业必有牺牲。……我们先不逼你作决定,或许到时候,你会明白我们的苦处。”关止游说完,竟当真转身走了。
蓂夜叹口气,却见岳无忧仍站在那里。
“岳将军又有何话要劝说?”
岳无忧听了,却只羞涩一笑,道:“小姐叫我无忧便好。我无意劝说小姐什么,只是想问小姐,我能坐下喝杯酒吗?”
蓂夜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欢迎之至。”
斟一杯酒,让醉人的香萦绕满屋。
虽说是被软禁,但在这万重山的日子,倒是过得平和。只是不知这看似平静的日子,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乱世,近了,很近了……
☆、49 君临天下
天立三十六年十月十五日,这一日,万人翘首。
金色的锦旗一面面随风扬起,从上往下看,宽大的云坛似是要被这金色的云海淹没。
云坛正东方,银剑轻骑,是任逍遥的逍遥翼和风羽扬的飞羽翼;云坛西侧,铁马长枪,是赫连孤烟的孤煞翼和齐追的追风翼;偏南方,长弓利箭,是楚随歌的独随翼。正南方,皇城禁军由七王爷易渊统领,恭敬地站立着。
云坛以北,万名皇城百姓围观,没有喧哗或是窃窃私语,却只是规规矩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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