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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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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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浑浑噩噩的接了,看着这银元宝直迷糊,实在是不明白,这银子能做什么信物?
道痴吩咐完,便出了上房,路过书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若说回王家三日收获最大是什么,就是那两箱子书。道痴相信,只要自己将这两箱子书吃下,明年的童子试就差不多。
可自己既不稀罕所谓家人,这两箱子书,舍不得也只能舍弃,否则自己心里都不舒坦。
难道没有这笔记,自己就应不得试?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笑出几分笑意,西山上还有个博学不凡的老和尚,他还怕得不到指教不成……

第二十章 一步一步还一步

离开王宅后,道痴并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去了观前街。昨日随王青洪去纪先生家时,曾路过这里,这条街很是繁华,道路两侧都是商铺。
当道痴过来时,商家多是才开门挂幌,街道上的客人并不多。
他记得清楚,这里有两家书店。
西山寺藏书不少,多是佛门的说,儒家的书反而有限。道痴专门过来,就是想要淘换几本四叔集注,还有八股文选编之类的书。
他这身装扮,还是比较碍眼。伙计虽没拦着他翻书,可是也不时地望一眼,而后走到账房跟前嘀嘀咕咕。
道痴的心思都在书上,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因过来前,大致要没什么书,他心里已经有数。不过,四书五经集注的版本实在不少,想要寻个合适的,还得仔细翻看。要不然随便什么都看,说不定还要被带歪了。
这时,便听到有人道:“小……小师父……”
道痴转过头,是书铺里的小伙计,手中捧着一本书,递过来道:“这本佛经,是佛诞时城里的居士印的,小师父若是找佛经,可以直接拿了去。”说到这里,不忘补充一句:“不要钱……”
见他神色中似有敬意,道痴想了想,道:“小施主是城西王家窑的?”
小伙计听了,连忙点头道:“小人正是王家窑的,十日前放假回家,曾在村长家门口听过小师父诵经。”
怪不得这小伙计如此客气,道痴想起村长曾说过,王家窑村上子弟进城的,多在王家当差或是在王家铺子里做伙计,便道:“这是王家的铺子?东家是哪一房?”
听道痴问这个,小伙计挺了挺胸脯,带了几分有荣乃焉的模样:“我们这里是城里最大的书铺,是王家宗房名下的产业。”
道痴接过小伙计的馈赠,又将自己方才翻过的几本书都从书架上抽出来,叫小伙计结账。
小伙计既然在书铺当然,当然是认识字的,看到这几本书名,都是城里士子最常买的书,不由心下诧异。
不过诧异虽诧异,他还是将书接过来,去账房那里结账。
“承惠一两七钱三分银子。”随着算盘声响,账房报出个数字。
道痴从腰间摸出两块碎银子结了帐,小伙计看了看道痴周身,犹豫一下道:“若是小师父不嫌弃,小人这里刚好有块包袱皮是店里,是前几日小人老娘给小人捎东西带过来的,小师父先拿去使吧。”
道痴原想婉拒小伙计的好意,随即想到这几本书啃完,自己还要来书铺的,便点点头道:“如此,就劳烦小施主了,等到我下次下山时,便送还回来…”
小伙计摆摆手道:“不劳烦,不劳烦……这几本书都怪厚的,加起来分量不轻,用包袱裹了背着,总比手里拎着省力气。西山离城里,这一路可是不远。”
嘴上说着,他手上也没停忙活,从柜台下翻出个蓝布包袱皮,将那几本书装好,才递给道痴。
道痴接过包裹,再次道谢,而后离开了书店。
账房这是才抬头道:“这是西山寺的小和尚?”
小伙计点头道:“正是他,别看他年纪小,诵经却送的好,我们村里听过的人,没有不夸的。”
账房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道:“怪哉,和尚开始买儒家的书,难道西山寺里有士子寄居……”
书铺东数第三家,正是点心铺子。想着自己上山后,怕是十天半月不再下山,道痴便决定给虎头买两包糖;还有老和尚,最是爱吃定胜糕。
这家铺子的生意确实红火,买点心的队伍排了一溜。
道痴背着包袱,站在旁边,有些犹豫,是入队尾排队,还是再找一家点心铺子?
他穿着半新不旧僧衣,背的蓝包袱上还缀着两方补丁,落到旁人眼中,就是个过路的小和尚在可怜兮兮地望着点心铺子,垂涎里面的点心。
不远处,站着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大的四十来岁,身体略显富态;小的年纪与道痴相仿,望向道痴的目光带了几分好奇。
道痴似有察觉,回头看了一样,正好看到这两个道士。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这里是观前街,这“观”是指安陆最大的道观玄妙观,有道士出没也不稀奇。奇怪的是,这两个道士周围站着几个人,看似不相干,可却自然而然地那两个道士围在中间。
小的还没开口,中年道士望向道痴的目光已经带了柔和,回头吩咐了两句。
他身后就现出一个人,进了点心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提了一串点心包出来。
这会儿功夫,道痴已经将决定不排队,换一家点心铺子再说。
没想到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下,拦人的正是那个中年道人。
道痴抬头不解道:“不知这位真人拦我何意?”
中年道士笑而不答,从侍卫手中接过点心,递送到道痴跟前:“相逢就是有缘,我没有其他可馈赠与你,就将这包点心馈赠与你,还望小师父勿要嫌弃。”
道痴没有拒接,而是行过合十礼郑重谢过这中年道士。
感谢是感谢这份好意,道痴依旧保持的不卑不亢,气度从容。
因为他晓得,眼前这两个压根就不是玄阳官的道士,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两个多半是兴王与世子。
在小道士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道痴别过中年道士,转身离开。
书有了,糕点也有了,剩下的就是去寻车马行。
他虽看着清贫了些,可因手上有银子,车马行这边倒是也没有刁难……
等马车到西山时,已经是下晌。
看到道痴回来,虎头只知道欢喜,老和尚却是不由地皱眉。
道痴并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面平如水地说了今早王崔氏卧床之事。
换做其他人听了,说不定要训斥道痴一番。毕竟“孝顺”长辈是应当的,不管老太君对道痴如何,都没有道痴说话的余地。
“大师父,我想搬出来住。”道痴的声音很是坚决:。
老和尚皱着眉:“你才多大,怎么能一个人出来住?”
其实,这回功夫,道痴也心虚。
在王家时,他好像很硬气,并不稀罕十二房的便宜二;可实际上,等过后想一想,他就明白自己说了大话。
不花王青洪的银子,花的就是西山寺的银子,他还真的是别无长物……

第二十一章 无情儿,孝顺子

所谓亲人,又能有多亲?
若是这本主的生母在世,道痴基于道义,念其十月怀胎之苦,还会心甘情愿地奉养,可所谓父亲,不过是提供几个精子,不受怀胎之苦,又没有抚养之恩,还真生不出什么感激之心。
王青洪在面对自己时的矛盾,既欢喜,又带了懊恼,他并非不知,只是不放在心上而已。
老和尚眼中的怒气,一览无余,额头青筋直蹦,道痴近前两步,拉住老和尚爬满老人斑的手,道:“大师父,即便是血脉亲人,也要讲究缘分,作何要强求,徒增烦忧?”
老和尚神情渐渐平和,满身怒火化作惆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无知愚妇,十二房子嗣不茂,首罪在王崔氏。”
“大师父,今日出来,我是欢喜的。天地君亲师,回到那个家,我头上便有三座大山,可以用‘孝’字左右我,使我不得自由;今日跳出来,占便宜的是我。”道痴直言道。
老和尚看着道痴,许久没有说话。
他看出道痴是真的没有半点怨恨与留恋,这样性子冷清的孩子,又哪里会主动乞求亲情?可这个孩子冷清的外表下,有颗柔软的心。若不是感觉到恶意,他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是老衲错了。”老和尚缓声道:“即便是想要让你下山,也不当这样匆匆忙忙,当早作安排。”
道痴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师父,族中可有断嗣之家?”
老和尚看了道痴半响,道:“你决定了?”
按照世间孝道,即便道痴从十二房主宅搬出来别居,依旧是十二房子孙,长辈们有权力安排他的一切,包括私产与婚姻、前程。
只有过继出来,断了祖孙父子名分,才能脱了这层桎梏。
老和尚的眼中尽是失望,却不是对道痴,而是对十二房。匆匆数日,到底让道痴受了什么委屈,才使得他毫不留恋地想要斩断这份骨肉之情。
道痴见老和尚神色,晓得他误会了,道:“这几日,十二房并未亏待与我,只是我的一点私心。既不愿受制与亲情枷锁,又想要走仕途捷径。”
“仕途捷径?”老和尚不解道。
道痴道:“大师父,兴王府欲给世子从士绅子弟中甄选伴读。”
老和尚想了想,摇头道:“你不是目光短浅的性子,当看不上王府八、九品的芝麻小官,即便兴王府口碑尚好,藩王就是藩王,与之亲近又有何益?”
道痴缓缓道:“大师父,兴王是成化爷庶长子,弘治爷长弟,今上长叔……”
老和尚慢慢瞪大眼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大明朝的宗室承继,规矩向来森严,“嫡长子”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压根就没有“立爱”、“立贤”的说法。
各大王府,要是敢逾位立嗣,则要受重罚,严重者甚至要除爵。
虽说今上登基十数载,至今无子,可鲜少有人将目光转向藩王,毕竟今上还不到三十,正值壮年,暂时还涉及不到传嗣之事。
老和尚也想到皇上的年岁,皱眉道:“会不会想的太远了?今上正值壮年,十年八年之内怕是还牵扯不到立嗣之事。”
等过了十年八年,皇上真有立嗣之意时,就算会从兴王府中甄选,也是世孙一辈中选,并不好借势。
道痴小声道:“大师父,今上生于富贵,耽于享乐,定大事时,怕是用不了十年八年。”
老和尚的眼中慢慢绽放出神采,望着道痴,满眼欣慰,笑道:“痴儿的目光,已经不局限于楚地,甚好甚好,老衲自然要成全你!”
道痴晓得,老和尚虽隐遁禅门,可对王氏家族依旧有情,便正色道:“大师父,我虽跳出十二房,却依旧是王氏子弟,有生之年,我定尽我之绵力,为王氏尽份心力。”
老和尚摇摇头,道:“家族是子弟的依靠,不当是拖累。你不用费心庇护,只要你凌云直上,王氏终会因你而繁盛……”
*
王宅,主院上房,王青洪黑着一张脸,看着身边桌子上的一锭银元宝。
兰草跪在低声,身体微颤,下巴顶到胸口。
“他就没有说旁的?”王青洪咬牙道。
兰草道:“没有,只说这银子是四少爷留的,老爷心里有数。”
王青洪羞怒道:“混账东西……”
王杨氏见丈夫是真恼了,心里颇为复杂,到底不愿他在下人面前丢人,挥挥手打发兰草与其他两个侍立的丫鬟退出去,柔声道:“四郎年纪小,在老太太屋子外听了两句,觉得心里委屈也是有的。前面被扔在外头十来年之事,还没有个说法;这会子老太太又要赶他出去。就是大人也受不住,更不要说是个孩子。”
王青洪神色微缓,道:“饶是如此,也不当这般没规矩。”说到这里,指了指那银元宝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家里是客栈不成,以为他付清了三日饭费,就可以挺着脖子走了……我是他老子,这没规矩的混账东西……”
若说在老太太跟前,王青洪对庶子还存愧疚;看到这银元宝时,就端只剩下愤怒。
按照他的想法,既是做儿孙的,在孝道跟前,受些委屈又如何。道痴之所以受不得委屈,不过是因打小在外头,到底野性了,没有学规矩。
如此不告而别,让父母担心,明显就已经违背孝道。对道痴的那点愧疚,就变成了不喜。
王杨氏的性子,虽不屑对一个孩子落井下石,可是也没了与婆婆作对、非要将道痴留在家中的想法。
在身为一个妻子、一个媳妇之前,她还是个母亲。不管八字之说是否有谱,在老太太一再强调后,她心里也犯了忌讳。儿女是她的命根子,若是因一时与婆婆赌气,就让儿女置于危险之中,那她就不配为人母。
因此,她犹豫一下,道:“老爷,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这又进了伏天,可不敢让老太太动了肝火,还是多开解吧……”
王青洪听了这个,不由皱眉,道:“老太太的偏执,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若不是老太太……我也不会纳了桂芳……可稚子无辜,这十余年,我这当父亲的没有尽到抚养之责,已经愧对四郎,如今才接回来几日,怎么能再撵了他,让族人如何看我……”
王杨氏听了,只觉得心中憋闷的不行。
能强逼着纳妾,还能强逼着圆房播种不成?她自己清楚,自己丈夫当年对着自己又是羞愧又是各种允诺,可回头也没耽搁他宠二房。
他每次都是这样,永远都是无奈无辜,错处都是旁人的。
王杨氏本要劝丈夫答应老太太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晓得不用自己相劝,丈夫也会那样选择。
既是身为大孝子,丈夫表现的再无奈、不忍,最后也会顺了老太太的心意,一如十二年前,“委委屈屈”地纳妾……
王杨氏低下头,拨弄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嘴角满是嘲讽……

第二十二章 对与错,亲与疏

后院,上房。
王崔氏倚坐在床上,手中端着一碗冰糖燕窝,一调羹一调羹地往嘴里送。本是甜腻的吃食,她却直觉得嘴里发苦。
她叹了一口气,将那碗燕窝撂下,道:“那孩子八字确实硬,我是为了这个家。可你瞧着洪儿与三郎,都会甩脸子了,哪个领情?倒像是老婆子是恶人,见不得他们父子、兄弟团聚,真是叫人生气。”
床边小杌子上,坐着个穿比甲的老嬷嬷,起身接过王崔氏手中的燕窝,又倒了一盏清茶,端着痰盂,服侍着王崔氏漱了口:“老太太还是保重身体要紧,犯不得同小辈置气。”
王崔氏看着这老嬷嬷道:“你也儿孙具全,当享福了,哪里还用做这样差事?我留你在身边,不过是舍不得你,让你陪我说说话。往后这些服侍人的差事,就吩咐小丫头们去。”
这老嬷嬷笑道:“不管奴婢多大年岁,也是老太太跟前的小丫头。没有老太太,怕是奴婢六十年前就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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