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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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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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译忽然扑进了草丛里,我们以为他摔倒了,可他只是从草丛里捡起了一个弹夹,然后小心地装回他那支破枪上。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梭子——我和死啦死啦只好表情古怪地互相瞧了一眼。
我不确定迷龙和柯林斯是否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但那两家伙都是肢体语言多得要死的人,手舞足蹈的根本用不上我。然后柯林斯抬起那支刚检查过的勃朗宁机枪,向那条白线开火,他用几个扫射完整地把那条白线打没啦。
迷龙瞠目结舌,连同死啦死啦在内,我没见过他表现出来佩服谁的,而现在用一种极丰富的表情和动作向柯林斯表示着佩服,那支机枪被他拿过来研究——这纯粹是技巧而非枪械的原因,但迷龙没拍错人,能够把机枪用到如此听话,在他的枪口下大概十几个人都算白给。
死啦死啦兴奋得很,“捡到个活宝啦。”
我:“全民协助先生吗?”
死啦死啦:“你们现在这么叫他?当他自己人啦?”
我:“他喜欢这名字,因为我告他,全民协助就是所有人叫你BABY。这家伙酷爱机械,可没上过战场,你说杀人他会说卖糕的,他打算永远如此,并且以此为荣。他喜欢JAZZ,他的理想是嘻嘻哈哈混过这场战争。他被充军到这里来是因为他的理想,因为没一支军队会喜欢这样的士兵。”
死啦死啦:“你好像挺喜欢他的。”
我:“昨天聊啦,我不讨厌他。”
死啦死啦:“瞪着我干什么?觉得我会讨厌他吗?”
我:“鬼知道呢,其实你有时候蛮像虞啸卿的。”
他做了个鬼脸,过去和迷龙一起抢夺那支勃朗宁。
麦克鲁汉在他的桌子后吹着一个哨子准备办公。
我们在自找麻烦,以前派装备就是一辆车开过来,只管叫人卸货。现在来了美国人,麦克鲁汉要求先验看我们的枪,再分发装备。
并排的支那么好几张桌子就是给他们摆摊的,我们拿着我们的武器,懒懒散散地簇拥在周围,但我们嘻嘻哈哈的,没一个人交出我们的枪。
麦克鲁汉就只找我的麻烦,他现在至少搞明白了只有我一个人听得懂他们的话(英语):“孟烦了先生。我在你们的城市曾见过上百个暴民向一个卖蔬菜的发起进攻,后来我明白没有战争,他们只是想买到一点便宜的蔬菜。现在你可否帮忙让我不要有类似联想?”
死啦死啦:“说什么?”
我瞧着那两美国人,柯林斯倒是兴高采烈地在向我扮鬼脸,但那并不能让我好受一点。
我:“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现在他们为了什么发配到这里来我们都知道啦。”
死啦死啦:“像你一样吗?”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去强制我的人渣朋友们至少能排出个先后。
几分钟我们在桌边列着队,我们把我们的枪放在桌上。柯林斯利索之极地把它们分解开来,在我们眼里看来,对待螺丝弹簧如此熟悉的他简直是个妖怪。连七九式、汉阳造这种他以前不可能碰过的枪也迅速地被他用一些简单不过的工具就给分解了,他像是把枪在手上掂一掂就知道他们的构造。
分解了第一枝枪之后,柯林斯看了看内部结构,什么也没说,放在一边继续第二支。麦克鲁汉拿过去。看了看,用手指摸了摸枪膛内部,摸出几指黑,用枪通条捅进去一块白布,拽出来便成了黑布,他放一边。什么也没说。那枝枪是不辣的。不辣也不知好赖,拿回来。笨手笨脚地装,一边还要去地上捡崩飞的零件。两个美国佬还是什么也不说,专注着拆第二支枪,第二支是迷龙的捷克式,装拆复杂得多,柯林斯的动作仍让人觉得他摸ZB26也摸一辈子了,拆开,看了看,表情比较木——或者我该说,我还没见他这么严肃过,即使在被打的时候。
迷龙:“熟了你说话,有话你直说。癞皮狗不是吗?你会说的。”
鬼知道柯林斯听懂了没有,就是不说话,只把那支捷克式推给麦克鲁汉,麦克鲁汉刚擦净手,这回再一摸,好,一手黑了,枪管他闻了闻,都不用试了,推在一边。
麦克鲁汉(英语):“请告诉您的指挥官,我想看他的枪。”
我:“要看你的枪。”
死啦死啦是我们中间配枪最多的家伙,没二话,汤姆逊、毛瑟二十响、柯尔特(照上回聊的,虞啸卿给他团长职时就把柯尔特给了,那段回头改)一枝枝放在桌上。柯林斯在讶然中开始他的拆卸工作。
麦克鲁汉(英语):“他为什么让自己像一个劣质电影里的暴徒?”
我:“问你干嘛挂三支枪。我能不能告诉他,因为你其实是个暴发户?”
死啦死啦倒严肃得很,“多一支多个保险。我惜命的。”
我于是向麦克鲁汉(英语):“因为他在和他的命运抗争。”
麦克鲁汉只翻了我一眼,没管这些鬼话连篇,他开始检查死啦死啦的枪——好不到哪去,照旧是污迹斑斑惨不忍睹的玩意儿。麦克鲁汉再也没说什么,他离开了桌子,柯林斯愣了一会儿,跟了过去。
我们很讶然。死啦死啦在桌边装好他的三支枪,一边看着那两个美国人在他们的帐蓬边低语什么。
死啦死啦:“什么意思?就收工啦?我以为他们要把全团枪都拆巴一遍。
我心不在焉地地回答:“挑几支抽验,只是抽验。”
然后我们看着麦克鲁汉和柯林斯开始收拾东西,这回麦克鲁汉居然都开始亲自动手,他们迅速地收拾着那些让我们眼花缭乱的什物,装车。柯林斯挤过我们中间去拿他们的折叠桌子,迅速但有条不紊,连一张桌子都不要放过。
迷龙:“癞皮狗,啥意思啊?”
我(英语):“全民协助,你们要干什么?”
柯林斯抱着桌子。转过身,想摊手他也没法摊。只好给我们一个沮丧之极的神色,然后他把桌子也装上了车。他们迅速为他们的什物盖上了雨布,挂好了固定绳,而从方才就一直忙个不休的麦克鲁汉终于停手,柯林斯上了司机座,而他走向我们。
麦克鲁汉(英语):“先生们,再见了。你们曾为了一个笑话般的理由攻击我们,我未失尊敬,而且又有了一个中国式幽默告诉我的妻儿,那会给她们带来欢乐。可我爷爷有一支古老的皮夏利火枪,他八十七岁了,从没做过战士,但他的枪和你们拿过来的垃圾相比,就是淑女和……怎么说?(中文)癞皮狗。你们和日本子弹的间隔只有你们的武器,然后是你们的衣服,然后是肉体。因此我觉得这无关枪械常识。而是散漫和对自己都无责任之心。永别了,先生们。我深信在这场战争中你们已经输定,就像坚信我们已经赢定。军人必须渴望胜利,而和你们在一起,我宁可去睡瓜达尔卡纳尔的烂泥。”
我在他的长篇大论中气结。目瞪口呆,而他掉头上了柯林斯已经发动的车,柯林斯不无遗憾地瞧了我们一眼,扬长而去。
死啦死啦:“他说什么?翻译官?——翻译!”
我:“我们邋遢得让他觉得无药可救,不是武器陈旧,而是态度。连他八十七岁的爷爷都可以拿十七世纪的古董枪把我们打败。因为他爷爷认真并有尊严。我们散漫,没责任,不需要胜利,他不要和我们在一起。简单点,三个字,癞皮狗。”
死啦死啦不用听见那三个字已经暴跳如雷,“车呢?我车呢?!”
我没法不担心,因为他一边在找他的车,一边往枪套里塞着他的枪。
我:“你倒也不用这么亢奋。”
死啦死啦:“车呢?!”
他是气糊涂了,他的车就停在卡车旁边,只是司机从车底下钻出一张油污的脸:“坏啦,在修。”
我:“你瞧,人说的也不是全然不对。”
但是他蹦上了卡车,卡车上的货还没卸,那些武器本该在验完枪后再派发。
死啦死啦:“开车!我是团长,这是命令!”
没人要违背这么一个疯狗般的家伙,司机发动了车。我赶忙跳了上去,攀在驾驶室旁边。我看着车里的那家伙,他把他的冲锋枪扔在一边,撕开了让他觉得憋火的两个扣子,扣子飞崩在我的脸上——我难得见他如此恼火。


第二十四章
我吊在驾驶舱外,我们追赶着两个美国人车后扬起的尾尘。
战斗效率低下,事故层出不穷,上峰归咎于我们的渎职,我们则归咎于派发下来的武器老旧。从不遵守规则,又抱怨没有规则,于是大家就有很多原因可以互相归咎。
我们在山道拐弯已经能看到那辆吉普淹在烟尘中的屁股,司机偷眼瞧瞧死啦死啦的怒火中烧,把车速放慢了些,但死啦死啦把他的柯尔特猛拍在驾驶台上。
于是我们的车速也猛然快了,这辆满载的车颠得要散架。我猛拍着车门:“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老子下车!”他终于把车门开了,我在一个急转弯中横着扎进了车。
看来什么好引擎也顶不得那家伙拍在那的枪,我们的车轰鸣着,没到下一个拐弯就把那辆吉普别在路边,悬得很,柯林斯要刹车踩得稍慢就已经冲下悬崖——我们的司机完成这件事就猛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
死啦死啦:“下车。跟我来。”
我想偷走他的枪,但他伸手把枪拿了,塞回枪套里。我跟着他下车。
那两美国人瞪着我们,柯林斯恐慌,而麦克鲁汉狂怒,“先生,你不缺勇气,简直是疯狂。可勇气不是暴力。我相信你是久经沙场的军人,可军队首先是秩序,然后才是暴力。”
死啦死啦:“说什么?”
我:“勇气不是暴力,军队也不是暴力,是秩序……打架可以,不用枪行吗?”
死啦死啦:“求他们。”
我:“求……什么?”
死啦死啦:“求他们留下来。跟他们说,武器我可以不要,可他们得留下来。”
我:“……什么意思?”
死啦死啦:“翻译!”
那边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那一声咆哮叫麦克鲁汉把手摁上了佩枪,而柯林斯紧张过头地端起了双筒猎枪——于是我对着一对黑洞洞的十二号霰弹枪管翻译。
我(英语):“他请求你们回营地。他说,宁可放弃这车武器,不能放弃你们。”
麦克鲁汉就做作了一副惊讶的样子,让你想揍他(英语):“什么?”
我(英语):“请你们做完计划的事情。我们很需要。我们的武器缺乏保养,因为很多人连拆开武器都做不到。”
麦克鲁汉(英语):“缺乏保养的不光是你们的武器,闭上眼睛,光凭气味,我以为我被牛群包围。”
我瞧了眼死啦死啦,他摊摊手不管,不懂英语真好,他可以把什么都交给我承受。
我(英语):“所以我们该到怒江边洗澡,然后被对岸射杀?”
麦克鲁汉(英语):“你们从来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这是最重要的。你们拿到了武器就只希望我们赶紧离开,不想被看到你们不光用这些武器打日本鬼。”
死啦死啦:“说什么啦?给个面子译两句好吗?”
我:“你去茅坑找块踏脚石给我来亲好啦,总还多点人味的。”我一边友好地向麦克鲁汉笑笑(英语):“我在翻译。”
死啦死啦:“告诉他,其实我们根本不会打仗,只会拼命。请他帮我,是救人,救我的兵。”
我(英语):“我们应对现代战争的唯一办法是放弃生命。帮我们,是救人。”
麦克鲁汉(英语):“没人落水。命运由你们对待命运的方式决定。你们还远没有喊救命的资格。”
我:“……我揍他个狗娘养的好啦。我打他不过,等他放倒我了你上。这样黑锅我背,我去蹲班房,你回你的团。”
死啦死啦:“这种小伎俩不用你教。告诉他我们怎么打仗。告诉他。”
我:“他妈的……(英语)那些高级参谋一定常告诉你他们认为我们有的优势,那么我告诉你我理解的优势。我们唯一的优势是上峰觉得我们可以牺牲,我们只是数字,从一数到十万,哪怕一百万,多的是。我们最好用的武器,是不光上峰,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我们可以牺牲。但如你所见,我们是人,和你同类,也如你所说,当子弹飞来,如果我们掌握不好武器,唯一的保护是我们的衣服。”
麦克鲁汉不说话,柯林斯焦燥不安地玩着枪,我很烦,而死啦死啦把这种冷场视之为将近成功。
死啦死啦:“别歇嘴!告诉他就要打大仗了,我们这样冲上南天门是送死。”
我:“去你的!虞啸卿根本不会让我们上战场!”
死啦死啦:“你想吗?你想的。”
我:“谢天谢地,我不想。”
死啦死啦:“谢谢你,能不能偶尔也让我觉得不是一个人在扛?”
我(英语):“……最近将有恶战,我们不想无能为力。”
麦克鲁汉(英语):“你们习惯无能为力,习惯把最难打的战交给你们的同僚。”
我(英语):“恰巧错啦,先生,最难打的仗都被我们的同僚交给我们。”
麦克鲁汉(英语):“这是抱怨,你们还习惯抱怨。”
我只好对死啦死啦:“我不说啦,好吗?他不进油盐的。”
死啦死啦:“跟他说,我们只有几个月。”
我(英语):“我们等了一辈子,可只有几个月给我们学习……或者叫作进化——现在你要把这也带走。先生,你离家很远,觉得和我们无法交流,你烦死了这场战,我们也是,可我们想,真的很想有能为力……”
他冷淡地点着头,那比摇头更让我绝望。
我:“让他去死好吗?他帮不了我们,也不想帮。他们的飞机坦克航空母舰拿这来管个屁用,你叫了一万声爷爷,最后不还得我们这帮孙子拿牙啃拿命垫吗?——我陪你去,好吗?上对面,找死或者侦察,反正活不爽利也死不痛快,我习惯啦,只是求你——别让我再求他!”
死啦死啦看着我,是也斜,回答我的不是他而是麦克鲁汉。
麦克鲁汉:“我念不懂你们的经,可这句话说得对,我帮不了你们。”
我和死啦死啦一起瞪着他,因为丫说的是中文,流畅得很,至少比我们中的很多家伙要来得纯正,而且他对我们的瞠目结舌也很会意。
麦克鲁汉:“没错。我会说呀,我没说我不会说中国话。是你们自己不用脑子。我是什么?这位年青先生好像总把事情想复杂,在他变为哈姆莱特之前我把话说清楚,我的职务是什么?”
死啦死啦:“……联络官。”
麦克鲁汉:“只会说英语的联络官?太逗了。那是我那些以为只靠空军就能炸平南天门的同事。我是从上次战役就和你们一起被追成落水狗的联络官。不会说中文?太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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