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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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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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他在西市附近的热海居找到了在这里吃饭的大食使团三副使之一的赛义夫,向他表达了自己可以弄到造甲和制弓两门技术,赛义夫大喜,当即表示愿以千两黄金买这两门技术,而且他若能弄到火雷配方,就再加两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贯钱,如果这笔买卖能做实的话,他杨旺就能拿到三千两黄金,三万贯钱,杨旺已经晕了,如果真能得到这三万贯钱,就算把他老子卖给大食人,他也绝不皱眉一下。

只可惜隔墙有耳,他们的交易被他们身旁的陪酒胡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东主常进。

其实大唐的保密意识并不强,早在隋末,因中原大乱,不少汉人逃去突厥避难,便将中原的制弓术传给了突厥人,使突厥人的制弓技术得到长足进步,而且在民间,唐朝官府并不禁弓箭,唐朝尚武成风,挎剑背弓走江湖者数不胜数,任何一个铁匠铺都能学到造刀造弓之术。

但大食人要的不是普通的弓箭和刀剑,当赛义夫将从战场上缴获的唐军犀利的兵器图本给了杨旺后,杨旺便立刻明白过来,大食人要的是军弩和明光铠,这在民间可搞不到,只有官府才有,而且代表大唐最高水平的造弩术和制甲术图本只保存在卫尉寺、军器监和几大节度府中。

下午,杨旺找到了卫尉寺的武器署令赵鑫,武器署负责收藏出征将士的兵器,署令只是一个八品芝麻小官,官职很小,但杨旺想到的东西,赵鑫却能搞到。

赵鑫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官,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也不是科班出身,他是由吏转正为官,今年已经五十余岁,八品小官他已经做到顶了,不会再有升迁的机会。

赵鑫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子成婚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眼看小儿子又要成婚了,家中再也拿不出钱,就算借钱也没有人肯借给他了,不仅如此,债主们听说他小儿子要成婚,唯恐他去借高利贷,便三天两头跑来逼债,弄得他焦头烂额。

赵鑫的两个成婚儿子都没有出息,都是给别人当伙计,赚点劳碌钱养家糊口,也帮不了他。

小儿子不学好,整天浪荡在街上,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娘子多病,全家就靠赵鑫的俸禄过日子。

赵鑫月俸微薄,永业田也分给两个儿子了,每个月的俸禄都用来还债,他和老妻及小儿子的只靠职分田得的一点补贴度日,另外损坏的兵器拿去销毁时,会遗留几件在库房,他便拿这几件兵器去卖掉,得一点小钱。

每年赵鑫最盼望的就是年底分的禄米,这些禄米可以让他过一段好日子,但令赵鑫沮丧万分的是,现在已经是天宝十一年的二月中旬,早该在两个月前发的天宝十年的禄米,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弄得小官吏们人心惶惶,据说朝廷府库空虚,又要打仗,根本就没有米发给他们,大家都心绪不宁,谁也没有心思处理政务了,尤其赵鑫压力更大,再过三天他就要给女方家送财礼了,可他家徒四壁,哪有钱送。

下朝的钟声响了,官吏们纷纷关门闭窗,准备回家,赵鑫也收起钥匙,心事重重地准备出门。

“老赵,喝一杯去!” 守宫署令老孙在院中喊道。

“他居然还有钱喝酒?”

赵鑫眼睛一亮,连忙冲到门口喊道:“老孙,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没有!没有!我没有钱。”

老孙吓得转身便逃,在院门口,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赵鑫垂头丧气,这些人个个惧他如虎,借个钱就这么难吗?

这时,他见院中走来一人,长得颇为年轻,依稀有些眼熟,便道:“已经下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来人自然就是杨旺了,他已经转弯抹角打听到了赵鑫的窘境,这可是他的机会。

“赵署令,在下是鸿胪寺典客署令杨旺,有点小事找赵署令。”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兵不厌诈

赵鑫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杨旺不就是杨铦之子吗?长安第一权贵杨家的子弟,他会有什么事来找自己?

他不敢怠慢,连忙出门施礼道:“原来杨使君,不知找我何事?”

杨旺打量了眼前这个赵鑫一眼,个子瘦小,小鼻子小眼睛,一脸的劳碌苦命相,满脸皱纹,杨旺心中不由有些瞧他不起。

“没什么事,我想请赵署令去喝一杯水酒,有件小事想求帮忙,给个面子吧!”

两人的官职都是署令,但赵鑫是正八品上阶,而杨旺是从七品下阶,从官职上看,杨旺比赵鑫还要高上半级,但这还不是他们之间的差异,真正的差异是:杨旺是当朝第一权贵杨家子侄,今年只有二十六岁,前途无量,而赵鑫却家境贫寒。今年已经五十四岁,升迁无望,。

赵鑫着实不理解杨旺为何会来找自己?不过人家既然已经说出给面子的话,若不去就真的不给面子了。

“那好吧!我愿陪杨使君一行。”

此时已经下朝时分,皇城周围的小酒肆中挤满了下朝前来喝酒的官员,这是长安朝官的传统,下朝之后不急回家,先和同僚来酒肆喝几杯酒,也有地方官请京官喝酒求办事的,高品权重的官员去档次较高的胡姬酒肆,官微卑小的官员则来低档次的小酒肆。

杨旺两人来到了一家叫灞桥秋月的小酒肆,位于务本坊,杨旺是这里的老客,伙计见他到来,连忙将他请到里面。

一进酒肆,喧杂吵嚷之声便扑面而来,小小的酒肆里挤满了酒客,一名姿色已衰的胡姬拎着酒壶在客堂中卖酒,十文钱一杯酒,当然买酒客们也可以随意在她身上揩油。

“杨爷!您的位子给您留好了,除您之外,谁都不给坐。”

“不了!今天我想坐单间,有没有了?”

“杨爷抱歉,实在没有了。”

“那好吧!还是老位子。”

杨旺无奈,只得带着赵鑫来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前坐下,这时,他们身后也跟来一人。年纪很轻,精神饱满,身体十分魁梧,此人就在他们身边很近之处坐了下来。

杨旺点了七八个菜,要了两壶酒,杨旺给赵鑫倒了一杯酒笑道:“听说赵署令已经很久没有出来喝酒了,是吧!”

赵鑫不及答话,他端起酒杯‘吱!’的一口喝了,眯着眼咂了砸嘴,好酒啊!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喝酒了,老妻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小儿子又不肖,嗜赌好酒,妻子要喝药,他就只能不喝酒了,这醇美的酒味让他期盼已久。

赵鑫一口气喝了三杯酒,这才苦笑一声道:“不瞒杨使君,家境窘迫,我已经一年没有喝酒了。”

杨旺端起酒杯眉毛一挑道:“赵署令好歹是八品京官,怎么混得如此不济?”

“哎!”赵鑫长叹一声。摇头不语,杨旺见状便笑道:“来!来!不说这些扫兴话,吃菜,喝酒!”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吃了些菜,赵鑫这才想起自己与杨家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请自己喝酒?说有事求自己,会是什么事?

“杨使君,你刚才说有事找我,有什么事?”

杨旺笑了笑道:“我其实是想请赵署令替我弄几件兵器。”

“弄兵器!”赵鑫失声叫道。

“嘘!”杨旺嘘了一声,向两边看了看,周围都在喝酒聊天,没人注意他们,他们身后倒有个年轻人,但也在拼命喝酒,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杨旺连忙低声道:“小声一点。”

赵鑫点点头,连忙小声道:“兵器都一一造册,现在还不行,等有损坏兵器送来时,我换几件好兵器出来给使君就是了,至少要到月底才有。”

杨旺笑道:“其实我不是要兵器,我是想要造兵器的图册,我知道赵署令这里有一套完整的副本,只要借给我两天,我把它临摹后再还给赵署令,保证谁也看不出来。”

赵鑫喝酒不语,他的库房中是有一套完整的兵器制造图册,可他的职责之一就是要保证这套图册不失,不准外借。不准抄摹,这事关大唐的军事机密,不准轻易泄露于人,现在杨旺唐突地提出这个要求,令他为难不已。

杨旺不仅要制弩和造甲的图册,更要造火雷的图册,但大食人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杨旺也一头雾水,所以他只有把图册全部借出来抄摹,然后让大食人自己找。

他见赵鑫不吭声,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重二十五两的黄金,放在桌上向赵鑫面前一推,笑道:“这二十五两黄金只是一半的报酬,若赵署令全部交给我,我再付另一半。”

赵鑫呆呆地望着面前这锭黄金,他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他不想要吗?不!他想要,他太想要了,二十五两黄金在黑市上要值二百八十贯钱,其实他只要有三十贯钱,便可以为小儿子娶妻了,而二百八十贯钱,不仅可以让小儿子风风光光地娶妻,还可以把一屁股的债还了。还可以给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买房子,而且这还只是一半,另一半钱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让他过下半辈子了。

可是,私借图册出去这可是严重的失职,赵鑫已经在兵器署做了近三十年,从一个杂役一步步做到署令,在他身上从来没有过重大失职,尽管他也有些小手脚,私卖一些损毁兵器,但把打造兵器的图册借出去,他却从来没有做过。

生活的压力和职操的自律。两者之间的矛盾令他感到深深痛苦,杨旺却以为他是嫌钱少,便笑道:“赵署令放心吧!这批图册的买主是有钱人,如果你替我搞到了,我再承诺给你的报酬加一倍。”

加一倍就是一百两黄金,这就是一千贯钱了,杨旺知道赵鑫家中的窘境和他现在对钱的急迫需求,他应该无法拒绝自己才对,他把黄金再向赵鑫面前移了移,笑道:“赵署令,答应吧!只要你答应,这黄金就是你的了,你所有的烦恼都会迎刃而解。”

赵鑫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你先告诉我,是谁要这些图册?”

“这个……”

杨旺犹豫了一下,他不想说,可又怕赵鑫到处去打听,走露了风声,只得低声道:“是大食人要!”

“什么!”赵鑫眼睛猛地瞪大了,“你、你说是大食人?”

“不要大惊小怪,大食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呢!不妨事的。”

“不!绝对不行!” 赵鑫站了起来,摇头道:“大食是我们的敌人,把这些图册送给他们,不就是拿大唐将士生命去换取富贵吗?杨使君,我做不到。”

杨旺有些恼羞成怒,他恶狠狠地低声道:“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我不干!”

赵鑫的声音突然变大,惹得酒肆中的人都纷纷朝他看来,赵鑫态度坚决地道:“对不起!杨使君,虽然我很需要钱,但我是大唐的朝官,我不能背叛大唐,不能失去这最起码的官德,告辞了!”

赵鑫转身便离开了酒肆,酒肆一片窃窃私语声,杨旺目光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砰!’地一声,他一拳砸在酒桌上。

……

赵鑫独自找了个小酒馆喝了几杯闷酒,想到杨旺那锭黄灿灿的金子。想到他后天就得拿出二十几贯钱的财礼,可是他连借钱的地方都没有,赵鑫不由又有些后悔了,他心中烦闷之极,几杯酒下肚,便有些醉意,摸出十几文钱丢在桌上,便踉踉跄跄向家里走去。

赵鑫的家在长乐坊,是他父亲留下的老宅,七八间破烂的房子也没钱修理,一半都漏雨,他的两个儿子无钱买房,都和他挤住在一起,大媳妇还生了一个孙子,二媳妇肚子也大了,眼看要到雨季,这房子再不修可没法住人了。

赵鑫没钱雇牛车,步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家,天色已经黑了,他家在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老远便听见他醉熏熏的歌声:“孟夏边候迟,胡国草木长。马疾过飞鸟,天穷超夕阳……”

他刚走到巷子口,忽然从黑暗处冲出一人,拦腰把他抱住,“老赵,你借我的钱该还了吧!”

“罗二哥,我真没钱,你摸摸,我身上一共只剩下两文钱。”

“我不管,你有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却没钱还我吗?都借了两年了,这样吧!我利息少收你一半,你今晚就还我,一共连本带利十二贯。”

“哎!罗二哥,我不是不想给你钱,我好歹还是个官,这样吧!你去我家里看看,什么值钱你就拿什么走。”

“你放屁!你家值钱的东西早被你卖光了,你们家那个最值钱的橱子还是我家不要送你的,你不会再把它给我抵债吧!”

“罗二哥,再宽容几天,实在不行,我就说服儿子把永业田卖了,还债给你,好不好!”

“那好,两天后我再来找你。”

债主走了,赵鑫拖着走得酸痛的老腿摸到家门口,有气无力地拍门道:“娘子,开门了,为夫……回来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他的老伴连忙出来扶住他,“怎么才回来,你还喝酒了!”

“喝了两杯,怎么!你不给我喝吗?”

“不是!家里有人在等你。”

“谁!又有要债的吗?”赵鑫手一挥怒道:“告诉他们,我没钱!”

“不是的,是个军官,官还不小,你快去看看吧!他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赵鑫愣了半晌,疑惑着走进了屋里,他家里只点一盏破油灯,豆大的灯苗突突直跳,将房间里照得忽明忽暗,他家堂屋虽然宽敞,但空空荡荡,一件家具都没有,几十名军士站在堂屋中,黑压压站了一屋,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颇为诡异,在他们前面坐着一名军官,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你就是兵器署署令赵鑫?”

坐着的军官说话了,他声音很低沉,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我就是赵鑫,请问阁下是?”赵鑫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我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

“啊!”赵鑫大吃一惊,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深施一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赵署令不用客气,是我不请自来,打扰赵署令了。”

李庆安给旁边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刻铺上一张席子,笑道:“请坐!”

赵鑫心中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李庆安微微笑道:“赵署令不用紧张,我是来嘉奖于你。”

“大将军,我太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下午不是和杨旺在一家叫灞桥秋月的酒肆里一起喝酒吗?”

赵鑫吓得站了起来,李庆安怎么知道?他心中似乎隐隐明白了一点什么,那杨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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