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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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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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就问我:“那你呢?”
我说:“啊?”
我母继续闲闲地说:“哦,没什么,就是听说骆家谦回来是为了你。”
我大惊失色:“妈你疯了给我戴这么大顶帽子,我何德何能让他为我做这么大牺牲?”
她斜了我一眼:“是你爸跟我说的。”
我母向来同我爸十二分的客气,说是说和平友好,事实上我母与他对白从不超过三个字一句话。
我问:“你们现在居然聊这个?”
她淡淡地说:“他说,我听。”
我只好笑起来,摸摸鼻子,却听得我母接着说:“别转移话题。”
我只好说:“我当不起他这么大的牺牲,我只能对你们长辈说,别把他的行为想得这么伟大,也别把我想得这么重要,他回来不回来都是为了他自己。”
我母犀利地说:“你知道他喜欢你?”
我坦白地说:“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不过,看他的举止,多少也猜得出来,可是人不说,我拒绝都不晓得怎么拒绝。”
我母沉默。
我说:“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暗示他拒绝他的。”
我母抬头奇异地说:“我为什么要放心这个?辛海宁,你当你妈是什么?骆家谦这个孩子听说极优秀,你别给我这么大帽子戴才是真的。”
我张口结舌,悻悻:“我又不喜欢他。”
我母犹豫了一下,我奇怪,她老人家几时对我露出犹豫这种表情,却听她冷静地问:“那么辛海宁,你喜欢的是江潮?”
我母盯着我的眼睛,等待我的回答。
这个问题迟早要来,我早已作好准备,是以并无犹豫,坦然地答:“是,妈,我喜欢江潮,江潮也说他喜欢我。”
她呆很久,她的表情有些怔忡,又有些放松,仿佛悲哀和无奈里又带一点点喜欢,轮番冲击着她,半晌不语。
我自成年后从未见她露出这样多且复杂的表情,我母一贯淡淡,似乎人生不过如此。
半晌过后,她深深叹气:“你始终只在他们俩人之间兜转,如果可以,我宁可你选择骆家谦。”
我呆住,抓住妈的手臂:“妈妈!”妈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妈妈?
她伸出手抚摸我的脸,摇摇头:“江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孩子。可是海宁,你和他在一起,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妈妈不能帮你说话,没有人能帮你说话。”她的眼里露出深深的痛:“海宁,你明白么?”
海宁,我不想你成为我赎罪的代价。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这么说。
我呆呆地看着妈妈,心象被利刃缓缓绞住,痛不可当,只好坐进沙发,紧紧缩住身子,用膝盖抵住我的心脏,我喃喃地说:“江潮会对我好的。”
妈心痛地看着我:“是,他会对你好,可是海宁……也许人会变,也许不等人变了别的事情先变……对不起,囡囡。”
许多许多年,她不曾叫我囡囡,在那些日夜哭泣的日子里,某一天她对我说:囡囡,你从此以后要长大了,你是妈妈的囡囡,但是妈妈不会再叫你囡囡,因为妈妈要你知道,你从此以后要学会长大了,不能再象小囡囡了。
从此她不再哭,不再叫我囡囡。
我仰头:“妈妈,你不同意?”
她怔怔地摇头:“我但愿我有资格说不同意。海宁,我只希望你快乐。”她的眼神既痛且悔:“我是个自私的人,特别是对你。我始终不肯放弃一切,而只带着你离开。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就我们俩个人,你会快乐;也许会有别的机会,你会快乐。可是我太贪图这点温暖,太不甘心太不舍得。我只顾着自己,我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
我呆呆地看着妈妈,我没想到她一直想得这么多。是,有时候我的确会怅然,会小性子地不高兴,也会茫茫然觉得委屈难过甚至是嫉恨。但是在我这十几年的生活中,这种情况的出现机率很少。大多数的时候我并不介意也不多想,事实上我得承认,我的生活很不错,也因为他们各自的生活不错而高兴,另外继父继母对我并无苛薄,特别是继父,他待我一如己出,和待江潮几无异同。又或者我的确是个有点糊涂有点缺心眼慢半拍的人,感受不到别的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舒卡有句话是我的心声:父母的安乐幸福是对子女最大的支持,只要他们好,子女不必提心吊胆不必多担心操劳,才真是子女的福份。
我真正有点震惊,妈妈竟这么歉疚于我并无太大感触的事情。这和我这么多年来看到的妈妈是多么不同。
我难过之极,我拉着妈的手,紧紧的:“妈,不会的,我一直都挺好的。”
她抚我的头发,低声说:“你心里,一直都觉得对不起江潮母子,是不是?”
我头一次看到妈妈苍凉的表情。
她摇头:“傻囡囡,对不起他们的,是我,不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选这么难走的路?海宁,从小到大我眼睁睁看着你帮不了你,没想到以后,我还是帮不了你。不,小时候,是我不肯帮你。”
我想到过,这件事会让妈妈不好受,但从来没想到,这件事会让妈妈回忆到那么远,想到这么多,会让她这么自责。
我张大嘴,想说:我离开江潮好了,我不要和江潮在一起了。
可是我说不出来,我终于明白,我也是自私的人,我也贪图那点温暖那点爱,我也不甘心不舍得。

二十三(2)

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和江潮在一起的具体事宜会有多难,后来想起来,大抵是因为太知道,所以之前在潜意识里一直回避,不愿意和江潮太多接触,不愿意到江潮公司工作,不愿意江潮太多干预我的事情,我想在那些时候,我的心已经不由自主。但太知道,所以不肯承认。也因为知道他不爱我,所以不能承认。
直到听了壁角,两个人都那么欢喜,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不提现实,双双做了逃避现实的孩子,是的,孩子。固执地不去想将来,不去想事实,只要现在快乐,只要现在开心,只要现在幸福。
多么自私,多么不负责任。多么、多么不象平时的我们。
可是,我心里忽然有微微的愤恨,为什么要我们来负责任?为什么是我们来负责任?为什么我们不能爱我们的爱?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承担这些?不公平,太不公平。
在周五上班的时候,在颜尉继续休息,江潮继续忙碌的时候,我看完一节书,在空无一人的三楼,在虚掩了门的办公室里,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我咬着唇,不发出声音,只是哭。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难走的路?妈妈问我。我选过别人,可是别人没有给我幸福啊妈妈。你知道的,从小到大,点点滴滴,都是江潮,起初是他总嘲笑我,后来是他总让我嘲笑让我欺负,他捉弄我,却照顾我,他爱着别人的时候也不曾忘记来看我来保护我。他为了我被人欺负而愤怒,为了我和颜尉吵架,为了我不顾同事的面子。
他一直一直让我笑。无论在他爱我或不爱我的时候,他都在努力地让我笑。
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所以就算我以后要为他哭,我也心甘情愿,因为从没有人曾这样对待我,这样,始终在我身边。
他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真的把你当妹妹了。可是因为他从来没让我看到过他身边的女孩子,所以我仍然不知,直到来了公司,直到我以为姚紫是他女朋友,我的委屈心酸我的不舒服我的愤怒才让我知道,我从来不曾把他当哥哥,我一直对着他的笑,是真正的开心和快乐。
太知道前途坎坷,所以理直气壮地迟钝。我的潜意识在保护我自己,让我远离,我也曾经离开过了。可是我太要那些温暖和快乐。
我太想太想要那些温暖和快乐啊。
我哭了太久,因为鼻红脸肿不想让同事看到,所以很晚才从办公室离开。
我看到一个人影从江潮办公室走出来,急忙闪避一角,那人走近了,是姚紫,走廊的灯光下照出她的一脸怒气。江潮回来了?我本能地想去他办公室,忽然想到自己的德性,驻足,然后就听到江潮办公室的门关上,他慢慢地走过来,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久,伸手碰了碰门把,深深地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我怔怔地看着他转弯、他下楼。我靠在墙壁上,姚紫那一脸怒气又浮现在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响起来,江潮在手机里说:“海宁,到家了吧?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吃饭。”他停了一停,低声说:“别再哭了。”
我呆住。江潮坚定的声音在手机里说:“在北京的时候我说过,你可以当一切和从前一样。可是你说不。那么,不要哭。相信我。”
我紧紧地抓住手机,仿佛抓住那句话:相信我。
我回到家,舒卡正盘膝坐着沙发上看着什么,抬头看到我,吓一大跳,我不等她问就说:“我哭是太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和江潮来承担责任。”
舒卡闻言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想说,他们的选择或者说他们的错误造成的后果,你们早就已经承担了太多,为什么就连一次都得不到解脱?”
我掩面,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是。我终于迎来了我的青春期,我开始愤怒了。”
舒卡放下书,说:“海宁,这是你的权利。但是,我们的权利注定了比别的孩子少很多。”她温柔地看着我,“你知道为什么全部人都知道骆家谦对你的情意,我本来也不断在告诉你,但骆家谦回来之后我反而一直不提吗?不是因为你已经和江潮在一起,是因为,辛海宁,我后悔太多地在以前提醒你对江潮的感觉。”
舒卡说:“你一半是迟钝,一半是逃避。你和江潮之间,原因我已经知道。而骆家谦始终不曾正面对你说喜欢你,他甚至去国几年连个音信都不给你,这里面,也是有原因的吧?”
我有点茫然:“骆家谦?我不知道,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手机响起来,是爸爸,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再迟钝也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神秘的喜悦,我苦笑,只好说:“爸我明天约了人。”
爸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海宁,明天是爸爸的生日。”
我看了眼日历,也叹了口气:“爸爸,你不是一向过农历生日的吗?”
话是这样说,到底我还是推了江潮去赴爸爸的生日宴。
除了继母看不出什么表情之外,爸和阮解语都笑嘻嘻地很高兴,偷偷地看看我,又看看骆家谦,爸的眉眼间透出的窃喜几乎让我叹气。骆家谦被安排坐在我身边,十分周全地照看着我和阮解语。
我没有去接触他的眼神,没有多和他说什么。骆家谦回国以后,我只见过他三四次,也许还是太多。
分寸把握得好,爸和阮解语都没看出什么,兴致勃勃的样子,然后我看到继母犀利的眼神扫向我和骆家谦,我略低一低头,努力不看她。
散席的时候,爸爸说:“还这么早,海宁,你带家谦出去逛逛,他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怎么逛过呢吧。”他带着笑,有点得意。
我叹了口气,看着酒店门外:“爸,我约了人。”
江潮的车早停在那里等我,他看到我们走出来,从车里拿着一只盒子走出来,走到我身边,对大家客气地点点头,然后把盒子递给我爸:“叔叔,生日快乐。”
我牵住江潮的手,微笑着看着爸爸:“爸,阿姨,解语,骆家谦,我们先走了。”
我刻意地不去看骆家谦,但还是扫到他的脸,仿佛毫无变化,眼睛却变得茫然,似乎看到痛楚一掠而过。我忽然觉得歉意,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不喜欢你,我不能给你希望,你不说出口不给我机会说不,那我只好让你看到。
爸爸无疑是震惊的,他张大嘴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把盒子塞到他手里,笑着说:“爸,生日快乐,我们先走了。”
江潮拉了我走,走了几步,一个身影挡在我们面前。
她盯着我,眼睛里似要射出一支毒箭,话却是对着江潮的,她温和地说:“小潮,送妈回家。”
字字温和,却有说不出的寒气森森。
我呆住。江潮也呆住。

二十三(3)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潮已经快步走过去搀住她,温声说:“好,妈,我先送你回去。”与此同时骆家谦一个箭步上前轻扶住我的肩,微挡在我身前,静静地看着江潮母亲,江潮母亲一怔,好象是意外没想到,张开的嘴慢慢闭上,随即露出不屑的表情,对江潮说:“这种女人……这种和她娘一样的贱……”江潮提高了声音:“妈,够了!”
江潮母亲一呆,马上尖声说:“小潮,你在对我说话?你这么对我说话?你帮这个贱女人?”她的脸变得狰狞,转身要扑过来,骆家谦拉住我后退一步,仍然侧挡在我身前。江潮紧紧拉住母亲,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妈,不要再说下去。”她抬头看到江潮,似乎想到什么,硬生生闭上嘴,只是恨毒地瞪着我。江潮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海宁,你自己回家?”那个目光沉着而温暖,带着歉意。
我点点头,他向骆家谦看了一眼,微微点一点头,用身子挡住他母亲的视线,挽着她上车,车子迅捷地开走。
我看着车子离开,也许是早就有所心理准备,我只是松了口气。
爸爸走过来说:“海宁,你……”
我没有回头,落在背后的目光这么熟悉而久违,仿佛回到很多年前,怜悯,叹息,嘲笑……我握了握拳头,微笑起来,有什么了不起,我已经这么大,这些对我早已没有影响。只是,一点一点的难过浮上来,妈妈,妈妈,对不起。
我咬了咬牙,飞快地说:“爸,我先走了。”我挣开骆家谦的手,飞快去挡出租车,酒店门口的出租车还是蛮多的,可是在出租车过来之前,骆家谦拉住我,说:“我送你。”
我叹口气,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身后的人们,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可是骆家谦用力把我拉走,所幸方向是前面的停车场,他打开一辆陌生的车门,把我塞进车子,他的力气如此之大,我只觉手臂断掉似的疼,我抽着冷气瞪着他,他扶住车门微弯了腰,对我说:“我送你回家。”
他关上车门,上车,开车。
车子开了很久,越来越快,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窗,春天夜晚的风温暖而略带湿意,呼啦啦大力吹在脸上,我看到外面已经是高速。
我抱着膝坐在座位上,随便他开到哪里去。
骆家谦的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手指修长有力。指针已经指向一百二十。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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