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兄妹-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抱着膝坐在座位上,随便他开到哪里去。
骆家谦的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手指修长有力。指针已经指向一百二十。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在半明暗的一掠而过的路灯下显得异常冷漠,然而紧抿的嘴唇让我想到了小时候他生气时的样子。
我心中烦乱,一点也不想说话,可是我无意识地还是问:“骆家谦,你为什么生气?”
他微微一怔,没有看我,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我笑了笑,车开了太久,我已经有些倦,看到前面有一个出口,低声说:“我想回家。”
他不语,却拐弯下高速,转了另一条路往回开。
因为有高速,这条以前繁忙的公路此刻很是冷清,骆家谦的车速慢下来,停在一旁,路旁的油菜花在暗夜里因着弦月和星星,仍闪着微微的光,铺出极远极大的一片,风缓缓而来,泥土的清腥直奔心脾。
在这样的时刻,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柔软,我低声真心真意地说:“谢谢你,骆家谦。”
他意外地看我一眼,车里没有开灯,淡淡的月光下他半张脸隐在暗影里,英俊逼人。他说:“你在这种时候说谢谢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种时候,这种我本应该难过的时候,我本应该找碴发怒讥讽他的时候,我望着窗外:“我知道肯定很多人在笑话我,要是说我不介意也是假的,可是骆家谦,我喜欢江潮,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喜欢这种事情可以说停止就停止,那也不是喜欢了。”
我没有看他,我想要是我喜欢的人对着我这样说,至少我也不要他看着我的反应,这太残忍。
骆家谦沉默,很久很久,要不是身边还有他的气息,我都以为他离开了。
然后他低声说:“辛海宁,你总是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可是其实没有人会笑话你。我记得以前,你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处处小心谨慎,有时候你明明心情不好,别人一对你说话你总是哗地露出笑脸兴高采烈的样子,就算那个别人是你爸爸……”
他顿了一顿,才接着说:“我每次看到心里总是很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也不肯让人安慰,或者,不肯让我安慰。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很鄙视地对我说:你不用这么了不起,江潮说他是我哥哥。我那会儿看着你神气活现的样子还在心里偷偷地说我才不做你哥哥。”
他又不再出声,我听得入神,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专注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里印得见我的脸我的眼,他只是那样看着我,脸容深深眼神沉静:“如果是这样,辛海宁,你喜欢他,那么就换了当我是哥哥好了。”
我呆住,瞪着他:“为什么?你?我不需要哥哥,你也不需要再多一个妹妹!骆家谦,所有的事都不关你的事,你用不着这么对我,我不值得你这么对我,你看我什么都普普通通,我还一直对你这么坏……”
骆家谦伸出手触一触我的头发,轻轻一笑:“在美国的时候,有个助教总和我过不去,明明是他犯的错却嫁祸到我身上,有一次我实在是气得不行,和他大吵一架。回家后做了一个梦,”他仰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笑:“你猜我梦见什么?我梦见你笑嘻嘻叫我家谦姐姐家谦姐姐你好漂亮你会不会翘兰花指,我气坏了又没有办法,就偷偷在纸上写你的名字,然后拼命地戳啊戳啊,可是怎么戳都看到你得意洋洋的笑脸,怎么戳都戳不掉。我醒过来,一边想一边笑,觉得真开心。”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不再看我,盯着前面:“我回来得太晚了。”
他不再说话,发动车子。
直到送我到家,他没再说话,我上楼,在阳台上,看到他的车子静静地,停了很久。
那一刻,我心中这样难过,对不起,骆家谦,对不起。
我不曾轻贱你,可是我也不曾尊重你。我鄙视你的优秀英俊出色只求要赢你踩你,我用了最不成熟的方式来拒绝你,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敌视,这一切,不过是依仗着你不同我计较,不过是……不过是……不过是……
我看着自己的内心,惊骇地发现那里面的阴暗。骆家谦,在我的内心深处,真的觉得,所有的事都不关你的事吗?
我捂住脸,对不起,骆家谦,我没有嫁祸给你,可是,我迁怒于你。那所有的事其实真的都不关你的事,可是我知道,我现在知道,我的内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二十四(1)

二十四
周日整整一天没有江潮的电话。舒卡和张明远出去踏青,本来叫我一起去,因为完全没有心情,借口看书没有同去。
然后看了半天的手机,翻来覆去。
外面阳光非常的好,我的心情非常的低落。
我担心江潮,担心江潮妈妈会做些什么,江潮妈妈昨天晚上诡异的出现,终于把我自欺欺人的外壳剥掉,现实张开强悍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我。
我和江潮,能在一起吗?我的任性,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和风波?我想起江潮在北京说的:你可以继续象以前一样。他比我成熟,比我想得多,所以就算喜欢我,也一直不言语,等待时间让一切过去,他说,他和我,根本就不应该开始。是我,我说不,我非要把一切推到太阳底下,是我逼着他,可是现在面对的人,是他。
我想到颜尉说过的那些话,我想到江潮妈妈瞪着我的眼神。
我错了吗?
身为子女,受哺育教养之恩,应当背负父母之过。
我没得怨。
那么江潮呢,他要怎么样做,才能两全其美?两全其美?我是做过这样的梦吧,我缩在壳里的时候是想过,也许,也许是有办法的。江潮说:不要哭,相信我。江潮有办法的。他一直说到做到,从来不曾骗过我。
我起床,梳洗,然后,摊开书本,继续看书。
周一上班,意外地看到颜尉也来上班了,她粗粗地了解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就递出一张红色喜柬给我:“海宁。”
我一怔,欢喜由心底里浮上来:“颜副总,恭喜。”
她笑着,用喜柬拍拍我的手,说:“谢谢。”秀丽的脸上充满喜悦和幸福,我诚心诚意地说:“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颜尉闻言看着我,正想说什么,办公室门被推开,几位经理蜂拥进来,纷纷笑着讨喜贴,人事经理笑着说:“公司大事体,我得请个令,全公司集体放一天假怎么样?”众人大笑附和。我顺势退开。
我没有看到江潮。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打电话给他。我只是坐在办公室里,演算所得税抵扣。考试就快临近,由于颜尉请假的原因,我虽然每天还是需要处理日常事务和一应事宜,但最多也不过是两个小时,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的。颜尉给我这样的机会和时间,是没有任何一个公司会给的,我就算再有心事,也绝对不能对不起她。
我一定要考出来。我按定心绪,深吸一口气,我还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我告诉过自己,假以时日,我也要自己有那样相当的能力,无论在哪个方向。
舒卡曾经说我的性格十分随和,随和到“毫无争斗意志,一切随遇而安”,我知道她觉得我太过不争,乃至于不上进。就象前两份工作,其中一份就是因为上司看重,另一名会计担心升职有碍,设障进馋,我觉得厌烦就辞职了事。舒卡骂我对社会想得太过理想,哪家公司没有这种人事倾轧,居然为此辞职。其实她说得对,也不对。我只不过知道会计这个职业虽然烦琐也算是专业人士,并不真愁工作,我只是觉得加入其中费时费力太过无谓。
但是现在这样的环境,我微微出神,如果可以抽离出感情纠葛,其实是让我非常满意的。我也向往江潮那样谈笑间夺下生意的风采,也向往曹圣豪放认真的专业工作,更向往颜尉微笑大方不动声色的职场处事。他们都是专注于自己选择的人,认真而敬业,所以,他们出色。
虽然我也知道,到达这一步的过程,必定并不简单。而这过程,可能就是我一直觉得无谓的事所堆积,但是他们可以达到,我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首先,把会计师考出来吧。
我摒绝一切杂念,低头专心看书。
直到下班,我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爸爸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很迟疑:“海宁,你,你和江潮……”
我不语,拎了包一边听一边往电梯走,过了一会儿,爸爸叹了口气:“海宁,爸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我们一边吃晚饭一边说好不好?”
我有些意外,等到电梯到一楼,跑到门外一看,爸爸的车果然停在一侧,保安正在和他交涉,我忙跑过去,和保安说马上就走。
路上很挤,爸爸慢慢开着车,我说:“你事先打个电话给我在哪里等就行了,这块地方挺堵车的。”
爸笑:“这说明你们公司的位置很好,江潮真是,很有出息。”他偷偷看看我:“海宁,你和江潮,你妈妈知道吗?”
我说:“知道。”
他沉默,轻声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能告诉爸爸吗?”
爸的语气让我心酸,我有些于心不忍:“就一个月前。”我吞下那句话:北京回来的时候。
他微微叹了口气,刚好车堵在那里,他转头看着我:“海宁啊,那么家谦这么多年,就迟了这一步?”
我错愕地看着爸爸,爸爸温和地说:“难道,你不能给家谦一个机会?就看在,他从小到大喜欢了你这么多年?”
我渐渐有些反感:“爸,为什么你们全都知道他从小就喜欢我,为什么全都要你们来告诉我他从小就喜欢我?他自己呢?他去干什么了?他自己为什么不说?他就那么金贵,所有的话所有的事都让你们帮他说帮他做了,然后我巴巴地跑去就他?凭什么?”
爸爸有些手忙脚乱,过了一会才苦笑着说:“海宁,他不是不说,他是有原因的。是你阿姨让他不要说。”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爸爸安抚我:“你等等,等到了吃饭的地方,我再跟你仔细说。”
我的反感已经到了顶点,我很想说我不要听,有什么可听的。他这么听他姑妈的,那就一直听下去呆在美国好了,回来干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姑妈改了主意?我冷笑,这也太孝顺了吧。
可是我看着爸爸有些斑白的双鬓,闭上了嘴。
在一家小小的幽静的饭馆里,爸爸看着我心不在焉地拌着饭粒,说:“当年,家谦上了大学,你阿姨就看出来他的心意,她问家谦能不能确定这一辈子都爱你一个人?永远不移情别恋?家谦想了很久后,你阿姨看到他坚决的表情,就又问他一个问题。”
她问他:“你现在年少气盛,能保证说是,可是你能不能够为将来的你做保证?家谦,你才十九岁,你即将去国攻读,你还会工作,遇到的见到的,将是你完全没有见过的世界和人。家谦,你现在没有资格为自己做保证,你现在也没有资格对海宁许诺言。等几年后,你再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那时候你能确定,你再说不迟。”
爸爸轻声说:“你阿姨对他说,如果最终他不能实践自己的保证,一切将不可收拾。”
爸爸盯着我,目光带着歉意:“海宁,家谦是听了你阿姨的话,才一直闭口不言,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他对你怎样。海宁,他只不过迟了一点点时间回来,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他的性格,什么都不让我们看出来,只有解语每次去他家回来时说:哥哥很难过。”
爸爸喃喃地说:“你阿姨也很难过,她说她可能错了,她当时也看出你对家谦并没有家谦对你那样深的感情,她自私,不想家谦受到伤害,所以才。”
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筷子,问爸爸:“这些,你怎么知道?”
爸爸说:“你阿姨对我说,家谦是为了你才回国。我很高兴,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家谦这个孩子。可是前天晚上……你阿姨很后悔,就把这些告诉了我,海宁,你阿姨也想挽回,想问你,能不能给家谦一个机会?”
我看着爸爸,清晰地说:“爸爸,我和江潮是在一个月前开始,但是我其实早就喜欢上江潮,很早很早,早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所以,你对阿姨说没关系的,就算骆家谦在十九岁的时候对我说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真的一样吗?我不知道。我没有余裕去想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可是我这样说会让大家好过,就好了。
爸爸呆呆地看着我,喃喃地说:“可是江潮……江潮……”
我打断他:“骆家谦那么优秀,那么英俊,他会遇到比我好一千倍的姑娘。”
爸爸看着我,目光复杂:“在爸爸心里,再也没有比海宁更好的姑娘了。”
我看着爸爸,心里一软,轻声说:“爸爸,你放心,我没事,只要你和妈妈都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爸爸只是忧心地看着我,不语。

二十四(2)

我在临睡前接到江潮的电话,江潮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今天看书看得怎样?进度理想吧?”
我也笑:“你放心,我就算下定了决心要对不起自己,那也得对得起颜尉哪。”
江潮笑:“说到颜尉,辛海宁同学,请问你够不够钱交罚款?要不要我一并代交?”
我心里一暖,他又笑着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啊。”气得我:“滚!”
他大笑:“这‘滚’字,海宁,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叫一个字正腔圆、铿锵有力、虎虎生风!啧啧。”
我鄙视他:“你很爱听么?”
他笑:“很爱很爱。”
我的心咚地一跳,坐起来,看着窗外春风圆月,忽然说:“江潮,再过几个月,我们又可以去摘葡萄了吧。”
江潮有个同学家里是种葡萄的,几百亩葡萄园子种满了不同品种的葡萄,我最爱吃的几种葡萄成熟时,他就会和一帮同学,然后顺便捎上我去摘葡萄,再顺便带一篓回来做成葡萄酒。我很喜欢去那里,虽然天气热得流油,可是成片的葡萄树景致那么壮观,刚摘的葡萄那么香甜新鲜,一大伙人在那里奔走争比那么快乐。
江潮在电话那边说:“这么馋,还要好几个月呢。要不,下周我们去摘草莓?可是你不喜欢吃草莓。”
我频频摇头又点头:“不要紧不要紧啊,我只是喜欢去玩,吃不吃的没有关系。下个星期我们去吧?那个,我的书看的进度很快,摘完草莓以后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该考试了,江潮,我们去吧,好不好?”
江潮笑着说:“好啊。那刚好,颜尉是星期天的婚宴,我们星期六去。”
我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